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像天塌了一般。
长亭叫了赵权半日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抹了抹泪; 心下却定了下来; 心中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赵权带到安全的地方;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赵权有事。
长亭四处望了望,方才赵权拉着她都是捡荒凉处跑,现下四处寂静,连户人家也没有,天色黑沉沉的,竟迷迷蒙蒙下起了雪,只是雪丝冰寒入骨,更添了几分萧索。
长亭顾不得这些,站起身来,半背半拖地扛着赵权,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去。
长亭不知自己摔了多少次,也不知自己背着赵权走了有多久,直到远远地看到前方有户人家,欣喜之余,挣命似的一步一步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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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微弱,燃起的缕缕黑烟,若有似无地消散在上空的黑暗里,昏暗的光隐隐照出房中的情形。
屋子似乎很久没人住了,到处散发着陈旧和破败的气息,破破烂烂的桌子旁边只有一根断腿的条凳,被人用麻绳绑了条腿,勉强可以坐人,幸而桌椅都被人收拾过,虽是陈旧破落却也擦拭得干干净净,尚可入眼。
油灯的碗豁了口,屋角摆着一张废旧的床,只剩一个框架,床脚被人用砖石垫了,上面铺了些干草,垫了张粗布,勉勉强强可以当做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似是半睡半醒之间,不时猛烈地咳嗽几声,满面潮红,一头的湿津津的汗意。
赵权迷迷糊糊之间,只觉五脏六腑火烧火燎一般,喉中总是涌动着一股腥味,似乎怎么也呕不完。
他恍惚是在梦中,却猛然想起两人的近况,是了,他还要带着长亭离开这里,他若是倒下了,今后谁来保护她,谁能照顾她?
赵权慢慢睁开有如千斤重的眼皮,过了一瞬,屋中的情景才慢慢印到他眼中,赵权压下喉中的腥气,费尽全身力气张嘴唤道:“长亭……”
声音似是破锣般嘶哑,眼前哪里有长亭的影子,他心中焦急起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长亭……”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浑身似是被铁锤砸过,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出现在门口,只见她端着一个粗碗,碗中有黑黑的药汁,脸上却十分狼狈,有些红肿,印着几道手指印,还东一块西一块的擦着几片炭黑。
一双眸子却是极美的,只是此刻蓄满了泪水,似乎想笑,笑容未及眼底,泪水却已落了下来,似是落下了心中大石,又惊又喜地朝赵权奔了过来。
只见她急急地放下药碗,扑在赵权面前,泪眼迷蒙地说道:“相公!你终于醒了!”
赵权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却是没来由地一酸,双目禁不住也有些发涩,只能慢慢抬起手,有些颤抖地用手指为长亭拭了拭泪。
长亭却不知为何,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竟似断线的珠儿,顺着赵权的手指,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
两人就这般相顾无言,默然以对,半晌,赵权方柔声道:“别哭……我没事……”
说完,再也压不住喉中的腥气,撕心裂肺般咳了起来,口中鲜血也大口大口地涌了出来,长亭忙过去扶着他,又拿出手绢替他接住呕出的血,可没一刻,赵权呕出的血就已经浸透了绢子。
长亭手都有些颤抖,忙另拿了帕子替他擦嘴,又帮他抚着胸口顺气,直至赵权慢慢缓过气,这才扶他躺下。
长亭背过身,捏了捏手上被血浸透的绢子,悄悄将它收了起来,泪水却怎么也抑不住,忙偷偷抹了抹泪,端起桌上的药碗,强笑道:“相公,喝药了。”
说完扶着赵权半倚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地喂着赵权喝药,赵权喝完药,歇了口气,环顾四周方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长亭放下药碗,拿出绢子替赵权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柔声道:“我们遇到了好心人,就是程大嫂,是她收留了我们,这间屋子是她小叔家的,只是荒久了没人住,就给我们暂时落脚了。”
原来那晚长亭负着赵权,一路艰难,终是在偏僻处寻到一户人家,那程大嫂夜里听到屋外的有声响,擎了油灯,开门后见到自家外面的草垛边隐隐约约似乎有两个人,冷不防被唬了一跳。
壮着胆子走近,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只是男子躺在女子腿上,身上脸上都是血,不禁大吃一惊,吓得退了两步。
颤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只听女子惶然又有些恳切的声音回道:“大嫂莫怕,我夫妻二人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只是路遇强人,我夫为护我被强人所伤,天寒地冻我们又无处可去,只想在这里先挨过一晚,明日就离开,惊扰大嫂,还请见谅!”
那程大嫂听女子如此说,将信将疑之下,又走近看了看两人,女子虽是形容狼狈,却掩不住秀丽的姿容,并不像是个坏人,她膝上的男子双眼紧闭,满脸血污,的确是个伤重之人。
踌躇了片刻,向长亭招了招手,叹道:“这冰天雪地的,你相公又受了伤,在这儿怎么过得了夜,总得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随我来罢!”
又见女子体态柔弱,负着那男子极为吃力,放了灯,上前搭手帮着女子将男子半拖半拽地带到了一间废旧的草屋中。
二人自然就是几乎走投无路的长亭与赵权,因是深夜,哪里有大夫愿意出诊?长亭只得向程大嫂要来些热水,先替赵权擦脸擦身,那程大嫂见两人衣衫污损破烂,也生了恻隐之心,回家中取了些旧衣物,送与两人。
长亭一刻也不停,好容易将赵权收拾得干净些,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长亭又央求程大嫂领她去请大夫。
那程大嫂是个寡妇,一人带着个儿子过活,性格本就有些刚硬,见不得人受难,如今遇到长亭这看似柔弱的女子,对待她丈夫却极细心周到,负着她丈夫走了这么久,也未见她叫一声苦。
这倒让程大嫂有些佩服,二话不说,领着长亭就往城里去请大夫。
好说歹说才有大夫愿意到这里出诊,那大夫给赵权把了脉,皱眉对二人道:“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长亭眼圈一红,还未及说话,那程大嫂替她道:“我妹子二人来这里探亲,路遇强人剪径,我妹夫护着我妹子,才受了这些伤,大夫您给好好看看,抓些药给他吃吃。”
那大夫点了点头,似是了然,又道:“他五脏六腑俱为外力所伤,心肺尤其损伤得厉害,所以呕血不止,只是这种瘀伤并非一时半刻能治好,我先开个方子,你照着方子熬了药先给他吃着,过了年再看罢!”
程大嫂听得心下一沉,觑了一眼长亭,却见她神色似乎并无异样,暗想她许是没听出大夫的意思,心中暗叹了口气。
长亭只知道赵权伤得严重,却并未听出大夫言外之意,一心只盼着大夫赶紧开药方给赵权煎药。
那大夫本不是个只认银钱的人,否则也不会随两人来这里,暗暗打量了这废旧的茅屋,心中也是一叹,见那小娘子一心只记挂着自己的相公,可她相公伤得实在是厉害,不忍说出实话,暗想这寒冬腊月里的,受这么重的伤,好与不好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长亭这一日也未有半刻清闲,付了大夫诊金后,随大夫去城里抓了药,回来后先是煎药,又扶着昏迷不醒的赵权喝药,见这屋子实在是过于破旧脏污,打了水又收拾起屋子,里里外外也没歇口气,一心想着她相公是个喜洁的性子,不能让他醒来看到这副光景。
那程大嫂就住在旁边,虽只与长亭相处了这半日,倒摸透了长亭的性子,是个纯善之人,如今落了难处,她家过得虽然也很清贫,却少不得要帮衬一把,送了长亭一些锅碗瓢盆,日用杂物,帮着长亭将灶间收拾了出来,总算做得了热饭热菜。
长亭心中虽是彷徨不安,幸而程大嫂是个能干人,她跟着程大嫂学做这些日常琐务倒是像模像样,忙活一天,却把这个破旧的茅草屋收拾了出来,好歹像能是个住人的屋子。
第57章 相依为命
长亭按照大夫的嘱咐; 换了张方子去药铺抓了药,心中忧虑更深,赵权吃了这几日的药,病情却并未见好; 有时咳得半日都喘不上一口气,呕血的症状也没见轻; 脸却消瘦得厉害。
她提着药出了药铺; 捏了捏荷包,如今两人只剩下这十来个铜板; 又要抓药又要吃饭; 哪里够的; 长亭叹了气,朝米铺走了过去。
“这位大嫂要买米么?”米铺的伙计见长亭蓝布包着头发,一副媳妇子的打扮,便热情地招呼着长亭。
长亭捏了捏荷包中那几个铜板,全数倒了出来; 递与那伙计道:“就紧着这么些买罢!”说完将装米的布口袋摊了开来。
那伙计见这买米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衫; 上面好些个补丁,一手还提着药,想来是家中有人生病; 成了这般穷困潦倒的模样; 心中暗暗一叹。
接过长亭的铜板; 麻溜地替长亭打了米; 过了称后提了提; 这还不够一家人吃两顿的,偷偷往里屋看了看,见掌柜的不在,又悄悄往布袋里添了半升,提与长亭道:“大嫂拿好!”
长亭道了谢,见天色已经不早,提着米和药匆匆往家中赶去。
两人因赵权受伤,不得不耽误了下来,赵权伤势总不见好,可两人身上仅剩的银钱却渐渐空了,长亭从未为这些事发过愁,如今的情形,她自然不想赵权担心,只能自己暗暗想办法。
还未进自家那个茅草屋,长亭就听见赵权一阵剧烈地咳嗽,忙推门放下药和米,坐在床边替赵权顺着气。
赵权一脸蜡黄,面容也消瘦得厉害,伏在床边任长亭替他顺着气,好容易缓过气来,长亭这才小心扶着他躺下,柔声安慰道:“相公先躺躺,我去给你熬药,大夫说你再吃几副药,慢慢就好了。”说完拿出手绢细心地替赵权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赵权虽是病得厉害,却并未糊涂,心中明了自己的伤势,如今连床也下不了,又怎会吃几副市井大夫开的药就能好?
他自然知道长亭是为了宽他的心,他又何尝想长亭为他悬心,强自笑了笑,朝长亭点了点头,头脑昏昏沉沉,微合着双眼,竟似是又睡了过去。
长亭细看了看赵权,见他已经睡了过去,他这几日都是如此,便也不见怪,起身蹑手蹑脚提着米和药去了灶间。
长亭经过这几日程大嫂的指点,手脚也越发麻利起来,一边做饭一边熬药,其实她也没什么吃的可做,只不过熬点粥罢了。
药罐子里的黑黑的药汁鼓着泡,灶间又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草药味,长亭按着大夫的吩咐煎了些许时候,见药汁火候差不多了,便拿帕子垫着,将药汁倒了出来端进了屋中。
不多时又转了出来,将锅里的粥盛了一碗出来,怕没味赵权吃不惯,在里面加了一小撮盐,稍微有点味道,起锅放在一旁凉一凉就端着碗进了屋。
赵权方才吃药已是满头虚汗,长亭心中担忧却不敢露出半分,时时想着宽赵权的心,见赵权还能吃下粥,心中的焦虑总算缓了缓,一碗粥赵权只吃了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
长亭无法,只得扶着赵权躺下,又烧了热水,细细地替赵权擦脸擦身,赵权向来爱洁,如今的境况,长亭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让赵权舒服些。
夜里寒风阵阵,这破旧的茅草屋虽能挡住些寒风,却禁不住寒意的侵袭,赵权常常手脚冰凉,又因伤势常常睡不了一刻便又醒了,反反复复如此,折腾得他亦是苦不堪言,长亭为着他好睡些,常常偷偷起身为他捂着手脚,待他暖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如今赵权的模样,也吃不下其他的东西,每日里就是一点粥吊着,长亭也是跟着他吃些剩粥,即便如此,米袋中的米也渐渐见了底。
长亭正一筹莫展,一人却在灶间门口小声笑道:“怎么?米不够吃了么?”
长亭抬头一看,勉强笑道:“程大嫂你来了,快进屋坐!”
程大嫂朝堂屋中看了看,摆了摆手,小声道:“你家的病怎么样了?还是跟前几日一样?”
长亭眉头紧皱,面色十分忧愁,点了点头,道:“还是跟前几日差不多,咳得厉害,夜里都睡不着,咯血倒是好了些……”说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程大嫂见她这样,也不好怎么安慰,岔开话道:“一会儿到我家去拿些米面,先凑合两日再说。”
长亭有些为难道:“怎好再去你家拿,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大嫂你一个人带着贵儿也不容易……”
程大嫂打断她道:“何必跟我这么客气,两顿米面我那儿还是有的,你先拿过来吃着,便是你可以不吃,你家的也不能不吃,我见他这副光景,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全,你总得再想想法子,毕竟两张嘴要吃饭。”
长亭皱着眉点了点头,也是发愁他们两个今后该怎么办。
程大嫂见长亭这般,心下不忍,建议道:“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马上就过年了,好多大户人家都要些洗烧上的人,如今我就在一家帮忙洗晒,就是有些辛苦,不知道你做不做得来?”
长亭喜出望外,她哪里还会挑三拣四,赵权现下病着,每日汤药不断,两人的银钱已经用完,又要吃药又要吃饭,她再不找些活做,恐怕两人捱不到过年。
口中急急应道:“做得来做得来,再辛苦我是也不怕的!多谢大嫂!”
程大嫂心中感叹,她家的也是外出做木工,结果被墙砸了,养了不过半个月还是丢下他们母子两个走了,如今见到长亭与她相公这般模样,倒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一时两人商量完毕,便各自忙去了。
第二天,长亭一早起来,收拾成农家媳妇模样,给赵权喂药做饭停当后,晌午便随着程大嫂去了。
她去的这户人家果真如程大嫂所说,是个良善人家,长亭跟着程大嫂本本分分地洗衣晒衣,并不偷懒,忙了一日没歇口气。
管事见她干活老实,又听程大嫂说她家中有病人要照顾,也不为难她,傍晚便给她结了账,长亭高高兴兴地领了工钱,小心收了起来,准备攒两天给赵权抓药。
回家路上,程大嫂见长亭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算着,心疼她道:“别顾着算你的钱了,今日也做了一天工,你可还吃得消?”
如今天寒地冻,洗洗晒晒的活一般人都不愿干,因此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在外面请了人来做,程大嫂带着长亭做了一天,井水刚打出来还温热的,洗一会儿就冷得刺骨,她一个习惯了做粗活的人一天下来都是腰酸背痛,更何况长亭看起来并不像是做惯粗活的人。
长亭如今哪里还想得到自己,一心只记挂着赵权的汤药,一日也断不得,恨不得多做些活,好攒够了钱买药请大夫。
因笑对程大嫂说道:“我没事,这点苦还吃得消,我只担心相公的病,再两日又该抓药了……”
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钱也不够……”
那程大嫂见长亭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相公的病,心中也敬她能这般不离不弃,可自家的孩子如今进了学,一年四季节气上先生的束脩总是少不了,自家尚且勉强度日,又哪里有余钱接济长亭两夫妻呢?
想了想,迟疑道:“我手上倒是有些活计,都是些脏累活,银钱也不多,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长亭回到家中,一口气未歇,先回屋看了看赵权,赵权今日情形似乎好了些,床头长亭为他温着的粥也喝了大半碗,长亭小声地叫了声:“相公?”
赵权似乎真睡着了,长亭心中略松了口气,起身去灶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