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嗯了声。
“随她怎么说。”她说道睁开眼。“我们又不是为了问出什么,只不过是找个由头把家里的人都清理一遍。”
方大太太应声是。
“今日的人抓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将所有的都清除。免得让他们疑心。”她说道。
方老太太点点头。
方大太太神情几分悲戚。
“母亲,宋二叔真的…”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对她竖目嘘声。方大太太不说话了。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人利用,现在的我们,谁都不信了。”方老太太说道。
方大太太含泪应声是。
“你不要难过,这是好事。”方老太太接着说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又聋又哑的被耍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摸到仇人面了,这难道不是高兴的事吗?”
方大太太点点头。
“是,我高兴的很。”她咬牙说道,“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宁愿明白死,也不想当个糊涂鬼。”
方老太太嗯了声。
“所以我们不怕,我们打起精神来。”她说道,“好了,家里的事由我看着,你就全心全意的看好承宇吧。”
想到承宇,方大太太不由泪光闪闪。
“君小姐说承宇这样真的没事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没有告诉方大太太承宇这情况是君蓁蓁故意弄出来的,当然解释了君蓁蓁并没有真的对方承宇强行那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相信承宇是被喂药延续后代那个谣言。
并且告诉了方大太太,君小姐说承宇被她用药掩饰了一下,所以看起来严重,过一段再用些药养一养就好了。
方大太太原本不信有药能把人变的像死人一样,且还能瞒过江太医这样的大夫,但又有方承宇这个瘫子都能站起来还能跟小丫头行房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不信都难。
“没事,你放心吧。”方老太太说道,“虽然这件事暂时看起来唬弄过去了,你也要小心。”
谁敢保证这些人万一不想再戏弄,直接动手杀人。
方大太太神情肃重的应声是。
这一次她绝不让儿子再受到伤害。
方大太太从方老太太这里离开,元氏忐忑不安跟在她身后。
方大太太这边苏氏带着方云绣三姐妹守着方承宇,看到方大太太回来,四人忙迎接。
“好了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方大太太神情疲惫的说道。
方锦绣想要说话,被方玉绣瞪了眼制止,苏氏也冲她摆手。
“太太累了,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苏氏说道,神情肃重。
方锦绣垂下头应声是,姐妹三人退了出去。
元氏小心翼翼的上前。
“太太你也早些歇息…”她说道,伸手试探着去解方大太太的披风。
方大太太任她解去。
“你们也早些歇息吧。”她说道,又看着苏氏,“家里这几日要整顿一下,你看着点。”
苏氏应声是,施礼告退,元氏讪讪的也只得跟着退出来。
“没事吧?”
一出来,苏氏就问道。
元氏心有余悸。
“应该没事。”她说道,“我是真没有故意要乱嚷嚷少爷的事。”
苏氏点点头。
“太太和老太太是明智的,你放心吧。”她说道。
元氏拍着胸口。
“今天的事真是吓死我了。”她低声说道,“谁想到少爷会做出那种事,谁又想到少奶奶会做出那种事,没想到少爷不声不响的还挺倔,竟然装老实这么久,竟然玩了这么一招,真是蔫坏…”
苏氏瞪眼看着她。
“我看你是吓不死的。”她皱眉低声喝道,“你真想被赶出去吗?你以为太太舍不得你吗?”
元氏讪讪笑了,伸手在嘴上做个缝上的手势。
苏氏横了她一眼向前迈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方大太太的身影已经走到隔壁的屋子,那里安置着方承宇。
不知道醒过来没有。
……
方承宇已经醒过来了,看着四周第一个感觉就是不习惯。
他原来是个认床的人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思绪都难平
其实也不能说这里不习惯。
方承宇从小跟着母亲住,五岁的时候要单独分院子住时发了病,方大太太亲自照顾,这样又跟着母亲住到了十岁。
十岁的时候他搬到了单独的院子住,算起来离开母亲这里也不过四年。
方承宇将头转向床外。
屋子里只点着两盏灯,但还是有些刺眼。
“承宇你醒了?”方大太太看到了,惊喜的走过来。
方承宇没力气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做出一个安抚的笑。
“没事没事,你别动。”方大太太说道,“要不要喝点水?”
她说着端起床头几案上温着的水杯,捻起棉棒,慢慢的沾着方承宇苍白的嘴唇。
不亲自照顾儿子也不过才三年多而已,她做起这些来还是很熟练。
他们是都搬到这里来了吗?
方承宇的视线向外看了看,屋子里只有两个丫头侍立。
应该不会,这时候必须分开他们,以示对君蓁蓁的惩罚和愤怒。
方大太太看到了他的视线。
“灵芝也在这里,我把她关起来了,就在咱们这个院子里。”她柔声说道,抚了抚方承宇的额头,“你放心。”
儿子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既然他有了喜欢的,那做母亲一定给他保护的好好的。
方承宇脸上浮现一丝笑,收回视线闭上眼。
果然很痛啊,跟这痛相比,他十分的怀念她的那个药浴。
夜色下的方家大宅并不安静,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君小姐。
君小姐被下令禁足,当然君小姐会不会遵守是另一回事。但仆妇丫头们对这边是避之不及了。
院落灯火通明但显得格外的冷清。
“她们要是敢欺负小姐,就去官府告她们。”
屋子里柳儿一边铺床一边愤愤。
君小姐已经洗漱过,一边散发烘干,一边听着柳儿絮叨。
“老爷为国为民尽忠,她们这个商户还欺辱小姐你这个孤女,就是不忠不孝。”柳儿说道。
这是君蓁蓁一直以来的信奉的理念吧。
大概小姑娘也是觉得不公平憋着一口气,凭什么自己就成了孤女。凭什么自己一个官家大小姐要沦落到依靠低贱商户的外祖母为生。
都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注1】别说君蓁蓁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儿想不透,她这个皇亲贵胄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当初不知真相时父死母亡虽然难过,但想着是天命如此也。也能看得开。
后来皇帝说要将她嫁给陆云旗,姐姐很是担心,她心里也暗自叹息是否是良人。
没想到成亲后陆云旗对她千般好万般敬,好的她挑不出一点不是。
就算此时再想。也挑不出。
君小姐低下头,看着身前垂下的青丝乌发。
她那日骗他出门。然后自己只身携刀闯入皇宫,事发临死神魂散乱之际似乎听到他的声音。
他还是追来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来得及在自己身上补上一刀,好抢一个功劳,或者弥补一下看守不力之罪。
一瞬间那些苦辣酸甜前情都涌上心头。忽觉得身子一冷,就好像大汗淋漓后寒风刺骨。
“小姐头发干了,早些睡吧。”柳儿说道。
原来是她端开了烘头发的火盆。
君小姐对柳儿一笑。
“你也睡吧。休息了好,我们才有精神。”她说道。
柳儿点点头。
“就是这样。我们才不怕她们呢。”她义正言辞说道。
君小姐抚了抚她的头。
“是,我们不怕。”她说道。
……
方家清理了一批丫头仆妇,这些人都是因为非议主人,乱传谣言,被装了好几车都送到了庄子上看管起来。
因为涉及的人数太多,自然惊动了盯着方家的那些人。
“十几个都是安插的眼线,会不会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小小的茶室里,屏风后有两人对坐着,一面斟茶一面说话。
“如果是惩罚,卖了就是了,为什么要弄走关起来,不是要暗地里杀掉吧。”
斟茶的人闻言笑了。
“怎么可能卖掉,除非割了舌头卖掉,要不然方家的这丑事可就传遍了。”他说道。
想起方家的事。
“也是怪可怜的,一家子都走火入魔了。”先前的人感叹道。
茶室里安静一刻,旋即爆发出二人的大笑。
“真是太好笑了。”一个人说道,“可惜的是,这一次方少爷命不久矣,玩不了多久了。”
另一个则摇头。
“不急不急,少爷没了,还有小姐们呢。”他说道,“三个小姐呢,足够她们走火入魔的折腾了,比起瘫子少爷,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肯定更热闹更好玩。”
涉及到娇滴滴的小姐们,这个好玩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茶室里再次发出一阵低笑。
“确认那个瘫子没救了吗?”一人轻咳一声。
“确认了,在江太医面前可没人能说谎。”另一人答道,“也就这两三个月了。”
“那好。”这人站起来,“就看着方家自己好好的玩这两三月吧。”
另一人并没有起身相送。
这一人绕过屏风,转出来的那一刻将大大的兜帽遮盖在脸上,掩住了面容拉开门左右看看疾步而去了。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有伙计拎着茶水走进来。
“太爷,还要茶吗?”他看着屏风后的身影恭敬的问道。
屏风后的人嗯了声。
店伙计便忙拎着茶水走进去,日光透过竹帘子照在进来,将临窗而坐的老者身上分割出一道道的条纹。
老者神情肃穆,带着几分刻板的不怒自威,正是宋大掌柜。
店伙计刚要倒茶,宋大掌柜忽的发现什么抬手制止。
“这是什么茶?”他问道。
“太爷,这是新来的上好的茶…”店伙计说道。
“太贵了,换最普通的就行。”宋大掌柜说道,“谈完生意了,不用这么好的茶了。”
店伙计有些哭笑不得。
“太爷,您自己也可以喝啊。”他说道。
宋大掌柜肃穆这脸摇头。
“哪有我自己喝的道理,这是要记在票号账上的。”他说道。
德胜昌为了招待大顾客,在城中有名的茶楼酒肆设了挂账,管事们掌柜们都可以在这里谈事应酬。
德胜昌并不严查是谈事情了还是管事掌柜们自己消遣了。
就算是他们自己消遣了,对于德胜昌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但最为德胜昌第二号人物的宋大掌柜却从来分得清清楚楚。
店伙计显然早就听说宋大掌柜的规矩,无奈的笑着应声是。
“我去给您换普通的茶水来。”他说道。
宋大掌柜这才点头。
“待客人来了,你再给我换好的。”他叮嘱道。
店伙计笑着应声是退了出去。
“宋太爷可真是个…”他在门外摇摇头自言自语。
……
“宋运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的方家,君小姐也正问方老太太。
提到这个人方老太太的神情复杂,悲愤又痛苦。
“他是个很严苛的人。”她说道,“这严苛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
“你知道他是德胜昌的大掌柜,但他的子女后辈没有一个涉及德胜昌生意的。”方老太太说道。
说起来人人奋斗努力,除了自己过好日子,更是为了子女后辈们。
多少人没有关系还想尽办法要把子女后辈塞进德胜昌。
而最近水楼台的宋运平却不仅不摘这个月亮,反而把孩子们都赶走。
【注1】:《锁麟囊》唱词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说不一定无心
“他养着一大家子人,还有他兄弟几个孩子,他是阳城本地人,卖力气的苦力,当初偶尔被你曾外祖父雇佣推车,有一次赶夜路遇到狼群,是他不顾被狼咬伤,冲进狼群两次把你曾外祖父和外祖父背着逃了出来。”
“当初与你外祖父义结金兰,你外祖父把德胜昌分给他三股。”
“他虽然接受了,但却要求这三股只是他的,待他百年之后不传与子孙,而是归还给德胜昌。”
说到这里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叹口气。
“他这话不仅是说说,而是几十年的做到了,一个人装一时可以,装几十年始终如一,真的是…”
真的是让人难以怀疑。
君小姐笑了笑。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个人对自己如此苛待,可以说他是个真人,但也有可能他图谋更大。”她说道。
比如齐王。
当初父亲说自己身子不好,愿意将皇位让给齐王,结果齐王哭着求皇帝让自己外放,连夜离开京城,五年没有踏入京城一步。
是皇祖母想念他,父亲也连连写信请求,他才回了京城一次,但只待了几日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人人都称赞他谨守本分,就连父亲也说他对自己太苛刻。
但结果呢。
苛刻的齐王在离开京城十年后第二次归来就成了京城的主人,成了这天下的主人,且名正言顺。
他是被逼的是无奈的,恶名由皇祖父担了。
这与方家倒是很相似。
将来方家的子嗣死光了,产业落入宋运平手里,大家也只会感叹是方家曾老太爷作孽被上天诅咒断子绝孙活该。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我想说的是,这几十年他如果真要对德胜昌觊觎的话,有无数的机会。”她又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
“机会,是机会,但结果呢?那如果他这几十年真表现出来觊觎了,能成功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眼神闪烁。
“那谁知道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就好像现在,他其实也是在试试。”她说道,看着君小姐。“但看来,也不一定能成功了。”
那就是如果宋运平真的早早暴露觊觎的话,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所以宋运平才会这样徐徐图之。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再追问方老太太为什么这么笃定宋运平如果暴露的话不能成功。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信会是他。”方老太太说道,放在扶手上的手攥紧。“除非亲耳听到他说。”
君小姐嗯了声。
“你会听到了。”她说道,“外祖母,先做好准备吧,这场仗不一定好打,毕竟还有很多事很多人看不到。”
是啊,不知道是宋大掌柜一人所为,还是另有同谋,不知明的暗的还有多少人盯着挖好了陷阱等着。
她们一群妇孺老幼,将要面对的是凝聚十几年的血海深仇。
方老太太握紧了扶手,神情凝重而悲戚。
君小姐想了想。
“我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在此一举了。”她又说道。
听到她说到过好日子,方老太太忍不住笑了。
想到她当初从宁家退亲回来后说出的那些话,那时候听起来是孩子气又荒唐可笑,现在都一一应验了。
承宇的病真的好转了,而仇人也初露出水面。
日子一步一步的好转了。
本来很悲愤压抑的情绪被这一句话驱散了。
“是,你放心,为了让你将来有所依仗背靠大树,我一定会做好准备打赢这场仗。”她笑着说道。
走出了方老太太的屋子,焦急不安等候在外的柳儿忙迎上来。
君小姐告诉她说要向方老太太服软,所以让柳儿留在外边。免得方老太太以为她们主仆是来寻衅的。
柳儿虽然觉得小姐委屈,但韩信还忍过胯下之辱也就释然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柳儿担心的问道,“小姐你有没有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