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孙于前，母后走的很满足……”不曾回头，赫连煦薄唇微翘，精致稍许，他对司徒珍惜语重心长道：“谢谢你！”
太后临死前，司徒珍惜为其修剪指甲，让赫连洛和赫连珩绕其膝下，终至最后她口出悔悟之言，他知道，他的母后在临死前见到了他和两个孩子，走的了无牵挂。
是以，虽然太后薨逝，他心中悲痛，但对司徒珍惜，他却是心存感激的！
毕竟，杀父弑母之仇，任谁都做不到原谅！
而她，能如此行事，已然算是极好的！
“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谢谢二字么？”凝睇赫连煦许久，司徒珍惜微转过身，看着窗外哗哗落雨，她轻轻的如是低语一叹：“若是你将谢谢挂于嘴上，那么……你不觉得你我之间，太过客套了么？”
语落，不等赫连煦出声，她将下颔抬起，她抬步向外。
其实，唯有她自己知道。
她所宽恕的，并非是太后，而是自己以后的人生……
……
两日后，太后灵柩抵京！
灵柩进宫之时，皇城内外，已是一片孝白，但凡有人烟之处，皆都悬挂白绫，随着太后的灵柩进入宫门，于白绫拂动处，宫中众人，皆都不胜哀戚。
离去时，太后居于初霞宫，如今死了，自当停灵于初霞宫中。
太后薨逝，依照祖制，赫连煦缀朝五日，昼夜守于灵前。
而司徒珍惜，早早已得了大赦，可随心意于宫中关切询问。
是夜，宫中妃嫔，皆都集聚初霞宫中为太后守灵，独缺惜妃一人！
烟华殿中，灯烛高照，香烟袅袅。
香烟所供之处，摆有一灵牌，这面灵牌，乃是司徒锦华的牌位！
甫一入殿，司徒珍惜便见仇婉若头髻高挽，一身素服跪在灵前。
“婉若！”心下五味杂陈，司徒珍惜轻轻出声。
身子微微一僵，仇婉若缓缓侧身。
“姐姐回来了！”
见是司徒珍惜，她淡淡一笑，笑的从容。
司徒珍惜与赫连煦一同回宫的消息，仇婉若早已知情，所以这会儿见她出现在此，她绝美的面容上，并不见惊讶之色！
见她如此，司徒珍惜神情微怔！
抬步向前，她于仇婉若身侧站定。
微微抬眸，视线落在桌上供奉的牌位上，她眸色微暗。
她的哥哥，还活着。
可仇婉若却是不知的！
是以此刻，在烟华殿见到仇婉若所供奉的牌位，她的心里，不禁暗暗自责起来。
抬眸，睨了司徒珍惜一眼，仇婉若轻轻起身，将桌上的牌位抱在怀里，她含笑说道：“长公主死了，如今太后也死了，日后姐姐在宫里，可以无忧无虑的过活了！”
说话的时候，她虽是看着司徒珍惜的，指腹却轻轻的摩挲着牌位上的镌字。
她想，知道自己的妹妹安好，可以和心爱的人，毫无阻碍的相爱一生，她的哥哥，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也该是高兴的！
怔怔的，凝向仇婉若怀里的牌位，司徒珍惜心下微窒！
她早知仇婉若对自己的哥哥情根深种，却从不曾想，竟然深到了这般程度！
眸中渐渐湿润，为仇婉若，也为司徒锦华，她轻颤唇瓣，缓缓启声：“于宫中供奉他人灵位，是有违宫规的，”
闻言，仇婉若嫣然一笑。
“这皇宫……这妃位……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早已受够了这皇宫里的一切！”
如今，心下了无牵挂，她倒想为自己痛快的活上一回！
“你杀了赫连嫒，本就已是死罪，何以不趁着皇上未归，先行逃出宫去？！”眸华微抬，迎向仇婉若的眸子，司徒珍惜心潮微漾。
她的双眸中，并无对自己未来的丝毫畏惧，反倒出其的平静。
“逃？！何必要逃？！”
微蹙着眉，仇婉若抱着牌位上前一步，悠悠然道：“既是生无可恋，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闻言，司徒珍惜微抿了抿唇，眼底的泪意更深。
气息微窒，她苦涩叹道：“你当真不怕死！？
仇婉若笑而不语，半晌儿后，笑容渐歇，她淡淡的对司徒珍惜道：“有些人，惧怕死亡，只因他对人世间尚有留恋，但于我而言，没有了哥哥，死在某些时候，也许便意味着解脱，姐姐……你爱的如此辛苦，当理解痛失爱人的凄苦滋味！”
“婉若……”
仇婉若说的没错，她确实知道那是如何一种苦涩的滋味！
咂了咂嘴，司徒珍惜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若她记得没错，这是仇婉若第一次，在她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认，她爱着她的哥哥，且……爱的竟是如此的深，如此的认真！
认真的，想要以死来作为解脱！
许久之中，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司徒珍惜扶着仇婉若纤弱的双肩道：“如今太后大丧，皇上还顾不得太多，但缀朝五日后，必定会对长公主之死追究于你，你若要走，一切未时不晚，我可以助你出宫，远离这里，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姐姐不必费心了……我不会走的！”
抱着牌位的手，已然紧的不能再紧，仇婉若苦笑了下，转过身去：“在对长公主动手之时，我便对今日有所预期，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结果，都是我一人所选！”
第326章 废后难宠247
“婉若？！”
双眉微蹙，司徒珍惜暗暗咬牙：“若哥哥活着，必定希望你能过的好，绝不愿你如此！”
“可是哥哥死了！”迎着她的双眸，仇婉若凄然一笑，“这世上，只要有姐姐一人幸福，便是我和哥哥的幸福，只要你幸福……”
眼里的泪，终是不受控制的落下，微咬着嘴唇，看着眼前的仇婉若，司徒珍惜的心，阵阵揪痛！
若说，这世间，有谁该幸福。
那个人，便该是他哥哥……
……
回到曌庆宫后，司徒珍惜的内心，久久都无法平静。
偏殿内，司徒锦华早已久候他多时。
见她回来，他快步迎上前去：“婉若怎么样？”
对司徒锦华苦笑了下，司徒珍惜微摇臻首：“她说她不走，只留在宫里等死！”
闻言，司徒锦华眉头大皱！
“这个固执的丫头！”
“哥哥！”
眸华抬起，与司徒锦华视线相接，司徒珍惜黛眉微挑：“她尚不知你还活着，你去带她离开，她必定应允，你们可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后男耕女织……安度余生！”
眉间的褶皱，因司徒珍惜的话，而愈发深了，司徒锦华苦笑道：“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再说了……若我贸然将她带走，莫说皇上会否对你有所怨言，”
“哥哥不必再顾虑我！”
心下微痛，凝睇着司徒锦华眉头紧蹙的样子，司徒珍惜抬手抚着他的胸口：“我知道，哥哥这里，一直都有婉若，过去有家仇在身，你不能说爱，也不能去爱，因此苦了婉若和你，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对婉若有所亏欠么？既是有所亏欠，就拿日后去弥补……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何就不能自私一些，何必总是想着我，你可放心，即便你们逃了，赫连煦也不会拿我如何！”
“哥哥对婉若确实有所亏欠，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因为我……哥哥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更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她！”抬手，拿起司徒珍惜的手，司徒锦华坚定的摇了摇头：“若她不走，便不走罢，此事我会单独去找皇上！”
心下微暗，司徒珍惜怔怔后退，跌落贵妃榻上。
“哥哥不是经常劝我么？爱，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为何到了如今，却要如此固执……”
轻轻的，扶了扶司徒珍惜的头，司徒锦华苦笑了笑，却并未应下什么。
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司徒珍惜置于贵妃榻上的手，微微倏然收紧。
司徒锦华走后不久，便见青竹进偏殿。
上前几步，青竹于司徒珍惜面前微微福身。
“有事？！”
抬眼瞧了青竹一眼，司徒珍惜长叹一声！
“是！”
微微颔首，青竹回道：“齐王府叶侧妃于殿外等候！”
“迎霜？！”
眸华倏然而亮，司徒珍惜心下一震，自贵妃榻起身，她快步向外，边往外走着，她还边对青竹轻愠道：“青竹你糊涂，既是她来了，直接进来便是，何须在外等着！”
“姐姐！”
在偏殿外与司徒珍惜甫一相见，迎霜便忍不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迎霜！”
脚步顿下，回握住迎霜的手，司徒珍惜眸中意味万千。
她们姐妹，已有半年未见了。
垂首于司徒珍惜身后，青竹满脸委屈的看了眼迎霜：“奴婢说过了，让叶侧妃进来说话，可她执意要在大殿等……”
宛然一笑，迎霜看向司徒珍惜，语露狡黠道：“姐姐莫怪青竹，是我真真的有些累了，这才想着要姐姐出来迎我！”
闻迎霜此言，司徒珍惜有些心疼的拉着迎霜缓步桌前落座。
为她斟了杯茶，她蹙眉叹道：“我知你在初霞宫守了一日，定是累了的，家里还有孩子等着，这么晚了，合着该早些时候回去，何苦来的还要到曌庆宫来。”
说到底，赫连飏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
无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情分总归是有的。
是以，自太后灵柩入宫，迎霜便陪着赫连飏于初霞宫为太后守灵，这一守便是整整一日，合着她也该累了。
“半年多不见，我实在是挂念姐姐，过去离得远便也罢了，如今近在咫尺，便说什么也等不得明日了！”如今的迎霜，已然褪去过往青涩，淡淡轻笑间，尽显妩媚端庄！
轻轻的，接过司徒珍惜手里的茶水，迎霜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将茶置于边上。
对她而言，司徒珍惜早已成了她最亲最亲的亲人！
微抿了抿唇，司徒珍惜轻揉迎霜的手，心下感动莫名！
“姐姐！”
轻唤一声，迎霜问道：“姐姐今次回来了，便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了！”
轻摇了摇头，司徒珍惜轻道：“日后皇上在哪里，我便会在哪里，再不会离开了。”
闻言，迎霜心下大石落地！
这样，无疑是极好的！
对迎霜轻轻一笑，司徒珍惜蹙眉问道：“你从初霞宫来，他可还好么？”
她不去初霞宫守灵，是赫连煦准了的。
这样的话，她的心里虽能舒服点，但如今正是赫连煦心伤之时，她合该陪在他身边。
但她却不能……
想到赫连煦，迎霜不由无奈轻叹一声：“长公主惨死，太后薨逝，前前后后不差一个月，皇上便失去了两个亲人，今日见他在太后灵前，神情悲切，纵然太后再不对，到底还是他的生母……姐姐可要好好劝他！”
听了迎霜的话，司徒珍惜心下微疼：“皇上的心，痛在心底，这份痛只能由时间来掩去……”
她知道，这会儿子，赫连煦的心里定是不会好受的。
是以，即便心中再如何忐忑，就仇婉若的事情，她始终不曾与他面谈！
轻拍司徒珍惜的手背，迎霜安慰道：“以后皇上身边有姐姐，有太子和二皇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无奈一叹，轻握迎霜的手，司徒珍惜聘婷起身：“孩子还小，赶紧回吧，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嗯！好！”
终是如愿见了司徒珍惜的面，迎霜也不久留，只又与司徒珍惜寒暄几句，便匆匆出宫回府了。
……
五日后，端木太后入殓，葬入帝陵，与先皇同寝。
大丧过后，宫中一切萧条。
宫人们，在各房掌事的安排下，皆都有条不紊的于各宫善后。
曌庆宫中。
司徒珍惜为赫连煦褪下丧服，将明黄色的龙袍重新穿戴。
“惜儿，你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抬眸之间，凝着眼前的绝色面容，赫连煦布满血丝的双眸，格外平静。
眼睑轻抬，与他四目相对，司徒珍惜嘴角微翘：“若我说……我想为婉若求情，求皇上对她网开一面，皇上可会应允？”
迎着她的视线，赫连煦薄唇轻抿：“此事我已有所决断，你什么都不必说！”
语落，他微转过头，看向荣昌：“去带惜妃过来！”
“喏！”
荣昌应声，恭身退下。
“若她有事，哥哥必定自责一生！”微微的，将视线移开，司徒珍惜苦涩一笑：“算来算去，都是我欠了她的，不过若能让你心里舒坦些，哪怕心下有愧，我也宁愿缄口！”
拾起玉带，给赫连煦扣于腰间，司徒珍惜默默转身，缓缓抬步离开大殿。
直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赫连煦眸色微凛！
偏殿里，赫连洛正与赫连珩一起习字。
见司徒珍惜进来，他喊了声娘亲，与赫连洛一左一右，将司徒珍惜围住。
“洛儿乖！”
轻抚赫连洛和赫连珩的头顶处，司徒珍惜微微一笑，眉眼之间，却有着掩不去的忧思。
见状，赫连洛稚嫩的小手，轻拉她的手：“娘亲可是在担心惜娘娘？”
被小家伙一语道破心事，司徒珍惜眉心微颦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问完话，她不禁又是一叹！
“因为舅舅也在担心她啊！”
眉头轻挑着，赫连洛看着司徒珍惜，瞳眸微转，他痛呼一声，旋即弯下身来：“肚肚痛，洛儿要去出恭！”
闻言，赫连珩插嘴道：“哥哥臭臭！”
“娘亲先陪着珩弟弟，洛儿去去就回！”对司徒珍惜言语一声后，还不忘调皮的与赫连珩吐了吐舌头，赫连洛飞也似的出了偏殿。
“这孩子……”看着赫连洛匆匆忙忙的样子，司徒珍惜十分宠溺的摇了摇头：“他如此活泼，怎可担当家国大任？！”
将思绪收回，她缓缓的蹲下，看着赫连珩，她的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在这一刻，她的心底，已然有所决定，那便是……无论今日事情如何发展，她都要保下仇婉若的性命……无论如何……
……
大殿内，赫连煦正襟危坐，在其眼前，摆有一只琉璃玉壶。
第327章 废后难宠248
玉壶色泽韵绿，通体晶莹。
缓缓的，伸手覆于玉壶之上，他下颔微抬，眸色坚毅！
“父皇！”
自偏门而出，赫连洛对赫连煦拱手恭身，礼仪得宜：“儿臣参见父皇！”
这小子，在宫外一个样儿，回宫后却又恢复了原本少年老成的样子！
暗叹一声，赫连煦原本冷峻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你小子，过来！”
轻轻招手，他含笑示意赫连洛上前。
赫连洛依言上前，于赫连煦身侧站定。
轻揽他尚且瘦弱的肩膀，赫连煦轻问：“你不再里面与珩儿一起玩耍，来这里作甚？”
抿唇，看着赫连煦，赫连洛静窒片刻，竟掀起袍襟，一副小大人模样：“儿臣此来，是为惜娘娘而来，儿臣恳求父皇，饶惜娘娘一命！”
闻言，赫连煦眸华微闪。
微蹙着眉，他轻声问道：“是你母后让你来求父皇的？”
“不是！”
郑重摇头，赫连洛回道：“儿臣与娘亲说，儿臣肚子疼要出恭，她并不知儿臣来了父皇这里。”
满脸不信，赫连煦轻笑了下，身子后仰，躺于椅背上：“不是你母后，便是你舅舅……”
“也不是！”再次摇头，赫连洛回道：“是儿臣见母后一直忧思甚重，这才过来求父皇开恩的！”
赫连洛虽然才七岁，但某些时候，因为成长的环境，早就了他早熟的性格。
此刻听他如此言语，赫连煦的心，不禁暗暗一疼！
伸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