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拍拍脑袋,想起来了:"好像是这样,奇怪,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许多东西,好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忘记了。"
言罢,又为难地拿起长袍,继续一针一针地绣。
站在门口处的风城启难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一脸认真的女子许久,终于是没有进去。只静静转身,往皇后那里去。
皇后说,方家准备了这样久,终于可以快派上用场了。
风城启难温柔一笑,将皇后轻拥在怀里,淡淡地道:"嗯,左家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与左天清这一局棋,胜负将定,风城启难执着白子,淡淡地看着对手脸上惊慌的表情,冷笑。脑海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他强压进最深处,隐藏。
白术为楚歌煮了药,楚歌一滴不漏地喝了。末了还问守幽:"月流离和紫袭怎么样了?"
守幽沉默,见楚歌神情里满是认真,便将那日在空地上他们看见的场景告诉了她。
楚歌有些惊讶。虽然步祈是死在月流离的剑下,但是步祈是心甘情愿的,并且,月流离没有故意想杀了他。紫袭竟全算到了月流离头上么?
"月流离没有死。"白术淡淡地道:"剑偏了三分,他死不了。"
独孤紫袭还留了情,虽然已经不再爱他,却终究没有这样杀了他。楚歌叹息,紫袭的性子太决绝,可能当真无法与谁厮守。
日子不急不缓地过着,再次回到宫里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冯嫔顺利产下了一位小公主,是为大燕的长公主,帝悦,赐号静怡公主,将冯嫔升为了和妃,举国欢庆。
凤鸣宫依旧金碧辉煌,却渐渐的,少了人来。
楚歌微笑着从库房里挑了最好的礼物送去给和妃,帝王坐在座上,淡淡地看着太医检查那些礼物,没有说话。
后宫新颜渐多,帝王没有再独宠楚歌,而是雨露均施,提升了好几个妃嫔。但是宠幸得最多的,还是以前的几个妃子。
不过有一桩事,是比较新奇的。帝王某夜去朝阳宫,竟宠幸了皇后身边的守护宫女宛如。事后,皇后亲自为她向帝王讨了封号,从宛贵人,一路升为宛妃。这也算是宫中比较引人注目的事情了。
明眼人都知道,左楚歌离失宠的日子不远了。宫中沉寂已久的女子们,突然便重新活跃了起来。皇后这一步,不过是为自己提拔一个可用之人。以后行事,也有人替她去做。
楚歌静静地看着后宫的波云诡谲,也看着自己心爱的那个人日渐冷漠的表情,心里渐渐清晰了想法。
她似乎错了,有人要带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她应该跟那人走的。到现在却不小心被迷了心智,忘却了危险。
终于有一天,凌王妃的表妹容思雁进宫了。楚歌听得这消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阿萧本就钟情上官取露,娶她的表妹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当她踏进勤政殿,看见内室矮榻上的情形时,还是忍不住苍白了脸色。
女子半解的衣衫,雪白的肌肤,让她心里涌上无法抑制的恶心之感,竟没忍住,扶着门框便干呕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在打扰到里面的人之前,她赶紧转身往凤鸣宫跑去。
室内的风城启难停下了动作,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幽黑的眸子里却深沉如海。
容思雁小心翼翼地看着帝王,道:"陛下,您。。。"
"嗯,没事,孤让仇全为你收拾了宫殿。过几天,孤再去看你。"风城启难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容思雁有些不高兴,却仍旧是穿上了衣服,随仇全去了。
丞相势落,昔日宠妃左楚歌的地位,似乎被刚入宫的容嫔取代了。帝王再没有去过凤鸣宫,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接天湖的荷花又开了一年,只不过这一次,帝王将它们尽数搬进了容嫔的容华宫,且邀了凌王妃与六王爷一起来欣赏。
楚歌好像不在意,只安静地坐在她的床边,抚摸着一些物什。帝王恩绝了,但是曾经送给她的东西却还都在,她打开床下的小箱子,将一些小的东西放了进去。
最后一枚玉坠,是在夏日行宫时帝王无聊了刻来玩的,楚歌没有放进去,而是捏在了手心。
她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只是当留岁哭着跪在她的眼前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人真的能这样心狠。她心里存着的最后的侥幸,也终于在后来的一次次伤害里,与对阿萧的爱一起,灰飞烟灭。
爱情里,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恶因起的缘分,总要灭得干干净净的才好,至于还会不会缘起,那便看双方的执念了。爱情留下的伤痕一直会在,只是偶尔会忘记罢了。等到哪一日突然被触碰了伤疤,那裂痕便会无限扩大,直至生生撕裂两人在一起的可能。
楚歌最后终究是走了的,她不记得凤盛骆,也不再爱风城启难。她带了满身满心的伤痕,与身边始终爱着她的两个人,一起逃出了那四方的天空。
帝怒又如何,悔又如何,不过空了一座。她走了,他以后再如何,都与她无关。
是的,宫外之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都说,左楚歌不是适合呆在宫里的女子,的确,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至于以后的历史要如何对这位曾经宠冠后宫的女子作评,都罢了,不过是一场飞蛾扑火化为了史书上冰冰凉凉的一段话,后人休想从里面寻得多少血肉真情。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六十九章 再生为人,浅笑嫣然
忘记一个你曾深爱的人需要多久呢?或许是一辈子,也或许是在你爱上下一个人之前。时间够长,没有什么你忘不掉的,只要你不要在潜意识里折磨自己,也不要企图用忘不掉一个人来证明你的深情。
那么其实,忘掉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只是有些人看不透,或者是对过去的遗憾耿耿于怀,才会徒生出那样多的牵扯。
三月的江南,细雨迷蒙。有人撑了一只小舟,在广阔的净月湖上游荡。琴声悠扬,那立着的青衣女子划动竹篙,对坐在舟上抚琴的白衣女子道:
"小姐,前些日子管事来对过帐了,新开的铺子可能要费些钱,不过好在地段好,用不了多久也能回来。"
白衣女子闻言,淡笑着点头。水花几起,溅上她绣着荷花的裙裾,她却浑然不在意。一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却偏偏那一双清亮的眸子,轻易地就令人失神。
净月湖很大,风景甚为好看,故上面游玩的人也就多。有野行的诗人三两成群,讨论着家国之事。
"我大燕新政以来,百姓倒是富庶了不少。"一人执着扇子,儒雅地道。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谁说不是呢,帝王虽然年轻,但谋略城府却是极好的。没见当初的丞相那样大的势力,最后还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么?"
"是啊,听说长安一条街都被染红了,再无路人敢过。那场景惨得,连孩子也未曾放过。"
白衣女子抚琴的手不停,似乎他们说的都是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哎,不对啊,虽说左家的庶女是死在了宫里,但到底不是同左家人一起处死的,这也算不得满门抄斩罢?"
有人突然来了兴致,骨扇一展,叹息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左家二女那样的天姿国色,倒真是殒在了这王权之争里,也是可惜。只不过,帝王似乎对那女子多有眷恋啊。"
"此话怎讲?"
"啧,虽说是罪臣之女,可那左楚歌却还是以贵妃之礼葬入了皇陵,听说帝王还在她亡了之后,还去她寝宫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左楚歌在的时候就是圣宠不断,虽然死的时候咱们不知道,但是这样的红颜,早死了也好,免得以后,乱了江山。"
青衣女子眉头一皱,竹篙儿一撑,几朵水花便朝那几人飞去,硬生生地泼在了他们脸上。
"你做什么!"那几人莫名其妙被这样一泼,登时恼了,朝那一脸淡漠的女子怒吼道。
"手滑了一下。"拿着竹篙的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并不理会他们的怒气,直接远远地划开了去。
琴声未断,白衣女子轻笑了一声,道:"不言,你同他们计较什么?总归是些与我们无关的人。"
被唤作不言的女子轻哼一声,青色的裙儿一扬,忿忿地道:"小姐,好不容易出了来,难不成还要守着那些个规矩么?这是江湖,不再是那四方天,咱们便就入乡随俗,自在些罢。"
白衣女子扶额叹息,赶巧有一蓝衣女子抱了东西回来,几个起落,借着别人的小舟,落在了不言身边。
"正好,菱角你来听听,这丫头自己一出来就野了,还说得义正严辞的。"
菱角将怀里的点心放在琴旁的空桌上,轻笑道:"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没个规矩的。等会回了慕容府还是让奴婢多修理一下罢,免得以后又出什么岔子。"
不言脸一垮,惨兮兮地看着自家主子,哀嚎道:"小姐不要啊,落在菱角那里我哪儿还能活啊,好不容易重生一次。。。"
重生。白衣女子一怔,继而舒眉而笑。看着面前的两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心里一片宁静。
是的,她是左楚歌,不过现在,她唤慕容心宁。她与不语守幽在独孤紫袭的帮助下,一起从宫里逃了出来,各自易了容,改了名姓,来到了这离长安甚远的江南,定了居。
出宫之时她们带足了银两,但是心宁说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于是就在一处较大的城池里买下了一个店铺,做起了绸缎首饰的生意。
虽然以前她不怎么样研究这些东西,但是毕竟是在宫里呆了那样久的,一般的东西,还真就入不了眼。加上不言和菱角是个中好手,她的"珍珠绫罗坊"自开张以来,生意很是不错。这不,都在准备再开一家店了。
宫里那人发了疯似的在找她,伏羲宫都快被拆了。为了不连累独孤紫袭,心宁已经半年未曾联系过她了。她只管处这一隅安宁,享受她得之不易的自由就好。
至于那人,他痛又如何,悔又如何?生生将她逼到绝望的是他,亲手捏灭最后一丝希望的也是他。难不成还认为她会因为什么而心软么?
独孤紫袭尚可以狠狠刺月流离一剑,她虽不能,却也万不会再轻易原谅他!这次涅槃后的重生,她慕容心宁,与风城启难,再无半点瓜葛!她只要做她自己!
曾经她一次又一次地原谅过他了不是么?倒可能让他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原谅下去。每次伤害了她,总是被他淡淡的温柔就给消磨忘了。可是,哪有这样平白原谅一个人的道理?
爱如水,伤如沙,原谅是一把勺。总要用原谅来去掉爱里的伤害,且不说去不去得掉,但是在舀起伤害的时候,一起减少的,还有爱意。
一舟三人,静静地坐在舟上,享受饭后的甜点。当然,这些糕点远没有宫里的好吃。但是,心宁却吃得格外开心。
燕皇宫,凤鸣宫。
风城启难站在后院之中,看着那一排梧桐树,好像在想什么,时不时低低一笑。不过眼睛里却全是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身后,仇全垂手而立,低了眸子没有说话。站了一会儿,却听得帝王问:
"仇全,你说,她是恨透了孤,才会这样离开的,是不是?"
仇全一愣,飞快地扫了帝王一眼,僵了身子恭身道:"陛下,你何苦为难自己。娘娘可能只是丧了家人,心疼难耐才会选择出宫去走走。"
"是么?"帝王闭上了眸子,淡淡地道:"我与她的孩子都没有了,她还会原谅我,回到我的身边么?"
仇全重重一震,连忙上去扶着帝王,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手。
"去将白术传来罢。"
"奴才遵旨。"
现在这大燕全部都是他的了,没有人再敢来染指他的江山。他以为他完成了自己想要的事情。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回到翔龙宫,心里总有一处空得痛。坐在那高高的椅子上,君临天下,却再不会有人来问他一句:"阿萧,你累不累?"
凤鸣宫的梧桐几经掉落,可是那个女子,始终是从他的手里逃走了,那样狠决地逃走了。他想,若是那一日,他将她手中那漆黑的药摔碎,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可是现在晚了,他那颗帝王心,她不要了。只能自己继续寂寞地,在这皇宫里跳动。
风城启难想,他要去完成他的心愿,不是作为帝王的心愿,而是阿萧的,他轻声回答的他的心愿。
他不要一个人孤独终老。
望了望皇宫外的天空,风城启难突然缓和了脸色,朝身后慢慢走来的白术道:"我要去寻她。"
白术看着帝王的背影,沉默许久,终于点头。
???
回到铺子的时候赶巧儿是下午,铺子里人很多,掌柜的一见着心宁等人回来了,连忙将手中的活交给一旁的伙计,然后随她们进了屋。
"主子,您出的那簪子是真的好,如若是放在店子里一定会卖极好的价钱的。真的只让人送去不周山么?"掌柜的手里拿着一支簪子,皱眉道。
那簪子有淡淡的紫色,开了一簇小小的星月花,花心吐蕊,长长的流苏吊着珍珠垂了下来,别样的大方好看。
这是心宁闲来无事自己做的,做好了却想起了独孤紫袭,于是便让掌柜的命人送去给她。可是如今掌柜的倒舍不得了。
心宁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为朋友所做,千金也买不来,你送去就是,店里的簪子还不够么?"
掌柜的可惜地看了那簪子一眼,将它放进怀里,然后道:"店里的东西卖得都很快,珠花、簪子、细钿、还有丝帕,都是每天催着工坊在做。丝绸布料倒是好说,可这些精细的东西不好赶。"
心宁想了想,侧头对菱角耳语了几句。菱角点头,将掌柜的带了出去。
"主子。"不言突然开口,声音极低地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了宫里的人。"
心里一惊,心宁抬头看向不言,清亮的眼眸里有些惊慌。"怎么回事?"
不言走到房间门口,捞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然后进来关了门,皱眉道:"是锁春。"
皇后身边的近侍,锁春。
心宁紧皱了眉,低声道:"她如何会在这里?"随即发现自己过于紧张了,若是来寻她的人,如何会是皇后身边的近侍,要么直接是杀手就好了。
"看样子,是得了恩典回家省亲罢。"不言突然一笑,眼珠儿亮晶晶地对心宁道:"不若我出去逗她一逗?"
心宁瞥她一眼,叹息道:"你且去,且去。若是叫她发现了,你就与她同归于尽罢,不必回来见我。"
不言脸色一黑,委屈地看着自家主子。那眼神可怜的,跟待宰的兔子一样。心宁大笑,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哪知,乐极生悲,一阵哭声从楼上传来,凄凄惨惨的,瞬间让心宁的笑意收了起来。
第七十章 江南烟雨,几度追寻
心宁赶紧上楼,二楼是她们休息用的房间,平日里她总要来看店里的情况,索性便将楼上的地方改成了暖阁。正好今天有些小雨,天气凉了些,府里的奶娘估摸着是把那小奶包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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