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我可没这个自信。
你钱端义又哪来的自信?
李凤梧隐约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
沉吟着道:“《册府元龟》已是完美之作,何须补修,此时且休要再提。”
钱端义似乎就是在等李凤梧这句话,闻言立即道:“李少监既如此说,那此事便作罢,不过少监赴任,总得做些政事,国史实录院和著作局不至于尸位素餐。”
李凤梧讶然,这货是怎么了,就那么想找事找?
沉吟着道:“钱监丞有何良策?”
钱端义笑着,一看就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的猥琐样,“下官也无甚良策,不过李少监诗词才情出众,是否可从这方面下手?”
李凤梧愣了下,难道钱端义这货的打算是编修一部大宋的《诗经》?
貌似这个事情干得啊。
《诗经》在先秦成书,在西汉趋于完整。
这都一千年左右了,这期间还真没有政府主导编纂的诗词类巨制,存在一个巨大的空档。
也是在后世,才有一个《唐诗三百首》这种小品种书籍。
而且编修诗词比编修史书简单多了。
从春秋到盛唐,要编修这期间的诗,貌似六七个人耗费个一年半载就可能完成,这还真是一项简单但却容易出政绩的工作。
李凤梧仔细端详钱端义,却见钱端义收了笑容,很是正经。
好像真是只是为了工作一般。
李凤梧有些犹豫,总感觉钱端义不会这么老实,他可是参知政事钱端礼的弟弟,绝对是赵愭的势力,那会对自己如此配合?
但是这个阴谋点又在哪里呢?
思忖片刻,才道:“你们先退下,且容我思考一二,你们也作些准备,待我禀明官家,若官家同意,便可编修一部《诗荟》。”
钱端义大喜,“如此,便不打扰少监了。”
看着几人的背影退出签押房,李凤梧总觉这事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毛病在哪里。
怎么看都只是普通工作而已。
中午时分,随着官家一纸旨意送递秘书监,所有人都震惊了。
著作郎丁时发迁将作监监丞。
从七品上的著作郎迁从六品下的将作监丞。
看似升了一级。
但个中猫腻却大了。
但秘书监众人却知晓,从少监李凤梧进入秘书监后,著作郎丁时发就和他不对付,如今才任上多久时间,和他不对付的丁时发就被提拨走了。
这当然不是李凤梧在官家面前美言。
肯定是李凤梧在官家面前提过,官家青睐李凤梧,才叫和他不合的丁时发迁走。
不幸中的大幸。
没变贬职,还升了一级。
可如此以来,其实很有点得不偿失。
历来著作郎这个职位,都是很可能要高升的,下一步几乎都是走入三省,比如先前的梁克家。
如今去了将作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回到中枢部门。
有感于此,秘书监除了秘书监丞钱端义,其余人等顿时如临薄冰,深恐一不小心得罪了李凤梧,被这货在官家面前恶言几句毁了自己的仕途。
如今秘书监谁不知晓,咱们的少监大人可以无需旨意,直接在垂拱殿求见圣驾。
俨然已是天子近臣。
李凤梧心中也很感激,这恐怕真是赵昚为了让自己在秘书监不受掣肘所作出的安排。
补丁时发著作郎缺的是一个叫王挼娜恕
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名字。
不过他的履历却让秘书监众人信服,就连李凤梧也不得不说,此人当得著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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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结束后,被魏杞、胡昉挑选入使团,前往边境和金国谈判,表现优异,被魏杞和胡昉多次称赞,官家上心后,便擢升其为著作郎。(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何谓中兴?
虽然前任枢密使张浚有过拜托,但官场上历来有个人走茶凉的说法。
陈俊卿和蒋芾如今的做法已经算厚道。
尤其是蒋芾,此刻在自己的签押房里,拿出一盒精品茶叶,笑道:“这可是官家恩赐的,今日便宜你小子了。”
递给小厮,“三杯,一杯送去相公签押房。”
不能不说,陈俊卿和蒋芾的关系极好,今时的朝堂上,便有“陈蒋一衣”的说法。
当然,君子不党。
两人的关系经得起官家考验。
坐下后,蒋芾撩了撩衣衫,问道:“自你赴任后,第一次相见,张相公回老家后可还好?”
李凤梧慌不迭欠身,“多谢相公牵心,下官在离开襄阳时,去信过四川,叔公回信,说一切安好。”
按说应该死在归家途中。
但如今还没死,大概是自己叮嘱过那个虞侯张拭,有所防备。
说明历史上的张浚之死确实不是病逝,而是被主和派谋害……好人大抵是难以长命。
蒋芾笑了笑,“那甚是好。若是不见外,称我一句先生也可,相公之称不敢当。”
如今大宋,相公之称已有泛滥之势,不仅称呼左右宰相和枢密使为相公,连参知政治,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这几位副相也多被称呼为相公。
最终泛滥到妻子称呼老公也变成了相公。
蒋芾是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科榜眼,又年四十六,自恃李凤梧的先生,并无不妥。
话说回来,陈俊卿也是绍兴八年的进士科榜眼。
可见三鼎甲在仕途中优势有多强大。
宣麻拜相者,大多出自一甲及第。
“不知道先生有何叮嘱?”
大朝会后,蒋芾便将自己带到枢密院签押房,当然不会是为了叙旧。
蒋芾沉吟了一阵,“西辽使团的事情,官家告知你几何?”
李凤梧精神一振,想起赵恺说过,官家就西辽使团一事,和西府相公单独聊过,连汤思退都没参加,显然是有军事方面的计划。
“官家只对晚生说过,西辽使团中有位女宾的事情。”
蒋芾愣了下,“其他的就没了?”
李凤梧点头,“没了。”
蒋芾有些诧异,“这就奇怪了……”旋即又道:“且与你说说罢,那柳相正之子柳子承任接待副使,是不是你在暗中捣鬼?”
蒋芾虽然是主战派,但官场上哪能太过坦诚,李凤梧并不打算让蒋芾知晓自己和庆王赵恺的关系,笑道:“不是,此事我也些不解。”
“那边是邓王的主意了,想必是钱家人举荐的。”钱家确实有这个实力,甚至不需要钱端礼出面就能促成这个结局。
李凤梧点头,“所以现在有点担心,赵愭会不会在西辽使团上搞点事,一石二鸟。”
蒋芾若有所思,然后笑了,“那恐怕邓王要吃瘪,西辽使团看起来无大事,实则干系着大事,且知与你一点罢,若是和西辽使团谈好了,那么你恐怕还要出使大理。”
李凤梧口瞪目呆,真被自己猜中了。
迟疑着说出两个字:“滇马?”
按说如今大宋每年都能从云南购买三千五百匹,为何要大军压境?
只能说,官家的雄心,不是每年三千五百匹能达到的。
欲恢复中原,金国的骑军是个巨大的障碍。
以步军破骑军,守阵可以,冲阵的话,还得骑军破骑军,是以大宋目前的骑军数量,急需扩大。
但是,滇马貌似不适合作冲锋的战马……
蒋芾眼睛一亮,“你看出来了?”
李凤梧点头,“可是有点不明白,出使大理和西辽有什么关系。”
蒋芾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么?大理岂会乖乖的给我们大宋滇马,必然是要大军压境的,可刚历大战,哪有那么多大军,两淮边军要想抽调出来,必须得先让金人自顾不暇。”
被蒋芾这么一提点,李凤梧猛然醒悟,“西辽那位承天皇后耶律普速完要出兵西夏?”
西辽出兵西夏,那么金国就要提防,万一西夏是个渣渣,被西辽闪电吞并,以西辽的尿性,肯定是要恢复江山再次进逼大金疆界,如此便缓解了大宋两淮边境的压力。
耶律普速完有点不输武则天的意思了啊。
蒋芾摇摇头,“现在还未可知,不过听官家意思,大概会有这种可能。”
又道:“因此柳子承任接待副使,我们以为是你的主意,所以才会感到奇怪,万一这件事被柳子承——嗯,也就是被恭王搅黄了,那可就有点麻烦。”
李凤梧心里顿时有些尴尬,你妹,这还真是自己的主意。
嘴上当然不会承认,“先生多虑了,官家连我都没告知,也不会告知柳子承,想必我等只负责些许杂事,使团中最重要的人大概会受到官家亲自接待的罢。”
先前李凤梧说官家并未告知这些事时,蒋芾就已猜到了这各种缘由,此刻点头,“你倒是看得清楚。”
张相公说的没差。
他这个侄孙,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确实有着官场天赋。
虽然眼光还比不上相公、尚书等官场老油条,但俨然已比大部分官吏看得更透彻。
“如此倒是无虞,你到时候仔细着些,嗯,还有个事,官家不便亲自言说,让我转告于你。”这才是今日和李凤梧单独相见的原因。
李凤梧恭谨道:“请先生指示。”
“官家不忍魏尚书遭受离别之苦,所以还请你从中多做协调,不要让西辽的那位贵宾把魏蔚给劝服带离大宋。”
李凤梧闻言怔了下,“官家真的是这个意思?”
总感觉官家体恤下属过头了。
蒋芾正色道:“当然也有其他考虑,但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魏尚书。”
官家的另外一个意思,咱们大宋总得留点西辽的皇室宗亲什么的,将来万一和西辽撕破脸皮了,咱们不也多个优势话柄嘛。
况且,西辽女性也可执政。
万一中的万一,西辽大乱,耶律大石一族全部玩完,又万一的万一,我大宋彼时有实力吞并或者扶植西辽,也有魏蔚这个皇室宗亲可以做傀儡嘛。
中兴之主赵昚的野望,不止是恢复中原那么简单。
何谓中兴?
这才叫中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儒家正统,大宋禁书
吃过午饭,稍事休憩。
李凤梧带着重新修改好的《私书印刻四策》前往大内垂拱殿求见官家。
赵昚看了那个《私书印刻四策》后,略一沉吟,批阅之后丢还李凤梧,“拿捏好尺度,休要乱了市。”
李凤梧道,“微臣知晓。”
“还有何事?”
见李凤梧略有踌躇,赵昚就知晓这小子还有事,开口问道。
李凤梧一横心,道:“臣监领秘书诸事,深感先贤文化之之浩瀚,夜读《诗经》有感,愿以一身心血,领秘书监诸僚,编修一部《诗荟》。”
赵昚倏然睁大眼,盯着李凤梧。
李凤梧心里顿时一咯噔,卧槽,赵昚怎么这么大反应!
而且看样子不是惊喜,而是有点恼怒的意思啊。
卧槽,这是神马状况?
眼角余光,却瞥见谢盛堂正在对自己使眼色,更加茫然了。
编修一部《诗荟》,赵昚有这么大反应?
搞得我好想要谋反了似的。
赵昚几乎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你真不知晓?都读死书了么!”
语气冰冷。
垂拱殿内顿时萧杀如隆冬。
李凤梧顿时惶恐得差点跪下,卧槽,官家这是要大怒的节奏啊,不过南宋没跪礼,慌不迭弯腰,“臣惶恐,请官家明示!”
赵昚哼了一声,“不知错而错,朕今日便饶你一回,退下罢!”
待李凤梧战战兢兢离开,赵昚这才恢复了脸色,将刚刚看过的一本奏呈取过来,沉默了一阵,才道:“盛堂,你怎么看?”
谢盛堂其实挺喜欢李凤梧的。
这小子不仅有天资,也有人情,所作之事也能让大官舒心。
只是今日怎的会做出这等事来。
怎么看都不应该才对。
闻言笑了笑,“咱们这位大宋雏凤怕是被人坑了。”
没有说探花郎,也没有说秘书少监,而是以大宋雏凤称之,略略有点提醒官家,这是您打算扶植的肱骨之臣,如今还没成熟,您就不要为之生气了。
赵昚讶然,“你这老家伙,什么时候也被李凤梧收买了?”
谢盛堂立即哭着脸,“官家明鉴,老奴和李探花没有丝毫关系,只是欣赏其人而已。”
赵昚也没想过真去追究。
如今这朝堂中,有三个人是绝对值得信赖。
内侍省的谢盛堂,皇城司的龙大渊和曾觌。
看了那封留中不发的奏呈,“钱家端不住了啊,我倒是奇怪了,为何不对李家动手,或者动了一动柳相正,怎的先对付起无关大局的李凤梧来了。”
终究是赵昚的老奴,谢盛堂说了句心中已久的怀疑,“其实老奴怀疑,李探花的屁股未必就那么干净。”
赵昚哈哈一笑,“如今这朝堂局势,李凤梧和愭儿、惇儿都不讨好,他的屁股真要干净了,还不被人吃得一干二净,殴打陈伸一案,他就翻不过去。”
“大官的意思是……”
赵昚拍了拍桌子,“李凤梧这小子啊,也不知道他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竟然会得罪赵愭和赵惇,这也就罢了,毕竟有张浚为他撑腰,可如今张浚致仕,能保他的只有陈俊卿和蒋芾,你大概不知晓罢,今日上午,蒋芾请李凤梧去了枢密院签押房。”
谢盛堂愕然,“大官您是说,李凤梧和蒋相公等人结——”
终究没有说出结党这个词。
赵昚摇头,“还不至于如此,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陈俊卿和蒋芾两人,确实承了张浚的情,对李凤梧多有照顾。”
如此也好,自己也想栽培李凤梧。
又道:“可惜,愭儿心胸还是太狭窄了点,若是能放下身段,抛弃过去的芥蒂,得一李凤梧,可胜是个钱象祖!”
说完打开那本奏呈。
这是秘书监国史实录院一位编修上的奏呈,按说这种奏呈应该先走中书省,经有汤思退、洪适或者钱端礼批阅,甚至也可以直接批复。
但却送到了垂拱殿,说明钱端礼就是想让自己看见这封奏呈。
很明显的事情,这位国史院编修是钱端义的人,钱端义的人自然是钱家人。
所以说呐……赵昚并不喜见于钱家招风于朝堂,之前才会对三洪生出不爽之心,重用洪适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重用洪适之后,洪遵和洪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近一两年几乎没得到官家好的任职过。
而这封奏呈弹劾李凤梧的。
就前年李凤梧奉召入临安,在太湖学会上所作的那首“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一诗,弹劾李凤梧狂悖自大,自诩清流名臣,暗讽当今天子是昏君。
这要是换一个天子,没准还真的信了。
毕竟最后那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确实有点影射自己昏庸无能的意思。
在奉旨入临安的时候,你却说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又说什么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再结合三次抗旨的事情。
就好像你到临安是被我赵昚迫害,毅然赴死一般。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赵昚是个暴君呐。
但我赵昚岂是如此小肚量之人。
这不过是李凤梧在众多士子中风骚的得意之作,断然没有奏呈中解读出来的意思。
这倒是罢了,可你李凤梧忽然跑起来提什么编修一部《诗荟》,这就是有点做大死的节奏了啊,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宋独尊儒家正统么!
北宋徽宗大观二年朝廷下诏:“诸子百家非无所长,但以不纯先王之道,故禁止之”。
那些专供晚进小生“文场剽窃之用”的“程文短晷”,只有经国子监和秘书监著作局严格审查过的才可印行,“余悉断绝禁弃,不得擅自买卖收藏”。
这是一道非常严刻的禁书令,竟然把诸子百家之书统统列成了禁书。
更有甚者,为了纯正经术,“专以语孟为师,以六经子史为习”,就连陶潜、李白、杜甫都被列入了异端,士大夫“传习诗赋”也要定罪。
李凤梧提出编修《诗荟》,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不过,这货读书不过两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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