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话西汉之楚汉争霸 作者:史杰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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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酒话西汉之楚汉争霸 作者:史杰鹏-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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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见李斯罗罗嗦嗦,又讲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有些不高兴了,他怕李斯偷偷把赵高干掉。因为秦汉时候丞相的地位比较高,李斯又当了几十年的官,朝廷上下都有他的人脉,比赵高可强多了。说到底赵高可依赖的只有二世一人。当然,话又说回来,在那种专制社会,皇帝的权力无与伦比,搞定皇帝就足够了。有学者说,李斯有点傻,如果他运用自己的人脉,征召甲士,不管二世的反应,把赵高干掉再说,就不会有以后的族诛。但这只怕难以做到,因为一则秦朝几乎没有跟君主对着干而成功的传统;二则当时的制度,征发五十人以上就要皇帝颁发虎符,李斯哪有?而赵高身为郎中令,掌管的是实实在在的郎卫,又天天在宫里,正常情况下,李斯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当然,考虑到当时朝廷上下对二世和赵高潜在的不满,李斯振臂一呼,是有可能成功的。但麻烦在李斯当年和二世、赵高两人干过一件天大的坏事,这件事如果发露出来,对李斯本人危险也太大。总之,通过二世干掉赵高是唯一良策,老谋深算的李斯不会想不到这点。 
但二世实在对赵高太喜欢太依恋了,生怕李斯对赵高不利,偷偷把奏书给赵高过目。这也是韩非子一再告诫过的错误,韩非子说,君主切不可把其他大臣的密告给当事人看,否则以后不会有人上书直言,君主就被蒙蔽在鼓里,无法有效驾驭大臣。而二世竟然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天下罕见的傻瓜;第二,他把赵高当成了精神领袖,没有赵高,他的灵魂就孤苦无依。 
赵高一看,气得要死,李斯啊李斯,你这老家伙还真有一套,竟然有密线送信。但转瞬他就乐了,老家伙再怎么折腾,但没有皇帝做靠山,就是白费力气。对付二世,他太有把握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是丞相自己想当田常,篡夺陛下的帝位。但又怕我作梗,所以想先除了我。”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其实也像日本动画片台词,按理说也很低龄化,但关键是赵高说的,结果就大不一样。二世非常感动,安慰赵高道:“老师,您别难过,下次我找个机会修理修理他,为您报仇。” 
机会很快来了,这天,二世接到李斯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联合签名的奏书,奏书上说: 
关东的强盗们越来越多,陛下发兵镇压,虽然歼灭了不少,但依旧有风起云涌的迹象。臣等以为强盗之所以这么多,都在于兵役徭役太频繁,赋税重,黔首们受不了。希望陛下停止阿房宫工程,简省兵役徭役。 
二世看了奏书,觉得特别惊讶,怎么回事,要我简省兵役徭役和赋税,还要我下马阿房宫工程,那我还享受什么?太可恶,太可恨了。尤其是这个李斯,两面三刀,前些时候给我上《论督责书》,还说当皇帝就是想干啥干啥,想要谁便是谁,随心所欲。我当时还给他评了特等优秀论文,发了丰厚的奖金,遴选为“阿房宫学者”,号召全国人民都来学习他的这篇文章,今天他却给我来这套,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当即回复道: 
当皇帝就该恣情淫乐,这些,我们都曾达成过共识,写进了宪法。按理说,法律已经制定好了,你们就只管严格执行,不能随便修宪。我们秦国的法律完善,全是良法,没有恶法,按理说,天下应该太平无事。如果出事,那不是法律的问题,是有法不依的问题。至于减税,我不赞同。古时候的尧舜,名义上是天子,吃喝水准却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值得效仿的?先帝当年打江山坐江山,就是为了可以尽情吃喝玩乐,想要几个女人,就几个女人;不想和屁民们一样吃糠咽菜打光棍。先帝也达成了所愿,一辈子都吃香喝辣,花天酒地。怎么我即位才两年,你们就让我简省赋税呢?你们这些家伙,不能禁止盗贼,是你们无能,又想把过错推到我头上,真是做梦。现在我就把你们下狱,因为你们不配当官。 
冯去疾和冯劫两个傻了眼,没等兵士来捉,就自杀了。李斯是投机分子出身,本来就不在乎什么君臣伦理,舍不得自杀,二世说:“那就麻烦郎中令去审问罢。” 
李斯这家伙为什么不死呢,除了不讲君臣伦理之外,一则是因为贪生,二则他觉得自己文采好,当年秦始皇想驱逐外国人,李斯就写过一篇《谏逐客书》,成功地让秦国废除了逐客的法令。现在自己被关进牢房,再写这么一篇,把二世说动也不是不可能。他再想不到二世不是秦始皇,秦始皇有独立人格,聪明果断;二世却是人格封闭的怪物,是一滩烂泥上顶着一个花岗岩脑袋,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何况以前上书,也要通过密线,现在关进牢了,谁还肯给你做密线? 
李斯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不过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在狱中写了一篇情深意重的文章,列举了自己七大功劳,但都假模假式地称之为“罪”。比如开篇就说,臣帮助先王绞尽脑汁离间六国君臣,使秦得并天下,立秦为天子,“罪一也”。我不懂他这样正话反说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从古人那里学来的。比如《晏子春秋》上记载,齐景公喜欢弋射,让烛邹给他养抓来的鸟,烛邹一个不小心,鸟跑掉了。景公大怒,要杀了烛邹,晏子假装骂烛邹道:“你有三条罪,知道吗?第一,你帮大王养鸟,却让鸟跑了,是罪一也;使得大王不得不为了一只鸟而杀人,是罪二也;让诸侯听说我们大王重鸟轻人,哗然嘲笑,是罪三也。你还不该死么?”景公一听,明白了晏子是正话反说,于是赦免了烛邹。 
总之这一套是纵横家、辩士的看家本领,李斯早年靠游说起家,对他来说,当然是老本行,在那个诸侯纷争网罗人才的年代,也曾发挥过重要作用。先秦古籍中类似故事数不胜数,大概也算实录。但关键是如今秦朝已经是大一统的专制王朝,要你辩士有什么用?我的印象,楚汉之交的时候,这种辩术仍旧可以救命,比如蒯彻、栾布等都玩过,也都很成功,但后来就几乎见不到了。李斯也可谓不通时变,枉他还是学法家的。可以肯定,他这篇文章送到二世面前,也不会发挥任何作用,何况根本送不到。赵高轻蔑地说:“李斯这个老反革命,已经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哪有资格给皇帝上书。把那些反革命言论都烧掉,不许他再写一个字。”



第27章 李斯的结局(下)

但赵高也有一点小小的担心,李斯这家伙毕竟身份不一般,万一二世哪天心血来潮,偷偷派人去重审李斯怎么办?二世虽然性格幽闭,智商究竟正常,这种人要是发现自己被骗,只怕反应更激烈,还有点难对付。于是他派了一些亲信轮番冒充御史(最高纪律检查委员会高级办事员)、谒者(皇宫高级门房)、侍中(皇帝御用贴身随从),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官吏,假惺惺去探监。李斯激动得老泪纵横,马上翻供,指着自己身上一块块伤痕说:“冤枉啊,我是屈打成招啊。”等这些人一走,赵高就虎着脸进来了:“老李,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死到临头,还见人就散发反革命言论。今天不修理你,你不知道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来人,给我打。” 
几个狱吏如狼似虎地冲上去,一顿胖捶。可怜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旧伤未除,新伤又生,好在他身体底子好,竟然就不死。说实话他还真不能算冤,他这辈子害死了多少人啊?好好的一个师兄韩非,因为他嫉妒人家的才华,就把人家毒死了。这叫恶有恶报。 
实在被折磨得受不了,李斯也学乖了,再有所谓的御史、谒者、侍中来,他都老老实实回答:“我确实是制定了一个123工程,想发动政变,干掉郎中令后夺权,让大秦天下姓李。没有冤枉。”不过之后老老实实按上自己的指纹。据司马迁他老人家说,这些使者还真有一两个是二世派来的,李斯因为辨不出真假,不敢翻供罢了。当然我认为这是小说家言,从二世的种种行径来看,他没有这么细心,但司马迁这么一写,情节就曲折了,故事就好看了,就文学化了。总之赵高很高兴,把供词奏上,二世大喜:“原来丞相真的想篡位夺权啊!没有我亲爱的赵老师,差点被这老家伙出卖了。” 
不过这时情况发生了一点转机,因为二世派往前线追查李由和群盗勾结情况的使者突然回来了,结论是,李由没有谋反,相反他一直死守荥阳,配合章邯打仗。没有他的死守,敖仓早已落入群盗之手,贼酋吴广不会在内讧中被杀,周文和吴广联军据守敖仓,只怕能挡住章邯的进攻。李由应该是大大的忠臣,而且他刚刚在雍丘牺牲了,凶手就是楚国群盗首领项梁的侄子项羽。 
按理说二世稍微心智正常点,就应该马上放出李斯。且不说李斯为秦朝的统一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亲生儿子也死在前线,至少是烈属啊。烈属能造反吗?况且赵高诬陷李斯,主要前提就是李由和群盗勾结。事实证明赵高是胡说八道,如果换了秦始皇,这时候肯定会下令赵高族灭。可是二世仍旧由着赵高乱来。史书上说,“高皆妄为反辞以相附会”,也就是说,赵高胡编乱造了一些证据,愣是一口咬定李斯谋反,至于怎么个“妄为反辞”,怎么个“相附会”,史书上没记载,但猜也猜得出,不过是说李斯是李斯,李由是李由,不能搞血统论。李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他牺牲,不能保证他老爸不造反;或者是李由根本没牺牲,那厮是诈死。反正李斯反革命集团的大案最终被二世肯定,二世看见判决书上写着:“以李斯为首的123反革命集团螳臂挡车,意图阻挡历史的车轮,阴谋推翻伟大的秦王朝,证据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合议庭一致决定,判处反革命集团所有成员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首犯李斯本人具五刑,腰斩。三族全部诛灭。”他满意地用毛笔蘸了蘸红墨水,写了三个字:制曰可。 
于是李斯三族的人被牵到市场上,浩浩荡荡,他对老伴说:“老伴,我对不起你啊。”老伴倒很淡然:“妾身早料到有这么一天,无所谓了,活得这么大年纪,也值,只是可怜了咱们们的儿子。”李斯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囚首丧面,悲不自胜:“儿子啊,我现在想和你牵着黄狗,去上蔡东门外追逐狡兔,岂可得乎?”二儿子大哭:“老爸,其实当厕鼠也挺好的啊,您干嘛一定要当仓鼠呢。现在养肥了,被人一锅端了。” 
一家人抱头痛哭。第一个拉上去行刑的是李斯,由于他是“反革命集团”首犯,死亡方式格外不同。所谓具五刑,先在脸上刺字,再割掉鼻子,再斩掉左右脚,再用竹板子一顿狂抽,抽死为止,最后把头斩下。可以想像李斯这么一个七十多的老头,被拔掉衣服,露出一身青紫的皮肤,被慢慢折磨而死的惨状。他自己痛苦不消说了,他那些待宰的亲人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而这些亲人自己很快也要被斩首,整个家族被杀得精光,DNA链完全断绝,可谓人间至惨。由此可以想见中国古代政治黑暗带来的人性极大扭曲,逼近禽兽。看到这些,很难想象两千年来的中国,算什么文明社会。也很容易理解鲁迅所说的翻开古书,满篇写着“吃人”二字。曾经看太平天国时的史料,双方抓了对方的俘虏,动辄都是上千上千的斩首,让当时观战的洋人感觉到了南美丛林。这难道是伏尔泰歌颂过的那个有着伟大文明的东方古国吗?当然只是想像。在伏尔泰的心中,中国“甚至丝毫没有别的国家缔造者所采取的政治诈术”,看到这句我简直喷饭,因为完全和中国的历史南辕北辙。事实上二千年来,大部分中国人都把智慧浪费在政治诈术上,一直到现在,权谋仍旧是中国人最热衷的东西。中国人喜欢的不是通过勤奋创造财富,而是通过权谋掠夺财富。乃至许多本来想通过勤奋创造财富的人,最终被迫加入掠夺的行列之中。中国的历史,基本是一部劣胜优汰的历史。而且可悲的是,胜利者永远只是暂时胜利,更残酷的杀戮也会降临到他们自己的头上。因为暴虐只会滋生暴虐,割人头者,人亦割他头。循环往复,无有已时。难怪黑格尔说:“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复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虽然说得有些绝对,但也不能不说有些道理。 
必须指出,类似李斯一家的命运一直到满清末年,都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这也难怪19世纪英法等国在和清政府签订的协议中,一定要坚持治外法权。因为在鸦片战争之前,广东沿海的西方商人就发现,中国官府对囚犯的虐待匪夷所思,对他们来说完全无法接受的。“爱国”的愤青可能对我的说法会破口大骂,但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别说现在把你送到非洲丛林去被酋长随便处置,就算现在把你送到祖国监狱去躲猫猫,你会愿意吗? 
李斯死后,赵高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丞相。自然,他更加肆无忌惮了,但秦王朝也因此再也无可救药。有时我觉得,像秦朝这样一个军国主义国家,从外部击灭它,其实是很有些难度的。虽然山东的群盗群起彼伏,一时无法扑灭。但如果秦朝有个稍微像样的皇帝,和李斯等人好好制定策略,不说重新平定东方,至少守住关中没问题。然后坐等东方革命军互相残杀,最后出关收拾残局,只怕照样可以重新一统天下,但错就错在有个早年的优等生赵高胡作非为,从而走上了不可避免的覆亡之路。 
现在我们把目光转回到前线。 
话说项梁击破章邯后,非常骄傲,说:“原来秦军如此不堪一击,你们常常说章邯怎么怎么厉害,还不是连连败在我手下。”他手下一个叫宋义劝谏道:“兵法有云,战胜而将骄卒惰者必败。现在士卒都很懈惰,秦兵却日渐增多,我很为将军担心啊。”项梁不屑一顾:“你也太多心了。你要是怕,就出去当外交官罢。给我出使齐国去。” 
宋义怏怏的去齐国,路上碰见齐国使者高陵君显,就道:“你想去见武信君吗?” 
高陵君道:“是啊。” 
宋义道:“臣以为武信君马上就要打败仗。您脚步放慢点,去早了等于送死。” 
高陵君想,宁可信其有,不可疑其无啊。于是磨洋工,每天就走十几里。还没走到定陶,果然听说章邯率精兵袭击定陶,项梁大败,章邯斩项梁,威震天下。高陵君叹了一声,好险,宋义真神人也。



第28章 围攻巨鹿

这时项羽和刘邦结伴,正一起进攻外黄,从七月打到九月,一直下雨,怎么也攻不下。不知道现在的河南地区是不是也这么多雨。两人最后失去了耐心,放弃外黄,转而进攻陈留。还没怎么打,就听说项梁被斩,士卒们都惊恐万分,没心思再打了。于是项羽和将军吕臣引兵东撤,把楚怀王从盱眙迁到彭城,以彭城为都城,吕臣屯兵到彭城东,项梁屯兵到彭城西,刘邦则屯兵到砀(今河南永城县北),准备一起抵御章邯。楚怀王本来是个放羊娃,没什么实力,现在项梁死了,楚怀王觉得自己可以伸伸腿了,两个月后,他把吕臣和项羽的军队都收归自己领导,拜刘邦为砀郡长,封武安侯;项羽为长安侯,封鲁县为食邑;吕臣为司徒,吕臣的父亲吕青为令尹。 
这时章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低估了项羽等人的实力,以为击破了项梁,楚国主力就已经消灭,不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于是转而北上进攻赵国。而且这时,被张耳、陈余打败的李良刚逃到章邯的军中哭诉,要章邯替他报仇。 
一听李良的哭诉,章邯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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