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脑袋。”
想来还真是!
老四就是众皇子里头最嫉恶如仇的一个,他既严于律己同时也严于律人; 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这种人司刑是一大幸事,错案冤案能少好些,让他来管理整个国家就坑了; 就一个结果:逼死别人顺带累死自己。
所以说; 那位董鄂格格到底怎么回事?
是误信了谁的闲言碎语?还是犯了癔症?
……
当日她听闻康熙帝禅位,太子登基; 改元天福……登时一口气没提上来,跟前伺候的丫鬟抚背的抚背,还有人嚷嚷着请太医; 却已经没必要了; 她就这么送了命; 殁时正靠在榻上,因为难以置信她双眼圆睁,那模样委实骇人。
立刻就有人通报福晋,乌喇那拉氏亲自走了一趟; 迈过门槛就看见董鄂格格死不瞑目的样子,眼皮跟着就是一跳。
哪还用走近了看?隔着两丈远就看明白了。
她已然没了生气。
跟前伺候的嬷嬷赶紧扶住乌喇那拉氏,劝说:“奴才扶您出去吧,再往里去恐怕要冲撞福晋。”
乌喇那拉氏也感觉胸闷,就抬了抬手,嬷嬷会意,赶紧扶着她出去院里。
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她才舒坦一些,就吩咐人去通知爷,又使人给董鄂格格娘家递过话去,然后才招来伺候的丫鬟问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知道什么?她噗通跪下,紧接着就是好一通讨饶,倒是将过程带了一遍,说得颠三倒四的,乌喇那拉氏总归是听明白了,董鄂格格是自个儿咽了气,听说上皇禅位之后。
看最近两载的牌面,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不说,同时也是大势所归。乌喇那拉氏不知道她因何而受刺激,却知道这事传开来对雍王府没任何好处。外头有句话没说错,皇帝爹和皇帝哥到底不同,纵使他家爷同新皇交情一贯不错,也难说会不会被猜忌。
这当真是无妄之灾!
乌喇那拉氏来回踱步,到半下午才将王爷盼了回来,她这时方才定下心,连忙问爷这该如何是好,雍亲王倒是不显慌乱,只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对外就说她身子骨一贯羸弱,先前已经拖了一年半载近来已是油尽灯枯,恰逢今日去了。至于董鄂格格娘家亲眷要是还想见她一面也不用拦着。
他府上规矩大,既然交代了封口,董鄂格格送命的真相果然没传开。
不过这也只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即便没走到最糟糕那一步,这事还是糟心。
董鄂家那头最后也没来人,只说是外嫁女,又违背父母之命非得跟人做妾,她殁了也是雍亲王府的事,与娘家全不相干。这个态度难免被说凉薄,董鄂家还不背锅,说身为子女走在双亲之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大不孝,还要年逾半百的爹娘去送她,她受得起么?
摆出这姿态的主要是董鄂格格的父兄,看福晋心软哭哭啼啼想去送女儿最后一程,他们赶紧把人拦下来。
将利弊同她说了一通。
左右这不孝女已经没了,没得将全家搭进去的。别怪娘家人凉薄,要怪就怪她走得不是时候,太上皇禅位当日,也就是新皇继位这天,哪怕不是梦碎之后死不瞑目,这也很触霉头。
董鄂家原本就不是太子一党,太子登基,他们心里还七上八下。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也是一样的,总得杀鸡儆猴,就是不知道谁是那倒霉被杀的鸡。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却是仁孝皇后娘家——赫舍里氏。
上皇禅位之前已逼迫索额图告老,如今的赫舍里家就只有索额图这么个能耐人,儿孙们大多平庸之辈,偶有一两个不错的,也远不到文武双全智近乎妖的地步,折了索额图这条最粗的腿,其他人能立起来就不错了,想搞事没那么简单。
照康熙的想法,纵使胤礽对母族心软,给他们一些优待,以这些人的能耐也做不出外戚祸国的事……他万万没想到,胤礽登基之后竟让索额图心思活络起来,他打出感情牌,想让胤礽记起母族的好,记起过去那些年赫舍里家如何尽心尽力帮衬他,目的只有一个,使皇帝请他出山,他再勉为其难答应,从而回归朝堂。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索额图这辈子没清闲过,他深知自己命不会长,既还有些寿数,总该为子孙后代谋划一二。
他算盘打得很精,可惜太子一颗心冷了七八分,余下那点情谊不过也就是不计前嫌,忘了索额图曾经押宝在老八身上这回事,忘了那几回逼迫与争执,想着稍稍庇护母族罢了。
索额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授意朋党滋事,给胤礽找了不少麻烦,他就等新皇来找自个儿,请他出面摆平。索额图是料定了胤礽不会拿他怎么着,胤礽的确没直接下手收拾他,却授意老八负责此事,又让刑部以及巡捕衙门配合他,将借机生事的统统拿下,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胤礽明里表示这就是给老八的机会,他要能胜任,就准备把他从工部解放出来做别的事去。
大家伙儿也都明白,他这是让老八自个儿把这些曾经支持过他的逐个收拾了,让他表明立场和态度呢。
要是照皇帝的意思办了,往后你同其他兄弟一样,先前那一页就此翻过。要是你还想打马虎眼,你怕得罪人下不去手,总还有其他人顶替你来做这个事,而只要索额图残留在朝上的党羽被清除掉,下一个就是你老八。
不用流放,不用圈禁,不用发配去守皇陵……要让你憋屈让你艰辛度日还不容易?
廉亲王领命退下,他出宫时端得是温文尔雅瞧不出什么,一回府就拉下脸来,倒是没跟泼妇似的摔瓷器听响,心情却糟糕得很。他那位贤良淑德的侧福晋近来也阴郁多了,得知新皇让廉亲王负责此事,她娘家那头就递过信儿,让王爷同他们配合做一场戏,再给新皇添把火。这位侧福晋甚至娘家才是依靠,也希望目的达成,遂应了,等八爷回来就想同他说,结果方才开口,只说了一句就被堵回去。
“他索额图真以为全天下都是傻子,就他能耐?”
“这事爷帮不了他,爷要是帮了他,就得把廉亲王府上上下下全搭进去。”
说着老八还笑起来:“但凡他能把老二笼络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煮熟的鸭子还能不受控,如今怪得了谁?他若是照着老二的意思,往后还能摆皇亲国戚的架子,真要同龙椅上这位对着干,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我知你聪明,身为女子见底比男子也不差,劝你别把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这回事咱们管不了,谁也管不了。”
素来气定神闲的赫舍里侧福晋也急了,她揪着自家爷们的袍袖问:“只不过想回归朝堂,就这事他也不应,新皇当真一点儿情面也不讲?过去我赫舍里家帮衬他如此之多!”
老八听着更想笑了。
你和皇帝讲情面?
要是情分还在是能讲一讲,老二如今摆明是不耐烦了。
那在他看来,他是主子你是奴才,奴才为主子效力是理所应当的,你还想挟恩逼迫他,你想干什么?
再者说,让索额图告老明摆着是皇阿玛的意思,他老人家是禅位了不假,可人还没死呢,新皇刚登基岂敢违背他的旨意?索额图是因为子孙不成器着急了,而这事偏偏是急不来的,他要是厚着脸皮为子孙谋个肥缺说不准还能成,他自个儿想出山,做梦去吧。
老八之前的确揣着大志,自打被亲爹当朝训得一文不值,他基本已经绝望了,根本不想配合侧福晋娘家搞事。
你倒是看看啊!京城外驻扎的是谁的军队?满京城又在谁的掌控之下?
是老九妻家!
胤礽登基之后,对其他兄弟的态度还不明朗,唯独对老九,格外信任并且格外有待,明摆着老九是他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俩啥时候勾缠到一起的!
先前老九总摆出不站队的架势,看起来对皇阿玛十分忠心,又不贪慕权势……如今你且看看!睁大眼看看!他不是清心寡欲,他比哪个兄弟都聪明,他才是赢家!
大家伙儿都更名了,他不用。
大家伙儿要进宫都得等新皇传召,他不用。
大家伙儿对老二的态度一改再改,谨慎了又谨慎,他还是一样。
……
只要想到胤禟义正言辞拒绝结党营私的样子,想到当年胤禟三番两次和他划清界限,老八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那畜生!真是畜生!太他娘的贼精了!
骂过了他基本也顺过气来,该怎么说呢?
成王败寇嘛,他赢了该他风光,输了总得任命,谁让自己棋差一招。
他只庆幸自己跟头栽得早,当时闹得是不大痛快,也没完全和兄弟几个撕破脸,再加上那回事已经过去有些时候,新皇对他纵使不大放心也没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往后注意一些,保全廉亲王府总不难。
皇阿玛还在世呢,虽然从乾清宫迁出去了,总归还是他们这些儿子的依仗,只要老爷子尚在人世,老二即便看兄弟几个不顺眼,也不会真把他们怎么着。
不过说起来,太子因为自幼接受的最正统教育,气性比哪个兄弟都好,格外有大局观,能忍能让,他登基,兄弟们只要不变着法作死,日子并不难过。
老八如今是想明白了,既然太子已经登基,他也得摆正态度好好做事,总不能因为自个儿不顺利把儿子的生路断了……是的,没错,赫舍里氏给他生了个儿子,才丁点大看不出什么,反正老八觉得他儿子最聪明,比谁家的都聪明。
这还算好的,要说想不通的也不是没有。
最闹心就要数老十四。
该怎么说呢?
别的兄弟至少轰轰烈烈干过一场,败了只能说是缺点能耐,他呢?因为序齿靠后,到皇阿玛禅位还没大婚,更别说想做什么。
他原本盼着拖后腿的额娘早点走,额娘去了才不会妨碍他,结果还没等到这天,一切就结束了。
他还没努力过,还没争过,就结束了……
他就这么从前途无量的皇子变成了闲散宗室。
完了完了,都完了。
一切都完了。
额娘成了乌太嫔,已经从永和宫搬出去,一个太嫔娘娘能有什么能耐?想见儿子都得太上皇或者坤宁宫皇后准许,至于亲哥更指望不上,他们兄弟亲情从来寡淡,老四对他还不如对老十三来得好。
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像十四这么极端的不多见,旁的兄弟多少也有些不安,从前胤礽还是太子,他们对太子也得恭敬,不过没太多拘谨,只是说话注意些,姿态还是轻松随意的。如今不同了,老二是君,他们是臣,一句话说不好恐怕就要摊上祸事,再见面难免惴惴。
也不止爷们这边,妯娌这头也是一样。
没觉察出变化的就只有宝珠而已,她和皇后之间的相处模式的确没变化,至于旁人,总归是变了,哪怕瓜尔佳氏见着她们还带笑,她们也还是拘束起来,张嘴之前总要反复推敲,生怕或出口处。
倒是宝珠,糕饼点心照样吃,茶水照样喝,小太子照样逗弄,每隔几日她还去额娘那头,给如今已是皇贵太妃的婆母请安。
皇帝是换人做了,她没有沧海桑田的感觉,心道皇阿玛能卸下重担挺好的,二哥这不挺靠得住么?
要说有哪点不习惯,也就是不用再往翊坤宫跑,额娘搬地方了。
第164章 气哭
上皇退位以后; 立刻就从乾清宫搬了出去; 哪怕新皇再三挽留; 他也没厚颜留下。
毕竟在乾清宫住了四十年,不习惯肯定有,可再不习惯也得讲规矩; 他继续占着皇帝寝宫让胤礽迟迟走不上正轨这对谁都没好处。真要那样; 底下奴才凭什么信服新皇?朝廷上不得乱了套?
康熙带着后宫妃嫔一块儿迁了新住处; 那是相对清幽的一座宫殿群,地方不小; 可要跟从前似的妃或者嫔全占主位,偏殿配上常在答应却不能了。太上皇的新居比乾清宫更加奢华,从装潢到陈设无一处不精; 殿内摆件全都大有来头; 至于皇贵太妃,她如今的宫殿很大程度上还原了翊坤宫; 地方宽敞,偏殿配的妃嫔都是安分人,距离太上皇最近。
她那头刚搬好; 宝珠就去看了; 主要是看额娘住不住得惯; 要是不习惯看是换个地方还是改改陈设。胤禟头天夜里听说福晋要进宫,还托她问问额娘缺些什么,但凡叫得上名,做儿子的全能寻来。
皇贵太妃还是老样子; 纵使这两年不太平,她没遭过什么罪,也没操过什么心,最大的变化还是身份上的,至于模样神态看起来比早两年更雍容一些。
听奴才通报说瑞亲王福晋过来,她就挺高兴的,等见着宝珠,瞧她气色上佳,皇贵太妃心里那点不安也尽数消散,她让宝珠做旁边来,问她外头是个什么状况,太上皇禅位新皇登基皇城根下可太平?诸位王爷可还安分?
太妃太嫔们随着上皇一起远离是非圈了,她们消息很不灵通,故有此问。
宝珠虽不关心朝事,也听胤禟嘀咕过几句,就回说一切都好,她明白皇贵太妃真正关心的点,又补充说:“我和爷从来都是关上门过清净日子,不太打听别人家的事,只听说雍亲王府有些风波,皇阿玛发下禅位诏书当日,他们府上董鄂格格殁了,旁的当真不清楚……总之咱府上啥事儿没有,新皇与皇后最仁善不过,往后的日子好过着。”
正说着,就有宫女送了一份四样的点心来,皇贵太妃尝了一口,觉得还成让宝珠也用,宝珠捡了块绿豆糕,尝了尝味儿,果真不错。
不过点心虽好,如今天已经转热,吃这些就不大爽口,宝珠也没说什么,只是琢磨着额娘如今的份例未必会比从前多,回头得多匀些冰来,热天里冰再多也不嫌,总能用完的。
吃了几口点心,又喝了几口茶,宝珠又道:“甭管是恒亲王府或者我们府上,额娘都不用担心,倒是您这边,短了啥缺了啥尽管同儿媳说,要是不方便往铁狮子胡同传话,您就使人往坤宁宫去。”
“你却是个心大的!瓜尔佳氏如今是一国之母,可不是从前那个太子妃!”
宝珠偏着头想了想:“我却感觉是一样的,即便做了皇后,二嫂那脾气半点没改,一如从前。”
看额娘还想劝,宝珠就赔笑说:“您放心吧,别看我不聪明,看人的眼光还不错,鲜少有走眼的时候……额娘哪还跟着操心这些,是该含饴弄孙享享清福。”
说这话时,宝珠还往近前凑了凑,皇贵太妃就伸出食指,戳戳她脑袋瓜。
“话都让你说了!瞧瞧,饴糖是不少,乖孙子却没见着!今儿个日头也不烈,怎么没把阿圆几个一并带进宫来?本宫有好些时候没见着他们!”
真心话是近来宫里事多,自家那三个臭小子又不是安分人,带他们过来笃定要给人添乱,不若等一切上了正轨再说。她倒没明言,反而好笑的摇摇头——
“新皇登基要说最忙的该是礼部,他们得张罗好几回的大典……不过我们爷也忙,这几日老早就出门,我又非得来额娘这头看看方能安心,原想带上几个小的,让他们过来给您逗趣,临到出门前,阿圆非要搞事情,说要带弟弟走。”
“小四小五那皮肤多娇嫩?哪怕今日不太热我也不敢把人往外捎带,臭小子闹了半天也没能得偿所愿,跟我使气呢,都收拾妥帖了非说不来,说爹娘狠心不要小四小五,他们得在府上守着,怕家中不留人弟弟被拐跑了。”
她还佯装生气道:“依我看是从前太惯着他们,才给养成这样的霸道习性。”
皇贵太妃听着不由发哂,说这有什么?天潢贵胄出身,霸道总比温吞好。
宝珠就抬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