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德妃的累累罪行。
尹桐庭再也开不了口,说不了求情的话了,步出宫门的时候连腿都是软的,还是身边身子骨硬朗的尹老太爷搀了他一把。
尹家今日的投诚,意味着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尹德妃已经被弃。
尹德妃削除了妃位,贬为庶人,被拘禁在冷宫。
尹德妃从前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以至于许多妃嫔一度为其唏嘘不已,甚至还有人在背后感叹德妃落到这结果是因为得罪了贵妃娘娘。就连之前尹老太爷进宫的事也被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什么陛下沉浸在长乐宫的温柔乡里,就连臣子入宫求见都不理会。
长乐宫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阿蔓却是没发现。
原因倒是简单。
她原来就在后宫一枝独秀来着,每日来长乐宫攀关系的人不胜枚举,每日在她背后念叨的人也多不胜数,多添了一桩事倒是没什么的感觉。
反倒是德妃这是让她吐出了心头的一口怨气,而且心上的刺儿也被拔了出来,当晚甚至还多用了小半碗的饭,把嘉元帝喜得不行。
“今日乖觉,若是从今往后都能这样进膳朕就放心了。”
嘉元帝夸赞。
阿蔓筷子正伸到面前的虾丸碟子里,闻言筷子就是一转,将虾丸放到了陛下的碗里。
“陛下您也多吃些才好。”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冬日事忙,嘉元帝这几日忙碌的不行,每日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有时候批折子的时候甚至都会批着批着就要打瞌睡了,这些阿蔓也都看在眼里。
嘉元帝心里熨帖,虾丸的鲜美仿佛浸入了心里似的,还没完全咽下就已经觉得美味极了。忙抬起筷子往阿蔓碗里夹菜。
“朕记得第一次同你吃饭时你最爱吃这个。”
阿蔓挑起碗里的莼菜,眉头微微蹙起。
“那里最爱吃了?”
嘉元帝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呢。
“你当时一直往碗里夹呢。”
阿蔓看着碗里的莼菜,笑得不行。
“哪里就是喜欢了,当时妾第一次同陛下吃饭,心里紧张的不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一直夹面前的菜。”
饭毕,阿蔓去偏殿抱子珺过来,赵福偷偷的进来禀告。
“陛下,一刻钟前重华宫来人禀告说安贵仪要生了,安贵仪说是想要见您。”
嘉元帝眉眼未动,声音淡淡。
“不是有皇后?还有,这事也别让人告诉贵妃了,省得贵妃听了烦心。”
说完,不再开口,走向抱着子珺的阿蔓。
“让朕瞧瞧皇儿已经有多重了。”
说完,轻车熟路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掂量。
之后,殿中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就连奶娘都留在了外面,唯独嘉元帝和阿蔓两人留在殿内同子珺玩耍,倒是嘉元帝一直抱着孩子,阿蔓同孩子顽。阿蔓要抱,嘉元帝都不肯,怕孩子又抓了她。每次都拘着孩子的手,这才让阿蔓察觉到了什么。
阿蔓不由得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再□□复之后,干脆闭口不言,当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第83章 083
也不知道安贵仪这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她命不好呢; 可她偏偏诞下了陛下的骨肉; 说她命好呢; 可她生下了小公主后,陛下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仿佛宫中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依照祖制来讲,安贵仪的品阶并不足以抚养皇子皇女; 但是因为陛下的不作为,直到小公主已经诞下半个月了; 却还在重华宫里养着。
就连皇后都有些摸不清陛下的意思。
“嬷嬷你说; 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嬷嬷一言不发; 知道娘娘其实并不是在问自己; 而是在琢磨呢,也不打扰娘娘的思路; 依旧自顾自的沏茶。
“安贵仪生产的时候陛下并没有去。安贵仪产下小公主后让人去报信; 陛下也只说了句知道了。”
“本宫到底还是后宫之主; 子嗣教养说到底还是本宫的职责所在; 嬷嬷你说,本宫是否该去探探陛下的意思?”
莫嬷嬷将茶汤递给了皇后,这才开口。
“陛下是个有主张的人,依老奴看,娘娘却是不必急着了解陛下的心思的,这样反倒不美。还不若静观其变,反正这事最急的也不是咱们。”
皇后点点头,算是采纳了莫嬷嬷的建议。
的确; 此刻最心焦的就是重华宫的安贵仪了。
安贵仪还在月子中,明明每天都在进补,且进的都是些大补的东西,但是身子却还是憔悴不堪。微微臃肿的身体,再加上苍白的面孔,让人看了可怜。
看着自己怀里正在安睡的小公主,安贵仪怜爱之中又有些咬牙。爱她是自己的骨肉,却又恨她不是一个带把儿的皇子。
“陛下今日又去长乐宫了吗?”
底下的人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安贵仪的眼睛里一瞬间变得阴沉沉的。
“去请颜淑容和兰贵仪,就说本嫔想她们了,顺便邀她们来见见小公主。”
说来也巧合,颜淑容正拉着兰贵仪来长乐宫。不是为了别的,也是为了瞧瞧刚刚诞下的小公主。宫中女子多寂寞,更何况颜淑容和兰贵仪都膝下无嗣,所以纵使兰贵仪有多不喜欢安贵仪,今日还是跟着颜淑容来了。
去请人的小宫女刚走到宫门口就瞧见了两位娘娘,喜得不行,立刻就迎上前将两位娘娘请到了殿中。
颜淑容看着神色憔悴的安贵仪,有一丝唏嘘,嘴上却是安慰道。
“妹妹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就有小公主作伴了。”
安贵仪苦笑。
“哪里就是苦尽甘来了?小公主能不能养在妹妹身边。兰姐姐不是同贵妃娘娘交好,不若姐姐为妹妹求求情吧。”
兰贵仪从前看见的都是一副冷冰冰面孔的安贵仪,哪里见过她如此示弱的模样,但是往别人心里插刀的本事一边也不弱。
“哦,对了,你同我一样只是一个四品的贵仪。”
安贵仪心里恼怒,但是面上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公主已经出生半个月了,可是陛下还没来看过呢。”
颜淑容觉得有些不对,拉住嘴巴比脑子动的更快的兰贵仪,心里一叹,嘴上说了几句客气寒暄的话,却是立刻拉着人走了。
走到宫门口,颜淑容肃着声警告兰贵仪。
“你可不许再乱给人出主意,也不许为别人瞎出头。”
兰贵仪有些讪讪的,她也反应过来了。
“贵妃娘娘如今这样风光,我才不会蠢得去得罪她呢。”
安贵仪口中风光无比的阿蔓现如今是一个什么状态呢?
有些事发生了变化,虽然你不说,我也不说,但是两个人心中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感触最深的就是身边伺候的宫人了。
采萍这两天心里老是犯嘀咕,拉着采薇说道。
“采薇姐姐,我怎么总觉得娘娘这些日子有些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
采薇心里一动,但是嘴上却这样说。
采萍努着嘴回想。
“娘娘这两日总发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发笑的。”
采薇最是贴近娘娘心的人,哪里不知道最近娘娘身上的变化,而且她开慧早,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里不知道是忧是喜,只得在嘴上打发了采萍。
“胡说什么?好好干你的活才是正经事哩。”
说完后,拿着织锦进了殿。
“娘娘,这织锦已经从库房里找出来了。”
阿蔓点点头,摸了摸织锦,触感柔滑。
“料子倒是不错。”
采萍讨巧,也凑上前来看。
“这匹织锦真好看,里面还镶了金线和银线,阳光下还闪闪发亮呢。”
采薇笑着点头。
“这可是江南的贡品,整个大周也就这么几匹,珍贵着呢。”
阿蔓伸回了手,看着阳光下还在熠熠生辉的织锦,笑了。
“这匹正红色的织锦做嫁衣是再好不过了,就送去吴府罢。”
年节过了没几天,吴昭从江南回来,没想到还带回了一个婚讯。阿蔓十分欣赏这位吴大人,得知他马上要成婚的消息,倒是十分高兴,特意让人从库房里找了这匹织锦出来。
采萍嫉妒的眯眯眼,依偎在娘娘身边。
“娘娘,这织锦这样美,依奴婢看只有娘娘这样的天仙才配得上呢。”
阿蔓轻轻地敲了一下采萍的脑门。
“你这滑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腔调,敢这样来哄骗我?”
采萍摆手。
“奴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呢。”
采萍已经学了好久的学问,现在讲话也颇有些章法,四字的成语以及一些典故张口就来。
“娘娘可是天人之姿,奴婢还嫌这样的织锦配不上娘娘呢。”
阿蔓看了采薇手中正红色的织锦一眼,随后挪开了目光。
“这颜色我穿不得。”
一时之间,整个殿里愉悦轻松的气氛戛然而止,突然变得依然沉重,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阿蔓不忌讳。她并不觉得不甘,也不觉得后悔,更没有什么怨恨。她知道,她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幸运的人了。
生而为贵女,不必为五斗米折腰,而后更是入宫成为宫妃,成为天子妾室。现今更已经成为了人人羡慕的贵妃,更育有一子,说句夸张的,现今整个大周,都没有需要她下跪的人了。这世界上的人,不论男女,哪一个不想往高处爬,哪一个不想有权有势?她现如今已经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了。
这人呐,总该要知足才好。
知足才能常乐。
“再寻一对如意,将这织锦和如意一道赏了罢。”
阿蔓首先打破了沉默。
采薇抱着织锦就要退下,却被人拦住了。
“谁说你穿不得?”
嘉元帝亲手接了织锦走到了阿蔓的面前。
赵福极有眼色的领着宫人们都退下了。
阿蔓不妨刚才说的话被听见了,有些不自在,一时之间就没有回话。
嘉元帝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朕瞧这颜色只有你才配得上,给旁人那就是暴殄天物了。改日让人给你裁了裙衫穿上让朕瞧瞧。”
嘉元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不得阿蔓说轻贱自己的话。
刚才听到她说这话,心里就是刺刺的。
在他看来,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比不得阿蔓珍贵,哪有什么东西是她配不上的?简直就是玩笑。因此这话说得格外认真,将这事立刻就放在了心上,还非要阿蔓将这织锦裁了衣裳穿到身上不可。
阿蔓眼风一翻,桃花似的眼睛微微眯起。
“妾都说了要将这匹织锦赏给郑家的那位小姐呢,好让她裁了当作嫁衣呢。陛下这样说岂不是要让妾收回这话哩。”
嘉元帝拉着阿蔓的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再赐别的给她就可以了。”
阿蔓不再为这事辩白,干脆的提起了别的事儿。
“吴大人怎么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嘉元帝对这事倒是了解,此刻也能说个一二。
“据说郑家这姑娘年前才回京,之前一直都在江南的外祖家住着。”
阿蔓瞬间明白了,笑了。
“原来这郑家的小姐同妾倒是有些相似。说不准妾前几年若是没回京留在江南,倒是也会有这样的机会哩。”
阿蔓笑得红粉绯绯。
但是嘉元帝却猛地将阿蔓的手给抓紧了。
“朕该庆幸你回京了。”
嘉元帝将阿蔓的手放到嘴边轻啄了一口。
“佛谒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便是这理了。”
嘉元帝把玩着阿蔓的手,说话的态度漫不经心,但是语气却是强势而笃定。
“朕和你的缘分也是如此。”
阿蔓瞟了陛下一眼,只觉得这人自大极了。
“和陛下有缘分的可不止臣妾一人,单说刚刚产下小公主的安贵仪,岂不是也与陛下缘分颇深。”
“臣妾说错话了。”
阿蔓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见陛下要开口说什么,立刻拿了手边的核桃糕塞到陛下的嘴里。
嘉元帝咽下嘴里的核桃糕,刚想开口,又被塞了一块核桃糕。实在觉得有些无奈,怕被塞下第三块,只好把阿蔓手边的糕点都给挪到了一旁去。直到把嘴里的糕点全部咽下后才开口。
“朕只是想让你给朕倒杯水而已,没想说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陛下:朕只是想喝杯水而已,朕差点被你的糕点给噎死了!!!
☆、第84章 084
阿蔓红着脸将茶盏递上; 之后更是什么话都不肯讲了; 低着头装鸵鸟。
嘉元帝知道她的别扭; 清了清嗓子干脆说起了别的。
“这两日京中倒是喜事连连,成王府也要嫁女。”
成王妃曾经带着两位郡主来长乐宫拜访过; 对轻沅、轻芷这两位郡主阿蔓倒也有个两三分的印象,两位郡主和她们貌美柔弱的母妃不太相似; 年纪较大的轻沅郡主胜在肤白胜雪,年纪较小的轻芷郡主却是一副骄纵脾气。
“轻沅郡主嫁的是何人?怎么宫里竟是都不知道这消息?”
嘉元帝想到最近火烧火燎的成王; 嘴边的笑意意味不明。
“出嫁的是轻芷。”
阿蔓诧异不已。俗话说长幼有序; 一般人家无论是娶妻或是嫁女; 都会按照序齿行事; 除非中间出了选秀或者是其他重大的事项,便如阿蔓一般; 她入宫之时家中还有几位姐姐尚未出嫁。但是除了这些例外之外; 若是谁家不照这规矩来是会被人看轻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越是贵重的人家越看重这些秩序; 万万不肯在这些事上落人话柄,惹人闲话。
“怎么会?”
嘉元帝其实并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每日里忙些朝政都已经分身乏术了,可偏偏还有人将这些事源源不断的呈到他的案前。成王府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虱子多了不怕痒,成王自己是破罐子破摔了,但是别人可不这样想。成王府坠了皇家的名声,嘉元帝不但在朝堂上斥责了成王; 更贬了他三年的俸禄。
“成王府就是一窝的荒唐鬼。”
嘉元帝先是叹了一句,而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蔓仔细的听着,理了理头绪,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笔糊涂账。
旧年的春围出了几个好苗子,也因为现今当今重用寒门子弟的缘故,特地从中提拔了一个寒门士子做了探花,而那探花郎尚不到而立之年,一朝鲤鱼跃龙门,此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在戴花游街之时碰到了成王府的小郡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是小郡主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很显然,小郡主就此将一颗芳心遗落在这位探花郎的身上了。
若事情单单是这样,成王府谈不上会被人在朝堂上弹劾。
可偏偏这位探花郎在家乡已经有了妻室。听闻成王有意招婿,自然不肯。但是这位小郡主却不是个善茬,竟然用药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更是一朝珠胎暗结。这下事情当然不能善了了,郡主可是皇家血脉。可偏偏这位探花郎死也不肯停妻再娶,并直言要将这事捅到陛下面前,死也不会屈服在成王府淫威之下。
成王便在舔着老脸想求个恩典。
重用的寒门士子一转头就要摇身一变换个阵地,嘉元帝恼怒棋子被人挪开了位置,但是恼怒之下却还得考虑着皇家的体统。
最后,轻芷便成了探花郎的平妻。
怪不得宫中没人提这事呢,也怪不得成王妃嫁女都不入宫报喜。
阿蔓幽幽的吐了一口气,最后下了结论。
“倒是苦了探花郎的夫人。”
嘉元帝不懂阿蔓这种女儿家的心事,听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