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刚从路边的小店里买了饮料放进嘴里的正雨被呛得大咳,眼睛红红道,“喂!”
功灿接过另一杯饮料吸一口,老神在在,“怎么?”
“没事。”正雨挑挑眉。这种不会说谎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最有效果吧。
两人沿着路灯慢慢走着,背后的影子拉的老长,偶尔还会因为角度的问题重叠在一起,看上去温暖极了。
正雨是那种闲不住的性格,走了几步便贼兮兮一笑,从手中的花束中捡一支出来,飞快的别到了薛功灿耳朵上,然后猛地掰过他的身体,略一打量,蹲在地上哈哈大笑,“噗,哈哈哈,薛功灿,红玫瑰还真是意外的适合你!”
偶然瞥见这一幕的路人也纷纷捂嘴轻笑,眼中流露出善意的神色。
从小到大被恶作剧过无数次的薛功灿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见正雨笑的这样开心,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生气的。
被正雨欢乐的情绪感染,薛功灿也轻笑一声,随手将花拿下来,一把塞进正雨略长的发间,顺口反击道,“你才合适。”
不过,话一说完,他自己倒先愣了,因为,竟是真的相当合适呢。
正雨长相本就比一般的男孩子要精致许多,此刻,略显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大笑后浮动起来的脸颊红晕,衬着耳旁的妖娆玫瑰,说不出的,艳丽。
莫名的,薛功灿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轰然一动,一股热流从颈间迅速向上蔓延开来。
安静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燥热。
“喂,薛功灿?”不知什么时候,徐正雨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的正是刚还在头上的玫瑰,“薛功灿!”
“啊?”猛然回神,薛功灿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
“想什么呢?”正雨疑惑道,“叫你都听不见。”
“没什么,开学之前你就打算这么待下去吗?”迅速将心头的不明躁动驱散,从新回复冷静的功灿重开话题,歪头看着连走路的时候也是顾盼神飞,跟别人不一样的正雨,问了正题。
“哈,”正雨抓抓头发,一上一下的抛着手中玫瑰,笑着打哈哈,不做正面回答,“再说吧,不过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又要去哪?”
“嗯,”正雨摸着下巴想了想,开始迅速四处乱瞟,眼角的余光瞥到远处一个印着金字塔图案的背包,眼睛一亮,“哈,埃及吧,一直都想要去看看啦,金灿灿的哎,不知道那里的阳光下反射出来的金色究竟是不是会比别的地方更纯粹。”
“你啊,”功灿皱皱眉头,止不住的担忧,“换个地方不行吗?那里都是沙漠,等你大一点再去比较保险。”
“没关系啊,”正雨满不在乎的咬咬吸管,“我光是画画就攒了很多钱哎。”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无奈的加重语气,功灿好气道,“家里面还不差那点钱,你现在太小了,那里都是沙漠,换个吧,换个条件好一点的。”
“是么?”正雨意义不明的点头,不是特别诚恳的答应下来,“那就到时候再说好啦。”说完又连忙抢在对方开口前问道,“对了,你自己来的吗?住在哪儿?”
“不是自己,”功灿不擅长拐弯,而且对手又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徐正雨,立刻就被带偏了话题,“几个同在美国留学的韩国朋友,要见见吗?”
“算了,”正雨直接拒绝,用力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肯定都是跟你一样无趣的人,没兴趣。”
功灿难得没有顺着他的话点头,而是想了想,竟是有些罕见的赧然,“那个,正雨,有个人你还是见见吧,是哥哥的女朋友。”
“哈?”
☆、第8章
两人回去酒店,薛功灿拉着正雨来到大堂一角,那里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看见走过来的两个人,笑着站起身来打招呼。
“你好,正雨吗?总是听功灿哥提起你,你们的感情真是好的让人羡慕。”
听薛功灿说金世璇家世不错,现在看了也的确是举止优雅,也很会讲话,不过不知为什么,徐正雨就是喜欢不起来,似乎是有一种,一直独占的东西被强行分享的不悦感。
薛功灿要是一直不找女朋友就好了。正雨瞬间就被自己脑海中跳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找?为什么?
“正雨?”功灿碰碰明显走神的正雨,“这是世璇。”
“哦,”回过神来的正雨一瞬间就挂上了早已经习惯的笑容,灿烂而耀眼,“你好,我是徐正雨。”又一副东道主的架势潇洒道,“我比你们早来半个月,请你们吃这里的特色好了。”
“哦谢谢,不过不用了,”金世璇笑着拒绝,礼貌而疏远,“我和哥哥过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是么?”正雨无所谓的笑笑,对着对面的服务生招招手,“那我只点自己的喽。”
金世璇无疑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面对从未见过的徐正雨也总能找出话题来聊,甚至几次正雨埋头吃甜点,中间出现冷场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尴尬。
晚餐时间很快便结束了,功灿他们也订了这酒店的房间,就在正雨楼上的两间。
“正雨啊,”功灿喊住冲自己这边点点头便要开门的正雨,千叮咛万嘱咐,“张女士问过我很多次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打个电话回家,也顺便向爷爷问声好。”
正雨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功灿目送他关上门,又扭头对金世璇笑笑:“你不要介意,这小子就这个脾气,习惯就好。”
金世璇笑的有些勉强,搂着功灿的胳膊道,“哥哥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当然不会介意,可是哥哥,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总觉得正雨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有吗?”功灿努力回忆了下,只能记起刚才那小子又把小牛排里面的胡萝卜拣出去,幸亏自己及时发现的细节。不过,他皱皱眉,今天正雨好像胃口不太好,连餐后甜点都没吃完。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金世璇笑笑,拉起他另一个电梯走,“走吧。”
第二天一早,深知正雨睡懒觉习惯的功灿九点才过来喊他,但是敲了半天门也没回应。
“哎,正雨啊!”不死心的又敲了几遍,功灿心道,这小子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画画了?
“正雨!”
“先生,”一个推着清理车过来的服务生对着功灿礼貌的笑笑,“您找人吗?”
“是啊,”功灿指了指手边的房门,“这里面的客人去哪儿了?”
“是徐正雨先生吗?”服务生拿出名单检查一遍,“这位客人早在六点钟的时候就已经退房了,我刚已经清理完房间了。”
“什么,退房?”功灿惊呆了,那个只要没重要的事情就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小子竟然六点钟就走了?“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具体不清楚,只不过当时拜托我们帮忙叫了去机场的出租车。”
薛功灿老半天都没能回神,末了也只能又气又恨的张张嘴,在虚空中愤愤的挥一下拳头,这个臭小子!
几乎是绕着欧洲转了一圈的正雨终于迎来了开学日,打回电话去报告之后,张女士狠狠地骂了他一通,虽然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听,但还是抱着点侥幸稍微放下心来: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在一个地方呆着了吧?
不过张女士显然是对自家儿子的行动能力估计过低,这一点从对方寄回来的各种特产上面不断更改的各国邮戳上就能看出来。
更让张女士火冒三丈的是,正雨周游世界的爱好简直是变本加厉,自打出去留学之后,两三年的时间,除了过年那几次家族聚会,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国!
时光飞逝,在意大利混的风生水起的正雨也在油画圈子里面有了不大不小的名声,即便是天才云集的地方,他的光芒也不会被淹没。
高中毕业的时候,正雨还跟几个画界认识的前辈一起举办了油画展,好评如潮。
就在那一天,他在对着来宾致谢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几年前在威尼斯碰见的老人。
“您好。”正雨过去,对着费伦特笑笑,“又见面了。”
费伦特也笑,对着他点点头,指着旁边挂的一副画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进步了很多,自己的风格也越来越明显了,很不错。”
正雨微微弯腰,礼貌而含蓄,“能得到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院长大人的赞誉,真是深感荣幸。”
“你知道我?”费伦特笑的很优雅,艺术家的眼睛中含着一点玩味,似乎在等着看这个孩子的反应。
“咳,一开始的时候是不知道啊,”正雨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这里似乎跟原来的自己待过的世界不太一样,原来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里面可没有眼前这位叫费伦特的院长。
他又笑笑,大大方方的坦白道:“后来在这里呆了几年,因为想要报考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所以就多留心了下。”
费伦特对他的反应比较满意,没有慌张,也没有刻意的奉承,很真实的一个孩子。艺术的世界,最容不得的就是虚假。
“那么,”老院长伸出手,十分绅士的微笑,“我很期待你的到来。”
“啊,谢谢,我一定会去的。”正雨回握,凤眼开心的眯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在发光。“对了,”他狡黠的眨眨眼,微微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小声道,“这样的话,我算不算在走后门?”
费伦特一愣,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孩子,然后便爽朗的哈哈大笑,“嗯,也许吧。”
一老一少迎着黄昏的阳光,温暖而美好。
☆、第9章
后来徐正雨顺利进入了难进更难毕业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惊讶的发现,费伦特不仅是该学院的名誉院长,更是自己专业的教授!
书画音乐考古之类都很讲究出身,因为真正中心的圈子就那么大,如果没有人引荐捧场的话是很难顺利被大家接受的,而这些专业一旦不被大家接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费伦特作为油画界几乎是最资深的一辈,地位自然是非同寻常,而弟子的徐正雨也很是没令他失望,很快便在众人各种赞赏或是羡慕的目光中茁壮成长,俨然一颗明天的葱郁大树。
此时这一老一少正沿着湖边慢慢散步,偶尔还会聊上几句,说到好玩的地方又会哈哈大笑。
“呐,正雨啊,”费伦特静静地看着水面,十分绅士的说着一点也不绅士的话,“突然想要吃你做的红烧鱼啊。”
正雨笑,一副特别夸张的震惊模样,“这里面的都是观赏鱼哎,教授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费伦特遗憾的叹口气,摇摇头,一本正经道:“真是太不实用了。”
熟悉了之后,正雨就算是明白了,费伦特这老头儿根本就不是表情上那样的温文尔雅,根本就是一不省心的,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收不住腿的。
其实画画的人都有一个特点,不管有没有条件,大家都喜欢到处跑,这也是必要的,采风,开阔思路,找灵感什么的,毕竟总是呆在屋子里面是画不出美的。
然而就没有像徐正雨这么能跑的,他是充分利用了学院里面自由开放的学风,除了必修课和必要的理论课之外,根本就没办法在学校里面看见他的人影。
后来才发现,费伦特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比他省心,即便是现在年纪大了也很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上一个月,老头儿无意中得知正雨想要去喜马拉雅山脉那边看看,立刻就给自己也买了去中国的票,背着登山装备就过来了,把正雨吓出来一身冷汗。
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但是再拖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教授往雪山上面跑,这不是玩命么,好说歹说的打消了费伦特的疯狂想法,结果,最后两人还是在四川的竹林呆了一个多星期,淋雨水画竹子喂熊猫过吊桥,玩的不亦乐乎。
佛罗伦萨学院里面现在流传一句话:韩国来的徐正雨先生其实是费伦特教授失散多年的孙子
总之,两个人臭味相投了。
为此正雨特别开心,以前自己满世界跑的时候张女士总是火冒三丈,现在这边只要搬出教授的金字招牌,立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虽然还是难免担心,但是总归是名正言顺了不是。
所以正雨就越发的觉得费伦特是个好老头儿,去哪儿都不忘给他带礼物,后来艺术天才生活白痴的教授碰巧吃了一次正雨做的饭,眼睛都由蓝变绿,对着自己这个弟子越发的慈爱起来。
对此正雨哭笑不得,其实平心而论,他很喜欢费伦特,某些时候甚至会不自觉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爷爷,总觉得,很温暖。
爱自己的亲人朋友,自己最爱的学院,自己最爱的画笔,自己后来的,爷爷。
嗯,很好。
正雨本以为自己的大学生活会一直这么平淡、波澜不惊的过下去,然而,某一天的一通越洋电话,顿时在他的生活中搅起了惊天巨浪:继玄会长去世之后,玄振林夫妇出事了,同车的玄振轩也受了重伤,一条腿几乎被废。
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正雨和功灿也都在第一时间从国外赶了回来。
第一眼看到病床上那个昏迷中的男人,正雨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前那个嚣张跳脱、神采飞扬的玄振轩:极度的消瘦,面色惨白,眼窝下陷,嘴唇爆皮,扎着点滴的手臂瘦削的几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特别的显眼,触目惊心。
正雨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看向一边的罗女士,“这,这怎么可能?”
罗女士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几岁,特别的憔悴,眼睛红肿。这个坚强的女人在经历儿子儿媳同时去世的噩梦的同时,一方面要照顾生意,令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饱受二子伤病这一现实的折磨。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罗女士几乎当场崩溃,根本就没办法相信听到的是真的,直到最近几天才勉强接受这不幸的事实。
正雨和薛功灿家里的人也过来了,几十年的交情,感情都是很深厚的,对这件事情也是十分的痛心,尽心竭力的帮忙。
张女士私底下对正雨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玄振林一家与玄振轩出去郊游,回来的时候换了玄振轩开车,结果路上出了意外,玄振林夫妇当场身亡,玄振轩也重度脑震荡,还险些丢掉一条腿,唯一仅受轻伤的侄女美珠却也被吓坏,从车祸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讲过话。
这还不算,身体的伤倒是其次,医生说只要配合治疗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而更令人担心的是玄振轩心里留下的阴影,几次半梦半醒间他总是噩梦连连,又哭又叫,即便是醒过来也不住的说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兄嫂。他这个样子,作为母亲的罗女士更是心如刀绞,吃不下睡不着,几个月几乎都是靠着各类的保健品才支撑下来。
徐正雨跟薛功灿面面相觑,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再华丽的安慰的语言在此刻也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这种至亲离去,唯独自己幸存下来的残酷事实,较之幸运,有时更会变成致命的利刃。
过了几天,他们又得知了一个更令人无比窝火的消息:玄振轩的女朋友柳熙珍,仅仅是在他出事的第二天就飞赴美国,理由是留学。
那一瞬间,正雨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冲,头脑发昏,理智什么的全都离自己而去,等到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薛功灿死死的拉着。
“放开!”正雨第一次有了要对女人发火的冲动,相恋这么多年,这边一出事你就什么也不说的离开,以前的那些情深意重呢?全都是谎话吗?全都是演戏吗?自己人被这么不明不白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