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抿了一口热茶,舒了一口气而后笑道。
“快让她说吧,好久没听小话痨说话了,倒有些想念了。”
采萍立即笑逐颜开,还得意的瞥了采蕊一眼。
采蕊不跟她一般见识,继续默默的在旁伺候。
“娘娘,今日一大早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那位和吴家订了亲的蒋二小姐殁了呢。”
阿蔓“嘶”的吐了口气,吓得采萍都立刻住了口,不往下说了。
“没事,被茶水烫了一下而已,你继续说,”
采蕊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发现娘娘手里微微的发红,就有些自责,立刻吩咐人去打了水和拿冰块,自己则是往内室去拿药膏。
采萍则是继续说话。
“皇后娘娘说是因病而逝的,但是奴婢觉得里面有蹊跷。”
觑到有小宫女端着水盆进来了,采萍立刻住了声。
采蕊拿了药膏出来,仔仔细细的涂了,而后就打发了边上所有伺候的宫人,自己则是跑到门口守着。
阿蔓摆摆手,示意采萍继续。
“蒋二小姐殁之前国公夫人入宫见过皇后娘娘,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打发人请国公夫人进宫的。”
采萍越说声音越轻。
“奴婢认识凤仪宫小厨房的一个小宫女,和奴婢一样都在蔡娘子身边待过。奴婢之前曾经听她讲过说知道了一件大事,奴婢问了好久她才透露了一点,说是皇后娘娘之前的病似乎是和那位二小姐有关。”
采萍说到这里咬了咬唇,眼里浮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过奴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命,一两个人消失不见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得主子青睐得还好,或许最后还能得个全尸。不得重用的宫人,就像路边的阿猫阿狗似的,死了都没人知道,也没人注意,身边亲近的人也只能当作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阿蔓也知道着底下的文章,拍了拍采萍的肩,叹了口气。
这蒋二小姐莫名其妙的就殁了,**不离十和皇后有些关系,到了夜里却是知道了皇后娘娘打的算盘,也多亏陛下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
“朕本来打算让吴昭这小子成亲后再去赴任的,都说先成家再立业,但是这下怕是要耽误了。”
阿蔓若有所思,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臣妾回宫没多久就听到宫外的消息了,说是和吴公子定亲的蒋二小姐因病殁了。”
嘉元帝原本对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感,吴昭如今得他重用,本来就觉得这女子配不上吴昭,之前还甚至感叹过,眼下听说她殁了也别的感觉。
“皇后倒提过说想要为吴昭这小子说个亲事作补偿。”
阿蔓若有所悟,想到秋狝那日得魁的吴昭的模样,眉眼里都是坚毅和锐气,不像是个没主意的,倒是有了个别的想法。
“陛下不若问问吴公子的意思吧。”
嘉元帝点点头,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看中吴昭,也是因为吴昭算得上是个孤臣,甚至和自己的父亲都翻了脸,蒋家的姻亲也算不上什么,毕竟之前是结了仇的。但是若是换了一门新的亲事,还是勋贵,那就破坏了他的本意了。
嘉元帝更想到用这话试探以下吴昭。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眼界以及能力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意思。
“不错,人生大事还是问问他自己吧。”
嘉元帝摸了摸阿蔓的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秋狝的事朕查了一下,和靖康侯府没什么关系。”
阿蔓眼里亮晶晶的,光芒四溢,看的嘉元帝心里一软,原本没打算说得隐情都吐口而出。
“朕一直觉得子珩还小,没想到他也长大了,还读了许多的兵书。”
嘉元帝当年走的也是这样一条艰险的路,知道这路有多长有多曲折,所以对大儿子的心思也有点了解,只是手段拙劣了些,却也不失为一条好计谋。
阿蔓一滞,兵书?难道是大皇子自己的苦肉计?
嘉元帝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抱了榻上正在傻笑的子珺开始逗弄。
“朕的儿子长大了。”
天家最残酷,父子兄弟,都抵不过那个皇位。
阿蔓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到之前那个笑得腼腆可爱的大皇子,心底不知是什么感受。看着面前正张牙舞爪的子珺,忽而萌生了一个想法。
“要不妾给子珺念书吧?”
阿蔓歪着头,语气十分认真。
嘉元帝看了看阿蔓,又低头看了看正在咯咯傻笑的儿子,迟疑道。
“子珺还小。”
阿蔓却是别有一番想法。
“现在就用诗书熏陶着,将来启蒙或许容易些。”
阿蔓想的十分的美好,却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个混世魔王,阿蔓拿起启蒙的《三字经》刚念上没两句,刚才还精神奕奕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睡得香甜。
嘉元帝看了发笑,但却硬忍着,还得安慰沮丧的阿蔓。
“孩子还小,不懂事。”
嘉元帝没想到的是将来自己为了这个儿子读书的事也气的头都白了。
*
吴昭是个聪明人,他从自己的母亲逝世,而后自己的妹妹被强逼着入了那个吃人的深宫后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没有选择,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只能选择隐忍。但是当契机一旦来临的时候,他狠狠的抓住了手里的一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而现在,就连唯一的美中不足也消失了,自己的这个未婚妻也在合适的时候没了。
但他知道他现在手里握有的一切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赐予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成为那把锋芒毕露的剑。
只是不知道陛下今日传他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是吴家的事?还是漕运的事?漕运自古以来都个让人头疼的事,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栽在了上头,但是自己别无选择。
吴昭站在御书房前等候通传,这一盏茶时间他的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许多的念头。
“吴大人,陛下传您入内呢。”
在内侍的通传声中踏门而入,吴昭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陛下,而是一个穿着水红色孺裙的丽人。吴昭尚没有妻室,田氏这个继母也一向和他不对付,宫中的事也没人跟他提过,但他曾在秋狝是远远的看过一眼,跪下行礼。
阿蔓受了这位新任吴大人的礼,客气的叫起,而后便侍立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陛下的话。
“不知吴卿可有意?”
嘉元帝将皇后有意补偿的事简略的述了一遍,而后笑着看向自己这位新任重臣。
阿蔓在旁看的十分的清晰,陛下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提着的朱笔却不动了,笔头上滴下的朱砂在纸上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
补偿?赐婚?
蒋家打的一手的好主意。
吴昭面上却是冷静极了。
“臣无意娶妻。臣年幼丧母,而后便发誓以后娶妻必定会对妻子一心一意,只愿将来得一心悦之人,而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昭的话,一半是卖惨、博同情、顺便给父亲上个眼药,一半却也是真心话。
这话说得实在是掷地有声,将来若是他违背了承诺,就是一个欺君之罪。一生一世一双人,阿蔓实在对这话震撼,这个说法从来只限于女子内心,说出来就成了妒妇,没想到世间还有男子抱着这种想法。
直到人退下后,还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衣袖上沾了墨水都不知道。
“怎么魂不守舍的?”
☆、第75章 075
阿蔓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嘉元帝见她这样反倒笑了; 皱紧的眉头也都舒展开来。
“问你怎么回事呢?瞎摇头,是打算敷衍朕吗?”
嘉元帝心情不错,近来朝堂上很平稳,没什么事情; 而且此次秋狝还为大周注入了新的血液,增添了不少能干的有朝气的儿郎; 总算不用每日都对着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古板了。见到阿蔓在旁边堂而皇之的走神只觉得可爱。说完这句话; 站起来松了松筋骨,拉着阿蔓往旁边的红木圈椅走去。
阿蔓还有些懵呢; 愣愣的让陛下牵了手跟着走。
“朕总觉得像是养了个女儿似的。”
嘉元帝见她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有些无奈的伸手抱她,两只手穿过她的腰; 如同抱娃娃似的动作。
阿蔓这才回过神来,就要挣扎着下来。满屋子都是伺候的奴才; 阿蔓不自在极了,发现自己腰间的手搂的更紧了,不禁低吼。
“陛下,放我下来。”
嘉元帝根本不惧她这样轻的威胁; 还颠了颠她。
“你太轻了。”
话里的嫌弃不言而喻。
阿蔓更气了。
“谁让你抱了?”
一句话脱口而出,嘉元帝听了大笑,阿蔓却是懊恼。在避暑行宫过得太自在了; 阿蔓的心态一时之间还没改过来。立刻就要改口,声音也温柔了。
“陛下,臣妾自己走吧; 陛下批了一下午的奏折想必也累了。”
嘉元帝轻嘲了一声。
“装模作样。”
不但不肯放手,还抱着她在屋子里走动,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阿蔓气煞,白皙的脸庞都弥漫上了红色,连耳朵都像是能滴出血似的。只好将头埋在陛下的肩膀上,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其实赵福见到这景,心里喊了几句要命,早就悄悄的让屋子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下了。
嘉元帝闹够了,见她闷着不说话,才停下来坐到了红木圈椅上,却没有放下她,反而换了个姿势,让阿蔓横跨在自己身上,一边拍着阿蔓的脊背,一边在她耳边低笑。
“赖在朕身上不走了还?”
阿蔓立刻抬头,气哄哄的想要下来,却不防这一抬头让人钻了空子,猝不及防间唇就被摄住了。
嘉元帝用舌细细的在她唇上打圈,见她一张俏脸上遍布了红晕,整个人也都愣愣的,才停下来。也没给她喘气的机会,唇舌一路到了耳垂上,间歇还往她耳朵上呵气。
“吴昭那小子就这么好看?”
嘉元帝早就发现刚才阿蔓的异样了,从吴昭进来后就一直关注着,且在他走之后竟然还发起呆来。嘉元帝不仅是这话里浓浓的酸意,就连心里的想法都是酸里酸气的,说完这话也没意识到。
阿蔓还没从刚才那种状态中回来,心神犹有不定,但是却听出了陛下话里的不悦,下意识的就反驳这话。
“没有陛下好看。”
嘉元帝的情绪没有被这句话抚平,他还在意着阿蔓刚才的举动。
“那你刚才究竟怎么了?”
嘉元帝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什么这么执拗,非要将事情弄个一清二白不可。一边想着心思,手一边无意识的犹疑。
从腰间滑到脊背上,再从肩上越到了胸前。
阿蔓察觉到身上游离的手,想挣扎着下来,却被另一只手箍的更紧,只好深吸口气准备忍下来,将心神都灌注到刚才陛下的话上。
“臣妾只是觉得吴公子的想法异于常人而已。”
声音不如往常的清脆,添了几分的柔媚意味,仿佛带了些水汽。
嘉元帝的手停顿了一下,覆在阿蔓胸口不动了。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吴昭行得是诡道,少有人能像他这么有分寸,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
嘉元帝不懂女人心,他领会到的意思完全不是阿蔓心里所想的。
理解错了就算了,但是这手又是怎么一回事。阿蔓忽略不了胸口那灼人的温度,更忽略不了那切身的感觉,阿蔓不禁恼羞成怒。
“谁和你说这个了?”
说完后怒从心起,利落的甩开人提着裙裾跑出去了。
嘉元帝还没反应过来呢,刚才将话扯到了吴昭身上,他就自然而然的想起朝中的事了,心神大半都分离了,竟然被她甩开了手。
嘉元帝忽然想到之前的那个夜里,阿蔓的手被自己拂开的那一幕。
仿佛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一般。
嘉元帝并不觉得丢面子,反倒是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
他知道自从那次后,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不复往常,和好后,阿蔓恭谨柔顺的时候居多,话也少了不少,就连两人欢好过后入眠的时候,阿蔓也总是有些僵硬,即使睡前他箍住人在怀中,但是夜里有时醒过来却发现她莫名其妙的就睡到了一边,可怜的蜷缩着身子,盖了小小的一角被子。
他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但是每次见她悄悄地躲开自己的样子也不由得在心里有些涩然。
但是现今总该好了吧?
他拂开阿蔓一次,阿蔓今日也甩开了他的手,也算扯平了吧。
嘉元帝这样子想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一丝笑容,看的猫着腰进来的赵福心里一抖,寻摸着究竟要不要将这事说出来。但是想到了之前陛下的的交待,还是横下心来将话都吐了出来。
“陛下,前儿个的事情查清楚了。”
嘉元帝心里早就有了怀疑对象,听了这话也沉着。
“是德妃吧?”
赵福想到调查出来的事,即便自己已经算是老谋深算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背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也不再含糊了,一股脑的将事都给吐露了。
“尹家拿捏住了归氏的女儿,将归氏送入宫中后又在德妃的安排下送到了三皇子身边,偏生着归氏曾经是祁容华奶娘的干女儿,还深受祁容华的信任,就连三皇子抱养到吴昭仪宫里的时候也跟着过去了。”
“长春宫的忽地笑是纪贵姬种的,。听说是那日纪贵姬早早的去妙音阁赴宴,谁曾想竟在路上瞧见了那个乐师在鬓边簪了这花在玩笑,纪贵姬和这乐师似乎曾有过节,当下就夺了花簪到了自己鬓边。老奴问了当日当值的太医,说是宴上腹痛呕吐的安贵仪的症状极为吻合,想必是不小心沾到这花粉了。”
……
赵福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
嘉元帝沉吟片刻后,敲了敲额角。
“德妃能布下这样的局,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事应该也不止就做了一次,其他的干脆也查查清楚吧。”
嘉元帝心底不是没有过思量,却还是下了要彻查的意思。无他,就是忌惮而已。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身边藏着一条毒蛇,总觉得让人心慌。就算是狮子也有打盹的时候,嘉元帝不能由着事态如此发展下去,趁机拔了毒蛇的牙也好。尹家是几百年传下来的世家大族,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了,但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能趁机制衡一下也好,免得让他们都忘了自己姓什么。
另一层考量就是为了子嗣了。
如今自己正年富力强,膝下也有了四个儿子,但是这江山的延续总不是简单事情,总该好好考量一下。嘉元帝虽然偏向子珺,但是却也想着要尽量给四个儿子公平,看看谁才是能够担起大任的那个。
子珩母亲不过是个区区的歌姬,看上去爹不疼娘不爱的,但是嘉元帝却为他安排了名满天下的老师,更有打算将来为他寻一门显赫的妻室。
子琰外家势大,为了制衡,就得削弱尹家和德妃的势力。可是世家大族几百年的根基哪里能轻易动摇?尤其是尹家世代清贵,族中子弟几乎都是可造之材,不说封侯拜相,当些干臣却是都当得的。因而,哪怕是他之前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也对这个二儿子表现得不甚亲热。
至于三子子珏,抱养到吴氏宫里就有了一个手握兵权的外祖,虽然脑子有些不清白,但是这吴昭却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将来成就必定不会低于他的父亲,有这样一个舅父倒也不差。
最让嘉元帝难以抉择的就是子珺了。
贵妃之子,地位在几个儿子之间最为崇高,但是偏偏外家不功不过,说起来还有些弱势,靖康侯府后继无力,等子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