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时候总觉得她讨厌,盯着自己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姐妹二人常常是你找我藏,更没有拥抱的时候。
其实出嫁的那天,她是有点害怕的,姐姐大概也看出她害怕,想要抱一抱她,但是她实在是不习惯就避开了。
君小姐将头枕在方老太太的肩头。
其实抱一抱感觉很好,并没有令人不舒服,很温暖,尤其是又从极度危险中逃出生天的时候。
方老太太并没有觉得舒服,而是很僵硬很不自在。
外祖母,你对我真好。
真是莫名其妙!干什么啊这是!都听不懂说的什么意思!
好好的抱住别人干什么!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我们当然对你好,我们只有承宇一个男丁,万一他要再有个病啊灾啊的,谁来给他治。”方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伸手推抱着自己的女孩子,“起开,别搂搂抱抱的,什么样子。”
方承宇在一旁笑着看着。
君小姐松开她。
“别以为这样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方老太太绷着脸说道,“你这次行事太荒唐了,不清不楚的说有古怪,把大家吓成这样,这都是你的错。”
“是,这次的确是我的错。”君小姐认真的点头,再次冲方老太太施礼,“是我考虑不周,冒险行事了。”
方老太太嗯了声,神情残留几分不自在。
“那现在要做什么?”她说道。
这不过是她没话找话来化解不自在罢了,她一个老人家难道还要问这两个孩子怎么做事吗。
问出这句话她的神情更不自在。
“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圣旨的麻烦消除。”君小姐并没有在意方老太太的窘迫,而是认真的说道,“以及趁此机会休养生息。”
方老太太点点头,又轻咳一声。
“圣旨是好事,什么麻烦,不要瞎说。”她纠正道。
“这世上福祸相依,好事也是坏事,坏事也是好事。”君小姐说道,说着又笑了,带着几分感慨,“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有感触了。”
小小年纪的说的老气横秋,哪来那么多悲春伤秋。
方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圣旨的事我会安排。”她说道,“跟着这次行刑把那些前尘旧事一并解决,你们不去休息,我老人家顶不住先去歇息了。”
说罢似乎唯恐再被抱住一般急急的走了。
方承宇和君小姐相视一笑。
“我们也回去吧。”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却走到她面前,转过身屈膝。
这是?
君小姐愣了下。
“九龄,你的腿脚一夜奔波,受伤了吧?”方承宇微微转头说道。
第九十一章 你心所向我知道
君小姐笑了。
真是个机敏的孩子。
他看到了她走路很慢,看到了她适才是在顶不住坐了下来说话。
“叫软轿子来显得有些夸张,免得被有心人揣测。”方承宇说道,“不如让我来背你回去,我们是夫妻嘛,虽然也夸张,但也是情趣啊。”
君小姐哈哈笑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俯在他的背上。
“你背的动我吗?”她笑道,捏了捏他有些单薄的肩头。
方承宇已经将她稳稳的背起来了。
“表姐,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啊。”他有些委屈的分辨道,“你不要瞧不起我。”
君小姐再次笑了。
方承宇背着她迈出了门,沿路而行,这场面果然引得家里的丫头仆妇瞠目,旋即又都羞涩的躲躲闪闪的笑。
对于这些视线方承宇一概无视,走的越发的精神,只是脚步却并不快。
“行不行啊?还有力气吗?”君小姐问道。
方承宇没有像先前那般说笑,而是低着头沉默。
“走不动的话也不丢人,我自己下来走。”君小姐笑道,按住了他的肩头,“你毕竟身子刚好。”
方承宇没有放下她,而是侧头看她。
“九龄,你方才说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圣旨的麻烦消除,以及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他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现在你们最要紧的就是做这件事。”她说道。
这个孩子会不知道圣旨拿出来会有的麻烦吗?
方承宇停下脚看着她。
“那你要做什么?”他问道。
先前君小姐一直在说我们我们,只有在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说的是你们要做的。
那么她呢?
君小姐笑了笑,真是个敏锐的孩子。她拍了拍她的肩头,看向南边的天空。
“我啊,要做另外一件事。”她说道,“私事。”
“你要出门了啊。”方承宇说道,“是去京城吧。”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君小姐倒是有些意外。
“你提过几次京城啊。”方承宇含笑说道。
几次?没有吧,最多是在家里问过高管事京城有什么趣事。但为了避免让方家的人胡思乱想。她就再也没提过。
这孩子既聪明又有心。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是。”她说道,“我去京城是私事。”
去京城的确是私事,为了看看姐姐和九褣。当然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她想好的理由是当初父亲过世时交代给她一件事去办。
因为有和林主薄在缙云楼事件中的先机,方老太太对于君应文有些敬畏,觉得君应文的人脉也很神秘。
她会认为君小姐所说的去京城要办的事,就是跟当初在缙云楼吓退林主簿的人有关。
不过。看着方承宇认真又清澈的双眼,君小姐有点不想说这个借口。她犹豫一下,要不继续说太监随从?说出袁宝这个名字?以及袁宝的身份?
而且自己进京也顺便看看这个袁宝在京城是否也出现过。
其实她真不爱说谎,因为说一个谎就要无数的谎来配合,太麻烦。太浪费时间,公主九龄哪里用这样。
只是君九龄只能这样了。
她要开口说话,方承宇已经先开口了。
“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照顾好自己。”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不是一个人啊。我带着柳儿去。”她说道。
方承宇哦了声。
“那你还要照顾柳儿,要更加照顾好自己啊。”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票号就好,我会安排好的。”方承宇没有笑,接着说道。
他并没有要知道她为什么去京城,去京城做什么。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好。”她说道。
方承宇低下头没说话继续迈步。
看他这样子,君小姐想了想。
“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就好。”她说道。
人要是心中解了疑惑,大概就能没有牵挂了。
方承宇低着头。
“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他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君小姐失笑。
“怎么会,我打算回到屋子里就跟你说。”她说道,“然后再去跟祖母和舅母说。”
方承宇抬起头笑了,满面的委屈退散,如雨过天晴。
“还有呢?”君小姐笑问道。
方承宇摇摇头。
没了?所以只有告不告别这个问题?
“还有一个。”他想了想又说道,说着又笑,“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不该问,但是我还是想要问。”
“没有什么该不该问的,只有该不该答。”君小姐笑道,“所以这不是该你上愁的事,是该我上愁的。”
方承宇笑了。
“你还回来吗?”他问道。
君小姐微微一怔。
他没有问你要走了吗?没有问为什么你要走,只问会不会跟他告别以及是否回来。
他不问离别,只问归期。
“是不是这个问题让你上愁了?”方承宇有些不安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让她上愁。
这个问题是最简单的问题,回,或者不回。
“没有。”她说道,“我当然回。”
她答的如同当初决定不回一样干脆利索。
当初她设想的是自己答应的事做到,也就是治好方承宇,然后让方大太太履行承诺,至少要把德盛昌一多半的财富都要给她,至于方家的仇人有没有扫清,她倒是并没打算再关心,她拿钱走人。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方家的竟然跟皇祖父有牵涉,再者没想到方家的人如此待她。
他们把她当家人当亲人,那么她必然也要把他们当家人当亲人,这是公道。
“这里是我的家嘛。”她接着说道。
方承宇的脸上绽开笑。
……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大街上顿时一片忙乱。
但就算如此也没有驱散街上聚集的民众。
方家拿出圣旨搜城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了,官府装聋,方家作哑,至今没有人给出解释。
民众们只得自己猜测打听,各种消息层出不穷满天飞。
因为暴雨,这几日原本就生意好的茶楼里更加拥挤,除了喝茶的人,又挤进来许多避雨的人,到处都是高谈阔论,喧嚣声盖过了外边的雨声。
谈论的当然都是德盛昌方家的事。
“……那圣旨是假的…”
“…你拉倒吧,要是假的马知府还不抓了她们…“
“…其实这都是官府的安排…除了李县令,还有金人奸细,所以要搜城…”
“…李县令那个不是跟方家世仇吗?”
三五成群的议论着,甚至有人争执到面红耳赤,就差撸袖子打起来,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人凑了过来。
“你们说的都不对,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的。”
不对?简单?这几个词让争执的人们立刻同仇敌忾,转向说话的人。
“你知道什么?我们说的怎么不对了?”他们齐声质问。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眯着眼捻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山东东平人。”他说道,带着浓浓的口音。
第九十二章 戏说前因
方家祖籍山东东平,阳城人都知道。
“山东的怎么了?你知道的就对啊?”经历过这几日各种传言洗礼的人们并不好说服。
那男人不急不恼的一笑。
“对不对的,你们听我一说就知道了。”他说道,“你们知道方家祖籍山东,但可知道方家祖上是做什么营生的吗?”
本来静下来的民众顿时一阵哄声。
“香料!”
“你傻啊!”
“这都不知道!”
“你逗我们玩呢!”
中年男人忙哈哈两声。
“大家果然都知道啊。”他自己打着圆场说道。
这动静引得其他地方的人都看过来,纷纷询问怎么了。
还没等回答,那中年男子似乎被吵闹的急了,啪的一拍桌子踩着凳子站起来。
“但是,你们知道方家的香料生意最主要的供应是哪里吗?”
这一次不待民众们回答,他伸手一指北方。
“河南河北路。”
“当初旧都尚在,北地未沦落,方家的生意来往于北地。”
“后来金人南下,成宗皇帝御驾亲征被掳,朝中大乱,先帝登基为帝南下。”
这一段旧事民众们都知道,但这中年男人说的极有气势语速也快,大家一时听得停下喧嚣。
“这跟方家有什么关系?”有人忍不住问道。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一笑。
“当时先帝迁都南下,后不仅有金人大军追击,另有无数奸细混杂,先帝不得不易装潜行,但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
在场的民众被吓的抖了下。
“还是被奸细追上了。围困在一处乡下的院落中,就在这时,有人恰好路过不顾险阻击杀了奸细,救出了先帝。”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再次停顿一下,看着四周的民众。
“而此人,便是方守义的父亲,德盛昌的创始人方德昌。”
围观的民众瞪大了眼。旋即哗然。
“…说时迟那时快…方德昌上前一步。将那贼人一脚踹倒,背起先帝就跑…”
“…当时是黑风呼啦啦啦,吹得是不见天日…”
“…那方德昌并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何人。只觉得背在身上的人如有千金重,天子真龙之躯自然不同凡人,方德昌性情忠厚,心想救了人就不能再丢下。咬牙一路狂奔…”
“…方德昌看着围过来的人,还以为贼人不死又追来。正想着逃无可逃,对那男子感叹一声,咱们兄弟两个这次看来是插翅难逃了…”
“…却不想那男子一笑,冲围过来的人抬手。众人便呼呼啦啦跪下高呼万岁,方德昌几乎吓死在原地…”
“…先帝言说你叫朕一声兄弟,朕虽然不能做你兄弟。但是朕可以赐予你其他想要的…”
“…方德昌叩头谢恩,却并没有索要恩赐…”
“…先帝爱他老实忠厚。当场提笔写下一张如朕亲临的圣旨赐予方德昌,叮嘱日后如有遇到危难,就如同你解朕今日危难一般,朕与你解难…”
“…这便是昔年俞良逢上皇,今时德昌际龙主,若是福德深厚人,富贵迟早又何妨。”
啪的一声,一段书说完,茶楼里的茶客纷纷叫好,听得入神的堂倌们这才纷纷拎着茶壶穿梭添茶,茶客们或者议论,或者围着说书人继续询问。
坐在二楼靠近栏杆处的一个客人便站起身来,身旁四五个护卫紧紧相随,一面开路一面护着他,不止这做派,还有他的相貌穿着都十分引人注目。
因为一场书结束而有些杂乱的茶楼再次轰然。
“方少爷。”
“是方少爷。”
“方少爷,是不是真的啊?”
“方少爷,你曾祖父是不是真的救了先帝啊?”
众人围过来大声的询问着。
方承宇含笑不语,在护卫的护送下下楼。
到了楼下围来的人更多了,这么多日子,这还是方家的人第一次露面呢。
“方少爷,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大家纷纷的说道,“真的是救过先帝吗?你就告诉我们吧。”
方承宇停下脚,含笑看着这些人。
“那个是不是真的其实不重要。”他说道,“大家知道我们的圣旨是真的就足够了,是不是?”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是吗?
“总之圣旨是真的。”方承宇说道,抬手向京城的方向抱拳,“皇恩浩荡也是真的,大家还要问别的什么真假呢?”
说罢在护卫的拥簇下径直而去了,留下茶楼里的众人神情怔怔。
对啊,除此之外还问什么真假?问方家拿到圣旨的功绩真假,还是问皇帝赐予圣旨的皇恩真假?
这些真假,可不是轮到他们来质问的,君不见连锦衣卫们都没有过问吗?
要不然这些说书人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说的口沫四溅?
这些事肯定已经被报到京城皇帝跟前了。
是真是假,谁说了都不算,皇帝说了算。
皇帝会怎么说?
皇城的一间值房里,有人也在等着消息。
值房阴暗窄小,纵然外边六月炙阳,内里依旧昏暗,尤其是乍一从外边走进来,根本就看不清坐在其内的人。
进来的是一个细皮嫩肉白胖的太监,他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找到屋子里的人坐在哪里。
一个几案后,穿着大红衣袍身材瘦削如刀年轻男子正低头翻看公文。
“哎呦我的陆大人,这屋子太暗了,仔细看坏了眼。”太监笑盈盈有些夸张的说道。
听到这话年轻的男子抬起头来,昏暗的室内面色瓷白,那一双幽暗的眼更显得阴寒。
“原来是郭公公。”他说道。
他的声音跟他的相貌不同,醇厚,还有几分木讷。
单单听这声音没人会把他联想到那位令人畏惧,官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