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一天,借着家里招待客人的当口,看管不严,藤本千佳晚上偷偷跑出去了。
那时霍城正在外出任务,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她跑出去找他,当然就藤本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她根本跑不出山田组的势力范围。
“藤本千佳失踪了整夜,第二天在后山被找到,她的状况并不好,人很憔悴,衣裙上还沾着血…”
安浔皱了皱眉:“你是说她可能被人…”
霍城没接话,显然他本能还是很回避这样的话题,顿了顿,转而道:“然后她和找到她的人说,她整晚都和我在一起。”
“说得很完整,包括所有细节。”
安浔大致明白了。
她是见识过藤本千佳编故事的功力的,很容易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但是事实呢?”她仰起头。
霍城垂眼,静静望着怀里姑娘青黑的眼,握紧她的手心:“事实是我的确是在藤本千佳失踪那晚回来了,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找,但是那晚我并没有见过她,我一直在另一座山里,虽然不见得有人能证明。”
他说得很缓。
眸色深沉。
他想让她相信,握着她的掌心里,微微有汗沁出来。
安浔神色很淡,她想了想:“但是后来你并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他望着她的眼,片刻轻垂:“藤本千佳失踪那晚山田组招待的是很重要的客人,藤本家和渡边家都在争取与他们结盟。”
“藤本千佳并没有跑出山田组的地盘,而本组里谁都知道她是大小姐,不知道的,且喝了酒又自认身份尊贵可以为非作歹的,只可能是当晚留宿藤本家的客人。”
所以这件事无法闹大。
但是山田组的大小姐被人轻薄也不是小事,如果藤本千佳哭闹起来,这件事藤本建司于情于理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结果却是歪打正着,藤本千佳一口咬定那晚她偷跑出去结果和霍城在外过了一夜。
他们是什么关系?
组长内定的小姐和未来夫婿,那么那一晚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小姐又有没有失洁,这一切就都不再重要了。
“从那次之后,藤本千佳的精神状况就隐隐开始有些不正常,她有时候会自己想出一件并没有发生过的事,且坚信那是事实。”
脆弱的小姐,创伤后引发癔症,合情合理的发展。
更巧的事,霍城本身就对这样的事没有抗拒力。
当年他母亲的遭遇一直刻在他心里,后来莫锦心的疯病对他影响也很深刻,潜意识里他很容易对同样遭遇的女人产生同情心,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做揭穿真相挑人伤疤以至于把人逼死的事。
所以这也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藤本千佳能等过那杳无音讯的七年,还能一直坚持婚约依旧存在,因为她认定了霍城必须对她负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七年时间里藤本建司一直没有再为藤本千佳物色其他男人的原因,因为她女儿已经不是完璧,虽然他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既然霍城自己都没解释,他也就理所当然将错就错了下去。
然后就到了现在,她出现,霍城突然毁约,她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安浔心底冷冷发笑:“其实你不觉得么,鬼知道那一晚藤本千佳跑出去遭遇了什么呢,说不定血是她自己捅破的,装疯卖傻骗你负责。”
太过巧合的发展,她恶意揣测。
霍城轻垂着眼,本正认真观察安浔的反应,忽听她冷笑着冒出这一句,眸色僵了僵,偏头的时候,似耳尖微红。
有些话别人说没什么,只是安浔说,他发觉她总爱这样语出惊人口无遮拦。
“…应该不会,哪个女生会用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呵呵,安浔笑了:“不会么,我看她用你的名节开玩笑的时候还用得挺趁手的呀。”
她奚落道,说话间眉眼轻轻弯起来,眼底却仍是初初的那一片凉意。
两人还保持着搂在一起的姿势,旖旎暧昧,可心上距离,却仿佛依然遥远。
望着那双青黑的眼,霍城企图从那里望出释然和缓和来,他认真做着解释。
“我和藤本千佳并不是你想的样子,今天发生的所有也都事出有因。我和她实则并没有婚约,我也已经明确拒绝过藤本组长。她们两姐妹需要在临江住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派人送她们回去,以后藤本千佳都不会再出现。”
他搂紧她一些:“所以安安,不要生气了。”
他搂着她,哄着她,解释出所有。
这是全部事实,他没有半点隐瞒,也没有任何不坦荡的地方。
如果她愿意听,他还会告诉她,那次义信内乱,他其实私下已经同藤本建司闹翻,按照常理藤本建司不可能再送藤本千佳过来,甚至还连同着藤本妮诺一起,这不符合藤本建司的作风,所以今天当他看见藤本千佳的时候,他第一瞬的反应,是山田组出了藤本建司也无法掌控的变故。
私下里他可以同他闹得很僵很僵,甚至做好了只要他颠覆义信他就毁了藤本家的决定,但是他到底没在能够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就动手。
那日义信内乱,藤本家横插进来,他干脆拒绝所有和谈,最后也并未腹背受敌,反而得到助力。
同样,义信内乱之时,“魑”家的影杀在藤本组长的卧房里留守了整整十日,最终却无功而返。
他们斗得很凶,藤本建司想让他低头服软,他拒他千里之外,只是同时在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心照不宣为彼此留下诸多余地。
所以,他可以撕毁婚约,告诉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可以在内斗中毫不犹豫亮出血刃,这些也只是在内斗之时。
今日,当他第一瞬察觉藤本建司有难,在心知四周满是监探而藤本齐真正是最大的隐患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以忠诚的姿态朝着藤本千佳跪下去,告诉所有人即便婚约不再,他也依旧臣服于藤本家。
他的义信,随他一起,将永远站在藤本建司一边!
也许这样的感情,永远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
可能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内里他们可以相互试探,互相设计,乃至于兵戎相见,但是情义永远割舍不干净。
当有外在危难出现的时候,一家人之间闹得再难堪,也会在第一瞬重整旗鼓一致对外,这就是血浓于水,永远无法破解的羁绊。
霍城没有过父亲。
十四岁那年,他被霍家遗弃,逃难去往从来没有去过的日本,收留他的不是他的母家渡边家,而是藤本建司。
是藤本建司用常人看着无比残忍的手段刺激他迅速成长,他教导他的时候,不遗余力。
他带他见识最残酷的世界,教他如何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继而攀上顶点,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前往日本的第一年,唯有藤本建司记得他的生辰。
身在藤本家的五年间,他每次重伤归来,也是那同一人,日夜看护,亲力亲为。
有人说藤本建司爱屋及乌,将对渡边美雪求而不得的感情转嫁到他身上。
也有人说这是利用是图谋,藤本建司为自己培养出一个盟友,心如海深。
当然到底事实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他并非草木,谁对他好他里最为清楚,说句直白的,也正是因为自幼亲情的缺失,他比任何人都珍惜感情。
养育之恩,他放在心底,这是人之常情。
这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冲突。
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将安浔后置,长久以来他也一直是以她为先,这一点他自问自己做得不错,所以他想,只要一切误会都解开,她该能体谅的,对不对?
霍城话很少,他不擅长表达自己,更不擅长长篇大论,他说着这些话,努力条理清晰,努力解释清楚。
他是在意的,在意她的没一分情绪,在意她的每一丝波动,他承认他会为了她偶尔的吃醋而沾沾自喜,但是他绝对不会以她的不安为乐。
他希望她是安心的快乐的,不要被任何人所扰,也不用去面对任何她不喜欢的场合。
譬如今天和藤本千佳的谈话,他希望以后她能信任他把这些都交给他来处理,而不是自己面对,变得更不开心。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他指尖轻绕着她的发梢,情人之间本该是有很多话,都可以心照不宣。
他仍旧凝着她的眼,看她因着背后真相的和盘托出轻垂下眼睑,气息相融,他终于话落,他唤她一声,期待着她的回应。
安浔终于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毫无预警,她轻勾下他的颈项,仰头吻上去。
炽烈的亲吻,*的热度一瞬从唇瓣蔓延至全身,霍城微愣的下一秒,已经被激烈的情潮掀翻,拖拽着沉入漩涡底端。
情事之上安浔素来大胆主动热情热烈,更何况这样的场合,更何况今晚为了玩耍逗趣,她穿着这样一套衣裙。
这身一整天都让霍城觉得过于暴露心生不满的衣服,这时候却像是成了至深的诱惑。
它包裹着她心爱的姑娘,把她变成嗜人心魂的恶魔。
她浑身无骨般瘫在他怀里,还要仰首缓缓攀附,直至教人难耐的温香寸寸紧贴上他的身体,热度几乎灼烫了衣料下紧绷的肌肤,他理智还在挣扎,她偏头凑上他耳畔,媚声求一份欢愉。
脑海里传来弦断的声音,霍城耐不住猛地搂着怀里的姑娘起身,将人重重压到长桌上。
气息全乱了,如同此刻两人身上凌乱的衣衫,喘息间她咯咯在他耳旁轻笑,霍城觉得他全部的理智只够用来问最后这个问题。
“…回家好不好,还是先回家…”
他拉着她乱摸的小手,捏紧,抵在她耳旁。
“呵呵,不好…”
她笑着,暧昧又轻佻:“这里多好,大书房,很禁欲,比家里好…”
那挑逗的声线糯糯,她曲起一条腿来,轻轻蹭上他侧腰。
形势就快绷不住了,霍城很无奈,却又是低头轻吻上身下姑娘纤细的颈。
他爱她,似乎越来越爱了,她的要求他再觉得不妥也仿佛根本拒绝不了,耳边是安浔轻轻的吐息,那每一丝热气都旖旎无限,淡淡,她忽又道:“况且藤本千佳不是还在么,就在楼下。”
一句,不知为何,同样的语调,却带起悠然凉意,入耳的那一秒,身形微微顿住,霍城气息凝滞。
抬头的时候,其实他神智并不算清醒,眉心蹙起的时候,他恍然望上身下姑娘明艳的容颜。
她发丝微乱,红唇轻扬,脸上带着迷人红晕,明明最娇媚的姿态,一双眼里,却是又黑又凉。
那里没有半点他的影子。
她看着他,两秒后又笑了。
“你说,藤本千佳就在楼下,而我们正在楼上这样,她知道了,会不会干脆咳死掉?”
微凉,淡漠。
这一次他看清了。
那双又黑又凉的眼底,真的,没有半点他的影子…
指尖不自觉曲起的时候,忽有绵麻凉意,从指尖蔓至全身。
他说了这么多,她却没有听。
她只在意藤本千佳痛不痛苦,并不在意他。
那一刻不知为何这样一个诡异的念头冒出来,刺痛了神经。
V432 她最爱的仇恨和力量!
如果说要让安浔给自己的感情下一份定义,她会说,他们的确是越来越好了,她的心,却也是越来越脱离掌控了。
——
静静的,安浔平躺在微凉的大书桌上,望着高处霍城愣然望着她的眼。
那一刻她发觉,他心里觉得此刻的她很陌生。
之前他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告诉她,她是他的唯一,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姑娘。
他之所以没有赶走藤本千佳,是因为藤本建司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有守护藤本家的责任。
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怎么可能没有朋友亲人,不和任何人有任何牵扯呢?
藤本建司,他虽不是霍城的父亲,却代替他父亲培养了他,所以他希望她能够体谅,接受他对养父的报恩。
而他也保证会处理好所有,不会让她不开心,因为她对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本该让大多数姑娘理解赞同,心满意足。
可惜她似乎并不是那些大多数姑娘。
她想,她为什么要去管那藤本建司如何?
还有藤本千佳,她一个病怏怏的大小姐都能等了五年又七年,还能大老远的跑来临江打扰他们,他们各个都是他要负责的人,各个都得到他的庇护,那她呢,又有谁来守护她,顾念她的心情?
她还想,她心里的唯一和霍城的,大概并不是同一样东西。
霍城总是很坦诚。
他可以跟她掏心掏肺说很多这样温情的话,但凡她有半点不接受的,他都能耐心的哄着她,但是她不能。
要她怎么告诉他呢,如今她越来越想要的唯一,是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只有她一个。
所以她想他丢下义信,丢下霍家,丢下藤本建司,丢下身边所有人,甚至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永远就只守着她一个。
否则浮生尘世,有这么多东西牵绊他,到时他又怎么能信守承诺,做到她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感情不到考验之时,永远只是一纸空文。
若是他说了她就信了,到时候独自伤心的,一定只有她一个。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他却还有那么多?
她想,如果真走到最后时刻,她或许还有唯一的选择。
若是他迟疑了,她也可以在终点来临之前,帮他做个决断的。
——
安浔黝黑的眸子里满是冷漠的光,没有半分情动。
霍城看着那样的眼神,握紧的指尖,指节在书桌上磕得生疼,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无法判断他到底该做什么。
当两人沉默对望,下一刻她勾着他的颈项缠上来,轻佻的又想吻上他的嘴角的时候,他下意识一偏头,避开了。
安浔顿了顿,随即勾唇:“怎么了?”
她的语调还是轻扬着淡淡暧昧的气息,语气里却也缠上了丝丝冰凉的寒意,霍城低下头,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做了。”
他这是直截了当拒绝她了。
安浔静默两秒,弯了弯嘴角:“好啊,那就不做了。”
话落她撑坐起来,他双手却还压在她两侧,仍旧保持环绕姿势。
两人靠近,眸光并不交汇,安浔伸手推了推,霍城纹丝不动,下一刻她弯着嘴角手上用力,重重一下,把人推开来。
静谧的大书房里气氛变得很压抑,霍城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情绪晦暗不明。
安浔倒是一直在笑着,却比不笑更糟糕,她理了理裙摆,将先前扯下一半的拉链拉回去,轻拢了长发:“既然不做那我就回去了。”
霍城沉默抬眼。
安浔轻轻笑开来:“本来我就不想去你家的,那么远,去了明早我还得早起去上课,宁愿回寝室多睡会儿。”
她淡然解释,本哪用说这么多,无非也只是为了让他更难受而已。
近处那冷冷两道视线直直落在安浔身上,就像要把她烧出两个洞来,可是她怕么,她什么时候害怕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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