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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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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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
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敗赝酰恢校型┲G赝醺椿鏖穑鸨话舜础
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
契以报太子也。”於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
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溢,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於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蓟城。燕王喜、太
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於辽东。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
“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
幸得血食。”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
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
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
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徨不能去。
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
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
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
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
曰:“高渐离也。”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击筑,未尝不
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於是
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
鲁句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於刺剑之术也!甚矣
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
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
是。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
世,岂妄也哉!


    
    

   

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
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
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
欲西入秦。辞於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
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
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穷困。久处卑贱
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於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
郎。李斯因以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
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
迭兴,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
役诸侯,盖六世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贤,由灶上骚
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
复彊,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
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
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秦王拜斯为客卿。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
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於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
书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东得百里奚於宛,
迎蹇叔於宋,来丕豹、公孙支於晋。此五子者,不产於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
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彊,百姓乐用,
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
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
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
彊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
客何负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
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
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
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
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
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
锦绣之饰不进於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
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
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適观而
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
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
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
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
敌国,卻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
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於秦,可宝者多;士不产於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
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
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
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后无战攻之患。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
谏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
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
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
其说,绌其辞,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
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
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
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
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
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
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
皆以始皇起。同文书。治离宫别馆,周遍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
有力焉。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
阳,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
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
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
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丞相斯、中车府令赵
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
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馀子莫从。
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
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
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馀群臣皆莫知也。李斯以为上在外崩,
无真太子,故祕之。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辄从辒
辌车中可诸奏事。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
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
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赵高曰:“不
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於人,
制人与见制於人,岂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
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
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
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
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
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子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
行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赵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
赢粮跃马,唯恐后时!”
胡亥既然高之言,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
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
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
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
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
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
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
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
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明矣。高受
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於心而
诎於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
“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
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
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
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
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
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
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摇动者万物作,此必然之效也。
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
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犹人
哉,安足为谋!”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
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
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
“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於是斯乃听高。高乃报胡亥曰:
“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
於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
“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
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
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
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
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於上郡。
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
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
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
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於
阳周。
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发丧,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
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
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
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昬乱主之所禁也。
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
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
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
乐乎?”二世曰:“为之柰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
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
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
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於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於是群臣诸
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
矺死於杜,财物入於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
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
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於世,臣请从死,愿葬郦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
书上,胡亥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
而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道、驰
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於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於山东,杰俊相
立,自置为侯王,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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