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在观望罢,这昔日的宠妃,如今在帝王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位置。也只怕哪里再有一点风波,这凤鸣宫就会易主了。
"娘娘。"守幽疾步走到白首殿门口,朝楚歌行礼道:"容华宫的容嫔来了。"
"容嫔?"楚歌看了看守幽的表情,轻咳两声,问道:"可是前些日子阿萧宠的那个女子?"
"是。"
楚歌扯了扯唇角,转身对不语道:"替我更衣罢。"
该来的始终会来,今天容嫔一来,以后定会有接连不断的妃嫔造访。既然躲不过,索性便迎了。
换了身素净的广袖裙,楚歌由不语扶了,往前殿而去。殿里已经上了香茶,容嫔在殿中站着,见楚歌出来,便微屈了膝道:"嫔妾荣华宫主位,给娘娘请安。"
楚歌坐在位子上,淡淡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前几日没怎么看清楚,如今看来,这容嫔倒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肤如凝脂,乌发高挽,虽然只是嫔位,身上的书卷之气甚重,倒让她看起来很有气质。
是凌王妃的表妹罢,眉目间倒有几分凌王妃的影子。阿萧,你是在告诉我,无论怎样,我还是比不上她么?
"起身罢。"楚歌淡淡地说着,扫了一眼容嫔身后的丫鬟,问道:"容嫔这是为何而来?"
容嫔笑着接过身后丫鬟手中的托盘,对楚歌道:"听说娘娘需要凝肤露,偏偏王上。。。唉,这不,皇后娘娘体恤后宫,妹妹便从宫里拿了来给贵妃姐姐。"
楚歌挑眉,看了她手中的瓷瓶一眼,问:"什么凝肤露?"
不语和守幽都是一惊。凝肤露的事她们没有告诉娘娘,着实是太让人寒心。她们拿了其他膏药替娘娘抹,好歹身伤了,心别再伤才是。哪知这容嫔,竟这般说出来了。
"谢容嫔娘娘好意。"不语上前,欲接过容嫔手中的凝肤露:"娘娘宫中原是有的,恰好用完了,娘娘送来,真是很合适呢。"
容嫔手一收,笑着看着不语带了些焦急的脸,道:"你慌什么,本宫还没回姐姐话呢。姑姑们怎么没好好教一下你,这般没大没小的,也不怕给贵妃姐姐丢人。"
不语咬唇,身后楚歌的声音冷了两分,静静地回荡在凤鸣宫里:"不语退下,且让容嫔娘娘说说。"
容嫔一笑,身上新绣的百鸟裙光华潋滟。她上前了两步,低声道:"宫里都说姐姐失宠,王上连姐姐背后有伤都不肯赐凝肤露,妹妹真是为姐姐伤心啊。"
楚歌一怔,看了左边的守幽一眼,后者低眉不语,便知是真了。不肯赐药?她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何为不肯?
"容嫔大老远地送药来,到底是辛苦。"楚歌淡淡一笑,让守幽去接了药,顺便呈上她备下的一副金钗玉流苏,算是见面礼。
容嫔看了守幽呈上来的东西一眼,霎时沉了眉目,冷声道:"姐姐这是不待见我么?竟将这样鄙俗的物件给我?"
楚歌微愣,继而一笑道:"是本宫疏忽,容嫔妹妹是知书识礼之人,这些凡俗物件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
不语瞟了一眼容嫔头上的金步摇,轻声道:"奴婢倒是觉得贵妃赐的玉流苏比容嫔娘娘头上的金步摇好看呢,既然贵妃娘娘赐了,容嫔娘娘又推辞什么呢?"
守幽闻言一惊,楚歌也皱了眉。不语始终是太小了,沉不住气,这样的话以前说也就罢了,可如今这样的局面,不是徒惹是非么?
容嫔果然沉了眼神,冷哼一声道:"早听说贵妃娘娘圣宠优渥,肆无忌惮。如今是见识了,小小的宫女倒敢侮辱嫔妃了。"
不语脸色一白,暗责自己怎的就这样口无遮拦。随即在容嫔面前跪下,行礼道:"奴婢多话了,还请容嫔娘娘莫怪。"
容嫔俯视着不语,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金色的护甲在小指上闪闪发光,刺痛了楚歌的眼。
在大燕,妃位以下的嫔妃是不许戴护甲的。可是偏偏这位容嫔,得了他的御赐,刚入宫就为嫔不算,还许以嫔位戴护甲。她的荣华宫富丽堂皇,一点也不逊色于淑妃的纳福宫。这样的恩宠,虽说她不羡,但是不是说明,阿萧待容嫔,也是不同的呢。
"贵妃姐姐良善,不肯责罚你们这些贱婢,倒让你们越发没了规矩。也罢,不给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本宫今日便替贵妃姐姐教训一下你,也好让你知道,这宫里,断不可没了主次去。"
容嫔朝身后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点头,走到了跪着的不语面前,也没顾楚歌的意思,挥手就要扇不语的耳光。
"住手。"楚歌从位上猛地站起,脸色微白,却还是一步步走到容嫔和那个丫鬟面前。一双美绝人寰的眼睛淡淡地扫视着容嫔,轻笑道:"容嫔也知道宫里有主次之分,可怎的却来本宫宫里教训人了呢?不语是本宫的贴身侍婢,也是受了七品礼贤之位的宫女。本宫冒昧一句,容嫔的丫鬟可受了品阶?"
容嫔一顿,脸色便难看起来。她虽一入宫就是正五品的嫔,可是身边的宫人都是凌王妃送的,也不曾得了什么封赏。左楚歌这几句话,不是生生在扇她巴掌么?连一个宫女,只要是凤鸣宫的,她就动不了?
"哼,贵妃姐姐教训的是,我身边的贱婢自然是动不得姐姐的人。"容嫔捏紧了手帕,走到不语面前道:"可是本宫是正五品的嫔!可有资格教训?"
楚歌皱眉,看着神色扭曲的容嫔。不是说她是博学的人儿么,怎的几句话就动了怒,倒显得小家子气。
"妹妹何苦跟一个婢女计较,天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罢。"楚歌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回去?她今天白来这里一趟,还受气回去么?她容思雁可没那么窝囊。
"姐姐就是这般纵容下人的么?哼,不教训,妹妹以后岂不是连这凤鸣宫都进不来了!"
容嫔眼神一狠,戴了护甲的手狠狠朝不语挥去。不语眼睛紧闭,丝毫没有躲让的意思。就算容嫔指上的护甲会毁了她的脸,她也不能再躲。娘娘如今本就是在风口浪尖,如今这事若再闹大,岂不是更糟了。
一只白净的手,捏住了容嫔的手腕,轻轻巧巧的力道,却让容嫔额上留下了冷汗。楚歌看着容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加重了几分力气,淡淡地说:"本宫最痛恨的就是拿下人出气,容嫔今日若是哪里不乐意了,朝本宫来便是,何苦为难我的婢女。"
容嫔尖叫了一声,努力想挣开楚歌的手。奈何楚歌虽然病弱,却不是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可以挣脱的。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容嫔惨叫一声,泪如雨下地道:"姐姐你这是为何?妹妹可有哪里做错了?请姐姐饶命,快放开我,伤了我事小,我肚子里还有龙裔!"
楚歌瞳孔猛地放大,愣愣地看着容嫔梨花带雨的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道身影边跨进了凤鸣宫。那人沉着脸看着她,狠狠地挥开了楚歌的手,将容嫔护在怀里,往后退了两步。
"你做什么?"风城启难看着跌在一旁的楚歌,眉心深皱,冷声问。
怀里的容嫔哭着捂住自己的肚子,朝风城启难道:"王上。。。您来了,还好您来了,不然。。。不然容儿真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皇儿。"
风城启难闻言脸色更是难看,直直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楚歌。
守幽焦急地扶起楚歌,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不由地一惊。她身后还有伤!这般没有防备地被挥到地上,伤口定然是裂开了!
"我做什么?"楚歌看着眼前这个很久不见的男子,突然轻轻地笑了:"阿萧,你知道的我,能做什么?"
风城启难别开了头,看着容嫔身后的丫鬟,冷声道:"你来说,发生了什么。"
不语跪行到风城启难面前,磕了三个头,道:"王上,不关娘娘的事,是奴婢的错,不小心惹怒了容嫔娘娘,贵妃娘娘只是维护奴婢,请王上明鉴。"
"孤有让你说话么?"风城启难冷哼一声,眼睛落在了楚歌身上:"贵妃是后宫中的重位,你居然如此心胸狭隘。左楚歌,你在嫉妒么?"
大殿里一时安静,容嫔也稍微收敛了哭声,靠着帝王冰冷的胸膛,忍不住皱眉。王上这话问得好奇怪。后宫女子,妒是大忌,谁敢承认自己的妒忌之心?
可是更奇怪的是贵妃罢,她居然微笑着说:"嫉妒什么呢,阿萧,嫉妒她有孕,还是嫉妒她得了你的专宠?"
她居然唤帝王。。。阿萧?
第五章 恼多情意,不共白头
燕帝风城启难,从未听说有任何关于萧的名号,左楚歌为何这样喊?而且,帝王还很习惯的样子,并没有责怪她的不敬。
容嫔突然觉得,也许当初表姐的担忧不是多余的。风城启难对左楚歌,真的不同。
仇全跟着进了凤鸣宫,看了看殿中情形,垂手站在门口。跟了燕帝二十年,他自然知道风城启难是为何而来,也知道他想做什么。无论今日容嫔如何,佳贵妃是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后宫是帝王的,无论嫔妃们如何勾心斗角,都是在帝王的意愿之中。特别是像风城启难这样的帝王,是绝对不会被后宫的争斗蒙蔽的。所以有时候重要的不是宠了谁冤了谁,而是帝王想要谁怎么样而已。
风城启难看着楚歌,面无表情地道:"孤宠你太久,倒让你失了本分。传旨下去,佳贵妃淑德败坏,心胸狭隘,褫夺其封号,贬为左嫔。"
楚歌淡淡一笑,朝风城启难行礼道:"臣妾谢王上厚爱。"
风城启难看着楚歌平静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一丝心烦。面前这个女子,是当初他被迫娶的。虽然后宫不多这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最初看见她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一种抵触。说是帝王的逢场作戏也罢,他一直宠她,宠到后来,倒成一种习惯了。
但是他是帝王,不是寻常人家的丈夫,所以他抵触对她的毫无防备,抵触对她的不一样。
"王上,左嫔是否仍居凤鸣宫?"仇全躬身问。
风城启难揽着容嫔,把玩着她发间的金钗,淡淡地道:"嫔何以居这凤鸣宫?仇全,你另择了宫殿给左嫔罢。"
守幽皱眉,看着楚歌低垂的眼眸,忍不住上前跪下,对风城启难道:"禀王上,娘娘背后的伤未愈,如今怕是又裂开了,再搬迁宫殿,奴婢怕娘娘的身子受不起。"
发间的手一顿,许久,风城启难才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那便待伤好了,即刻搬出凤鸣宫。"
"不必。"楚歌慢慢地走到不语和守幽身边,伸出手扶了扶她们的手臂,笑道:"早晚不属于我的,还留恋做什么。不语,守幽,你们去收拾东西罢,我们今晚便搬。"
接天湖的荷花不是她的了,凤鸣宫也不是她的了,就连当初那样霸道地抱住她的阿萧,也不是她的了。那么,她还在这里做什么呢。独孤紫袭说得对,离不开,只不过是因为心死得不够彻底而已。
阿萧,我给你机会,若你执意弃我,那么,当初说的白首不相离,我便当一场笑话忘记了便是。
风城启难放开了容嫔,手垂在身侧,莫名地有些空。胸膛的某个地方,还渐渐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像是要失掉什么一般。
"既然左嫔开口了,仇全,你便将曲幽宫清了给她。"
仇全一顿,然后躬身应是。
容嫔由丫鬟扶着,神色里带了一丝得意。她还是高看了左楚歌,看来左家一灭,左楚歌不过是一条任后宫宰割的鱼,哪还有什么恩宠可言。要说不同,只怕也是因为帝王格外憎恨左天清而已。
今天这一趟,没白走呢。
勤政殿。
风城启难就着夜灯执了书卷来看,可惜光线不怎么好,字总是看不进去。勤政殿很大,却也很空寂。现在,没有人敢再来打扰他看书了。连偶尔爆起的烛花,都显得小心翼翼。
"吱呀。"殿门轻轻被人推开,风城启难眼里划过一道光芒。不过很快,那光芒便消失了。
仇全捧了新的灯,为他换上。打开的殿门处传来秋风潇潇的凉声,外面站着两排守夜的太监。再无旁人。
"几时了?"风城启难揉了揉眉心。
"回王上,亥时了,您也该早点歇息。"仇全吹灭了燃烧殆尽的灯,恭声回答。
风城启难靠着椅背,沉思了半晌,没有再说话。仇全想了想,问:"王上今日可要入后宫?"
"嗯。"风城启难淡淡地应了一声,又是半晌沉默。仇全站在旁边半天,终于低声道:"今日各宫娘娘多有召见太医的,王上是不是该传太医院问问话,也多表示对各宫娘娘关怀。"
风城启难看了仇全一眼,道:"孤还想传白术陪孤去接天湖转转。"
仇全表情似乎是抽搐了一下,不过这么多年的太监总管不是白当的。当下对风城启难行了一礼,道:"那奴才便让江太医回去。"说罢,往殿门外退去。
"慢着。"风城启难在仇全的右脚即将离开门槛时开了口,面无表情地说:"天气凉了,江太医既然来了,还是让他进来回话罢。"
"奴才遵旨。"
江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拜见,想必也是刚从哪宫出来。风城启难免了他的礼,边翻书边问:"今日后宫哪几位主子不适么?"
江太医带了医案,恭恭敬敬地回道:"今日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已经开了方子,只是普通的风寒,休息一天就没事了。容嫔娘娘怀有龙胎,今日据说是受了惊吓,臣也开了安胎药,没有大碍。淑妃娘娘则是老毛病了,照样喝着药。"
风城启难抬头看了江太医一眼,皱眉问:"还有呢?"
江太医叩头道:"今日传召了太医的就只有这三位娘娘。"
风城启难沉默了。江太医跪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将左嫔只传了医女的事情告诉王上,不过,左嫔刚刚被贬,还是不要惹王上生气了罢。
"禀王上,白术来了。"仇全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风城启难回了神,道:"宣。江太医回去罢。"
江太医叩首退下。刚出门口,一身黑衣的侍卫长白术便走了进去,与他擦肩而过。那精致的五官依旧像被冰冻了一般,没有任何表情。看得江太医身上发冷。
"臣白术参见王上。"
殿门缓缓合拢,风城启难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多礼。"
白术起身,看着眉头不展的帝王,道:"可还要去接天湖?"
风城启难想了想,道:"你陪我去另一个地方罢。"
白术点头,不用风城启难明说,他也知道他要去哪里。这么多年的相伴和跟随,风城启难也只有在他和她面前才会自称为"我"。凭这一点,他也值得他效忠。
曲幽宫。
说是宫,倒不如说是轩,偏远的一座小宫殿,有些潮湿。没有凤鸣宫的华丽,不过经过不语和守幽一天的打扫,好歹有了些住人的样子。
此时已经将近夜半,主殿的灯都熄了。两道身影从宫墙而入,避过了门口的一个守夜太监,站在了主殿的殿门前。
风城启难眉头紧皱。这样薄弱的防护,稍微有点功力的人都能来去自如,后宫的防范一向是这样低的么?
"臣在此处等您。"白术跃到偏殿的屋顶上,隐了身形,传音给风城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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