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目扫向了二姨娘,那波澜不兴的清澈眸光带着洞察世事的睿智,让二姨娘头皮一阵阵地发炸。
她在赌!
赌左芸萱为了左家堡的声誉,为了维护她有容人之雅的声誉,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她的面子,才这么称呼左芸萱的。
可是当她看到左芸萱这冰冷如刀的眼神时,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左芸萱似乎并不在乎什么虚名,根本不在意这些人对她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她,只是想肆意的活着,为自己而活!
这个认知让二姨娘心惊肉跳。
就在她坐立不安时,左芸萱淡淡道:“二姨娘,你逾矩了,今日贵客临门,我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轰!”
二姨娘只觉脑袋一晕,即使她不认命,即使她不肯承认,她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左芸萱话让她打破了所有的幻想,直接把她从云端送入了地狱!
她,林氏,就是一个姨娘!
左芸萱!她怎么可能这么漫不经心的生生的剥开了她最后一层遮羞布,让她最不堪的身份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羞辱,愤怒,狼狈,怨毒!双目如淬了毒的箭直射向了左芸萱,仿佛要刺穿左芸萱的心脏。
左千鸾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四妹妹,你疯了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闹?难道你想左家堡丢尽脸面么?快,快给我娘赔礼道歉,就说你叫错了!”
左芸萱如看傻瓜般看着左千鸾,“噗”地一笑,轻轻的挥开了左千鸾的手,大声道:“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让我给二姨娘赔什么礼道什么歉?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了么?如果我真是做错了,自有我的长辈给我指出,即使长辈不在,亦有公主殿下在此,何时轮到大姐姐一个庶女来指点我了?看来二姨娘的规矩果然不怎么好呢。”
“你?”左千鸾羞愤欲死,面对众贵妇讥诮的目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该死的左芸萱,小贱人!竟然敢当众这么取笑于她,让她把人都丢尽了。
左芸萱抿唇一笑,不再理她,仰起头迈着高傲的步伐走向了瑶华公主。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左芸萱率先跪了下去,左含雪与左含烟也跟着跪了下去。
“郡主请起,两位小姐也平身吧。”
差距啊,赤裸裸的差距!
瑶华公主自打进来,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按着规矩一步一步地来,唯有看到左芸萱时,竟然用了个请字,还有意说出了左芸萱的头衔,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告诉众人,她对左芸萱亲厚呢!
众夫人都是人精,看向左芸萱的目光多了几分热烈。这天下谁不知道左芸萱富可敌国?还有一个当太后的姨外婆,现在连手握兵权的瑶华公主也对她另眼相看,这简直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钱途有钱途,何况左芸萱本身就是长得如此貌美如花。
瑶华公主高贵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的笑容,对着左芸萱招了招手道:“郡主来本宫这边, 让本宫好生瞧瞧,究竟是什么山水竟然养出郡主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来。”
这下众贵妇的目光更加热情了,那火辣辣的眸光简直快把左芸萱烧化了。
饶是左芸萱淡定自如,见惯了大场面,也被这仿佛要烧化她衣服般的热情注视所吓到了,不免有些害羞。
左千鸾嫉妒的快发疯了,为什么同样的目光,看左芸萱时那是羡慕,讨好,热烈,而看她却是鄙夷,不屑,讥嘲?
不就是左芸萱是左家堡的继承人么?哼,总有一天,她才会成为左家堡的继承人!到那一天,她一定要把这些看不起她的人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二姨娘的手指狠狠的扎入了掌心之中,美艳的脸出现了龟裂的表情。
“公主谬赞了,这般夸奖岂不是愧煞我了?”左芸萱笑着走到了瑶华公主的身边。
瑶华公主笑道:“果然是左家堡的继承人,小小年纪就长得如此出色,而且还这么大方得体,让人欣慰,本宫与你娘亲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如果郡主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常来常往吧。”
“公主厚爱,我敢不从命?”左芸萱乖巧的依在了瑶华公主的身边。
瑶华公主目光温柔地看了会她,从腕上褪下来一支碧绿的镯子道:“来时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支镯子是本宫父皇在本宫及笄那日赐给本宫的,本宫带了二十年了,今日就给了你吧。”
左芸萱连忙推辞道:“小女子福缘浅薄,如何敢承受这么贵重的东西?公主还是请收回吧。”
“给你便是你的了,说什么福缘福浅的,能入本宫的眼就是福份厚的,快,快带上,让本宫看看。”
说罢竟然不由分说帮左芸萱带在了腕上,皓腕如瓷,玉镯似波,仿佛盈盈水波徉徜于天地之间,衬得左芸萱灵动有神。
瑶华公主赞道:“郡主果然是最适合这手镯的,看,郡主带上了多么漂亮啊,比本宫戴着可强上了百倍,这镯子在本宫手上倒是埋没了它,今儿个它可自己找了个正主了呢!”
众贵妇见风使舵,纷纷赞左芸萱带着好看,还有讨好瑶华公主的人则说左芸萱之所以戴出了诗画般的效果,全是镯子的映衬,而镯子则是在二十年来沾了瑶华公主的福气才这么有灵气的。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热闹非凡,奉承讨好的话不绝于耳,左芸萱,瞬间就走入了众贵人的视线之中。
同样在众贵人心目排上号的左千鸾却也只是在瞬间就被甩出几条街去了。
不能怪贵人们势利,历来嫡庶分明,便是二姨娘之前曾扶正了,那也不能抹杀曾经是妾的事实,何况现在又成妾了!
对于庶女,贵人们有着本能的鄙视,何况左芸萱还有着皇太后表外甥的头衔,更拥有富可敌国的左家堡。
所以在众贵妇的心里,左芸萱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有的不开眼的甚至打起了左芸萱的主意,旁敲侧击地问起二姨娘左芸萱的情况。
这把二姨娘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左芸萱就这么淡然而立,荣辱不惊的模样,如果说之前这些贵妇人是为了讨好瑶华公主而赞美左芸萱的话,那么现在看到左芸萱这样子,倒不由的真心喜欢上她了。
试问这天下有哪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这么多人称赞而能做到面不改色,心静如水的?
就这样的风仪,气度,已能让人刮目相看了。
左千鸾被忽略得都快疯了,她牙一咬,挤出一抹笑走到了左芸萱的面前,作出极其亲切模样:“四妹妹戴着这手镯果然是极为高贵呢,让我都挪不开眼睛了,还有配上这一珑纱,就算四妹妹不会谈诗论画,也把四妹妹衬得如诗如画了。”
话里话外却是说左芸萱一个不懂诗画的俗人之所以这么夺人眼珠,不过是因为戴了瑶华公主价值连城的手镯,穿了一珑纱衬的。
左芸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的味道极为寡淡,淡得仿佛天上飘渺的云彩,若有若无。
左千鸾没来由的心头一颤,紧张地看着她。
突然,左芸萱唇间勾起了一抹笑,这抹笑瞬间散去了她的淡然,令她浑身散发出自信耀眼的光芒。
“大姐姐,对不起,这个手镯是公主所赠,你便是再喜欢我也不能送你。”
朱唇轻启,声音清亮,如泉水叮当,本是那么悦耳的声音,却如焦雷般击破了左千鸾的神智,令她当场呆在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左千鸾的脑中有一段的空白, 没有想明白左芸萱的话。
她想不明白,但贵妇们却是能想明白的,因为自从同济堂的事后,谁不知道左千鸾惯会抢夺左芸萱的好东西?连夜明珠都能抢,还有什么不能抢的?
当下所有贵妇的目光齐集于左千鸾身上,完全是不加任何掩饰的鄙夷。
有的夫人甚至借机告诫自己的女儿,千万不能向左千鸾学,没学到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却学得小家子气,连这种场合也敢向自己的嫡妹抢东西。
那一对对含着轻蔑,讥诮的眼神令左千鸾差点神智失常。
“我没有,我没有!”她尖叫着,指着左芸萱破口大骂:“左芸萱,你这个小贱人,你居然敢阴我!”
此言一出群皆哗然,如果说刚才众人只是表面的不满,现在有的人就说出来了:“这左大小姐怎么这样说郡主啊?真是没有家教!”
“谁说不是呢?亏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好的,还想着哪天把她娶进门呢。”
“得了吧,这种女人,你也敢娶?谁不知道她跟好几个……呃……有过暖昧了?”
“真的么?真是跟了好几个……”
“嘿嘿,这叫广种薄收懂不懂?”
众贵妇议论着,不过当说到皇子时却是心知肚明的略过了,谁也不是嫌脑袋长得牢,敢胡说八道。
二姨娘听了这话,心里痛得无以复加,那一刻恨死了左芸萱,可是偏偏左芸萱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出格的话,她就是想要帮着左千鸾也帮不上。
暗中埋怨左千鸾太过冲动,竟然把私下里骂左芸萱的话也骂出来了,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当下急急的冲到了左千鸾的面前,急道:“哎呀,大小姐,你怎么说这种话?可是哪不舒服么?”
当左千鸾一时冲动骂过左芸萱后,她就后悔了,她连忙捂着头道:“呀,我的头怎么这么疼,疼得我都控制不住了,我这是怎么了?二姨娘,我可曾说出什么让人见笑的话来?如果有的话,那可如何是好啊?”
二姨娘连忙道:“头痛时说出的话怎么能当真?众夫人都是大度的人,不会跟你计较的。大小姐不要担心。”
看着她们可笑的掩饰,众人抿了抿唇,不置可不否的笑了。
其中自然也有与二姨娘关系好的夫人,则打圆场道:“是啊,头疼起来真是不要命,别说说什么错话了,就是往墙上撞也是有的。”
“是啊,上次我偏头痛犯了,直接拿头撞墙呢,把我相公吓得拉住了我,不过我好了后却根本不知道我做过什么呢。”
“所以说啊,头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大小姐,你莫担心,我们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左芸萱勾唇一笑,你们当然不计较了, 因为她没骂你们!但我却是个不依不饶的人,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笑,更加的冶艳了,仿佛徘徊花开,姿容绝色。
瑶华公主看到后,轻笑了笑,目光复杂。
莲步轻移,左芸萱走到了左千鸾身边,关切道:“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头疼起来了呢?噢对了,该不会也是与我们一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吧?”
说到这里,她对左含雪使了个眼色,虽然左含雪,左含烟平日里与左芸萱关系并不好,可是前些日子为了左千鸾让她们写罪己书的事,令她们恨死了左千鸾,再加上二姨娘今日为了不让她们参加赏荷宴,竟然给她们的食物里加了下泻的药,更是让她们气得发了疯。
所以看到左芸萱的眼色,左含雪一改往日退缩的行为,而端庄不已地走到了二姨娘的面前,娇滴滴道:“对啊,二姨娘,今儿个我们与四妹妹也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差点起不来床,现在大姐姐又是这样,还真可能是厨房的东西不干净呢,我们倒是无所谓,可是今儿个来得都是贵不可言的人,要是吃坏了她们可不是耍的呢,二姨娘这事还真得查一查呢。”
左含雪长得肖似花姨娘,并不是指脸长得多象,而是指说话的语气,性格极为相似,总是这么慢悠悠娇俏俏的说话,还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口音,让人听了仿佛大暑天吃了冰水般的舒服。
让本来对左含雪毫无印象的人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让左含雪心情大好。
再接再励道:“不过好在四妹妹及时找到了药物治愈了我们,说来四妹妹还是很有管家的才能,上次老夫人中毒之事也幸亏四妹妹找来的大夫治好的呢,二姨娘你说是不是啊?”
“什么?老夫人曾经中过毒?”
这话一说出来,贵妇人们都哗然了,本来这左家堡谁来当不关她们的事,可是现在她们在这里作客啊!
那之前连老夫人都敢下毒的人,要是给她们下毒怎么办?
她们都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怎么能无缘无故的丢了性命呢?
当下有人就发难了,脸色难看道:“老夫人,您真的中过毒?”
老夫人许氏自从坐在这里就跟个隐形人似的,心里就十分的不满,可是她到底不是个傻子,知道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所以倒也消停的很,装作不存在。
没想到突然被人关注了,却是因为这个原因关系,顿时尴尬的坐在那里,笑也不是,说也不是。
说不是吧,她心里不平衡,说是吧,要是这些贵人一走了之,她设计的事还怎么能成?
当下她嗯了半天就是不说话。
这时左含烟俏生生地走了出来,柔柔道:“众位夫人不用追问老夫人了,这事其实是个误会。”
这话却是间接承认了老夫人中过毒了。
这还了得?登时夫人们都如炸了窝一般,有的直接问道:“那下毒之人可曾找到?否则我们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老夫人吱吱唔唔的不说话,却向司马茹使了个眼色。
司马茹也冲了出去,这种能显示自己又打击二姨娘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当下对着众人盈盈一拜后,娇滴滴道:“各位夫人稍安勿燥,其实这事真是误会,不过是二姨娘好心办坏事罢了。”
“切,好心办坏事还能让人中了毒?小姑娘,你这是蒙人的吧?”
“真的,真的!”司马茹仿佛要哭出来般,那样子却更让人取信了。
她急道:“是二姨娘孝顺老夫人,不远千里运来雪鸡,又重金购买了沉香,还命人专门采了杭白菊给老夫人食用,没想到却是慢性巨毒,这真是二姨娘好心办坏事啊,大家千万不要怪二姨娘啊。”
不远千里!重金购买!专门去采!
结果这三样却成了追命的毒药!
这些贵人哪个不是宅斗的高手,听了这番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是二姨娘嫌老夫人碍眼了,这下黑手呢!
有人为了讨好瑶华公主趁机道:“哎呀,这二姨娘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让我们怎么敢吃这左家堡的食物呢?真真是吓死人啊!”
“可不,才说老夫人中了毒,这会几个嫡庶女又同时吃坏了东西,看来二姨娘管堡的能力有待商榷呢!”
“本来没听说过一个姨娘管家的,这传出去象什么话呢?”
“也许江湖上人的人不介意吧。”
众夫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说得二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脑中翁翁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种场面她可是从来没经历过啊!
这时就有人发难了,对左芸萱道:“郡主,我们好歹也是有诰命的夫人,怎么堡里让一个姨娘来接待我们?这是看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着呢?”
左芸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为难之状。
这时瑶华公主慢悠悠地看了眼那妇人一眼道:“许夫人,左家堡的女主子历来要不是左家堡继承人的正妻,要不就是左家堡的继承人,眼下郡主的生母早就病逝了,左家堡按着惯例是不能再娶的,所以左家堡让林氏来接待也无可厚非,你就将就些吧。”
话音刚落,二姨娘猛得抬头,目光幽冷地注视着瑶华公主。
这话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岂不是坐定了她这辈子是妾的事实了?
瑶华公主目不斜视,根本无视二姨娘的目光,面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