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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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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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报告之后,朝中议论纷起了。

李隆基用心地倾听,但他很失望,因为没有切中的建言。

就在大朝进行中,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赶到了。

封常清是西北军中少见的汉人名将,为高仙芝的旧部。高仙芝是高丽人,但已完全汉化了的,他内调先擢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再转金吾大将军。杨国忠常与之商量安禄山的问题,高仙芝推荐封常清,杨国忠便密召他入都城。封常清昨夜到长安城外,和杨国忠的人联络,便直赴华清宫。

身材矮小,一足微跛的名将封常清,没有将军的威风,但他有战功,又能治军。因此,人们并不因外形而看轻他。他上殿,立刻对安禄山的叛变事件发言。

封常清已得到杨国忠的指示,他当殿请缨杀敌,简单明快地指陈形势,自请到洛阳开府库募兵,可以很快地击破安禄山的部队,他指出:天下升平长久,人民虽怕兵,但也同样厌乱,因此,安禄山声势虽大,但人心不附,要击破他并不困难。

朝议纷纷中,只有封常清的陈词慷慨激昂而充满信心。皇帝对之表示嘉许,命他先退朝去休息,再候命令。

接着,又由韦见素提出一套在大河南北招兵的计划,又有不少人对此计划发言,大朝拖到近午时才散。

一上午的大朝会,不曾作出具体的决定。

散朝后,杨贵妃已在内殿门车上等皇帝了,她请皇帝上车回内院吃饭休息。李隆基稍为犹豫,终于上了车,但在上车之后,再召高力士来,着他在内殿主持。

当李隆基回到内苑,换了衣服,还没有吃饭,杨国忠和高力士已到来了,他们报告最新的消息:北京副留守杨光翙被诱俘,太原城陷落——他们曾指望大唐皇朝发源地的太原能打一仗的,只一夜,幻灭了。

十一月十八日,又是大朝会,听取各部首长的报告,讨论动员计划;皇帝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即日乘驿赶赴洛阳募兵。

除了这一项任命之外,其他拟定的措施,都没有发布,这是闻讯的第三日,虽然有了太原陷落的消息,但朝廷中的人心,反而较当日和次日为定,也许由于封常清的陈词和出发所影响,也许由于皇帝表现的从容。

总之,在山上的朝臣忽然不十分慌张了。

实际上,皇帝是在忧心忡忡之中,高力士曾调看了军事档案,他奏告皇帝,河以北,除了杨光翙之外,其他城市并无可战之兵,再者,在编制上,安禄山兼领河北道采访使,河北诸郡都归他统领,州官也不易抗拒。如今只能希望河东的军队出击,以及河北城市的地方兵自发性的抗战,而两者都是近乎渺茫的。

皇帝对此无话可说,高力士建议立刻在长安地区募兵,李隆基认为尚可再等待几天,他不愿都城中因此而混乱。

杨贵妃是清楚皇帝在忧惶中的,但她又有莫名其妙的希望,皇帝会告诉她,已派人去游说张通儒,崔乾祐等人的兵,只要有一两支兵反正,回击安禄山,那末,大局就能扭转,皇帝对拉人反正,有相当的信心。

于是,在兵烽战火弥散中,大唐皇帝从容地自骊山避寒行宫回长安城,那是十一月二十二日,丙子。距安禄山起兵反,足十二日,从得到消息计,今天是第七日。

车驾自华清宫回到城内的兴庆宫。

皇帝在下车之后不久,便偕同贵妃到花萼相辉楼,眺望长安市区——长安城与平时一个样子。兴庆宫附近的居民、行人,于是知皇帝在花萼相辉楼后,都到街上来看,朝拜皇帝。

李隆基再偕同贵妃到城上,于近距离与百姓相见,然后,他回到花萼楼的东厅,接见宰相以及留在城内未上山的大臣,其中有几位是退休了的大臣。之后,皇帝吃了午饭,就在花萼楼休息。

杨贵妃没有午睡,她约虢国夫人于下午来——在骊山时,贵妃就托妹妹入城后设法打听一些民间的消息来相告,现在,她静静地等待着。

七天来,杨贵妃的不安在加深,似乎,多过一天,和皇帝多谈一次,她的忧虑就深一分,虽然皇帝也时有乐观的表示,但她总觉得皇帝的乐观很空虚。

对封常清的驰赴东都募兵出战,她完全不看好,她虽不知兵,但有常识,认为临时募集的兵必然不能抵挡久经训练的正规部队。

不久,虢国夫人到了,她告诉贵妃,长安的平民对安禄山的造反,一些也不关心,一般人对于发生在遥远的河北的事,不以为是严重的。至于士人,议论杂乱,有不少人批评杨国忠无能,致使边将生变,也有人为安禄山起兵而兴奋,他们幻想着从立兵功而取富贵。

“长安人不以为这是严重的?兵凶战危——”杨贵妃说了四个字,苦笑着,“一般人不知道朝廷在河北无兵,在河南也没有兵,唉!这也难怪他们!”

“太平时日太久了,贵妃,你可知道,我们大唐皇朝有多久没有在内地打过仗?”虢国夫人说,杨贵妃摇摇头,于是,她又接下去说:“我的孩子记下来,你看!”她取出一张纸,交给贵妃。

大唐皇朝自开国时代内战十年,在太宗皇帝贞观二年讨平梁师都以后,就不曾有真正的内部战争。其间,武太后临朝时,有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那是发生在光宅元年的事,又只是局部的小地区战事,很快敉平叛乱。此外,一城一地的小乱子也曾有过,但都不能称之为战争。自贞观二年结束真正内战到如今,已经一百二十七年没有真正的大规模内战。

对外战争虽然经常不断,但惊动都城,劳扰天下的大征伐,也只是在太宗皇帝朝,贞观十九年,皇帝亲征高丽,五月渡辽,十月班师回,这也是百年以前的大事。其后对高丽,对突厥,对其他的外族作战,都由将军统兵,长安和洛阳地区的百姓,并未受到战争的困扰。至于宫廷由权力斗争而起的兵乱,大致在一两天中即告平息,根本算不得是战争。

自李隆基嗣位为帝之后,四十四年来,物饶民富,连传统的府兵也等于废弃了。对外战争只在遥远的边境,大多在异族的土地上进行,偶然有两三次征役,规模均极小,人民,这一代和上一代,似乎都不知道兵戈之事。

杨贵妃看着虢国夫人儿子的纪录而出神。她恨安禄山扣动了一条动乱的琴弦——她们姊妹在谈话中,张韬光来报告:宰相到了。杨贵妃问明了杨国忠是和一批人来见皇帝的,她就不欲与之相见,邀了虢国夫人到飞霜殿去,她也吩咐内侍,请皇帝于会见宰相后到飞霜殿。

她们自北边的门户出花萼楼,乘了宫车赴飞霜殿。虢国夫人于陪贵妃入内后,便辞出。

杨贵妃自山上下来至此刻,才换衣服,斜卧榻上休息和再看那一面纪录动乱的纸。

皇帝回城的第二天,大唐皇朝应付叛变的各项措施的诏令正式宣布了。

以儿女众多而出名的荣王李琬,担任东征军的元帅,自右羽林大将军转右金吾大将军的高仙芝,为副元帅,诏出内府钱帛,在长安地区招募十万人从军,并且预定了名号,称为“天武军”,此外,以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就地招募及指挥兵将,又任命尉卫卿张介然出任新设的河南节度使,以陈留为首邑,节度使领十三郡。调回胡将安思顺出任户部尚书,任命郭子仪接任朔方节度使。又以凡是当兵的各郡,添置防御使。

接着,因群臣的坚请,把在长安任太仆卿的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杀了,安庆宗的妻子荣义郡主赐自尽。

所有的诏命都立即付诸执行。

新设的河南节度使署,也立刻治印,委派佐贰。皇帝要在一天中办完手续,经费则先由少府垫支,再转政府——少府是皇帝的财务部,可以不必经过政府手续而立刻支取的。

皇帝在张介然出发以前,特别于内宫召见,叮嘱他从速募集兵卒防守河南,皇帝暗示了河北全境皆无可恃,河东、朔方虽然会发兵出击,但在时间上不易阻止安禄山南进,皇帝切实地命张介然注意,竭尽所能守卫河防,阻安禄山兵过河,以待封常清组成新军和天武军赴援。李隆基又告知他,封常清募兵的情况很好,估计,在长安地区募兵,也会很理想。

在张介然走后,皇帝伸舒双臂而入内,内起居间中,谢阿蛮陪着贵妃在闲谈。

谢阿蛮自梨园子弟那边得到一些消息:有无数长安人参军。皇帝听了,只是苦笑。杨贵妃问他情况,李隆基长长吐了一口气,靠在榻上说:“刚才得知,长安募兵很理想,但据说,应召而来的新兵,素质并不好,我已下令作一番选择,不一定要人多,兵士素质差,多了也没用!”

“兵多,总是威胁大,有什么不好呢?”谢阿蛮跪下去为皇帝脱靴,换上毡鞋。“兵多,要有将统领的,我们缺少统领大军的将才,此其一;其次,市井中的少年,不易使他们守纪律,将来,我们的兵还是要从小地方、农村中去招募,大城中的少年不及乡下人,在长安和近邑,我想募集五万人也差不多了。”

“三郎,你好象忽然很有办法了!”杨贵妃笑了起来。

“并不是忽然很有办法,只是冷静了下来,着急,贪兵多,都没用的,战争已经来了,慌张挡不住敌人——阿蛮,去找几个人,回头奏一次乐。”皇帝平和地说。

自兵讯传到后,这是第一次在宫中有乐奏。事虽偶然,但是,传出去,却对人心有镇定的作用。内心惶惶的官员们,得知南内奏乐,以为局势可以控制了。

那是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二十五日,河北二十四郡处在如燃烧般的境地中,但在长安,却有着使人不能相信的安宁相,自然,这又只是表面的安宁。

——宰相杨国忠奉命暂时不公开河北军讯。

于是,进入了严寒的十二月。

初二日,东征军副元帅高仙芝率领长安地区募得的新兵,加上飞骑,彍骑,合共五万人,出师。

元帅李琬则早两天率五百骑兵先行,天武军并不直接上前方,出屯陕州训练,宦官、监门将军边令诚作了这一支兵的监军。

五万大军出师,长安人轰动着,人们对战争蒙昧的恐惧感,因大军之出而消灭了。

——高仙芝在短短的十日之间,只教会了新兵排队和行路,每小队用一名老兵为队正,因此,这一支兵在表面上是军容甚盛的,实际上,新兵中十有九人还不知道如何使用兵器,对弓箭,自然更谈不上了。

天武军,就此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就在天武军出长安城的那一天——寒流自北来,侵袭着黄河平原区,河水中的冰块由漂流而至停住,寒气因冰凝而更甚。

安禄山的部队用绳索、布帛把破旧的船缚联在一起,又加上树木等为补充,冒寒横置在黄河上,这夜,黄河大致冰封了。

天明时,破船树木为冰所固结,有似浮桥——这天的天明是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初三日。

安禄山的大军自灵昌地区渡过黄河,侵入河南灵昌郡,即以前的滑州。此地,在洛阳东北偏东,相距五百三十里,距长安,一千四百四十里。

安禄山的兵越过冰封的黄河,散漫地作广角推进,这是在河南节度使的驻地首邑陈留郡的直辖地区以内。陈留郡直辖六个县,封丘首先被击破,守城吏兵逃散了,接着,一路兵攻入浚仪,又一路兵直扑陈留。

张介然到陈留才几天,他沿路收兵,有一万多人屯陈留、河防两岸,封丘和浚仪,各派了一千五百人去增强防务,但那些兵失了下落!当安禄山的兵攻到陈留时,张介然率兵上城守卫,可是,兵官却开了城门,奉陈留太守郭纳出降,大唐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成了俘虏——这是十二月初六日发生的事。

安禄山的军队自灵昌郡渡河的消息,恰好于初六日传到长安。第一封急报由河南尹自洛阳发来,第二封则是封常清的军报,接着,是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的报告。

杨国忠先见高力士,询问他:是不是立刻奏闻。

这时,早朝才散——早朝时,百官们对军事形势很乐观,因为安禄山的部队仍在河北流转,没有接近黄河的报告,也没有渡河的暗示。

“奏闻!事情太严重了,不能耽搁,再说,安禄山军渡河的消息,我想,至多两个时辰,就会传开。”高力士看了第一封急报说:“这一封,已耽误了一个时辰!”

“那是因为散朝,同时,我在接到报告后,查问了一下,封常清的报告和张介然的报告,几乎同时到达——高翁,请同入见皇上如何?”

“好吧——真糟,比我们预料早半个月,河防,唉,河防——再有十天……”高力士喃喃地说出了一半就咽住,他想到争取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对守河防,可能并无用处。

他们在龙坛禄见皇帝,杨贵妃也在。大唐皇帝于得知安禄山的军队已渡河后,倏然起身,看着地图,沉声说:“河防未曾交战,看来陈留城会靠不住,今天,极可能是今天,陈留,还有汴梁……”皇帝显然激动了。

“陛下,据昨日收到的报告,张介然说陈留守军有一万人,陈留城高池宽,有一万兵守,配合民夫,应该能支持一个时期!臣请速令封常清设法赴援!”杨国忠茫然奏请。

“封常清的兵不能移动,他只有守虎牢关以保东都一条路,我看,陈留,汴州,荥阳,都会失守!”李隆基静了下来,惨然回顾高力士,“河北二十四郡,居然无一郡起兵抗敌,唉,始料所不及!”

“陛下,河北郡县必有起兵的,以道路为兵阻,消息传递不及河南快,河东方面来的报告,已略知敌后有义兵兴起,相信,过几天必会有消息的,问题是安禄山已渡河,东都形势甚急!”高力士缓缓地说出。

“宰相,召入有关人员——”皇帝说,低喟:“安禄山渡河的消息,应该早些让他们知道!”

不久,皇帝召集大臣商议应付军事上的新形势。

东都洛阳地区,近年以皇帝不曾巡幸,亲卫军驻在洛阳的人数已不断减少,除了封常清所领的兵之外,地方部队人数少,战力自然不强,虎牢关为天下险隘,但长久的太平,这一雄关已失去了军事意义,平时守关守仓的兵不足二千人,而且分驻在三个兵营中,洛阳为东都,但是,除了各宫的亲卫军一千五百人外,城防兵仅千金人,州兵也只二千余人。武备如此,又能商量出什么善策呢?

因安禄山渡河而举行的紧急会议,延到午初二刻才散,皇帝回来时,神情很颓丧。饭后,皇帝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赴花萼楼——杨贵妃知道皇帝邀约了亲卫府的将军们议事。

天寒,欲雪,杨贵妃在紊乱中也去看地图。

于是,长久不曾入宫的前玉真公主,现在只用持盈法师名号的皇妹,忽然来访贵妃。

她向贵妃说,中午参加一个文士们的聚会,得知安禄山的兵已渡河,又听到有人倡议皇帝亲征。

杨贵妃有诧异感,她脱口而出:“皇上从来没有说过要亲征的事!”

“我是为此而来的,贵妃,皇上好胜,百多年太平岁月,如今闯出这样的乱子,他一定很难过,倘若有人倡言请皇上亲征,皇上会接受的,只是,皇上春秋已七十有一,如此高龄,决不能再预兵戈之事了,贵妃,如果有请皇上亲征的,你必须力阻!”持盈法师凄怆地说:“我从来不管事的,今天听了人们说,却耐不住!”

“唉,外面竟有这种说法,我完全不知道,朝中,宫中,好象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贵妃,在今天以前,形势虽然也不好,但总可以支持,文饰,今天,安禄山渡河的消息一到,局面怕不会再安定下去,你平时也不问事的,但到了如此地步,有时,也不能不参加一份了!”持盈法师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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