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珩知道她刚刚恢复对过去的记忆,心里一时会难以接受,于是点点头,随后替她掖好被子。待关上房门之后,张珩始终守在门外,时刻关注着里面沈菱月的动静。
第二天,因为皇上的召见,张珩不得不离开,临走前交代属下,务必照看好沈菱月,不能让她有丝毫的闪失。
待张珩来到皇上所在的养心阁后没多久,皇上和吴将军同时从里间走了出来。眼见吴将军得意的样子,张珩不禁眼露寒光。
吴将军笑着过来打招呼,张珩只点了点头,冷漠以对。
当吴将军离开以后,皇上冷着脸对张珩说道:“张珩,你太让我失望了。”
皇上随后甩给张珩一份文书,上面记录着他阻挠裁减禁卫司、干扰朝政实施的种种行为。
张珩看过之后,说道:“这样的证据,我能捏造出一百份,而毫不重样。”
皇上气愤地指着张珩说道:“文书可以捏造,朝堂上那些人的陈词呢?”
“他们暗中受人蛊惑,幕后的主使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阻挠我继续调查他的底细。动作如此频繁,还让皇上对我心生嫌隙,正说明他们心中有鬼。”张珩目光沉着地说道。
“张珩,从前无论你行事如何剑走偏锋,我都没有阻拦过你,非常时期,自然需要非常手段。可眼下,四海初定,正是需要朝政清明的时候。你依旧如此行事,朝堂上下自然会起纷争。你若继续如此固执下去,我如何跟朝堂的文武百官做出交代?”
张珩看着昔日曾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皇上,突然感觉到自己不再被信任了,而更加刺痛自己的是,皇上这一番话再清楚不过,自己只是他非常时期所需之人罢了,等一旦局势平定了,他更需要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来跟他共创一番千秋基业。说到底,他在嫌弃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是内廷的宦官,就算曾经立功无数,但终究比不得那些文武百官来得路数正。
张珩的性格向来倔强至极,行事也狠绝异常,即便雷霆万钧面前也不肯低头服输。眼见皇上如此表态,张珩心中满是失望与恼火,自己多年来苦心效力,赴汤蹈火,视死如归,可换来的却是这般轻视。
反复思量之后,张珩开口说道:“皇上不必因我而感到为难,我张珩从此与朝堂之事再无瓜葛就是。”
“张珩,你胡说什么?”皇上怒斥道。
随后,当张珩转身想要向外走时,皇上当即怒喝道:“来人!将他给我拦下!”
第61章
晚间时分; 沈菱月独自在房间里思量着过去的种种,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眼下又与张珩成了亲。从前的一切,似乎都已变得模糊。其实; 想死容易,想要有勇气活下去,才是艰难。
夜已深沉,张珩还未回来。沈菱月不免有些担忧。本就有些失眠的沈菱月一直独坐到天亮,也未等到张珩回来。
他临走时说自己去去就回,还说要跟自己继续解释从前的事,还说等自己想清楚了; 便派人送自己去北部探望家人。
可是,沈菱月默默等了一整天,还是未能等到他回来。
突然间; 沈菱月回想起自己晕倒前张珩说过的话,他说要送自己离开京城; 他态度那样坚决; 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如今细想起来; 总感觉有些不妙。
已经等了一天的沈菱月再也无法安心等待下去了,随即起身想要去找张珩。既然是皇上要召见他,那么他一定在宫里。
就在沈菱月准备出发进宫之际; 小德子一脑门子汗地跑了进来。
“张夫人,张夫人……”小德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奉张大人之命; 送您速速离京。”张大人交代自己,眼下形势危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要维护沈菱月周全。
沈菱月看着一脸慌张的小德子,愈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哎!张夫人,等过阵子您就能见到他了。”小德子连忙阻拦她。
沈菱月直接说道:“小德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临走前说会尽快回来,可如今却一去不复返,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大人他没事,他只是吩咐我送您离京,过段日子再接您回来。”
沈菱月摇摇头,根本不相信小德子的话:“一定出了什么事,你若不肯说,我就直接去宫里找他。”
小德子连忙将她拦了下来,随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张大人的脾气实在太过倔强,一时之间跟皇上起了冲撞。现下他被皇上关了起来。”
“我要进宫去见他。”沈菱月态度十分坚决。
“张大人吩咐我,他那边一旦有事,要即刻送您出京,要是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先确保您的安全,等皇上冷静下来了,张大人也就没事了。”小德子耐心劝道。
沈菱月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走的。你若是敢继续拦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小德子无奈道:“哎呦,张夫人呐,您的脾气怎么也如此倔强啊。您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眼下只能等皇上冷静下来,再想个折中的办法才是。”
眼见沈菱月要向外走,小德子更加冷汗不止:“张夫人!张大人的一番苦心,您不能不管不顾啊。”
小德子临来前,张珩已经交代他,沈菱月已经恢复了记忆。于是,小德子继续劝道:“张大人一直对您用心至极。之前处置沈家一事,是张大人劝告清西王主动撤藩,才让沈家最终免于一难。张大人如此做,一是为了局势稳定,四海之内不再起干戈,毕竟沈家和其他藩王当时手中还握有一定兵权,二是为了张夫人您啊,张大人不希望您面临着和皇后当年一样的痛苦,他要保全您家人的性命,尽管他一向对沈家心怀不满。还有,当初张大人为了您滞留在沿水村,没有及时回来复皇命,已是惹得皇上不满。眼下您若进了宫,不仅于事无补,反倒会平添麻烦。”
沈菱月登时呆住,万万没有想到,张珩当初为自己做了如此多的事情。沈家最终能免于倾巢之难,是张珩于万难之中提出了折中的办法,可惜自己父亲却生生不肯接纳他。
随后,沈菱月流着泪说道:“眼下是非常时刻,我不想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无论是关押还是怎样,我都要陪他一起。”
“张夫人,我理解您的心情。可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您若再不走,万一……”小德子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也愿意和他一起承受。小德子,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不怕任何严重的后果。我只担心,我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不要活过来了,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
“哎呦,张夫人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眼下您即便能进宫,也未必能见到张大人。”小德子一脸的无奈。
沈菱月摇摇头:“我有办法。你带我进宫,我有办法能见到他,你相信我。”
另一边,禁卫司的禁闭室里,平常一向关押别人的张珩此刻却被关了进来。
一旁的兰馨公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张珩哥哥,这些年来,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现如今,连皇兄的面子也敢驳斥,连句服软的话也不肯说。”
张珩懒洋洋地偏过头去,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兰馨公主见他那副散漫倔强的样子,心中很是无奈:“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沈姑娘着想才是。依我看呐,这个世上能治得了你的人,只有沈姑娘了。”
“你若有心,就去劝你皇兄,早日放我辞官归隐。你若无心,就回去和你的徐驸马团聚去。”张珩回道。
“就你这副倔强的样子,皇兄肯放你走才怪。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从重责罚了,哪里还有你逞强的机会?想当初,连薛皇后都不敢如此对待皇兄,你倒好,当着他的面就闹着要辞官,你这不是在打皇兄的脸吗?”
随后,兰馨公主继续说道:“你们两个此前一起出生入死,那么艰难危险的路,都一同走过来了,怎么现如今因为点纷争就闹不和了?”
“能共患难,未必能同守成。”张珩接道。
“我皇兄才不是那样忘本负义之人,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你太过莽撞,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朝堂上有纷争,皇兄必须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才行。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跟皇兄争论时委婉一点么?”随后,兰馨公主又叹了一口气,“当初皇兄就是看中了你这副身处险境却宁死也不肯服输的倔脾气,现下轮到他来承受这种后果了。”
张珩似乎对兰馨公主的长篇大论没有兴趣,而是直接说道:“馨儿,你帮我一个忙。”
兰馨公主反问道:“你要我帮你跟皇兄求情?”
张珩摇了摇头,随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兰馨公主一脸无奈地看着张珩:“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保证。”
“你只要肯答应就行,我相信你有办法。”张珩说道,“你可别忘了,你小时候每次哭闹,都是我在哄你。”
“是,我每次哭的时候,你都会劝我:别哭了,再哭就更丑了。”兰馨恼火地看着张珩。
张珩笑着说道:“馨儿最听话了,只要你帮我找个忙,等我出去之后……”
还未等张珩说完,兰馨公主便打断道:“你就那么有信心,皇兄能放你出去?”
张珩颇为自信地点点头:“若不出我所料,三两日之内,吴家的事情便能水落石出。”
“哼!吴家的事情就算解决了,你也出不去。皇兄绝对会治一治你这副倔脾气。你就做好在这里面待上一阵子的准备吧。”兰馨公主说完之后,无奈地起身离开。
另一边,在沈菱月苦苦哀求之下,小德子无奈至极,最终决定带她前往宫里。
行进途中,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沈菱月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连忙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沈姑娘,别来无恙?”吴思远带着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还未等沈菱月回话,这边小德子的剑已经出鞘,大声喝道:“吴思远,你找死呢。”
吴思远看了看小德子,不屑地笑道:“你的主子都已被关押,你还逞什么威风?现如今四海平定,政令通达,皇上不再需要张珩了。禁卫司,已是昨日黄花。张珩,已经穷途末路了。”
本打算带沈菱月离京的小德子,身边有禁卫司的精锐护卫,于是当即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眼见小德子欲要拔刀相向,吴思远当即怒喝道:“我乃吴将军之子,皇上亲自赐封的卫使司镇抚。你别仗着禁卫司的残余势力逞强好胜,你若敢动手,你们通通都会死得很难看。”吴思远一方面自恃吴家地位尊贵,皇上如今又极为器重,但另一方面仍对禁卫司有所忌惮,眼下禁卫司虽已不再受重视,但此前名声在外,行事无不狠绝异常,朝堂内外、大小官员一旦被禁卫司盯上了,无不闻风丧胆。
第62章
小德子放下扬起的手; 随即,三支箭齐齐发了出去; 两支正中吴思远左右护卫,护卫当即摔倒在地上; 一支中了吴思远的右肩。
吴思远手抚着右肩,神情极为痛苦地指着小德子说道:“禁卫司,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小德子冷笑道:“你大概忘了,当年皇上亲自下令:禁卫司,可先斩,再后奏。”
这时; 沈菱月刚一走下马车,就被小德子拦了下来。
“沈姑娘……”吴思远一脸痛楚地说道,“张珩已经失势了; 你不必再跟着他了。”
看着吴思远眼中的痛苦神色,沈菱月摇了摇头:“无论他是得意还是失势; 我都会跟他在一起。”
吴思远冷笑道:“你忘了吗?张珩当初为了报复沈家而将你弄到手; 后来又亲手将沈家查封。他做过的事; 你通通忘了吗?”
这时,小德子对沈菱月说道:“哼!陷害沈家最深的恰恰是他们吴家,禁卫司已经追查到; 藩王之乱最初时,吴将军不仅和淮王相勾结,还暗中给其他藩王通报假消息; 故意夸大事实,说京城局势万分危急。这才造成沈家在内的诸多藩王不敢贸然勤王。”
“你……你胡说八道……”吴思远强撑着力气抢白道。
“我是否胡说八道,很快就能见分晓。你就和你那见风使舵、包藏祸心的父亲一起等候发落吧。”
随后,小德子命人将吴思远管制起来,随后将迟疑不决的沈菱月带上马车,继续向前进发。
路上,沈菱月问向车外骑马而行的小德子:“吴将军果真做过那样的事?”
“当然是真的,当年作乱的那些藩王一开始的确来势汹汹,但京城的局势并非严峻到几近失守的地步。张大人近来一直在调查此事,也因此让吴将军狗急跳墙,联合其他人一起向张大人发难,企图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就将张大人除掉。”
沈菱月听后,心中更加慌乱不已,连忙说道:“张珩……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张大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绝不会轻易被人打倒。”
虽然小德子这么说,但沈菱月依旧担忧不已,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张珩与皇上关系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如此僵持?
待沈菱月进宫没多久,就得到了答案:自己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张珩,据说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哪怕其他人可以进去看望张珩,但唯有自己不行,似乎皇上对自己颇有成见。
沈菱月随即来到景澜院,寻找着记忆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好在景澜院的一切都没有变,沈菱月很快便找到了。
随后,沈菱月来到养心阁前,想要面见皇上,却被生生拦了下来。
小德子在一旁劝说道:“我早就说过,见张大人不易。我还是送您出宫吧,等过阵子皇上气消了,您和张大人就能团聚了。”
“我若见不到他,始终会心不安。”沈菱月苦等了许久,但仍不得开许,于是把手里的东西转交给养心阁的守卫,请他代为转交给皇上。
没多久,沈菱月就得到了皇上的召见。
待沈菱月独自一人走进养心阁的书房时,就见皇上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把这个东西拿给朕,究竟是何意思?”皇上高声质问道。
“皇后娘娘当日赠我这枚发簪,说见簪如见人。”沈菱月在赌,赌皇上对薛皇后的感情,“恳请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让我与张珩见上一面。”
皇上看着手中的发簪,眉头拧成一团,眼中满是悲伤。这是沈菱月第一次见皇上如此明显地表露出心迹。
皇上看着手中的发簪,失神了许久,仿佛看到了往日薛皇后的笑颜,她一向性格执拗,认准了的事情,总会义无反顾去做。
过了许久,皇上突然发狠一般地将簪子甩向一旁,怒道:“你以为你拿个簪子,朕就会让你得逞么?你活生生地将朕的一把利刃变成了钝刀,朕凭什么让你如愿?”
沈菱月知道他意指张珩,于是连忙说道:“张珩他……他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在他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是皇上发现并重用了他,是皇上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在他心里,您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您还是知他、懂他之人,他肝脑涂地也报答不完皇上的知遇之恩,其实他最想要的并不是您给他的权势,而是您对他的赏识和信任。至于我,我从未想过要改变他,我也改变不了他,他一直都是那个心意明确后便会义无反顾之人,他对我如此,对皇上更是如此……”
另一边,禁闭室里,张珩打开了属下秘密传来的纸条,就在吴将军以为张珩已失信于皇上,开始得意忘形之际,禁卫司拿到了最后的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