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黑娃,只能说,她提防着沈贵妃,她怕沈贵妃以香儿和阿宝来要挟她。
可是,她又凭什么认定自个会帮她去看小黑娃呢?
第26第
夜里杨淑仪从升平楼回自己的云锦阁,仍掩不住心头的雀跃,她终于见到了恒言!底下的宫女从云忙吩咐黄门去提热水来,扶云带着小宫女去御膳房端吃食。
杨淑仪喝了一盏茶,才从那一股跃动的心情中缓了过来,揉了揉眉,问一旁的从云,官家今个歇在哪处?”
从云笑道:“主子,按照惯例,该是椒兰殿的!”
杨淑仪揉眉的手尖微顿,忍不住心头冷笑,椒兰殿那位又不是皇后,不过代掌凤印罢了,什么惯例不惯例的。不过这云锦阁里头的多数是沈家的耳目,她这话也只敢在自个心里转上一圈。
当年沈家将她掳了来送进宫中伺候官家,这么些年她一直担心沈家找到香儿和阿宝来要挟她,又担心香儿手中的钱财花光了要如何度日,许多夜里,她一个人躺在高床软枕上,却一夜阖不了眼。她忍着屈辱、不堪,一步步爬到了正四品,得以出席宫宴,见到了恒言。
都说恒言是个惫赖小娘子,可是今个她看出来恒言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模样,若是恒言不帮她,她还不知要耗多少年,才能知道阿宝的消息,她怕香儿熬不过来了,她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门口忽地传来黄门问安的声音,杨淑仪忙对从云道:“快!”
从云一双素手利落地从自个的腰带里掏出一枚药丸,杨淑仪立即灌着茶吞了下去。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便见镜子里的人面上欣然而有喜色,袅娜地拖着曳地望仙裙,往门口迎去。
不一会儿云锦阁里头垂首低眉的黄门、宫女,便听到杨淑仪娇娇俏俏地笑声和官家求饶哄闹声,从里间传了出来。
从云不由暗中腹诽,自家主子真招官家喜欢,谁能想到在外头威严赫赫的官家,在云锦阁里头还曾给淑仪娘子扮过小厮呢,淑仪娘子若是出身高些,怕是皇后也是做得的。
此时官家和杨淑仪玩闹一番后,杨淑仪娇娇地躺在官家怀里,撩着自个掉下来的一缕发丝,柔声道:“今个见那许多小娘子,一个个娇娇媚媚的,又水灵又娴雅,臣妾想着,自个真是比不上的。”
官家勾了勾杨淑仪小巧的鼻子,朗声笑道:“洛儿,我不嫌弃你,你何苦自谦!”
洛儿是官家给牡丹取的名字,牡丹告诉官家,她的身世原是庐州钱员外家的小妾,钱员外身死,她到了京城找姐姐的女儿,无意进了宫,官家替她取了“洛儿”为名,原是取了“宓儿”的,官家怕一时恩宠太盛,她遭了别的嫔妃的妒害,改成了“洛儿”,便是这么遮遮掩掩地半宠半护着,宫中嫔妃还是皆看出了杨淑仪在官家心中的地位。
此时杨淑仪望着那双满是情意的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一转身,仰躺着望着官家笑道:“那是,臣妾可是陛下眼中的独一无二,陛下怎会嫌弃!”
话是笑着,嘴里的苦涩却怎般也压不下去,官家之所以这般宠爱她,除开容貌和小脚,一是因为她出身乡野,性子烂漫,二是她无子无女无父无母,无欲无求,只望着官家过日子。
杨淑仪忽地将头埋在了官家膝上,点点热泪浸湿了官家的软罗寝衣,低低地道了一句:“陛下,洛儿见到那个孩子了!”
今个夜里一直觉得淑仪似有心事的官家,忽地眉头一松,捻须笑道:“哦?难道今个一众小娘子中,有洛儿姐姐的女儿?”
杨淑仪将脸在官家的寝衣上蹭了蹭,吸着鼻子道:“嗯,竟是杜家的小娘子,她长得和臣妾像了五六分,今个升平楼里,大家都看着我们两。臣妾先前只知道那孩子跟着姓杜的人家走了,不知道原来竟是杜将军!”
“哦?洛儿既是认出了,今个可相认了?”官家敛眉,不动声色地问道。杜家的那个小娘子他是知道的,当年他下令让杜呈砚娶昭城郡主的时候,杜呈砚曾表示家中已有妻子,是养息,但是为了安抚肃王叔,他还是让杜呈砚娶了昭城郡主为妻。
杨淑仪垂了脑袋,像向日葵一般地摇了摇头,委屈地道:“不曾,她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而且她是杜将军府上的小娘子,不知道会不会嫌弃我。”
这后一句,却是提的她以往做妾的事了,官家看着这么柔弱无助的女子,若不是他,她还不知深陷在哪个泥淖里,深为自己刚才试探的话起了一点内疚,揽了她肩,柔声哄道:“洛儿,吾将你的位份提一提吧,吾看不若就提为从二品的嫔,你看如何?”
杨淑仪忙道:“不可,陛下,臣妾出身卑微,若是再提,群臣会谏言的,做淑仪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官家沉吟片刻,“此事尚可缓一缓,那洛儿的想法是?”
杨淑仪垂眸道:“臣妾只希望见她好好儿的便行,臣妾的身世不宜张扬,还请陛下替臣妾守着秘密!
官家点头,洛儿的身世却是不宜张扬,既然洛儿也没有相认的打算,他往日里多看顾杜家的那位小娘子便成,倒也不算难事。
一番安抚,官家允诺,这月剩下的几日都歇在云锦阁,杨淑仪才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服侍着官家睡了。
今个沈贵妃显然是看出了她和恒言有一点牵连,她要在官家这里过了明路,日后,便是沈贵妃想拿捏恒言来威胁她,也得看官家允不允许了。
候在外头的从云见里头没了动静,轻轻地进去息了灯,拦住了恰端了吃食过来的扶云,轻声道:“歇下了!”
***
张府里头,一清早卫氏用了早膳,便唤身边的严妈妈道:“让子瞻过来一趟!”
她昨个夜里想了半宿,以阿言昨个在升平楼中的表现,不说沈贵妃看没看上眼,余下的诸位夫人,可好些眼睛都粘在阿言身上了,她家不能再顾首顾尾的,这般下去,会不会被肃王府缠上她不知道,但是阿言可肯定得飞走了。她家至少也得先拟一张正式的草帖子,让元婶子心里有底才行。
严妈妈不到半柱香便回来了,笑道:“夫人,今个小衙内不知为何,天还没亮便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呢!”严妈妈顿了顿,有些作难地道:“老奴听底下人的意思,像是看见衙内身边的也石扛了半袋子的铜钱出门了!”
正在喝着茶的卫氏忙放下了茶盏,“他扛那许多钱作甚?”
严妈妈摇头:“下头的人也都不知道,夫人您宽心,衙内做事向来妥帖,不会有什么事的!”
卫氏点头,子瞻只性子冷些,自幼行事便一板一眼的,让人挑不出错来,懂事的简直不像个孩子。
唯一闹过脾气的,就是小时候换牙,每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扔到家中的屋顶上,屋顶那般高,他那样小,哪来的臂力?每每都要闹上好些天,直到扔上去为止,她那段时间都觉得简直不认识这么幼稚天真的儿子。
***
孙家茶楼的大堂里头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宾客想要上二楼,都被掌柜的拦住了,只道:“抱歉,抱歉,楼上已满,已满,还请下回再来!”
许多客人败兴而去,孙家掌柜的连连掏出巾帕擦汗,楼上的小衙内,也不知甚时才好,他这眼看着得罪了多少老客。
可是一想到自个还得靠他翻案,只得认命般地守着楼梯,以防有人上去。
此时二楼上头,一间雅间里,桌上堆着十几张两寸半宽的草帖子,里头坐着的三位妇人皆是一色的紫色襥头、半臂的紫色绣花褙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汴京城最上等的媒人。
王冰人、李冰人、鲁冰人坐在木凳上,如坐针毡,战战兢兢地道:“都在这里了!”
三人对面是一位小厮装扮的男子,只听他道:“近日但凡是杜家言小娘子的帖子一律送到这处茶楼来,每一张,五贯大钱!”说着,小厮踢了踢脚下的麻袋子,顿时袋子哗啦啦地一阵响。
都是铜钱的声音。
几位冰人顿时看直了眼,年纪稍长的李冰人还是大着胆子道:“这位小哥,若你家主子对这位小娘子有意,我们也可做媒,岂不少了这些事儿?”
那杜家门第高,不是她们这些冰人可惹得起的,前两年那小娘子还小,递过来的草帖子也只是一般四五品的人家,料杜家也看不上眼,昧下了尚不碍事,眼下这小娘子都快及笄了,她们还真能拖着让这小娘子成老姑娘?
边上的鲁冰人舔了嘴唇道:“李姐姐说的在理,小哥不妨让你家主子考虑一下!”
谁知这小厮被劝了两句,心情不虞,“我家主子的事,不劳诸位婶子操心,你们只需记得,事情做得好,有赏,若是不……”也石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手中寒光闪闪的剑。
一众冰人骇得睁大了眼,屋内一时有轻轻的牙齿磕碰的声音。
话说到这份上,几位冰人面面相觑后,都一个个垂下了脑袋,点头应下。
等几位冰人颤颤巍巍地下了楼,小厮走到了隔壁雅间,行礼道:“衙内,都做好了!”
张宪“唔”了一声,晃着手中的茶盏,道:“你这几日派人看着杜家的大门,以防有漏网之鱼!”
唤作也石的小厮应下,出了门,张宪继续晃着茶盏,不过一日,阿言便又收到了十二张草帖子。
可此时他若上门提亲,必会给阿言引来祸事。昭城郡主这些年对阿言的打压昭然若揭,她不会给阿言嫁入高门的机会,他若是一意求娶,怕是会惹恼了昭城郡主,牵累阿言。
昨夜宣德楼门外,那个因被呵斥而垂下头的面影,又浮在了张宪的眼前,微凉的茶水被一口灌进了那起伏的胸膛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看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第27第
张宪回到府上的时候; 已是巳正一刻,守门的小厮忙递过来一封信,道:“衙内; 这是杜府的人送过来的; 说要亲手交到你手上!”
张宪拿在手上,有淡淡地兰花香味; 兀自回了自个院子,甫一拆开; 兰花的气息越发浓; 是一张浅云笺; 展开信,发现落款竟是“婉婉”。
耐着性子看完,不由冷笑; 杜婉词竟然托了赵延平去查孙家茶楼的事,说孙家茶楼只是与白家闹了点口角伤了人,孙家掌柜害怕担事儿,赵延平已经知会过白家; 白家保证不会闹事。
白家是肃王妃的母家,被封为安平候,自来沆瀣一气; 万事替肃王府冲在前头。
张宪一点一点地撕了信,呵,白家仗着背靠肃王府这棵大树,欺压商贾; 强买强卖,这些年先后吞了景灵东宫南门大街的唐家金银铺、温州漆器什物铺,朱雀门外的几家妓馆都划到了肃王府门下,孙家掌柜不愿意贱卖酒楼,肃王府派了白家人过去闹事。
眼下倒说是孙家掌柜怕担事儿!
门外小厮来递话道:“衙内,夫人晨间来说,让你回来过去一趟。”
张宪点头,起身往正院去,小厮自拿了扫帚来扫地上的碎纸片儿,浅云色的信笺碎片,犹自散发着兰花香味儿。
卫氏和张枢相正在厅中闲聊,见子瞻进来,张相端了茶,右手拿着茶盖抹着上头的茶叶,问道:“你娘说你看中了杜家的小娘子?”
张宪作揖答道:“是!”
张相抬了右眼,看了一眼儿子,啜了一口茶道:“你若是能娶回来,算你小子能耐!”
张子瞻冷然道:“此事不劳爹爹费心!”
张相点头:“嗯,婚姻大事,按理说是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这杜家的小娘子,若是昭城郡主所出的那位,倒还好说,这庐州来的小娘子,你若是要娶,也只能自己想法子了,爹爹老了,无能为力了!”张枢相说这话的时候,竟抬起了右臂,以宽大的袖袍拭了拭眼睛。
张子瞻不由挑眉,望着将将年过四十,犹眉目舒朗,容止可观的爹爹,微微抿了唇,淡道:“孩儿明白,孩儿告退!”
卫氏一急,忙唤道:“哎,子瞻,你抓紧些,莫让别家抢了先!”
眼看着儿子阔步走了,卫氏瞪着张枢相,气道:“你说你,怎么和子瞻说话的,这孩子若是自己解决不了怎么办,那可是肃王府,他才十七岁,尚不及弱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卫氏说着,丧气地坐在了黄花梨的太师椅里,也不理张枢相。半晌犹气哼哼地道:“你今个晚上就一顿小青菜,啥也没有!”
张枢相一听这,忽地急了,忙放了茶盏,起身过来对着夫人作揖道:“夫人,为夫错了,恳请夫人加一份粉蒸米肉!”
见卫氏犹不理他,只得起身过去哄道:“夫人啊,那是肃王府啊,明知要打压那位言小娘子,子瞻还巴巴地去求娶,你说,这不是明着打肃王府的脸吗?我就算帮得了他一时,肃王府这个隐患不除,他们小两口两个日后日子能好过吗?”
卫氏顿吸一口凉气,抓着良人的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你要子瞻去扳倒肃王府?你疯了啊!”
张枢相捻须笑道,“夫人,子瞻十七,大皇子可十六了,官家传位给大皇子是迟早的事儿,子瞻是大皇子的侍读,他若是在肃王府的事上立功,我们张家四世三公指日可待!”
卫氏望着眼中透着亮光的良人,一时失了神。
***
出了正月,书院便开学了,杜恒言整理了书箧,带着紫云去书院,小黑娃巴巴地送到门口,不舍地唤道:“阿姐!”
杜恒言笑道:“我晚间便回来了,你带阿瓜玩,不要乱跑!”
小黑娃撅着嘴默默点头。
杜恒言看着好笑,心下想着小黑娃已经八岁,也得早些读书识字了。
紫云陪着杜恒言到书院后,自个去了陪读女使专门去的认字房,女使们还有个女红房。
杜恒言一进学舍,便觉得今个的气氛有些诡异,安安静静的不说,好像还有人在小声的啜泣。
杜恒言暗叹,难道她们现在不和她闹,将矛头对准别的小娘子了?
左侧中间位上的武月皎对她眨了眨眼,朝后努了努嘴,杜恒言朝后看去,发现啜泣的竟是李菁。
杜恒言不由暗暗惊奇,这御史中丞的女儿,她们也敢欺负?不怕李御丞将她们老爹参一本?
杜恒言正惊奇着,宋夫子悠悠地踱着步子进来。女学生们立即一起起立:“夫子好!”
宋夫子说《论语》,一堂课杜恒言都没仔细听,时不时地瞥一眼抹眼泪的李菁,难道李家发生了什么大祸不成?若是祸事,李菁今个也不会来上课啊。
等到课后,未等杜恒言去问,武月皎便坐了过来,低声道:“她爹参了肃王爷!”
武月皎是从五品的殿前马军都虞候武大人的女儿,为人伶俐,就是不爱读书,和杜恒言关系倒挺好,书院里的小道消息,杜恒言一般都是从她那里得知。
两人正说着,李菁像是有感应似的,猛地回头来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武月皎脸上顿时有些红,忙回到自己的位上。
杜恒言看着李菁那一双红肿的眼,不由笑了起来,李御丞这回倒大胆,敢参肃王府。
肃王府近些年来越发作些混账事儿,可是官家压着,底下人也不吱声,偶尔一两个小御史递一些参本,都给官家作展示皇家亲情的筏子了,这一回,李御丞就不知是自己良心发现,还是背后有人撑着了。
杜婉词边上围了一圈小娘子,有人阴声阴调地道:“有些人啊,面上看不出来,心思可够黑的,暗地里摆人家一道,也亏得婉婉你大人大度,不和那些人计较。”
说这话的是薛府的小娘子,薛清漪,当年林老相公下台,薛家可是功不可没,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