另一边,禁闭室里,张珩打开了属下秘密传来的纸条,就在吴将军以为张珩已失信于皇上,开始得意忘形之际,禁卫司拿到了最后的证据,现如今吴家窜通淮王一事已彻底查明。
张珩看完纸条之后当即销毁,随后开始暗暗思忖起来,一切如自己所料,这几日吴家的事情就会水落石出。若自己不进这禁闭室,吴将军不会这么快放松警惕,若不是让兰馨去故意传达一些消息,吴将军不会这么早露出破绽,最关键的证据也不会如此顺利拿到。
正当张珩思索之际,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
“月儿”,张珩见沈菱月走了进来,顿时眉头拧成一团,“你怎么来了?”
沈菱月以为自己差点见不到他了,开始抹着眼泪说道:“你在这里还好吗?”
张珩拧着眉头说道:“小德子人呢?我非治他的罪不可。”不仅没把沈菱月送走,还让她进了宫。
“你别怪他,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沈菱月看着张珩的脸庞,眼泪止不住地流。
张珩连忙替她拭去眼泪,轻声安抚道:“月儿,你不用担心。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
沈菱月点了点头,眼里依旧是止不住的哀伤。
张珩随即将她揽在怀中:“是我临时起意,想用这种方法逼吴家现出原形。害你担心了。”张珩只说了事实的一半,另一半则是,当时的情境之下,自己确实感到了心灰意冷,真心想辞官归隐,和沈菱月一起远离这一切。
沈菱月没有言语,只是紧紧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无比眷恋着此刻的温柔。
时间静静地流逝,张珩在沈菱月耳边不停地诉说着他的解释,他的心意,他的愧疚,过往的种种,未来的所有,他都一一说给她听。
沈菱月默默听着,不停地流着泪。
随后,沈菱月红着脸庞,悄悄在张珩耳边说起了往事:其实她很早就对他上了心,当年在大漠里,在马车翻车的一刹那,张珩紧紧抓住了她,不仅抓住了她的手,也抓住了她的心。只是,那时的她并不明确这种奇妙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去投入,只是到了江南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其实自己早已对他动了心。
张珩清俊的脸庞浮现出了满满的笑意,随即将她拥得更紧。他的傻月儿,总是这般娇憨动人。
从夜色降临到太阳初升,时间过得极快。
一大早,张珩便准备让沈菱月早点离开,不想让她待在这阴暗潮湿的禁闭室里跟自己一起遭罪,等他出去了两人再团聚也不迟。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当禁闭室的门打开之后,一袭黄袍的皇上出现在了眼前。沈菱月见到皇上,眼神登时惊慌不已。
“沈姑娘,时辰已经到了。”皇上看着沈菱月说道。
一旁的张珩意识到事有蹊跷,连忙问向沈菱月:“什么时辰?”
沈菱月眼里噙着泪,一边替张珩整理衣领,一边说道:“皇上答应保你平安无事,但我即日起必须离开,否则……”
话还未说完,沈菱月的泪水便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昨天整整一晚上,自己都在与张珩互诉衷肠,彼此心意相通。有过这样一个时刻,张珩又能平安无事,自己也该知足了。
张珩登时惊讶不已,随即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皇上。
“皇上,吴家的事已经查明真相,我之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张珩开始辩解。
皇上看着张珩,说道:“吴家之事,朕已知晓,很快就会发落下去。但是,你要知道,朕把你关起来,绝不仅仅是因为吴家。你想辞官,你想和她在一起,朕偏偏不会遂了你的愿。四海的局势,朕能压服得住,你的这副倔脾气,朕照样可以。没人可以在朕面前肆意妄为,薛皇后不能,你张珩同样也不能。”
自从被关以来从未说过一句软话的张珩突然跪了下去,神色颓然地哀求道:“皇上,所有的过错都是我一人造成的,跟她无关,我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这就是对你的责罚。”皇上了解张珩,知道什么样的举措能够击中他的命门。
当皇上转身离开后,当有人上前要带走沈菱月时,张珩突然发了疯一般地将她揽在怀里:“住手!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谁也不能……”
随后,张珩指着那些人说道:“你们胆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我让你们拿命来换。”
那些人没有听从张珩的威胁,而是迅速行动起来,饶是张珩百般挣扎,却依旧难以挣脱掉命运压顶的束缚。
当离开禁闭室后,沈菱月似乎依旧能听到张珩绝望的呼喊。倚在宫墙角,沈菱月哭得无比伤心绝望。当沈菱月哭得再无论力气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兰馨公主。”沈菱月记得她,当年参加过她的婚礼。
兰馨公主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沈菱月:“沈姑娘莫要伤心,我了解皇兄,他不过是想治一治张珩哥哥的脾气罢了。眼下,皇兄正在气头上,也容易迁怒于你,所以,你最好不要留在京城。”
沈菱月听闻她的话之后,一时间顾不得礼仪,连忙抓住她的手,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皇上真的会放了张珩?”
兰馨公主笑了笑:“当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更没必要给你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太了解他们两个了,一个比一个脾气倔强,都是宁折不弯的性格,因为太过相似,所以会惺惺相惜,但也正因为如此,有时又难免会相斥,赶上了节骨眼,就会闹得天翻地覆。但是,他们两人一路走来,一同出生入死,没那么容易就被人离间。外界的那些人,太低估了皇兄对张珩哥哥的信任和依托。”
随后,兰馨公主给沈菱月讲起了从前的事:“当年,张珩哥哥作为皇兄的心腹,在行动时被礼亲王的人扣押住,是皇兄冒着危险亲自去要人,那会儿正是皇兄与礼亲王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一不小心皇兄便会有去无回。后来,藩王之乱的时候,皇兄问张珩哥哥,若是有一日那些藩王攻陷了京城和皇宫会怎样?张珩哥哥说,只要有他在,便会誓死捍卫京城,守卫皇兄,敌人只能踏着他的尸骨才能进城。皇兄极为赏识张珩哥哥,曾与他有过生死之约,若城破国亡,两人会一起奔赴黄泉。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结义之情,皇兄心里再无第二人。所以,你放心好了,皇兄绝不会为难张珩哥哥。”
只要张珩平安无事,只要有朝一日皇上能放了张珩,沈菱月便觉得自己别无他求了,自己愿意一直等下去。
“沈姑娘,如今你打算去哪里?我可以代张珩哥哥,派人送你一程。”兰馨公主说道。
沈菱月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以前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自己一直都是跟在张珩身边的,他在哪里,自己便在哪里,现如今,自己能去哪里呢?
“等你想好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兰馨公主继续说道,“你放心吧,沈姑娘,皇兄只是想让张珩哥哥收敛一下脾气而已,不会为难他的。而且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张珩哥哥的。”
“谢谢公主。”沈菱月知道,以兰馨公主的身份和地位,肯叫张珩一声哥哥,感情自是极为深厚的,随后低头说道,“我在想,如果我没有执意要进宫见张珩,事情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兰馨公主无奈地笑了笑:“以我对皇兄的了解,他不会同意张珩哥哥辞官,也不会任由张珩哥哥肆意行事,所以,他早就决定要如此做了,唯有通过让你离开,才能治得了张珩哥哥。无论你如何行事,都改变不了目前的形势。等过阵子,皇兄气消了,事情也就能缓解了。”
跟兰馨公主告别之后,沈菱月仔细想了想,现如今自己能去哪里?是去北部看望家人,还是回沿水村?无论在哪里,天涯还是海角,自己都会等着张珩,相信自己终能等到和他团聚的那一天。
最终,沈菱月离开京城以后,没去其他地方,而是选择去了江南,去了张珩的家乡。那里,气候温润,风景如画。
沈菱月一边走在乡间的路上,一边想象着张珩当年的样子,那时还是学童的他会不会也时常经过这条小路,看着周围百花盛开的景象,偶尔顽劣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家庭遭遇变故之后,年幼的他是如何挨过那段艰难的时光的?他会不会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伤心却又不得不变得坚强?
相隔十数载,若是他有一天能重回故里,会不会怅然感慨这世事的无常?沧海桑田,几经沉浮,在漫长的时光里,彼此都经历了一个又一个轮回。
在靠近镇子的地方,沈菱月买下了一座两进的旧宅,又按照张珩平素的喜好让人重新修葺和装饰了一番。宅子修整好没多久,沈菱月便雇了当地的一对老夫妻帮忙收拾和看护宅院。
院子里,沈菱月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当微风吹过,桂花飘香时,她无可抑制地想他。
沈菱月后来才得知,苏锦含嫁给了崔二公子,现如今两人已经成亲,在江南卓州定居。
之后的日子里,沈菱月和苏锦含一直保持着通信,告之对方彼此的境况。本来苏锦含曾写信说要过来看望她,可没多久又写信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因为大夫说需要调养,崔公子便让她安心在卓州养胎,只能日后再找机会来看她了。
沈菱月接到信以后,为苏锦含感到高兴不已,她最终嫁给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又要当母亲了。
随之,沈菱月又想到了张珩,他曾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表达歉意,因为他不能给自己一个孩子,可是,自己内心深处更多的是爱惜与心疼,那样卓尔不凡的清俊男子,那般智睿倜傥的男儿,世上再是难寻第二个了。或许正因为如此,老天便安排世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他,连个跟他相像的后代都不肯给予。
一日午后,沈菱月去附近的庙上进香,为张珩祈福。香火并不旺盛的破旧寺庙里,沈菱月见一位年老的僧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
经这位僧人介绍,沈菱月才知道,这是一个被人扔在庙门口的弃婴,孩子家人已无处可寻,这孩子一直嚎哭不止,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沈菱月看着白白净净的孩子哭个不停,心中很是不忍,于是说自己可以带这个孩子去镇上,找个大夫给瞧瞧。
僧人感激不止,便将孩子交给了沈菱月。
沈菱月抱着孩子来到了镇上,医馆里的大夫检查了一番,说这孩子没什么毛病,就是受了点风寒,只要好生调养着便无大碍。
待沈菱月将孩子抱回寺里,把大夫的话转述给那位僧人之后,对方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出家人,本应以慈悲为怀,但可惜这寺庙已是破败,即便有心将孩子留下,寺里也是无能为力养活的。”
沈菱月看着孩子可怜的模样,再三思量之后,决定把这孩子抱了回去。
自打沈菱月抱着孩子回到宅院后,做事的李妈便说个不停:“养活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你一个姑娘家,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独自拉扯大一个孩子,不知要费多少心力。”
“李妈,我跟你说过,我是有夫君的,只是人在外地而已。况且,我要是不把他抱回来,他无依无靠的,难保会遭遇不测。”沈菱月一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说道。
“唉!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姑娘。可是啊,养孩子可不是件小事,你再好好想想。”李妈感叹完便又去做事了。
沈菱月知道自己没有育儿的经验,也没有信心能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可眼下他被人遗弃,庙里又无力收留他,只能自己收养他了。
过了几日,在沈菱月的悉心调养下,小男孩的气色愈发地好转了,还会对着人笑个不停,模样可爱至极。
沈菱月心里高兴不已,整天围着他转,他哭了,笑了,饿了,闹了,无时无刻不牵动着自己的心。
突然间,沈菱月想起来他还没有名字,寺里的人也说没什么线索,那就干脆自己给他起个名字吧。最后,沈菱月给他起名为“张彦诚”。
若是张珩在,不知道他会起什么名字。一想起张珩,想到他那丰神俊逸的样子,想起过往的种种,沈菱月的心里就愈发难过,思念之情,愈发地深入骨髓。
第63章
就在沈菱月整日忙着照顾小彦诚之际; 寺里又传来了消息,这回又有个病重的小女孩被人遗弃了。
沈菱月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 这个小女孩从小就被人给拐了,后来又被人唆使沿街乞讨; 因不堪忍受欺凌,几次想要逃离,都被人捉回去毒打一顿,后来生了场重病,直接被扔出来了。
听闻小女孩的悲惨遭遇之后,沈菱月很是心疼,又是帮忙带着瞧病; 又是日夜照料个不停。
一旁的李妈妈叹气道:“沈姑娘啊,这养一个孩子都不容易,你一下子要养两个; 你能忙得过来吗?”
沈菱月知道,要照顾好这两个孩子; 需要费心费力; 自己时常忙得不可开交。但有时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的笑容; 自己心里又有着无尽的欣慰。
自打沈菱月收养了这两个孩子之后,乡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沈菱月的善行,天长日久的; 陆续有人把弃婴、失去双亲的孤儿、流落街头的小孩送到了沈菱月这里。到了后来,甚至有邻县的孩子也被送到了这里。
李妈不住地叹气:“沈姑娘啊,要是再这样下去; 你这里怕是要成了育婴堂了。”
事实上,这里已经成了育婴堂了。眼看孩子越来越多,沈菱月没有办法,只好将不远处的一座更大的宅院买了下来,重新粉刷一遍之后,又雇了厨子、奶妈,日夜照料着这些孩子。事到如今,单凭自己,已是无法再照顾这么多孩子了。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还送他们去乡上的学堂去读书。
李妈曾经不止一次地劝沈菱月,凡事要量力而为,哪怕是善事。
沈菱月虽然感到疲惫,但始终觉得,要是当初这里能有这样一个育婴堂,年幼失去父母的张珩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命运。他会安心读书,会有人照料他的衣食住行,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他定能科举高中,成就另一种人生。
似乎是同理心,又仿佛是一种命运的救赎,沈菱月哪怕再是辛苦和劳累,也甘之如饴。
沈菱月在闲暇之时给苏锦含写了封信,关切地询问她养胎的情况,又告诉她,自己如今建了一个育婴堂。
没多久,沈菱月便收到了回信,一看笔迹便知是崔二公子代笔。信中说,由于苏锦含害喜得厉害,便由她来口述,由崔二公子代笔回了信。
与此同时,苏锦含托人捎了一张银票给沈菱月,说是建育婴堂肯定要花费不少钱财。因此,苏锦含和崔二公子也想出一份力,就当是给未来的孩子积德了,让沈菱月务必收下。
沈菱月看完来信之后,心中感慨不已,自己有多年的挚交,也有深爱自己的夫君,其实已是十分幸运了。只是,她还想要更多,她要他平安无事,她要他重回自己身边。
桂花开了又谢,燕子飞了又回。沈菱月整日忙着育婴堂的事务,给生病的孩子请大夫,检查孩子们的功课,过问每个孩子的饮食起居状况,有时还跟他们一起玩各种游戏,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也感觉过得飞快。
一日,沈菱月刚走进育婴堂的门口,就发现小彦宁一个人蹲坐在墙角里。
张彦宁是沈菱月给他取的名字,他刚出生没多久便失去了双亲,先是被寄养在远房亲戚家里,后来又被远亲卖给了人牙子,再后来又流落到了街头。
这些孩子当中,数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