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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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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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回头望去,却见赵权离自己还远着,正不紧不慢地往上走,不时停下脚步,似是在聆听林中的野趣,十分怡然自得的模样,却仿佛也将她忘了似的。
  长亭望了望天色,此时已近晌午,两人却连南山寺的影子都还没见到,若按赵权这慢吞吞的脚程,哪里还赶得上南山寺的午斋。
  长亭“哎”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在这寂静无人语的山林里,却分外清晰,只听她催促道:“王爷,您能不能快一点,天色可不早了。”
  赵权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仍旧循着自己方才的步调缓慢上行,长亭见他这副模样,分明是记恨方才自己不招呼他,不禁跺了跺脚,却知再催他也无用,只气得不理赵权,转身往山上走去。
  又行了一刻,这一段路两边林木微稀,日头晒了进来,长亭脚下微酸,不禁停下脚步,举起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想缓口气再走,耳边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怎的停了?”
  长亭被吓了一跳,她一直爬得很快,哪里想到赵权竟已行到自己身后,想是故意挑这时候吓唬自己,便没好气地回头道:“王爷可真是好兴致……”
  话未说完,却盯着面前极近的脸,一时竟说不下去。
  那人眼角含笑,眉目皆是温柔,眸子里幽深似海,此刻却只印着她一人,仿佛他只将她一人看进了眼里似的。
  原来赵权为吓唬她,只站在了她身后的一个台阶,此刻她忽然转身,二人皆是不防,一时间几乎凑在了一处。
  长亭的心“咚咚”跳了两下,脸上禁不住也发起了烧,心下却觉赵权忒地可恶,竟这般孟浪戏耍于她,想也未想便伸手将赵权往后一推。
  赵权眼里心里只有那双含羞带恼的眸子,此时长亭将他一推,他身量高大,只不过向下退了两步便止住了脚步,可心底却跳得厉害,仿佛被情箭射中一般,全无反抗力。
  此时日头正盛,晒得人脸上烫烫的,赵权只目光灼灼地看着长亭,长亭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不欲看他,回身过去,像是和他赌气一般,脚步不停地往上跑去。
  赵权望着前方的人,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千般柔情,只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竟很快便已到了山寺门外,长亭望着古朴巍峨的建筑,暗想南山寺果然名不虚传。
  赵权自她身后走过,只淡淡问道:“可要去拜佛?”
  长亭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自然是要去的。”
  赵权语气温和,道:“大殿就在前面,要本……要我带你去吗?”
  赵权话音刚落,却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迎了过来,宣了声佛号,垂目道:“贵人远道而来,老衲迎接来迟。”
  长亭心道这人出来时不是还掩人耳目只坐了青布马车,怎的这里又提前着人来安排了?忍不住看了赵权一眼。
  赵权却朝她微微摇了摇头,朝那老僧人礼道:“大师有礼,叨扰大师清修了。”
  那老僧人十分慈和,笑道:“公子多礼,二位这边请。”说罢转身缓步往寺里走去。
  长亭皱眉看向赵权,赵权却好似知道她想问什么,低头笑道:“今日本王乃微服出游,这位老僧人是南山寺方丈的师兄,与新任翰林王从之乃莫逆之交,若非王从之的面子,你今日可请不动那庖厨与你做斋菜。”


第93章 
  长亭听他语带戏谑; 好似自己大老远来倒是专门来吃斋菜似的,不禁忿然道:“王爷,这可是在菩萨跟前,怎能胡说; 若菩萨不信我诚心怎么办?”说完还小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赵权见她甚是紧张的模样,禁不住一笑; 低声道:“你自己诚心不够; 怎的还赖在本王身上。”
  赵权向来不讷于言语,于朝堂上更是词锋锐利; 此刻既有心调笑于长亭; 怎到她占上风; 又兼他语调低沉,音色温柔,长亭本欲反唇相讥,可一来一往间,仿佛倒遂了他的愿; 不禁轻哼一声; 快步离他远了些。
  那老僧人将两人引至大殿,低声宣了声佛号,和声道:“二位施主请。”
  赵权一笑; 却只负手慢慢步出了大殿; 只留长亭在殿中。
  长亭伏跪; 双手合十; 诚心乞告一番; 这才虔诚叩拜。
  拜完之后,长亭走出大殿,只见赵权立在大殿外石阶上,眼神悠远,面色却有些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这神情却是长亭极少见到的。
  他余光注意到长亭出来,便转头看向长亭,眼神却十分清淡,看不出喜怒,长亭近前几步问道:“王爷怎的不去拜佛?”
  赵权面色清冷,只淡淡道:“本王并无所求……”
  说完却看了长亭一眼,只是目光清冷,并不似平常,长亭以为他要开口问她所求的是什么,可赵权却未发一言,只默然以待,长亭暗想这倒是免了两人的尴尬。
  老僧人方才出殿后,与赵权说了几句,便自去交代事情,此刻回转过来,单手问讯之后,和声道:“二位施主这边请。”
  赵权仍旧还礼,道:“有劳大师。”说罢也未招呼长亭,便转身随老僧人去了。
  长亭未及揣摩赵权为何此刻对她情状有些冷淡,只想着这南山寺天下闻名的素斋,心底雀跃,忙大步跟了上去。
  那老僧人边行边与赵权介绍着南山寺四处建筑的由来与历史,不时赵权还向老僧人请教各类佛法经义,老僧人甚感欣慰,便细细与赵权讲说了一番。
  长亭跟在赵权身后,开始还少不得有些兴致,略略听了些,可二人越说越投契,竟像是要将佛家经义都拿出来辩一辩似的。
  长亭心中暗暗叫苦,暗想从前在山上,智源那个老和尚虽是讨厌,却甚少与她讲经论道,她师父就是个不羁的,教出来的徒弟怎会有耐性听这些。
  又兼此刻已是天色过午,眼看着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可那老僧人正兴致盎然,这南山寺诸多建筑皆是历代名家所建,向来为香客必游之地,更何况老僧人对此知之甚祥,解说起来自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了结的事。
  长亭怏怏地跟在两人身后,心底暗暗骂了赵权好几次,这人爬了一晌午的山,此刻却似个没事人似的,一脸悠闲惬意,也不顾时辰已晚,他便是不饿别人也饿了。
  三人又行了一刻,长亭腹内空空,偏偏不知何处竟飘来阵阵饭香,越发激得她饥饿难耐。
  长亭眼神含怨地瞪了瞪前方俊逸不群的赵权,终是忍不住,伸手悄悄牵了牵赵权的衣袖。
  赵权讶然回头,看了看牵着自己衣袖的手,这才看向长亭,面色却是极清淡,只以眼神询问她,口里极轻地“嗯”了一声,却再未开口问其他话,只好整以暇地待长亭说话。
  长亭见赵权这般模样,想是不会体贴她此时心情,禁不得面如苦瓜,小心觑了一眼前方背着他们的老僧人,生怕自己唐突了大师,只做了个口型,却是极简单的三个字,“我饿了……”
  赵权自见了方才长亭跪在佛前虔诚祈求的模样,心底虽知答案,可那刻却极不舒服,除了那人,长亭还能求什么?由不得他心中有些想头,本是极轻快的心思立时也冷了下来。
  一路行来,他本是冷着长亭,此刻衣袖被长亭柔柔地牵住,又见她如此作态,心底的气恨早已消了,却只装作没看懂的模样,低声道:“你说什么?”
  长亭不知他是否故意戏耍自己,只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凑近赵权,低声道:“王爷,我饿了啦……”说完狠狠地盯了赵权一眼,心想这人定是有意让她出丑。
  赵权垂眸看了看凑近自己的长亭,那双宜喜宜嗔的眸子此刻正似发怒的幼豹,水漉漉的,竟让人欲罢不能。
  长亭见赵权眼神淡淡,好似无动于衷的模样,忍不住又扯了扯赵权的衣袖,低声道:“王爷……”
  赵权眼神一转,看着她低声讶道:“晨起你没用过早膳?本王府中早膳竟喂不饱你?”
  长亭想起自己的打算,虽是与赵权十分熟稔,却还是有些面红,摸了摸头上的玉冠,低声给自己找台阶道:“我想着今日要来南山寺,自然不能辜负这天下闻名的素斋,若早早地给自己吃了个饱,那哪里还有地方给这些美食……更何况晌午爬了一两个时辰的山,现在已是正午了,哪里有不饿的道理?”说完以手抚了抚自己那早已被饿扁的肚子,语气渐为愤然。
  赵权终是撑不住,低声笑了出来,长亭见他嘲笑自己,此刻也只能恨恨瞪上他一眼,赵权却摊手无奈道:“这可怎么办?方才大师还说要领你我去后山的石林瞧瞧,本王身上又无糕点,否则还可以给你垫垫……”
  长亭气不打一处来,赵权这可恨的人,方才分明是他提及南山寺后山石林历史悠久,定要去瞧瞧,真不知他是否知道自己禀性,故意这般作态,定要让自己饿着肚子走完这一遭,也不知自己何处又得罪了他。
  长亭鼻间饭菜的香味竟似越发地浓,勾得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不想再求于他,只轻哼了一声赵权,拂袖往前去了。
  赵权神态自若地与那老僧人清谈,好似忘了身后的长亭,长亭正暗自腹诽,前方老僧人已停在一处雅舍外,礼道:“阿弥陀佛,素斋已为二位施主备好,二位施主请慢用。”
  赵权还礼道:“多谢大师费心。”
  那老僧人对长亭行了一礼,缓步去了。
  长亭愕然望着赵权,忽而反应过来,这斋菜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备好,赵权定是早已做了安排,可恨方才还那般惺惺作态,故意戏耍自己。
  赵权看着长亭脸色一变再变,甚是可笑可爱,禁不住笑道:“江公子可是腹内空空,且随为兄入内用膳罢!”
  长亭暗想方才饭香愈浓,原是这里传出来的,忍不住瞪了赵权一眼,却暗自盘算美食在前,何必与他计较,先祭了五脏庙再说,如此想来,心底倒是松快了些,又耐不住腹内馋虫,快步走进了雅舍。
  那雅舍建得古朴素雅,于这春末夏初之际,微风流动于室内,与正午的燥热正好相宜,屋中一张大几案上早已摆满了菜肴,器皿皆是粗瓷,却古朴雅致,每份均是分量不多,精致处却不输赵权府上名厨分毫,想来是为赵权二人精心炮制。
  长亭闻着菜香早已食指大动,净手后早将方才赵权戏弄她的不快抛开了,只笑嘻嘻地对赵权夸道:“王爷说的果然没错,这素斋便是一看一闻已是了不得了。”
  说完便招呼着赵权坐下用膳,赵权见她欢喜满满的模样,倒不负今日的辛劳,慢条斯理地净手后,这才坐下,长亭知道赵权规矩,见他一坐下后才拿起了箸,笑道:“王爷请用!”
  话虽这样说着,眼睛却寻睃着桌上的菜肴,似是终找到了看似最好吃的那碟,眼神亮亮地下了箸。
  赵权摇摇头,提起一旁的茶壶,为二人斟了茶,闲闲地举杯吃了口茶,长亭已吃得眉飞色舞,连连招呼赵权,赵权见她这副模样,笑了笑,举箸却只夹了面前一点菜蔬,放进嘴中后只如常地嚼着,却并未再举箸。
  长亭暗道与这人一起用膳真是败兴致,可又见他面颊消瘦,定是朝上事务繁忙,他又是个不耽于享乐的人,哪里知道这美食的好处,禁不住心中一软,夹了一箸菜放进他碗里,道:“王爷尝尝这个。”
  赵权看着碗里的菜,暗想只有她这般没规矩,赵权自小有宫人照顾,他惯于独自用膳,即便与他父皇母妃一起用膳,多是各有几案,由身旁的侍者为他布菜,他熟知宫廷规矩,又不喜人猜测他的喜好,自少有偏爱哪一道菜。
  便是他母妃与他用膳时也难得看出他的喜好,有时自己觉得哪道菜好,因着他素来沉稳,也只令人放与他面前,他也是含笑受了,不过略用几箸似是全了孝心便也停了。
  想想他竟没什么与人共坐一桌,互为布菜的经历,更何况长亭还是用自己食过的箸为他布菜,只是她面色自然,丝毫未觉不妥,想来是久居民间,不懂这些侯门宫廷的规矩。
  赵权丝毫不以为忤,心底竟有些轻松写意,看了看那吃得正欢的人,举箸将碗里的菜吃尽了。


第94章 
  长亭见赵权面上并未有什么喜恶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这菜不和他口味,见他吃净了碗里的菜又放下了箸,悠悠然举杯吃了口茶,却闲闲地往窗外春光看去。
  长亭想这人怎么于吃上都不上心; 不禁有些可怜的意思,心底一软又给他夹了些; 赵权却并未推拒; 只慢慢将碗中的菜都吃了。
  长亭风卷残云一番后,见赵权仍是淡淡的模样; 忍不住道:“王爷觉得这菜不好吃么?”
  赵权却抬眸看向她; 眼中却似有深意; 含笑道:“好吃。”说罢竟似有了兴致,举箸又夹了块豆腐,评道:“此菜该是最优。”
  长亭觉那豆腐相比其他菜肴有些寡淡,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指着另一道菜道:“我说这道菜最好。”
  赵权见她不服; 指着长亭那道菜; 笑着摇头道:“这道菜工序甚多,虽然可口,可若论素斋; 却不及这清水豆腐天然真致; 始见其真味。”
  长亭闻言只哂道:“若如王爷所说; 那这些菜肴何必再炮制; 不若皆用清水白白煮过; 自然有王爷要的佛家真味。”
  赵权并未恼,笑着对长亭道:“佛家推崇自然真致,直指本心,青瓜白菜若得其法,亦能自烹饪中见其真义,此桌素斋滋味未及顶峰,更添了些人间俗味,实有些辜负南山寺的盛名。”
  长亭知道赵权虽于吃食上甚不在意,可骨子里却是个十分挑剔的人,好好的一顿素斋,被他说得一文不值,真真是败人兴致,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似的,只夹了一块野菌清烧面筋放进嘴里,美美道:“可这倒合了我等这些俗人的味……”
  说罢对着赵权粲然一笑,见赵权依旧不以为然,想到今日一顿美餐皆是那手艺绝佳的厨子所赐,经不住要为他平反,正色道:“王爷太挑剔啦,一顿素斋还要暗合佛经大意,那这厨子也不必做其他,只研究经义也就罢了,再者说,我倒喜欢这菜里的人间烟火味,想来这厨子定是十分钟爱世间万物,方能将一桌素斋做得登峰造极……”
  忽而想起千汨山半山腰上住的智源,便是个烟火味十足的和尚,什么时令瓜果在他手里皆能成美味,便是那做菜扔下的野菜根,他也能变个破坛子给腌制出清脆爽口的泡菜来,她自小也没少去那里打秋风。
  想来南山寺的厨子也是如此,此等钟爱生活之人,方能将种种不起眼的寒贱之物做成美味佳肴,令人爱不释手。
  长亭举箸道:“要我说,这等似出世又入世之人,方得佛家真义。”
  赵权一路只见她听佛意听得愁眉苦脸,怎想到她于佛法竟有此看法,不禁来了兴致,又道:“佛家向往的从未不是沉沦,而是勘破,勘破世间一切迷障,始得真义,你说的这厨子入世太深,却是沉沦而非勘破了。”
  长亭哪里有兴致和他辩解经义,只投降道:“我并不精于此道,王爷若要论佛法,不若等我用完这些,再去与那大师清谈。”
  赵权见她双眸流转,灵动活泼,不禁淡然一笑,雅舍外清风拂动,此刻有佳人在旁,竟是从未有过的惬意舒爽。
  赵权不过略用了些,只怡然自得地饮了些茶,再回神,却听长亭喟然叹道:“天下怕再没有这等好吃的素斋,只可惜师父和智源和尚不在,若是回去说给他们听,定要馋死他们。”
  赵权望着一桌子空盘空碟,不禁哑然失笑,道:“幸而他们不在,否则这哪里够吃?”
  长亭美美地用完斋饭,已是近来一大快事,此刻也懒得与他计较,一时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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