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心情仿佛很好,扶起王沅,道:“爱妃平身。”
王沅起身后,低着头,“谢陛下。”
李湛眼神示意了下,屋里的太监宫女都出去了。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盯着王沅看,王沅的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不是她不敢见人,是李湛没有让人传报,进来的太突然,她只化了一半的妆,脸上的粉也没有擦完,顶着一个半面妆也太难看了吧。
李湛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下。
王沅抬起手臂,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一步步慢慢地挪过去坐下,只是不肯放下袖子。
李湛板着脸道:“朕长得这么可怕么,爱妃竟然不敢看朕!”
王沅急的快哭了,宫规中明明白白说了御前失仪可是大罪,如今孟昭姬正对她们这群家人子的规矩看不过眼,如果落在她的手里了,难道要传信回家让王奉光来跟李湛求情吗?
☆、第 27 章
“不是,”王沅急忙否认,“陛下您龙章凤姿,皎如玉树,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啧啧,难得的美男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朕。”李湛意味深长地说。
平心而论,若论起美男子,姚家大表兄当是王沅见过的第一人,肤色如玉,脸若明月,眼似繁星,为人温和知礼,可惜从小就定亲了。至于李湛,剑眉星目,英伟非凡,只是皮肤略黑,跟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何晏卫玠比起来总差那么一点,王沅只能昧着良心夸着李湛。
李湛伸手去扯她的袖子,两人较劲,女人谁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见人,可是李湛,他作为男人,为什么不肯理解一下她呢?
王沅委屈,委屈地心都酸了,比喝了半壶醋都酸,鼻子眼睛都跟着酸了,索性不再同李湛较劲,任他把袖子扯下来。
因为春天来了,金桂就给她化了桃花妆,一边眼角带妆,一边眼角仍然是素净的,半面妆怎么看怎么古怪,李湛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难怪你要遮住脸的。”
王沅最最爱惜自己的容颜,也挺自豪自己还长得不错的,认为李湛在嘲笑她,心就更酸了,那眼泪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唉,你哭什么呀?”李湛有些无措,在他见王沅有限的几次里,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脸上都带着笑,他想劝劝她,“快别哭了,你这一哭就更不好看啦。”
王沅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更加难受了,她从小聪明伶俐,长得漂亮,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夸的,从来没想到“不好看”三个字会落到自己的身上,而且还是从万人之上的皇帝的口中说出来的,这不等于盖章认定她丑了吗?她更想哭了。
“唉,你别哭了,你想要什么?”李湛决定哄哄她。
王沅用手帕捂住脸,充耳不闻。李湛年轻时也曾游荡于秦楼楚馆之间,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什么哭,于是吩咐人端来水,亲自拿着湿毛巾替她擦干净,王沅的素脸露出来。
“这样干干净净地多好看呀。”李湛说。
王沅拿着镜子仔细照了三遍,拿着眉笔把自己淡淡的眉毛加深,然后涂了一点口脂,转身向李湛福了福,乖乖地坐在一边。
李湛笑道:“朕告诉你啊,不管是谁哭起来都是不好看的,什么梨花带泪、桃花含露,那都是骗人的,只有涕泪齐下才是真的。所以,以后别哭了。”
王沅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李湛想了想,道:“其实你挺好看的,小时候就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长大也好看的。朕没有说你不好看,哭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朕也是一样。”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看”,王沅终于满意了。她伸出手拉拉李湛的袖子,展颜看着他。
李湛捏捏她的脸,道:“你小时候是否也这样爱哭?”
王沅可不承认这事,辩解道:“我不爱哭的。”一般有人欺负她,她都直接欺负回去了,根本不会委屈到哭,九五之尊的李湛说她不好看,这关系到女人的尊严,她又没法跟他辩,只好哭了。
“那朕可不相信。”
不相信就不相信呗,王沅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有没有哭的时候?”
李湛想了想,还真说:“朕也哭过,”他回忆起来,“那很小的时候了,五岁左右,朕还被关在廷尉狱,那年冬天特别冷,又冷又饿,实在忍不住了,哭了几声爹娘。”
王沅心有戚戚,拍拍李湛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是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那个样子,母亲生了四个孩子,嫁娶就要一大笔钱,忧思过甚,又过于操劳,很早就过世了,过年的时候实在太想她了就哭一哭。”不过想想,李湛似乎更惨,他的亲祖父砍了亲爹妈,连报仇都不能够,不过能继承皇位,想来哀思太子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李湛从来没有想过会把年幼时候不堪的事情说出来,看着王沅同情兼理解的神情,他又觉得有点好笑,自从他当了皇帝,好像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同情了……
采青掀了帘子,进来道:“陛下,婕妤,晚膳已经备好了。”
“用膳吧。”
李湛起身,王沅攀着他的胳膊起来,采青偷偷打量他们的神色,这才放心下来。
跟着李湛用膳极其省心,各吃各的,偶尔说几句闲话。吃完饭时间还早,李湛道:“下两盘棋吧。”
王沅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对于需要老僧坐定的下棋,根本谈不上喜欢,没有认真学,下得不好,下了两盘,她差点睡着了,李湛弹了下她的额头,她才清醒过来,老实道歉:“陛下,我错了!”
李湛放下棋子,道:“算了,在宫外时,我也不喜欢下棋。”
“那为什么现在喜欢下了?”王沅问。
“现在也不喜欢,只是进了宫,不能像以前一样凡事任由自己的性子,下棋么,正好可以磨磨性子。”
既然都没有兴趣,那再下棋根本就是折磨,王沅建议:“陛下,明光殿的后院的杏花开看,咱们去看看吧!”
李湛看看窗外,“这天都已经黑了。”
“肯定能看啊,再不行咱们看星星看月亮总可以吧。”王沅拉着他往后院走。
院子里种了几株杏花树,此时正是花开最繁盛时,王沅让人在杏花两旁支上高架,挂了一排宫灯,宫灯照在杏花树上,花朵更加娇艳,夜风吹过,花瓣簌簌地落下来。王沅伸出手上,几片杏花落在手心,她回头笑着对身后的李湛说:“陛下,这就叫做,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站在飘荡的花瓣雨之中,眉眼含笑,脸颊发光,宛如杏花仙子,李湛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抬头望着杏花,道:“不错,很漂亮。”
“是啊,白天看虽然也好看,但我更喜欢在晚上赏花,夜色中的花衬着宫灯特别好看。”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更何况是花前灯下,李湛不是不知风情的男人,他轻轻在王沅的头上抚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有比起这杏花更好看的。”
“是什么?”
李湛不再作声,弯腰把她抗在肩膀上,王沅“啊”了一声叫出来,她怎么给忘了,这位陛下出身市井,一身的市井痞气并未完全消散,如今土匪似的杠起她,也太不美观了吧。
到了室内,他放王沅下来,王沅三两步溜到浴房,采青与鼠尾两人早就放好水了,王沅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闭上眼睛。
采青小声地笑道:“婕妤,比杏花还要好看的正是您呢!”
王沅睁开眼睛,笑道:“我也觉得。”
鼠尾道:“真不枉咱们辛辛苦苦挂了那么多灯,还好没有下雨。”
王沅伸出手摸摸她跟采青的脸,“辛苦你们啦!”
两人连忙摇头,“不辛苦,婕妤好,大家才好。”
平心而论,李湛是很好相处的,平易近人,没有贵族公子那些坏脾气,王沅与他相处起来还不错,经过磨合,两人在某些方面也逐渐和谐起来。
王沅躺在李湛的怀里,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起来,李湛一伸手又把她拉下来,“起来做什么?”
王沅可怜兮兮道:“口渴了,都要干得冒烟儿了。”
李湛披上衣服,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王沅一口气喝完了,笑眯眯地说:“谢谢!”
这也是两人之间比较融洽的地方,王沅不习惯晚上睡觉有侍女在房里伺候,李湛同样如此。
☆、第 28 章
次日,天还蒙蒙亮,感受到李湛坐起来的动静,王沅也挣扎着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穿衣。采青端来一碗山楂汤喂她,酸溜溜的山楂汤下肚子后,王沅立刻就清醒过来。
披着衣服下床,拿起玉饰革带替他系上,李湛分明就见她困得很,靠着山楂汤才清醒过来,他弯下腰,王沅警惕地后退一步,“干嘛?”她真担心李湛又像抗麻袋一样把她扛起来了。
“别动,地上有只蟑螂。”李湛道。
“陛下别怕,我来打蟑螂!”王沅低头找蟑螂。
李湛无语了,只能说:“朕只是逗你玩玩,没有什么蟑螂。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王沅:“蟑螂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敢抓蛇呢!”
经过这么一闹,王沅算是彻底清醒了,建议道:“陛下,吃点东西再去上早朝吧。”
这个时间点用早膳还太早,李湛一般都是上过早朝后才用膳的。
他待要拒绝,王沅已经把他拉到桌子边,两笼刚出锅的虾肉蒸饺,还有一壶热乎乎的杏仁茶。
李湛只能坐下来吃东西,两笼虾饺下肚,又喝完杏仁茶,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身心舒泰,只是还没太吃饱,于是问道:“还有吗?”
王沅轻轻拍他的手,嗔道:“陛下,垫垫肚子就行啦,不然下朝后,就没有肚子用早膳了。”
采青等人看着自己主子态度极其自然的拒绝皇帝,眼睛都直了,哪知道李湛根本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好,好,都听你的。”
送走了李湛,王沅回到屋就躺在榻上了,嘴里道:“鼠尾,快来给我捏捏肩膀,累死我了!”
鼠尾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给王沅推拿揉捏起来,“婕妤,您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伺候陛下真是要费尽心思,一点都不轻松。”王沅扁着嘴巴,轻声抱怨。
金珠撸起袖子,道:“那奴婢去厨房给您炖个汤补补身体。”
“去吧,去吧!”王沅无精打采地挥手。
采青惊讶于自家主子,前一刻送陛下去上早朝时还精神奕奕,这会儿就有气无力地躺着了,她弯腰摸摸王沅的额头,“好想有点烫啊,婕妤,您是不是发烧了,奴婢还是去请御医过来看看吧。”
“别,”王沅连忙阻止,“我就是累了,休息好了就可以了。”
她与李湛相处的时间不多,习惯还不能完全了解,所以相处时,需要时时小心,不过随着以后相处越来越多,大概就不会这么劳心劳力了。
过了几日,就到了东莱公主满月的日子。李湛在建章宫宴请皇亲国戚,余蕴秀则在建章宫宴请公主与众位诰命夫人。
太宗皇帝唯一的女儿安阳大长公主由于身为尊贵,辈分又高,自然坐在首位,这位公主已经四十多岁了,保养的极好,看着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暗紫色的宫装把她衬托的尊贵无比。
此时她正抱着二公主,伸手捏着她的鼻子,笑着对余蕴秀说:“皇后,你看徽鸾多漂亮,鼻子眼睛与陛下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沅听到这话,忍不住与坐在身边的公孙柔嘉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心里更是憋着笑,这位大长公主可谓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李湛出生时,太子府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人人恨不得同太子一家划清界限,安阳公主更是如此,对于自己大哥的遗孤从来没有伸出过援手,估计李湛回宫后,她才第一次见到李湛,现在竟然说起这么可笑的话来。
话虽如此,锦上添花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事情,立刻就有人奉承安阳公主,“您说的对,果然如此,小公主长得确实同陛下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阳公主笑了笑,道:“皇后,我看徽鸾喜欢得不得了,真恨不得她就是我的孙女儿呢!我家的二小子,你看怎么样,不如把他们凑成一对?”
她一心想讨好李湛,但是李湛对这个姑母向来只是淡淡的,安阳公主送了不少歌姬给李湛,李湛收下了,却并不太宠幸。安阳公主为着子孙考虑,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湛宠爱非凡的二公主身上,想为自己的孙子求娶她。
余蕴秀的母亲杨氏与两个妹妹也来了,听到这话,杨氏脸色大变,她也有几个孙子,本来就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见安阳公主先提起这事来,心里绷得紧紧的,生怕女儿却不过情面答应下来。
只听余蕴秀道:“姑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陛下十分钟爱鸾儿,让人给她占卜,说是鸾儿不宜早定亲,陛下就说等鸾儿十六岁后,再说此事。”她把事情都往李湛身上推,安阳公主虽然不悦,但是也不能再说什么。
余蕴秀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自己的小女儿,那是怎么爱都不够的,嫁给谁她不放心。在她看来,嫁到她的娘家,都是自家人,自然会如珠如宝的对待女儿。
余家是今晚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戏台上唱的再热闹,也比不过余家人的热闹,众位诰命夫人都围着杨氏、余卫儿、余少儿说话。嫔妃们安排在另一桌上,冯昭仪坐了一刻钟就以身体不适告辞而去。王沅羡慕极了,悄声对公孙柔嘉说:“人家底气足,想走就走,真好呀!”
公孙柔嘉替她舀了一碗汤,道:“喝点汤吧,再忍忍嘛,或者看看戏。”
王沅苦着脸,她其实挺爱看戏的,但是这戏是安阳公主与杨氏等中年妇人点的,要么是秦香莲,要么是王宝钏,都是些哭哭啼啼的苦情戏,看到就让人烦躁。尤其是王宝钏,王沅看到她那么傻,真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连自己亲爹亲妈都不要,她后来受了那么多苦,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再看看其他人,程姮娥正盯着戏台,看得津津有味;戎美人与梅宝林跟木头一样坐着;胡端娘与林宝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张婕妤则撇嘴,眼里的鄙夷之色表露无遗,“啧啧,这个王宝钏真是活该呀!”王沅听她说这一句,深有同感,点点头,道:“我也觉得!”
张婕妤脾气不大好,没什么人理会她,见王沅对她说话了,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能找人说了,“我才不信一个女人有这么傻,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去吃野草。这出戏肯定是个酸腐的读书人写的,哼哼,全靠意淫罢了!”
王沅都忍不住要对她刮目相看了,这张氏对上谄媚,对下刻薄,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于是两人就此交流起看过的戏来,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婕妤,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王沅抬头一看,哟,不错,老熟人终于来找她叙话了!
☆、第 29 章(修文)
29 第 29 章(修文)
王沅在江都姚家受过几年的教养, 把脾气养的含蓄些了。以前的她个性十分要强,余少儿长得也不错,又是家里的幼女,也是被宠大了, 两人时常掐架,总的来说,余少儿从来没赢过。但是余少儿自从姐夫当上皇帝之后, 一日比一日飘了,嘴里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