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钟嬷嬷带回去自然好,还要还回来,那怎么成?
“皇玛嬷您最疼我,就把钟嬷嬷给我吧,还送回来做什么?”
太后好笑的看她:“多大的人?还撒起娇来。”
“您不答应孙媳就带阿圆阿满阿寿来闹您,等您答应了才叫他们回去。”
太后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啊!都是做额娘的人,还是这么个娇娇性子。”
听得这话,宝珠很是得意:“出嫁前有阿玛额娘疼,后来有我们爷疼,再然后还有额娘和皇玛嬷疼!便是让您惯出来的!”
太后一见着她就想笑,听她说话更是笑容不止,每逢宝珠来慈宁宫她就开怀,能多用些膳食不说,好心情能保持很长时间。
譬如眼下,看她刻意摆出骄纵模样,太后越想疼她,由她抱着自个儿胳膊,满是慈爱说:“就你机灵,日子过得红火,不像她们看不清,整日勾心斗角,来给哀家请安倒是积极,我却半点不想见她们。这人呐,一旦叫权势迷了眼,哪怕争赢了斗胜了也过不上安生日子,算计一辈子只会叫你活得亏心,夜里都睡不安稳,又有何用?”
仁宪太后深居后宫数十载,哪怕早年还有执念,时间长了就放下了,没什么看不透参不破的。
后宫妃嫔没几个能讨她欢心,至于孙媳妇里头,就只偏疼宝珠,常同皇帝说老九福晋是难得的纯粹人,就像一汪清潭,看着舒心。又说早先还怕点错了鸳鸯谱,如今看来,的确有进了大染缸还能干干净净走出来的,真是便宜胤禟了。
又聊了一会儿,太后就叫宝珠领了钟嬷嬷回去,走之前,还吩咐钟嬷嬷好生照看小阿哥。
钟嬷嬷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叫她放心,这才跟宝珠走出慈宁宫。
四十多年了,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没想到还能换个地方。
伺候太后很好,跟着九福晋也是天大的福气,她在慈宁宫见多了事儿,知道宝珠是个和善主子。
这宫里头鲜少有康熙不知道的事,听说老九福晋问太后讨了钟嬷嬷,康熙心说太后真是疼她。想了想,这么多皇子福晋里头,富察氏格外不同,的确可人疼。
大婚之后,胤禟也跟着变了不少,对工部差遣自然上心,除此之外就不再掺和旁的事,只围着福晋儿子打转,同兄弟几个往来也纯粹不少。
是儿女情长了些,倒无妨。
康熙对太子寄予厚望,旁的儿子能干实事便可,志向太高反而不好,胤禟这样倒是不错,安排他做什么都能放心。
听太后赞老九福晋,康熙也附和两声,太后又说满心不舍她出宫,搬出去之后再要过来慈宁宫就没那么容易了,康熙劝说只要富察氏有心,出去安顿好了总会过来,不像那些没心的,哪怕离得再近也不见她迈个门槛。
这么说也是,太后这才高兴起来。
康熙算了算日子,说淑惠太妃也快回宫了,她还没见过老九福晋。
淑惠太妃同样出自科尔沁,是仁宪太后亲妹,感情自然深厚。也就是头年元月,太妃身体不豫,后宫妃嫔赶着去给她请安,把人闹烦了,说要搬去皇家别院静养。太后不舍,太妃怕过病气,很是坚持,二月便出了宫。
太妃早先就养好了,说是正在吃斋念佛,念足了日子再行回宫,这就拖了一整年,近来终于有动静了。
康熙提起这茬,太后便笑道:“定要叫她好好看看老九福晋,老十福晋也是个讨人喜欢的。”
……
从慈宁宫出来,宝珠越发忙了,准备了蛮长时间,到出宫那日反倒没她什么事,只是去给康熙给宜妃请了安,看着时辰到了就随胤禟出了宫门。
虽说众阿哥早盼着闹他一闹,胤禟却不打算当日宴客,他盘算着先带宝珠四处转转,看她喜不喜欢,之后再择一日,整治两桌请兄弟们过府。
皇子出宫建府是大事,倒是没成亲那么热闹,一路也是锣鼓喧天。盖因带着三个儿子,宝珠并没有坐轿,她同嬷嬷同坐一辆马车,胤禟并不在其中,他扶宝珠上车之后,就骑上高头大马。
这一路动静够大,满大街上看热闹的真是不少,几个儿子到底没能在这种环境下泰然自若的睡觉,都转着脑袋朝动静传来的地方看,坐在车厢里能看到什么?三个小祖宗就同时朝宝珠瞧来,嘴里还“啊啊”了两声。
阿寿又闹着要往宝珠跟前扑,宝珠心知小子娇气,叫嬷嬷抱来,抱过来之后就亲了亲他的胖脸儿,阿寿就咧着嘴笑起来。
阿满仿佛是嫌弃的看了他三弟一眼,阿圆则让鼓乐吸引了注意,在嬷嬷怀里直扑腾。
出宫门到铁狮子胡同,这一路没走太久,看马车停下,车厢门打开,三位嬷嬷就逐个下去,最后才是胤禟扶宝珠下去。她站稳之后就看到前方匾额,黑底金字很是气派,围着凑热闹的人还不少。
胤禟叫赵百福准备放几响爆竹,宝珠也跟着吩咐冯全,叫他给来看热闹的发点糖去。
又走了几道程序,她才能看看自家宅邸,前院就是体面气派,没什么稀奇,后头才是别有洞天。
带宝珠往朱玉阁去之前,胤禟先叫人将俩小妾领去汀兰院,还吩咐说叫她们安分待着,缺什么差人告诉冯全,没事别出来蹦跶。意思是说只要不搞事,就解禁了。
刘氏郎氏是高兴,总算不用日日诵经念佛,前头这一年实在太惨,惨到都不知应该怨谁。
怨福晋容不得人?还是怨八福晋没事找事牵连她们?或者怨爷无情?
刚禁足那些天她俩日日都在闹腾,关的时间长了性子还沉稳些,内心怎么想无人知晓,看着是服顺了,给主子请了安就乖乖退下。
等她们走远了,胤禟才说:“汀兰院位置偏,她们怎么闹腾都吵不着福晋,实在闹得狠了再关也无妨。”
宝珠颔首,不想去谈两位妾室,叫胤禟带路,说要好好看看正院。
正院名唤朱玉阁,匾额是胤禟亲笔题的,这是个宽敞气派的二进院。前一进略小,主要用来待客,宝珠那屋在后一进,院子里有棵长得精神的石榴树,树干挺高,枝繁叶茂,石榴树下有座木制秋千,后有靠背,能并座两人。
宝珠看到就欢喜,心说要是推得高一些,坐着就能摘石榴吃。
胤禟岂能看不出她的意思?
当下就笑了。
“听说这棵石榴树结的果子滋味一般,倒是很会开花,底下的工匠问我留不留,或是铲平了挪旁的来……我心说这院子改作朱玉阁,榴花炙烈如火正衬这名,就留下了。”
叫他这么一说,宝珠倒是等不及想看榴花怒放的模样,喜滋滋说:“能结果子便成,咱们仔细养着总能叫它改了滋味。”
看过院子,她跟着迈上台阶,进去厢房。
甫一进去就看到做隔断的血翡珠帘,外间有一张榻,铺着软垫毛皮,榻上有一炕桌,一矮柜,摆件若干。地上铺着小国进贡来的羊毛地毯,图案吉祥,颜色喜庆,粗粗扫过还有座钟香炉等等,宝珠叫那副珠帘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也没仔细去看旁的什么。
远远瞧着就夺人心魄,走近一看,更是炙烈如火,灿若夕霞。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瞧够了才掀开进里间去,里头的摆设样样都是珍品,并且全照她喜好来,胤禟把什么都考虑到了,连丁点刺都挑不出,就是中意,就是喜欢。
宝珠在前头看,胤禟默默地跟在后头,看她在梳妆台前摸了摸,在华星格尔椅上坐了坐。这是洋人的发明,据说是往椅子里面加入弹簧,再衬上软垫,整个椅子用花纹反复的布料绷起来,也有衬牛皮的,瞧着中看,坐着也舒服。
先前听人提了一嘴,胤禟就仔细打听,听说这椅子多是单座,他还托人做了双座的来。
边听他说,宝珠还伸手把人引过来,叫他也坐下。
“弹簧是什么?”
胤禟回她外头座钟里就有,你施力能叫它缩回去,松开又弹回来。不过座钟里的小,椅子里的大。
宝珠又问他:“这么舒服的椅子怎么宫里没有?”
胤禟伸手揽在她腰间,回说:“怕是还没传过来,爷是偶然听说,费了些劲才弄到手,看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头命人做了送进宫去,也不难。”
正说着,就听到儿子的啊啊声,方才叫屋里摆设吸引过去,把人忘在外间了,倒是叫嬷嬷抱着,没主子允许嬷嬷不敢跟进来。
宝珠赶紧站起身,迎出去,没等她伸手,就叫胤禟将臭小子抱过去,还拍了拍小屁股。
“真是活祖宗,丢不得手,一转眼就闹腾。”
像是知道被打趣了,阿圆瞪了瞪眼,转身就想找宝珠。
胤禟更不乐意,伸手在他鼻尖上捏了捏,说:“叫你闹腾,等你能走能跑了就收拾被褥搬四有居去,别在我福晋跟前碍眼。”
宝珠瞪他一眼,伸手将阿圆接过来,小声哄了哄,然后才问:“爷还给咱们儿子准备了院落?叫四有居?作和解?”
胤禟便说取自孟子。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
四有,便是仁义礼智,做人之基本。
宝珠听他念了一大段,都快晕了,胤禟还嫌不够,说他设了一处书房,取名做明德院。这个取自《大学》开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胤禟自我感觉尤其良好,觉得这取名的本事可比别家强多了,兄弟几个还有照梅兰竹菊分院的,也不嫌老土,外头酒楼都有这么分的。
宝珠听他显摆够了,心说四君子院也不错,能住进去是表彰品性高洁。她倒是没说出口,还顺着夸了两句:“爷哪里是取名行?分明是做什么都行。我夫君文武双全,执笔能献策开弓能射雕!”
真是没比这更真诚的赞美了,胤禟听着格外舒心,他坐在一旁看宝珠逗弄阿圆,调侃说:“没想到爷在福晋心里这么高大伟岸。”
三个小的方才还精神,多闹了一会儿就睁不开眼了,都打起瞌睡来,宝珠方才看里间置有小床,抱着就往里走,叫嬷嬷也进来。将儿子排排放好了,给盖好被子,她才喝了两口茶水,胤禟就问她想不想去园子里转转。
还没等他们好好逛,冯全来报,说有乔迁礼送来。胤禟早先说了回头宴客,众阿哥都是一个打算,回头他们就空手登门,今儿个先把礼送到,多少人盯着看呢,没点贺礼登门怎么行?
胤禟问说来的都有谁,冯全应道:“太子长随先至,之后陆续有各府的大管家过来,赵总管正在待客,叫奴才向爷禀报一声。”
胤禟使他退下,该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不是主子来,叫赵百福登记入库就是。
他安排完,看冯全退下了,就牵着宝珠说要去转转,叫三位嬷嬷仔细看顾小阿哥,旁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跟。
胤禟监督着改建的九贝勒府很不同,屋里还看不出,也就是布置得精细些,有些瞧着就讨巧的洋玩意儿。从正院出去,有一条红枫道,一路延伸出去,通向景观湖。
胤禟头回过来就发现,这宅子闲置了许久,那一池水却没臭,清清亮亮的。他叫工匠仔细看过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池活水,从地下来。胤禟当机立断,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全挪走送去庄子上,将看腻了的园林改成景观湖,湖面建起曲曲折折的回廊,连着好几座琉璃瓦四角亭,大小都有。
他想着往湖里养上鱼虾,闲来垂钓也是意趣,像是莲花荷花完全没有。预案拿出来之后,怎么看都有些秃,就想说绕着景观湖种上一圈树,一路延伸过来直接连到朱玉阁,福晋要出去走走就方便了。
是该种树,不过,种什么树?
胤禟先说了要求,须得四季都有看头的。
本来工匠还想提议说银杏,从外头连根崛起挪过来就行,需不着新种。可银杏会落叶啊,好看就秋天那一季,冬天全得秃了,光秃秃一片树丫子有啥可看?
又有人说枫树,这个也好,枫叶炙烈如火,种出一条红枫道,连出一片红枫湖,想想就美。
这画面是美,枫树不也是要落叶的?
工匠们愁了两天,就打听到了。从前朝廷同沙俄开战,为了和谈,有大臣往北上去过,说那头的枫树耐寒,冬天雪花落在上面好看得很。这说法真不真不知道,胤禟找了京城里的洋人打听,说是有,他挖好坑报了数去,叫洋商走门路弄来,自个儿用瓷器茶叶来换。
这些洋人干的就是类似的买卖,座钟怀表在西洋价钱还成,到大清朝来就高得离谱。瓷器茶叶也是一个道理,照当地的价钱买进,开船出海天价卖出。
早些年,胤禟因为耳部感染,高烧昏迷,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叫意大利传教士救了过来,从那时起他就对西洋的东西很感兴趣,同传教士和洋商都有往来。走得近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有些东西叫胤禟自己去寻没有门路,从洋商那儿转个手,要什么都能找来,只要价码合适。
这些个洋人是为利出海没错,也知道什么人能坑什么人不能坑。
胤禟要他们将耐寒的枫树连根崛起,裹着泥巴一道送京城来,他要的数量还不少,本来没抱多少希望,还想了别的对策。不过要是为利,没什么是办不到的,洋人早几个月就将东西弄到大清朝,胤禟才刚领差遣时日不长,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还是叫大舅子辰泰递话,请岳父帮忙,使族中闲着的子弟跑了一趟,亲自将枫树押送进京,直接拉去九贝勒府。
枫树这玩意儿本身不稀奇,不过轻易能寻到的品种要么四季常绿要么不耐寒。这种冬天也能迎风傲雪的,他是头一回见。
看枫树一颗颗往九贝勒府送,旁人也就是感慨说九爷品位着实不同,花花草草全铲了拉走,还种上树来。
当时天儿不算冷,看不出蹊跷,宝珠倒是听说了一嘴,想着枫树也好,秋天实在是美,今儿她才开了眼界。这都二月尾了,已是初春,照理说应是绿树抽新芽的时候,自家府上却是一片火红。这些连根崛起移植过来的枫树并没有东歪西扭,它们长得很好,已经在景观湖周围安了家。
从朱玉阁出去,到景观湖,宝珠看得惊艳走得舒心。
这枫树个头不算很大,要是再长几年,叫树干更粗更高枝丫更加茂密,那就更好看了。宝珠想象不到胤禟是怎么掘来的,她抬头看了看,初春的阳光透过枫叶稀稀落落的撒下来,很舒服。
宝珠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胤禟,搬出宫来头一天,她就感觉出满满的用心,想象不到这些要费多少心思。
胤禟捏了捏牵着的嫩手,耳朵尖微微泛红,想叫宝珠别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看他,又满心骄傲,自家的宅邸在兄弟之中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豪奢的,但却是最精致最漂亮最有特色的。
别家的园林才没啥看头,都是什么假山池水回廊拱门,有个湖心亭后院女人就抢着去。哪像自家的红枫湖,虽然不很大,上头有好几座亭子,全是双拱门连起来的,错落有致。
散步也可,吃酒吃茶也可,还能吟诗作画湖心垂钓……想想就美得很。
宝珠走在红枫道上就高兴,看到那片宁谧清亮的湖水,感动都盛满了要溢出来。她让胤禟牵着走了一圈,脚下是清澈的湖水,往四周看去一片火红,真是格外舒心。
“等忙过了,我就请娘家人过来看看,还得叫四嫂五嫂她们一道,叫她们都羡慕我。”
胤禟在亭子里坐下,这才初春,石凳上没铺皮子还有些凉,他就岔开腿,叫宝珠坐上来,搂着她,双眼凝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