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别怨他心狠,活路给得够多了,科尔沁格格偏不走,非往死路上来。
胤禟心知宝珠想法纯粹,不欲为她剖析太多,他随口问道:“那福晋是怎么说的?”
“我答应皇祖母回来劝劝你。”
胤禟很有些兴致:“劝我什么?”
“劝你赶紧撒手,别再搞事了。”
宝珠这么说,胤禟就笑了笑,原就答应了皇阿玛,他也闹够了。
这时候,胤禟终于想起被他遗忘的苦主,他让天冬招呼赵百福过来,让赵百福从账上支二百两给宗其送去,还给传话说,虽然经历了这么残酷的事,千万别对生活失去信心,实在想不开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左右睡他的是科尔沁格格,给这么个贵人开了苞,怎么想都赚。
宗其收了银子,他看起来还凑合,男性尊严终究是受了致命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
倒是其他人,看他不仅大饱口福,还白赚二百两,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小子要死不活给谁看呢?”
“前辈子积德才能走这样的好运,咱们求也求不来。”
“你上的可是科尔沁格格!你还拿了二百两银子!”
“……”
对每个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宗其都给予了最真诚的祝福:“也祝你遇上同样的事,祝你有这么个捞钱的机会。”
九贝勒府热闹,宫里更热闹,哪怕不敢公开议论,事情已经在私下里传遍了。
贵妃往乾清宫去了一趟,给气得上火的康熙送了壶冰镇过的凉茶,她亲手斟去半杯,康熙端过猛地灌下,饮尽之后将被子重重搁下,他抬眼朝贵妃看去:“也不知老九是像谁,他这么能耐,在朕的儿子里头当真是头一份!”
郭络罗氏噗嗤笑了:“臣妾早说他是个混世魔王,皇上您还夸他。他那性子总归不是跟臣妾学的,东西六宫里头,再没有比臣妾更老实的人了。”
康熙叫她逗得哈哈大笑:“这么说还是跟朕学的?”
郭络罗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敢做敢言的性子可不就是跟皇上学的,臣妾看着挺好,身为皇子就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宁可委屈旁人哪能委屈自个儿?”
这么说也没错,胤禟是骄纵了些,他生在皇家,难道不该骄纵?
倒是老八,康熙每回见他都一肚子火,众大臣夸他贤,康熙看着是窝囊,窝囊不说还心思深沉,表里不一。
贵妃又道:“臣妾今日听了些闲话,说是老九惹了大麻烦。”
康熙长叹一口气:“说起来也不该怪老九,是科尔沁王公把他闺女惯坏了,这么胆大的格格真不多见。”
这事康熙心里有谱,他没详说,只是让贵妃得闲时去慈宁宫陪陪太后,闹出这事,心里最不好受的就是她。太后这一生都是为了科尔沁,她不得先皇宠爱,膝下没一子半女,在太皇太后回归长生天以后更是独居在慈宁宫,好不容易故乡来了个人陪她,却是个自私虚伪胆子比天大的。
本来,她要是乖觉,太后纵使无法圆她心愿,也能抬举她,给指给佳婿。
今儿这一出简直笑死人,她为了胤禟干出这等丑事,干完之后看上老八了。
早说中意老八啊!
送去八贝勒府做个侧福晋还不容易?
……
晚些时候,康熙亲自去了趟慈宁宫,他方才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太后就潸然泪下。
太后没说太多,任凭皇帝怎么收场,要把图门宝音送回科尔沁也好,指给谁也罢,她不愿意过问,往后也不想看到这么个人。
康熙倒是没承诺什么,临走之前吩咐嬷嬷好生照看着。
图门宝音虽然没听到这段谈话,从太后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看来,也知道情况不妙。当晚她翻来翻去没睡着,第二天勉强用脂粉掩盖住苍白的脸色,她在窗边坐了半日,听到外头有人传话,说八贝勒来看太后。
昨个儿拆开香囊,看过里头的东西之后,图门宝音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盘算着要是太后不管自个儿,就只能靠这个翻身。她将香囊缝回去,贴身藏好,之后一直在等得见胤禩的机会。
换做老九老十不一定会往慈宁宫来,胤禩一定会来,首先他是昨日刺激太后的众人中的一个,虽然事情同他不直接相关,他过来关怀却是应该的。
其次,老九老十明显想坑他,胤禩觉得他有必要让科尔沁格格的后台——也就是太后娘娘知道,他和图门宝音之间没有任何私情,他不乐意接这个破鞋。
当然不能说这么直接,他过来这一路已经打好腹稿。
胤禩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见着太后之前,他让图门宝音截了胡。
没等他委婉的表态,图门宝音就说:“昨日我捡到一只香囊……”
后面的内容,胤禩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只知道,简单的拒绝已经不能收场了,他得改变策略。
胤禩囫囵敷衍了几句,见到太后也只是关心,顺便还有些后悔,后悔昨个儿没拦着胤禟他们,由他们闹到慈宁宫来。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全收了回去,从头到尾没提起图门宝音。
因为丢脸的并不是皇室,康熙想着把人送回科尔沁去,免她选秀,允自行婚配。
虽然胤禟极力建议给找个接盘的,康熙并没采纳。
要是随便指给阿猫阿狗,摆明是在落科尔沁脸面。要想抬举她……又该牺牲谁呢?他铁定不能看亲儿子头戴绿帽,那挑个臣子?这种情况,挑谁都是折辱,图门宝音也不是能安分过日子的人,把这么个祸害塞别人家去,得有多深的仇恨才干得出!
康熙不想为难朝臣,更不想为难儿子,纵使对老八再看不上眼,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娶回个破鞋,一辈子造人诟病。
送回科尔沁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就在动身前夜,图门宝音死在了慈宁宫,说是无颜苟活,三尺白绫上了吊。
康熙请太后迁去宁寿宫,将太后送走之后,这才使人彻查。
彻查的结果没公开出来,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这位格格的死并不简单,康熙表面上认可了无颜苟活这个说法,把她的遗体火化,使人将骨灰盒送回科尔沁。
至于太后,经此一事,身子骨衰弱不少,在病榻上缠绵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
她知道图门宝音不是会自杀的人,却没问皇帝真相,也没使人查什么。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对谁都是。
站在科尔沁的立场,她活着一天,别人永远会记得这事,她死了,只要一段时间不提起,慢慢总会忘记这么个人,哪怕想起来,也不会在像事发时那么深刻。
再有一说死者为大,她都赔了命,再被谈起旁人总不好太苛刻。
虽然猜到事情不简单,不过既然已经得到最好的结果,还追究什么?
令皇帝震怒的是,竟然有人手那么长,伸到慈宁宫,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也能把人弄死,想到这,他就难以安睡。反倒是太后心宽,对她而言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没什么差别,这几十年原就是熬日子。
第120章 猜中
虽然对外众口一辞; 都说科尔沁格格是因为羞愧; 无颜苟活; 其实宫里早有猜测,皇子们也有怀疑。盖因那事出在慈宁宫,事发后皇上第一时间下令封锁; 外界能打探到的消息委实不多。
这日胤誐从工部出来; 跟胤禟去到九贝勒府; 说起出宫建府之事。
他是年前大婚的,掐指一算大半年有了; 本来开春那会儿就该请皇阿玛圈个地方,赶上春蒐,他这点事就被抛到脑后。春蒐回来; 太子又闹了一出; 再然后旱灾来了……胤誐左等右等,终于在祭天回来后提了这事; 照他所说,宫里住着是好,凡事有内务府操心; 啥都不用经手; 可是呢; 阿哥所同兄弟们距离忒远了,平日里相聚委实不易,再有,宫里规矩多; 还是分府出去自立门户舒坦。
胤誐甚至给他爹谈了自己的规划,说地方最好就选在铁狮子胡同,那条街面上兄弟多,窜门子方便。再有他和福晋其其格都是练家子的,院落可以推平两座,改成演武场靶场之类,届时把刀枪剑戟斧钺钩等十八般兵器备齐,至于别的地方倒是可以省点,像九嫂的红翡珠帘彩绘玻璃窗都用不着,其其格个性毛躁,使她这些那就是糟蹋东西。
看他嘴上一秃噜就倒出这么一大堆来,还都是听或者不听都没影响的废话,康熙就忍不住头疼。他想喷老十一脸唾沫星子,也不对着银镜照照自个儿是什么德行,还嫌弃其其格毛躁,你就沉稳?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做什么想不开同他计较这些?
康熙由他说了个爽,等他说够了停下来就把方才拟好的圣旨拍给他,这倒圣旨就是给十阿哥圈地方,同时给工部下达任务,让他们配合改建等等。
甚至不用安排小太监去工部宣读,胤誐拿到就展开看了,然后利索的跪下来谢恩。
本来康熙是想指他去南官房胡同,架不住胤誐闹,落笔之前改了一改,让他离老九更近些。胤誐也知道,想同九贝勒府毗邻是做梦,人左右两侧都不空,一边是八贝勒府,一边是恭亲王常宁的府邸,他能挤走谁?他谁也挤不走。
眼下就挺好,虽然没近到几步路就能窜门子,比预想的好多了。
胤誐将圣旨往怀里一揣,高高兴兴出了宫,他先走了趟工部,转身就去九贝勒府。
都知道,老九向工部尚书告了几天假,说要亲自监督底下奴才给明德院做清洗……他找的借口很不咋的,然而工部尚书还是准了,毕竟看九贝勒爷的意思他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不准,到头来尴尬的也是自己。
胤禟正在府上颓废,老十就上门来,说皇阿玛老想不起他出宫建府的事,实在等不下去,他就壮着胆子去问,可算有了好消息。
他还想让当哥的给参谋参谋,时至今日,谁都看出来了,九哥在这方面比哪个兄弟都有天分。胤禟对老十从来多有照拂,但凡是他所求,无有不应,他一边啃着冰镇过的大西瓜,一边听老十说,待他说完果断的表示了拒绝。
恕本贝勒直言,你他娘的追求一个土,还找什么“新锐设计师”……
既然不需要这些时髦的东西,传统一些,随便就好。
那你去工部同匠人说去,那些老匠人保准能做好,决计挑不出错。
胤禟满脸嫌弃,说他忙得很。
老十从来不缺好奇心,赶紧追问又在干什么大事,他还委屈,觉得九哥分府出来之后,他们兄弟都不像从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胤禟刚啃完一牙西瓜,扔了瓜皮还没来得及擦手,老十就做西子捧心状凑上前来。
大老爷们挤出这么个表情也是造了孽了,胤禟顺手推开凑到近前的大脑袋,顺便糊他一脸西瓜汁儿。
或许是因为连着几个月都没什么雨水,今年的瓜反而甜,汁水沾上手就黏腻得很,胤誐赶紧招呼赵百福拿帕子来,擦干净脸又坚定的扭过头去,非要让当哥的说说,新寻了啥发财路子。
要说是发财的门路也没错,胤禟同西洋传教士关系不错,听他们说起西洋那边的大教堂,什么高高的穹顶,还有拼成各种图案漂亮至极的落地彩窗,他前不久才给宝珠房里换了彩绘玻璃窗,这已经是京中头一份,转身发现人家还有更好的,更华贵更漂亮……
照胤禟的想法,他福晋就该吃最好的穿最美的住在最豪奢的宅邸里,他正准备找往来倒货的洋商,看看能不能弄回更好的东西,哪有那闲工夫管老十那点破事。
胤誐怎么闹都没打听出什么,就收了好奇,说起京中旧闻来。
就图门宝音那事,他总觉得不单纯。
“能干出下药迷奸这等事,事发之后还反咬一口,这等奇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抹脖子上吊的。”
胤禟给他塞了一牙瓜,让他边吃边说,老十猛啃了几嘴,这才咕哝道:“我不是才去找了皇阿玛,总觉得他有点不耐烦,不知查出了什么。”
这档子事,自当日从宫里回来,胤禟就没再过问,听说那祸害没了,他也觉得是被人害死的,暗自琢磨过,没理出头绪。
粗粗看去觉得最像是老八,理由是怕山头真想让他接这个破鞋。
这又禁不起推敲。
当日提议胤禩接盘不过是戏言,想也知道这不可能,皇阿玛总归是要脸的,哪能让这么个女子上皇家玉牒?让她做了八侧福晋,甭管你愿不愿意隔一阵子总得见一回,想想就闹心。闹心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让她进八贝勒府,指不定还要生出更大的皇家丑闻。
图门宝音那胆子真的太大了。
哪怕没有以上这些分析,当时皇阿玛已经决定送她回科尔沁,老八再下这个手就显得多余。
就因为被疯狗惦记上了,你拼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动手也要弄死她?
没必要啊。
你疯了?
老八不是会冲动行事的人,八嫂让他丢了那么多脸还活的好好的,这么个忍性绝佳的,实在没理由动图门宝音。再加上他对大位还有些想法,就不怕将自己暴露在皇阿玛眼皮之下?又不是血海深仇,干嘛这么坑自己呢?
想得越多,越觉得老八可以排除。
除了他还能是谁?
谁会恨图门宝音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她行事的确欠妥,因为进宫时日尚短,并且基本都在慈宁宫,没什么机会蹦跶,要说和哪宫娘娘结了死仇真没听说,胤禟思来想去,反而觉得最想是皇阿玛、皇祖母或者淑惠太妃干的,看似宽容大度,实则不想留她。
他没同任何人提起,也没继续推敲,知道这会儿听老十说皇阿玛心情不愉。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这事还有隐情不成?
胤禟没想同老十展开讨论,只是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倒是老十,凑近了小声说:“该不会是八哥不想娶她,所以……”说着他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胤禟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已故的钮钴禄贵妃和皇阿玛都不蠢,怎么就生出老十这个颅内有疾的?
“皇阿玛都说要送她回科尔沁,八哥疯了才干这票。”
虽然也很有道理,不过老十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就嘟哝说:“也有可能是早安排好了,没来得及叫停。”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还反问道:“那九哥你觉得是谁下的狠手?”
还真让他问住了!
总不能说“不是皇阿玛就是皇祖母”吧……
胤禟噎了片刻,应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打死胤禟也想不到,这回还真让老十猜中了!只要是在宫里动的手脚,被查出来是迟早的事,皇帝不会允许有歹人藏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会让他睡觉都不安稳。
暗卫秘密调查了一番,传回密折一份,藏一字:未。
康熙拆出这个字,立刻明白了。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未是地支第八。
拿到这个结果,他反而陷入困惑,怎么也不明白老八为何要做多余的事。
纠结了大半日,他灵光一闪想到,以图门宝音伟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个性,该不会是拿捏住老八的把柄,并且威胁他了?
他听说老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确被图门宝音堵过。
这几乎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让康熙有了更深的疑虑,到底什么事,让他不惜杀人灭口?
在位好几十年,康熙什么风浪都经过,有城府也有耐心,他当即吩咐暗卫盯好老八,有异动立刻上报,安排好之后,就准备他到底在密谋什么。
老八还真颠覆了他从前的想法。
他不仅野心勃勃,还足够心狠手辣,真是个成大事的人。
到底太年轻,心性差了点,做事不够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