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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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红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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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听泰川说认识了个买办,专门跟洋人打交道,泰川也想弄些舶来品试试,我也想让泰川试试水,就等等消息吧。”
  “这……”
  “娘。”
  贺泰川步履轻松,从楼上步下,贺连连忙噤声,黄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贺连会意,转身往后院走去。贺泰川斜睨了眼贺连的背影,不多加理会,径直来到黄萱身旁坐下。他手中抱着一个木匣,神秘兮兮地放在茶几上,惹得黄萱也好奇起来。坐起身,端看这木匣,她问道:“你这又是从哪里淘换来的物件?”
  贺泰川狡黠一笑,“娘要是试了这个,定会有精神。”说着,他将木匣缓缓打开,却见匣里摆放着烟具以及一盒鸦片。黄萱赫然起身,身体不住微颤,抬手指着贺泰川惊道:“你,你怎么能抽上鸦片,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泰川一脸云淡风轻,丝毫未将黄萱的话放在耳中,“这有什么,现在多少谈生意的人都玩这个。”
  “你——”黄萱气急,伸手就要将茶几上的木匣夺去,却被贺泰川灵巧拿走抱在怀中,“给我,你要还想当我儿子,就不许你抽这个。”
  贺泰川听黄萱说了狠话,生怕她不给他钱花,于是话语软了下来,“最近儿子正在和那个买办谈事,娘您不是一直想弄个好铺子吗,这个买办有点手段,他也说能找到,唯一一点,这人不爱喝酒不爱女人,就爱这个,所以等咱们铺子拿到了,儿子再戒掉就是。”
  黄萱一听贺泰川的话似是有些道理,男人出门应酬很常见,既然求人办事当然是要迎合人家的喜好。可鸦片这种东西却是害人的,黄萱又怕贺泰川误入歧途。可平衡两边,却也应了贺泰川,“那你要答应我,铺子一旦盘下来,就要戒了这个。”
  贺泰川笑着将木匣放回茶几上,又起身揽上黄萱的肩头,“对娘儿子肯定言听计从,等铺子拿下,肯定戒掉。”
  黄萱叹了口气,勉强算是同意,心下却不免有些沉重与不安。

第二十六章 因果相报
  第二日一早,贺泰哲正打算出门,门房匆忙送来一封信,说是给哲少爷和少奶奶的。贺泰哲打开一看,署名竟是杜海山,约他们到出城的大门处一见。
  “去还是不去?”秦若岚询问。
  “要去,杜大帅特意约我们去,定是有话要对我们说。”
  贺泰哲略作安排,说会晚些去泰福,便与秦若岚前去赴约。二人也没乘家中汽车,而是叫了辆黄包车,赶到了约定的地方。远远便看见杜海山牵马而立,身上依旧是入城时那身军服。多日没见,杜海山看起来仍是意气风发,在夏日的艳阳下,威风无限。只是走近看去,才会发现他眼底那一抹深沉之色。
  “贺少爷,少奶奶,你们来了?”
  “杜大帅无须客气,您是长辈,叫我二人名字即可。”贺泰哲笑道。
  杜海山也哈哈一笑,“征兵已结束,我就要离开上海了,想在走前见上你们一面,才会让部队先行,我一人在此等候你们。”杜海山说着向城门外一指,果然依稀可见军队离开时扬起的烟尘。
  “您叫我们来,可是想说些什么?”
  “你们都是聪明人,就当作我走前闲来无事,想给你们讲个故事,耽搁你们一些时间听一下可好?”杜海山说完这句话,并不等贺泰哲和秦若岚的答复,自顾自说了起来。
  故事的主角是两个年轻男女,他们青梅竹马,互许终身,但男子家境清贫,自觉配不上女子,于是决定从军报国,待出人头地,再回来迎娶女子。他怕见了女子就不忍心离开,因此选择了不告而别。谁知造化弄人,等他凯旋,等他等得心灰意冷的女子,已顺从了父亲的安排嫁给了别人。虽然她所嫁的男子不久便病死了,可女子觉得自己已不是清白之身,无法冲破心中的束缚而再和男子在一起,于是,这次换她选择了不告而别。男子一直边打仗,边寻找女子,这一找,就是将近二十年,两人都从曾经年少,步入了中年。终于,他再看见了她,他不在意岁月,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她终究还是再次离开了。
  杜海山讲完,四周的空气一时间陷入了静默,秦若岚和贺泰哲都明白,故事中的人便是杜海山和素姨。只是很多事既然发生了,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杜大帅,您打算怎么办?”
  杜海山翻身上马,又恢复了威严的气势,声如洪钟又透出坚定不移,“当然是继续找!我都等了她这么多年,也不会在乎继续等下去,既然能安排我们在此相遇,我相信,我与她定还能在下一处同样相遇,下次,我断然不会再放她离去!”
  “希望您能说到做到,一定不要放弃。”这次开口的是秦若岚。
  “那是自然。”杜海山一笑,“对了,我近日也听闻了一些关于贺家之事,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家务事罢了,我们自己能解决。”
  贺泰哲并不想再给杜海山添麻烦,部队扩建,需要的经费必然也不少,杜海山自己都难保捉襟见肘,他又怎能再麻烦他?
  “若岚倒是有一事,想求杜大帅帮助。”
  闻言,贺泰哲略显诧异地望向秦若岚。他知道,秦若岚一向不会轻易求人,那么此刻,她要说的是何事?
  “说来听听。”
  “您军中新招来的人里,有个叫纪怀宇的,是我一个老朋友,还望杜大帅能关照些。另外,若发现有个年轻人跟着他,不论男女,都请杜大帅帮忙照顾周详。”既然贺凝羽是追随纪怀宇而去,即便找到她,她也未必愿意回来,交给杜海山,是秦若岚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杜海山又是哈哈一笑,“这简单。”
  “那若岚就当作您答应了,在此先谢过。”秦若岚说着,便是深深一礼。
  “唉,我们行军之人,不讲究这些,要真想谢我,”杜海山顿了顿,目光在秦若岚和贺泰哲身上流连,方又意味深长道,“就答应我,你们这些年轻人,要谨记珍惜眼前人。”说罢,已是扬起马鞭,策马而去,只留下一抹坚毅挺拔的身影,在两人视线中越行越远。
  秦若岚轻偎着贺泰哲。珍惜眼前人,她记得素姨离开时,在字条上也留下了同样意味的话语。是啊,至少她和贺泰哲经历了这么多,还在一起,就该感谢命运的厚待。
  她将目光又望向军队消失的方向,纪怀宇和贺凝羽,也该会好好的吧。
  告别了杜海山,将秦若岚送回了家,贺泰哲便又赶至泰福,开始整理着昨天夜间送到的各店账册。可越看,越觉得泰福已陷入僵局当中。细想昨日秦若岚对他说的那番话,看来他在一些银行吃了闭门羹必定与司马兴有关。
  既然已经断然拒绝了司马兴联姻的提议,那么他之后要做出的举动,必须要绕过司马兴这一关。贺泰哲凝神坐在办公桌前沉思,难道真的要将泰福分店关掉?那毕竟是父亲毕生的心血,只要有可以暂缓的办法,他都不愿出此下策。
  贺泰哲独自陷入无边无际的迷茫当中,他一向是目标分明且坚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懂得如何去做,从未像此刻一般,带着无能为力的悲哀与无力。尽管这一次,目标也清清楚楚摆在眼前,但却感到遥不可及。
  蓦地,电话铃声响起,贺泰哲接起电话,原来是他昨天拜访过的其中一家银行经理。虽然当时并没有见到,但是好在银行经理将电话打来。贺泰哲心跳加快,有些期盼地应了一声,蹙着眉细细听着对方的话语:对不起,虽然泰福是上海老字号,但最近银行团会下放了消息,暂时不许对任何行业发放贷款,虽然我们银行也很想和泰福合作,可现在恐怕不可以了——银行经理的话语一句句地敲打在贺泰哲心头,宛若千斤。一声客气的“谢谢”将对话结束,贺泰哲心中那种无力感,便又加深了许多。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了几下。
  “进来。”贺泰哲坐下,见店员走了进来。
  “贺经理,刚才有通电话,是……”店员迟疑了一下,抬头打量了眼贺泰哲的神情,见他面上平淡如水,看不出更多波澜,才敢开口继续说道,“是那天来闹事的人,他说让我通知一下贺经理,说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了,他们会准时到泰福来收账。”
  店员一口气将长长的一串话说完,手心已出了一层汗,脊背也被汗水打湿。本来这盛夏季节便闷热不已,再加上紧张得要命,生怕眼前的贺经理听到他的传话之后,会大发雷霆迁怒于他。
  贺泰哲单眉一挑,面容紧绷,“知道了,下去做你的事吧。”
  店员见贺泰哲面容微透怒气,却隐忍着并未发作,听到他的话语,连忙逃命般跑出了办公室。
  贺泰哲轻叹一声起身,转向身后大窗。俯身向下看,尽览上海最繁荣街景。这里是泰福的老店,更是泰福的根基,亦是贺家的命脉。如今交与自己手中,难道只有这支离破碎的境地吗?
  不便多想,明天已是最后时日,现在只能断臂救命了。
  贺泰哲将账本收好放入保险柜,却将泰福房契独独留下,现下也只有此法了。
  旭街的这座花园洋房前被巡捕围了起来,爱看热闹的人纷纷驻足观望,一时间使得街道水泄不通,就连车辆也只得艰难前行。巡捕人人衔着铜警笛,维持着秩序。能住得起这地段房子的,大都是非富即贵,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动荡年月,又能有几人真正坐住富贵那张椅子?看这架势,众人皆在心里猜测,肯定又是哪家出了大事,又会有人命运一落千丈了。
  洋房内,黄萱坐在沙发上,少了往日飞扬跋扈之色,神情焦虑地不断咬着指甲,丝毫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慌失措的她沉默良久,才道:“这绝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们不能这么做!”
  一身黑衣白边制服的巡捕面容肃穆地站在沙发前,一脸公事公办的神色,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波动,“贺夫人,你儿子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我们也是秉公办事。”
  贺泰川因被巡捕压着而不能动弹,只得挣扎着怒瞪那个坐在沙发上一脸无辜的买办,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昨日他们还一起在烟馆谈笑风生,可转眼那买办便出来指责他诈骗,让他至今还像在梦里一般。
  “娘,救我。”贺泰川无奈,只得求助自己的娘。
  “泰川。”黄萱闻声心中一疼,快步来到贺泰川跟前,却被巡捕挡住,让她无法接近他。
  “贺夫人,按照合同上面的约定,这栋洋房已经归这位买办了。”巡捕冷冰冰地继续开口说道。
  “你们含血喷人,是你们串通起来害我的!”贺泰川不甘地高声叫道,但似乎预见了自己的命运,神色中染上几分绝望。
  巡捕斜睨了贺泰川一眼,不屑地开口道:“贺公子说话要小心,你与这位买办白纸黑字可有合同,用这房子做了抵押,从印度购进一批洋货,你已经签收了,白纸黑字都在这里,现在却不承认,还居然说我们串通,我没有办你倒卖舶来品,你倒反过来咬人,真是不识好歹。”
  “你当洋人的狗当得……唔……”贺泰川正要开口大骂,却被一旁巡捕用布堵住了口,说了一半的话就这样硬生生被堵在了口中。黄萱看着儿子心疼,却只能眼睁睁地见他受了罪,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来人,把他带走,将房子封起来,房内所有人都不能拿走屋里的东西。”为首的巡捕吩咐之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开了。那买办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豪华大厅,意味深长地牵唇一笑之后,也连忙跟了出去。
  “泰川,泰川……”黄萱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因为突然的打击已经让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贺连赶忙上前扶住她,可巡捕走得很快,黄萱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贺泰川被巡捕逮走。
  黄萱泪流满面,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哭了出来。离开贺家后,她第一次感到心底涌起了深深的懊悔……
  贺泰哲站在上海最大的当铺“金禄”门口,仰头望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匾额,迟迟难以迈开脚步。虽是八月的艳阳天,午后火热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他却感到心中如坠冰窖,冷得几乎要冻结,感受不出任何温度。
  终于,他皱着眉深吸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入了金禄前堂。柜台后坐着个略胖的中年男人,听见脚步声抬了抬头,但看到是贺泰哲,本要抬起的屁股便又坐了下去,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金经理。”贺泰哲行至柜台前,清了清喉咙出声道。
  金经理像是此刻才发现贺泰哲的存在,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报纸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泰福的少东家哲少爷吗?不知大驾光临我们这地方,有何贵干?”
  贺泰哲不语,将目光扫过柜台上的报纸,上面巨大的字体写着泰福陷入绝境,面临破产的新闻。他心中冷冷一笑,早已习惯了这种势利小人的嘴脸。可如今各大银行迫于司马兴的压力,不肯向他伸出援手,他能想到缓解泰福危机的,也只有这一途。所以,尽管再厌恶,也还得小心应付着。
  “金经理说笑了,上海滩谁不知道您的买卖?我来金禄还能做什么?”
  “哲少爷,可别跟我说您是来典当东西的,堂堂贺家大少爷,还需要这点儿钱?”
  “金经理想必也听说了,如今贺家遇到了些困难,急需资金周转。”贺泰哲心忧泰福之事,也不再和金经理多废话,直接掏出公事包里的两张房契,想了想,又将其中一张放了回去,把另一张摊开在柜台上,“这是泰福分店的房契,金经理给个价钱吧。”
  贺泰哲看着金经理将房契拿在手里,左右翻看,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苦涩、无奈、不甘,种种心绪齐齐涌上心头。这间新店是他为了秦若岚,答应贺峰去经营的,他与秦若岚在一起之后,秦若岚也曾在新店办公室陪伴他度过很多美好时光。那些凝了岁月和回忆的美好,都在这一刻要放手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便空荡荡的。
  未料金经理只冷冷一笑,“我说哲少爷,现在生意不好做,您以为这要破产的铺子,还能值钱?”
  贺泰哲暗自咬咬牙,“金经理您说便是。”
  “我看这样,给贺少爷点面子,这个数如何?”金经理说着,伸出两个手指。
  “何意?”
  “两根金条。”
  贺泰哲皱起眉,眉心有了些隐忍的怒意。当初贺峰将这铺子买过来,用了四根金条,眼下却被压了一半的价钱,怎能不让他恼怒?
  “怎么?哲少爷不满意?”金经理将房契丢回柜台上,语气闲凉,“要不哲少爷可以再去别家问问,不过别说我没提醒您,放眼整个上海滩,金禄算是首屈一指,其他典当行还未必能拿得出这价钱。”
  贺泰哲的拳握紧了又松,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了强压的镇定,沉声开口道:“就按金经理说的办。”
  “可是——”金经理刻意将话音拖长,“两根金条也不是小数目,我得去准备一下,今日哲少爷您怕是拿不走,明天一早,金某让人送到您手上。”
  “好,告辞。”
  贺泰哲语毕,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像是生怕慢一点儿,就留给了自己后悔的余地。

第二十七章 祸福与共
  贺泰哲刚走,金经理得意扬扬地就要收起房契,却有一道俏丽身影在柜台前站定,毫不客气地问:“喂,贺泰哲来干什么?”
  金老板抬起头,一个身穿洋装,梳着微卷发式的年轻女子轻敲着柜台,气势十足。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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