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
亭内,依着平日老师教学生一般,早已相对备好两张古琴。
而方才的琴声,便是出自此处。
拉着端木暄在一侧落座,仇婉若亦快步坐回原位。“老师,快些弹吧!”
轻轻抬眸,见阿忠有些尴尬的对自己笑了笑,端木暄抬手,轻轻拨弄了下琴弦:“就不知,婉若小姐想学什么曲子?”
“当然是《莫怀殇》了!”
双眸,轻轻眨动,仇婉若兴致勃勃的道出曲名。
闻言,端木暄眉心一皱,连带着正在拨弄琴弦的手,也跟着顿在弦上。
普天之下,名曲无数,为何仇婉若却独独要学这首曲子?!
丝毫不觉她的异样,仇婉若兀自说道:“哥哥说了,不管是琵琶,还是琴筝,我都要将这首曲子,学到精之又精!”
在太明湖上,仇御风和赫连煦斗曲所选,便是《莫怀殇》!
可如今他却让她的妹妹,也要精于此曲!
莫不是此曲对他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看着仇婉若坚定的样子,端木暄的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一切只是巧合么?
对面,仇婉若静静的等着。
可端木暄,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半晌儿都没有动作。
“老师?!”
见端木暄一直未动,仇婉若不禁出声唤道。
自思绪中回神,抬眸之间,端木暄看向仇婉若,有些抱歉的笑笑:“今日我才刚刚入府,对府里的事物尚不熟悉,婉若小姐可容阿忠叔先与我和妹妹安排了住处,再来教你弹琴!”
要弹《莫怀殇》么?!
可以!
但,要看她心情!
而此刻,她是真的……不想弹!
轻纱拂动,仇婉若柳眉轻蹙的看向阿忠。
在她蹙眉之间,光波流转,让端木暄心里不禁微诧。
奇怪!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仇婉若,却觉她的眸,有几分熟悉感。
“爷临走时有吩咐,要奴才先领着叶姑娘过来见过小姐,再行安置住处。”见仇婉若看着自己,阿忠忙点了点头。
“没碍的,今日学不了,我自可明日再学。”明亮的眸子,微微弯起,仇婉若无所谓的笑笑:“这曲子哥哥喜欢,若当着他的面学好了,也好让他高兴。”
轻轻的,端木暄暗叹一声!
原来,她学琴并非出于兴趣,而是为了让她哥哥高兴。
这仇御风和仇婉若兄妹,感情倒是很好!
只一瞬间,她的心里,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变故,她该和仇婉若一样,也有个处处疼她,宠她的大哥!
可,如今,这一切,只能是空想。
“呃……”见端木暄正在想着什么,阿忠对她眯起眼睛笑道:“叶姑娘请随老奴这边请!”
“有劳阿忠叔了!”
盈盈起身,端木暄对仇婉若微微颔首,便和迎霜一起随着阿忠出了紫竹苑。
远远的,目送端木暄离去,仇婉若的笑靥更灿烂了些。
“小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扶着仇婉若坐下身来,她边上的丫头素菊不禁笑着出声:“这位叶姑娘虽琴艺了得,不过样貌却是平平,还一副病弱的样子,奴婢想着,爷只是欣赏她的琴艺罢了!”
“只可惜了她的一手精湛琴艺!”笑靥如花,仇婉若开心的点了点头,语气轻飘的叹道:“若我如她一般懂琴,能够将《莫怀殇》弹得出神入镜,也许,就能让哥哥打消原来的念头了。”
手下,食指轻拨,琴声又起,自紫竹苑中跳跃出简单欢快的节拍……
————
紫竹苑旁边一隅,有一座不大的小跨院儿。
为了方便端木暄与仇婉若教琴,阿忠便将她和迎霜安排在小跨院里暂住。
小院儿不大,位置虽偏僻了些,但景致却不错。
院子正中处,有一座不大的花圃,花圃中独养了一种花卉,竟然是海棠!
端木暄没想到,在仇府之中,居然也是以这种花卉为圃。
对端木暄而言,这也算另外一种惊喜!
刚刚收拾好东西,迎霜自屋里出来,便见端木暄正面带浅笑的站在花圃前。
轻叹口气,她来到近前:“姐姐,床铺好了,你先去歇着吧!”
今日一早起来,端木暄虽觉得晕眩感稍减,却仍然觉得浑身无力。
让她去瞧大夫,她却总说自己没病。
实在拿她没办法,迎霜只得一有功夫,便让她好好歇着。
“其实我还不累,本想着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呢!”端木暄回头,对迎霜轻笑着,脚下,却迈开步子,向着屋里走去。
见状,迎霜笑了笑。
嘴上说不累,脚下却往里走!
含笑摇了摇头,她也跟着进了屋。
迎霜进屋的时候,端木暄早已躺在床上,见迎霜神情微怔,她笑了笑,对迎霜招了招手。
“姐姐怎么了?”
坐在床榻边上,迎霜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蹙眉,略一思忖,端木暄对迎霜问道:“关于仇御风,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第95章 废后难宠16
迎霜蹙眉:“姐姐指的是……”
端木暄微微抿嘴:“比如说出身,籍贯什么的!”
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仇府,有些地方不对劲。
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什么。
迎霜会意,不过却很快便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大约还没过三十岁,尚未曾娶妻,至于他的籍贯么?不太清楚!”
“这样啊……那他的出身呢?”
端木暄微蹙了下眉,仍是毫无头绪。
“至于他的出身么……听皇上说,他经商的手段一流,好像只是在短短几年内异军突起,最后坐上了第一首富的位子!”
“只有短短几年么?”
听迎霜此言,端木暄原本就紧蹙的眉头,几乎纠结到了一起。
见她如此,迎霜不禁问道:“姐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没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可能是我多想了。”对迎霜莞尔一笑,端木暄摇了摇头。
仇御风对她,虽尚算热络,却又不太亲近。
想来,是真的让她来教他妹妹弹琴的。
“那姐姐早些歇着吧!”
起身,将床上的帐子落下,迎霜便出了屋子。
入府第一日,端木暄并未打算去教仇婉若练琴,而是在用过午膳后,便躺回床上,继续跟床打起了交道。
因第一日偷了懒,翌日一早,端木暄早早便起身梳洗。
在用过早膳后,她这才带着迎霜,一起到紫竹苑去与仇婉若教琴,
可出乎她意料的,她此行并未得见仇婉若,而是被她的丫头素菊给冷冷的挡了回来,只道是大小姐有话,今日要温书,故而不能学琴。
哪个人没有想偷懒的时候,仇婉若既是今日不想学,端木暄也乐得清闲,打算第二日再教。
但是!
第二日,一早,她再到紫竹苑时,得到的答复,仍是两个字——不学!
第三日,没有时间学!
第四日,亦同!
第五日……
一连七日,每次端木暄带着迎霜到紫竹苑去教琴,所得的答复,皆是千篇一律!
端木暄本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无奈,既是仇婉若不想学,到第八日的时候,她便直接寻了阿忠,打算与仇御风把事情说了。
怎奈阿忠回道,仇御风自前日出门,到现在都不曾回府,
在知道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阿忠告诉端木暄,他们家大小姐,被仇御风宠坏了,如今既是她不想学,便随她去,什么时候她想学了,端木暄什么时候再教便是!
眨眼间,半个月的功夫,一晃而过。
最近一段时日,仇御风一直不曾回来,仇婉若也从未提及要学琴之事。
倒是西北方向,不时传来昶王大捷的消息。
听阿忠说,朝廷之内,派系林立。
本来在救灾的问题上便屡有分歧,加之昶王起兵,一时间,内忧外患,朝中重臣人人自危,就更无暇顾忌灾民死活了。
也正因如此,大部分灾民皆都以昶王为皇统。
一时间,南方各地,多处灾民起义,投入昶王大军之中。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有了百姓的支持,昶王的军队,声势浩大,势如破竹!
……
长宁,昶王中军大帐。
一身明寒色盔甲在身,赫连煦的脸上,除了原本的俊朗,又多出了几分带兵征伐的锐利。
此刻,他端坐桌案后方,正凝神听着来自全国各地战报!
就在今日,又有一支民兵在东南起义,并言明要支持于他。
这于他,本该是好事。
但,在他的脸上,却一直覆着万年不变的冰川!
不知何时,荣昌自帐外进来。
“你们都下去吧!”
看了荣昌一眼,赫连煦对桌案前的众将领挥了挥手。
“是!”
……
整齐应声,甲胄声起,众位将领以阮浩然为首,陆陆续续出了大帐!
“王爷!”待到众人一走,荣昌忙凑上前去,对赫连煦恭了恭身子,禀道:“启禀王爷,派到王妃老家的人回来了。”
闻言,赫连煦眉头,不由轻皱了下。
“可有她的消息?”
此刻,他的脸色,虽仍是冷的,犀利的双眸之中,却也总算有了稍许情绪。
自南陵逃走后,他一直不曾放弃过寻端木暄的念头。
可,却终是没有任何收获!
他何曾不知,天下之大,若她有心躲他。
他即便再如何寻找,只怕终究也是一场空!
但就算知道这些,他还是希冀着,荣昌此次能够带回关于她的消息!
唯有他一人知道。
对她,他的心,早已不受控制!
以前,他也曾疯狂的想过一个人,却也知道,也许,她也在想着他!
但此刻,他在念着端木暄,可她呢?
许是,正想尽一切办法,与他避而不见!
从来,他都不知,一厢情愿,竟是如此滋味!
这种滋味,很苦!
苦到,当荣昌摇头说出没有二字时,他的心,竟然微微刺痛了下。
“这该死的女人!”
只瞬时之间,赫连煦的面上,便闪过一丝怒意。“兵荒马乱的,到底藏在哪里!”
此刻,他的心底,是怒,却也在担心着她的安危!
是的!
他在担心她!
即便她的心不在他这里,即便过去,她一直都在欺骗他!
他却,仍是担心她的。
小心翼翼的睇着赫连煦的侧脸,荣昌踌躇道:“但是……”
俊眉拢起,赫连煦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何时也学的如此吞吞吐吐的了?”
荣昌一凛,忙道:“派去的人来报,在王妃救出王爷后没多久,王妃的爹娘便被皇上给……”伸手,他在自己脖颈上,比了比手刀,没敢说出口。
闻言,赫连煦面色一冷!
为了救他,她的父母全都被赫连飏杀害了么?
满心的怒火,犹如瞬间被泼了盆冷水,赫连煦的心底,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微叹了口气,他不确定的问着荣昌:“消息可准确?”
荣昌郑重的点了点头!
“赫连飏!”
怒喝一声,赫连煦置于桌案上手,倏然握紧!
正在他盛怒之时,外面有士兵进来禀报。
“何事?”
此刻,赫连煦语气不善。
心下一凛,士兵单膝跪地,垂首回道:“启禀王爷,逍遥候求见!”
姬无忧?!
赫连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端木暄曾说过的话。
她说,她要去找姬无忧!
但想来,没了完璧之身,便一定也没脸见他吧!
眸华轻闪,其中厉色一闪而过,赫连煦的嘴角却是轻轻一勾:“请逍遥候进来!”
须臾,姬无忧步入大帐。
他,还是与往常一般。
一袭白色长衫,手持玉骨折扇,整个人看上去出尘脱俗,飘逸无暇!
“阿煦,别来无恙啊!”
甫一入帐,姬无忧的脸上,便扬起了招牌式的温和笑意。
“自上次京城一别,我经历九死一生,如今整日沙场拼杀,怎及得上无忧清闲!”淡淡的,轻笑着起身迎向姬无忧,赫连煦俊美的面容仿佛染上一层冰霜一般。
“谁让你只爱江山的!”
脸上,一直挂着浅笑,温和的点了点头,姬无忧翩然落座。
冷冷一笑,看着姬无忧落座,赫连煦的视线扫过帐外。
“谁在外面?”
方才,他仿佛睇见一抹翠色。
轻笑了下,姬无忧对外喊道:“翠竹丫头,王爷看到你了,进来吧!”
闻言,赫连煦的心,微微下沉。
他还以为……
不动声色的深出口气,他冷眼看着翠竹进入大帐。
缓缓行至桌前,翠竹臻首低垂着对赫连煦福了福身:“奴婢翠竹,见过王爷!”
“免礼!”
语落,赫连煦一脸探寻的看向姬无忧。
姬无忧轻笑了下:“这丫头是暄儿用着最顺手的,我寻思着一并给带了来。”
“她的事情,你还真是操心。”
心下冷哼一声,赫连煦上下打量了下翠竹,神情变幻莫测。
边上,荣昌已细心的为两人倒了茶水。
接过茶水,眉梢轻挑着,睨了姬无忧一眼,赫连煦方才道:“你此行可是从京城过来?母后身子如何了?”
接过荣昌递来的茶水,姬无忧轻轻一叹:“皇上对太后一向恭谦仁孝,眼下即便没有太后的消息,想来,她老人家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应该?”
闻言,赫连煦眉宇微拧。
“自你逃离京城之后,我便也离了那里,一路游山玩水,今日恰巧到了这里。”不疾不徐的解释着,姬无忧有些调侃的看着赫连煦。
“我是逃命,你是游山玩水……”
这,就是姬无忧!
第96章 废后难宠17
心下可以没有家国,但一定要有女色,即便是挚交在外逃命,他也可以舒舒服服的游山玩水。
淡淡的,睨着赫连煦,姬无忧笃定道:“因为自始至终,我都知道,任何人都可能出事,唯有阿煦你不会!”
“呵……你怎就如此肯定?”
冷哼一声,赫连煦低头喝了口茶。
温和一笑,姬无忧讪讪然:“因为暄儿说过会救你!”
连这个,她也曾对他说过么?
他们之间,还真是没有秘密!
眼神,瞬间微暗,心里,莫名涌起酸意。
赫连煦低垂着头,吹了吹漂浮在茶杯里的茶梗儿。
对姬无忧的话不置可否,他忆起那日在凤南楼时姬无忧说过的话,转而问道:“那日你说要与我谈笔交易,却还未曾说过是什么交易!”
“那个交易啊!”眼神,透着几许无奈,姬无忧悠悠叹道:“我不觉得,那个交易还有提起的必要。”
记得那日,端木暄被袭,他本想着以手中所掌握的筹码,自赫连煦手里换回她的自由。
但,后来,为救赫连煦,她舍弃性命。
是以,他觉得,也许,留在赫连煦身边,才是端木暄最想要的。
闻他此言,赫连煦的脸,毫不掩饰的泛起冷色。
见状,姬无忧倒也不怕,只垂首端起茶杯,轻轻的喝了口茶。
但,很快,他便又将入口的茶水悉数吐了出来。
见状,赫连煦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茶,不及暄儿所煮之茶的万分之一。”好看的眉形紧皱,微吐了吐舌,姬无忧有些厌恶的将手里的茶杯搁到桌上,而后抬头看着荣昌:“你们家王妃呢,让她出来与本候煮茶!”
因他的话,帐内的气氛,瞬间将至冰点。
边上,赫连煦的脸色,变幻莫测。
最后,却像是松了口气。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