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就等着端木暄喝下催产药,太后适时出声,对众人说道:“医女和稳婆留下,其他的一众闲杂人等,都随哀家到大殿等候!”
“太后!”
福下身来,迎霜垂眸轻道:“请太后容奴婢和翠竹在此陪着皇后娘娘。”
微微蹙眉,见是迎霜,念着过去她曾救过赫连煦,太后终是略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窸窸窣窣的一阵脚步声后,寝殿大门,悠悠关阖!
一时间,殿内,除了医女和稳婆外,便只多留了迎霜和翠竹两人。
催产药入腹,端木暄的下体,比之方才,坠痛的更加厉害。
渐渐的,阵痛加剧。
墨黑的瞳眸,微微眯起,她紧咬着牙,忍痛艰难出声:“迎霜……”
“姐姐!”
不再自称奴婢,迎霜跪落玉榻之前,伸手牵起端木暄的手,面上,再不能平静。
方才,太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皆都看在眼里。
若是平常,太后这样,她不会觉得如何。
但是方才,听翠竹说一切是因长公主而起。
可太后却对长公主的事情只字未提。
这,本就是不合逻辑的。
呼吸,渐渐因疼痛变得急促起来。
紧握着迎霜的手,端木暄艰难抬手,对翠竹伸着手,招她过来。
“姐姐……”
与迎霜一般,此刻的翠竹,也已然不再自称奴婢,而是如以往在初霞宫时一般,唤她做姐姐。
痛!
很痛!
真的很痛很痛!
腹部,难以忍受的痛,一次又一次的袭来。
因剧烈的痛楚,端木暄的身上,已然泌出涔涔冷汗。
此刻,她的整个身子,都如寒风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边上,稳婆已然在榻顶上系上白绫垂带。
手中,端着一块白色布条,稳婆凑上前来,恭敬的垂首说道:“阵痛加剧,娘娘,此刻莫要说话,请咬住布条,手握白绫垂带,奴婢们为您接生!”
“等……等一下……”
十分急促的深吸口气,端木暄没有去接过稳婆递来的布条,而是依旧看向玉榻上的迎霜和翠竹。
“姐姐,你莫要说话,此刻要紧的是……”
侧目,稳婆已然将端木暄的双腿分开,迎霜语气颤抖的劝慰道:“既是先喝了催产药,姐姐尽力将孩子生下,到时便可服用阿胶止血保命。”
苦涩一笑,端木暄接连摇头。
“你们听着……”
又是一波阵痛来袭,端木暄紧咬牙关,剧烈的喘息着:“今日之事,我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眼下……太后……只怕要对我动手,即便孩子生下,我大难不死,她也断断没有再让我活的道理……”
闻言,迎霜和翠竹都是一惊!
连带着,站在她们身后的稳婆,脸色都跟着瞬间惨白。
这,不改是她们能听到的话。
可是她们却听到了。
在宫中,有的时候,多听了话,也是罪过!
面色陡变,翠竹惊叫:“姐姐说的什么话?太后怎会要……”
话,说到这里,便再说不出。
翠竹的眸中,满是惊惶之色。
过去,太后对端木暄的疼爱,她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
这会儿,为何太后又要对她下毒手?!
“姐姐想要我们怎么做?”
不似翠竹一般惊慌失措,迎霜的反应,沉着冷静。
虽然,她不知道太后要对端木暄动手的原因,但既是端木暄如此说了,事实便该是如此。
此刻,她该去想的,不是太后为何会如此。
而是端木暄要让她做什么。
她又能做些什么,来救下端木暄命!
气息孱弱的闭了闭眼,端木暄复又睁眼,颤声道:“侯爷的那块令牌……本宫放在御厨里了,你此刻便去取了令牌……待会儿,待本宫生产之时,你们便趁乱从后面的偏门,逃离这里,逃出宫去,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不可讳言的。
她,也想要活。
但如今,她的命,都快保不住了,更逞论是活了。
今日之事,若她猜的没错。
她,会死于难产之中。
在孩子出生之后,但凡知道长公主到过凤仪殿的人,一个都不可能活下去。
一切只因,在赫连煦面前,太后既要保全她的女儿,仍要做个慈母。
为今,她力所能及的,便是尽量保全迎霜和翠竹这两条性命。
若她们能活,也不枉她们与她姐妹一场!
第169章 废后难宠90
如此,她便余愿足矣!
“要生,翠竹跟姐姐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翠竹不走!”坚定的摇着头,翠竹眼泪决堤,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泪湿了端木暄的手背。
“翠竹!”
端木暄眉头大皱!
翠竹摇头,眸色仍然异常坚定:“娘娘无需再劝,奴婢心意已决,死有什么可怕的?若娘娘死了,奴婢跟着娘娘陪葬便是。”
心下,满满的,都是感动。
端木暄眼角的泪,亦然簌簌落下。
翠竹于她,一直以来,都如同亲人。
她本就知道,翠竹对她忠心耿耿。
是以,此刻翠竹如此,她丝毫不觉奇怪。
“你既是不走,便好好照顾好娘娘……我走了!”
出乎翠竹预料的,迎霜竟如此言语一声,便站起身来,快步行至御厨前。只见她打开橱柜,从里面找出令牌,便要转身向通往后花园的偏门处走去。
“叶迎霜!枉费姐姐过去舍命救你……”怒气升腾,翠竹站起身来,快步来到迎霜身前,抬手便朝着她的脸上甩了个大大耳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啪的一声!
翠竹给迎霜的耳光,清脆响亮。
嘴角,有血迹流出。
迎霜轻舔了下唇角,口中血腥味弥漫:“我是不及你忠肝义胆,所以此刻,你打我也便打了,如是旁时,我定不饶你!”
语落,深深的,睇了端木暄一眼,不再理会翠竹,迎霜快步离去。
看着迎霜离去的背影,端木暄的唇角,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此刻,她已然痛的不能自已。
再没有力气多解释什么。
张口,含住稳婆递来的布条。
她的双手,亦用力抓住空中垂落的白绫。
“皇后娘娘,请听奴婢的,等到再痛的时候,便屏气用力,力气越大越好,直到将龙嗣生下……”
耳边,稳婆不住的轻声叮嘱着。
当阵痛再来之时,端木暄紧咬布条,屏住呼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很好……娘娘……继续用力……再用力……”
稳婆的鼓励声,不停传来,端木暄紧蹙着眉头,咬牙坚持着。
她的口中,因用力过甚,连齿缝里,都溢出丝丝血迹。
殷红的血,染红了布条。
让人乍然看去,不由心惊!
……
时光,在渐渐流逝。
眨眼之间,已过了三更。
大殿外,太后一直不曾入睡,
就在不久前,仇婉若也来到了此处。
眼下,她一脸病容,落座于太后身边,与太后一起,等着寝殿里的消息。
“华贵妃驾到!”
随着一声唱报,柳莺由贴身宫婢相扶,缓缓进入大殿。
“臣妾参见太后!”
恭谨有礼,柳莺对太后微微福身。
“起来吧!如今正值隆冬,天寒地冻的,你身子本就不好,这大半夜的何必往这里跑?”话里,虽是嗔怪之意,但太后说话的语气,却极为温和,让边上的仇婉若,都不禁微微侧目。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临盆,实在心中记挂,便想着过来看看。”
轻盈起身,柳莺含笑看向仇婉若。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唇角轻抿,仇婉若对柳莺福身一礼。
“惜嫔妹妹不是正在病中?此刻竟也过来了。”温和一笑,对仇婉若略抬了抬手,柳莺上前,行至太后身边,望向寝殿方向。“皇后娘娘如何了?”
此刻,那里门扉紧闭。
虽只隔了道门,外面的人则无碍,门里面的,则正经历生死攸关之时。
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王太医说是血崩,要先行催下胎儿,才可为皇后止血。”轻轻的,抚上柳莺的手背,太后微微抿唇,籍此来显示她心中的紧张。
听了太后的话,仇婉若心中,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如今,她羽翼未丰。
在此之前,她的上面,有深不可测的华贵妃,还有家族底蕴深厚的玉妃,若有端木暄在,便可挡去一些锋芒。
这,倒也是好的。
寝殿内,腹痛阵阵之中,端木暄犹在拼命的使着力气。
此刻,她口中的布条,早已被浸染成红色。
就连她握着垂带的双手,也都因用力过大,而勒出了两道血痕。
但这一切,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她所求的,无非是能够平安的生下自己的孩子。
“娘娘,肚子可是又在发紧?用力……再用力啊!”极短的喘息之间,稳婆急切的声音,再次传来。
腹部,一阵阵的痛楚传来。
累的她,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口中的参片,吐出一片,又换上一片,端木暄已然数不清,这样的折磨,已然经过了多久回。
痛!
真的好痛!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身为人母,是多么的伟大。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在头顶上方,她似是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娘……”
声音低哑的如呓语一般轻唤出声,止不住泪水下落,端木暄的思绪,开始慢慢变得混乱。
“姐姐……”
伸手,掐住她的人中,翠竹颤声喊着:“姐姐要坚持,再过不了多久,孩子便可生下,姐姐……”
翠竹的声音,终是将端木暄的神志,再一次给拉了回来。
紧咬唇畔,她坚强的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姐姐!”
眉心紧皱,翠竹将布条再次递到端木暄嘴边。
张口,再次将布条咬住,端木暄屏住气息,如拼命一般,又一次,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娘娘……坚持住……看到孩子的头了……娘娘……”
稳婆的声音,如一道曙光一般,让端木暄心下一震。
这一次,即便再痛,她都未曾再入方才一般,停下屏息用力的动作。
再一用力,她蓦地感觉身下一轻,紧接着,便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嘹亮啼哭!
耳边,因听到这声啼哭,而蓦地一震。
因这一声啼哭,端木暄的唇角,无力的扬起。
“启禀皇后娘娘……是位皇子……是皇长子……”
声音里,满是激动,稳婆动作熟练的将母体与孩子之间的联系剪断,而后将孩子凑到端木暄眼前看了一眼。
虽是双眼已然模糊,端木暄却仍想看清自己的孩子。
但!
不等她看清,稳婆便将孩子递至一边,交给另外一位稳婆,自己则要为端木暄取出胎盘。
可,当她再回端木暄腿距之间时,双眼确实蓦地一睁,继而哆嗦着身子,起身向着殿外跑去。
殿外,太后焦急以盼。
见稳婆出来,她连忙上前:“怎么样了?可生了?”
“太……太后娘娘!”
噗通一声跪落在地,稳婆脸色苍白的道:“皇后娘娘,血崩严重,此刻出血不止……”
眉头一皱,太后脱口问道:“那孩子呢?”
“皇……皇……”
轻颤着身子,稳婆垂首回道:“皇长子无忧!”
面色一喜,太后再问:“你是说皇后生了个皇子么?”
“是!”
点头如捣蒜,稳婆胆战心惊的应声道。
边上,见太后一直只关心孩子,根本就不曾关心过端木暄的安危,仇婉若和柳莺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刘姑姑!”
就在她们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却闻太后喊了刘姑姑,端着早已备好的阿胶,进了寝殿。
看着太后进来,端木暄的唇角的笑,渐渐透出几分冷凝。
她何曾不知,自己的下身,随着孩子的出生,已然血流成河,定是命不久矣。
此刻,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冷的厉害,仿佛坠入冰窟一般,再没有一丝气力,去顾及其他事情了。
“暄儿,好孩子,你是我大楚王朝的大功臣,哀家亲自喂你阿胶,吃下这些,你定可安然度过今日危机。”吩咐稳婆将胎盘等物清理干净,不嫌玉榻污秽,太后亲自坐于榻前,手里端着阿胶,她以汤匙轻舀,十分亲昵的将之送到端木暄嘴边。
唇角的弧度依旧,端木暄睨着太后,心中苦笑着,却仍是微微张开,将嘴边的一匙阿胶喝下。
唇齿间,清香味不足,反倒多出些许异味。
端木暄怎会不知,这并非可止血的上好驴胶,只怕是别的什么东西。
心中,冷然一哂!
虽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可此刻,她的心里,却仍是一片冰凉。
“赫连煦,你的姐姐,杀我的全家,你的母后如今又来杀我,而你……此刻,又在哪里?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恨你!我好恨……好恨……”
口中,喃喃自语,却不得出声。
眼角处泪滴滑落,眼睫轻颤了下,端木暄的眼皮越来越沉,直到缓缓坠下,再也睁不开……
第170章 废后难宠91
……
“娘娘……”
一声惊呼,翠竹跪落玉榻前。
在她身后,一众人等,皆都纷纷跪下身来……
————
“暄儿!”
惊呼之中,自床上坐起身来,灯火照耀下,赫连煦满头大汗。
“皇上……”
听闻声响,自辇外进来,荣昌在床榻前微恭着身子。“您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
当然是噩梦!
掀起锦被,自床榻上下地,赫连煦立身窗前,听着辇外不停传来的转轱声,心下起伏不定。
方才,他梦见端木暄,身着一身大红,行至他的床前。
起初,她是对他笑着的。
但到了最后,她却哭了,且……哭的极痛!
这期间,他数次想要开口,却总是发不出声音。
直到最后,她一言不发,便起身要走。
而他则心下一惊,伸手便去拉她。
却怎奈,一个落空,他便转醒过来。
“荣昌!”
转身向里,凝着不远处的荣昌,赫连煦轻道:“朕心里总是念着皇后,却终是无法宁神。”
荣昌轻笑了下,揣测道:“是皇上与皇后感情太深,连这几日,都舍不得离开皇后娘娘,这才会夜半梦见娘娘……”
“是这样么?”
眉宇轻皱,赫连煦双手背负身后,再次望向漆黑的车窗外。
今日,这才离开第一日,他便如此放不下她。
想来,日后再出行时,他定要将她带在身边才可。
……
逍遥候府。
待到天一亮,姬无忧便会随着离国的使臣,一起离开生活了二十余载的大楚。
如今,在侯府门前。
他明日要乘坐的车辇,已然停驻在此。
静等一早,便启程离京。
夜色迷蒙,冷风萧瑟。
一片漆黑之中,迎霜脚步极快,来到侯府前,拿手里的金色令牌,用力的砸着侯府的大门。
不多时,府们内传来声响。
大门打开,姬恒一脸惺忪的上下打量着迎霜。
见迎霜身着宫装,他不曾怠慢,只轻声问道:“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
抬手,将手里的金色令牌示于姬恒眼前,迎霜的语气,略显急躁:“我要见侯爷!”
那金色令牌,本就是姬无忧的。
令牌的意义,姬恒岂会不知?
此刻,看到迎霜手里持着令牌。
他的双眼,蓦地大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