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之后莫锦心觉出来了,这人的确不太一样,他说归说,态度却一直挺就事论事,并没有半点先入为主的想法,也不是挖人秘密的奇葩。
到后来莫锦心甚至可以在他面前看她的育儿书。
这些书就是她的辅助材料,她已经看过了《幼儿启蒙教育注意事项》,现在已经进阶到《青少年成长期难点家长早知道》了。
方耀文有时候无聊也翻她放在桌上的书,那些她买来的上面会有很多批注。
一次他突然问,说你家那个小弟现在还是天天闷在家里?不是放假么,怎么不把他带出来玩玩?
莫锦心低着头没接话。
他又说,他那样的个性肯定待在家里更舒服,但是日子不能怎么舒服怎么过吧,天天家里也没其他人就对着你,一个男生身边只有女人,时间长了不会长歪?
这一句莫名刺到了莫锦心,她倏地抬起头来。
f方耀文坦坦荡荡:“你瞪我干嘛?叫你带他出来玩又不是让你带他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你保护过度了吧?”
“我的意思是就在市区随便玩玩,我再叫上景誉深,玩熟了就好。退一万步说,万一玩不熟,大不了下次不出来不就可以了。”
方耀文太淡定,这个态度让莫锦心开始动摇。
他看了两眼半天等不到决定,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书扬到她眼前。
“你不是看了的么,不信我还不信书?这书上不是说了么,孩子成长阶段需要同性和异性双方的陪伴,父母的关爱都至关重要,缺失任一一方都可能导致孩子性格上的缺陷。”
他拿下书,瞥她一眼:“你不是还划线了么,敢情你整本书就是划着玩的?”
莫锦心:“…”
那天莫锦心没有当即答应这个提议。
后来却也一直没有忘记。
她记得霍城和裴钊一起玩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的确会展露出一些不一样的性情。
同时她也明白现在霍城的社交圈太小,也许对于他这个年纪和身体状况来说已经足够,但是如果以后他真的逼不得已要被推到那个位子去,她又觉得现在做任何准备都不为过了一样。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她能做的只是在尽可能可以争取到的安稳时光里,帮他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
莫锦心端着绿豆汤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
她柔和笑起来,笑着说阿城,暑假时间还长,后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去外面玩。
…
那一年是霍城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
也是他第一次接触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同辈男生。
他很紧张。
好几年都不让牵的手,那一天也让莫锦心牵了。
她看他的时候甚至觉得他竟会看着有些腼腆,这些情绪都是第一次,只是好在对这一切他并不反感。
后来莫锦心又带着霍城出去了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方耀文,他的好友景誉深,还有他们两姐弟结伴,有时去爬山,有时去海边,有时只是在街头巷尾叼着雪糕乱晃,反正这些霍城都新鲜,他什么都没见过。
莫锦心发觉霍城似乎很喜欢和方耀文景誉深玩,虽然他面上表露得并不明显。
他会很认真的听他们说话,观察他们吃饭做事时的习惯,甚至回去后自己查过他们提到的一些东西是什么。
这是学习的过程,也让莫锦心越来越觉得当初决定的正确,那段时间霍城变得开朗了不少,当然她和方耀文的感情也直线升温。
暑假末的时候,方耀文和景誉深去爬了一次山,抓了一只又大又黑的独角仙。
方耀文回去鼓捣了两个星期,把虫子做成了标本送给了霍城。
莫锦心对大虫子是欣赏不能的,但是霍城很喜欢。
那天晚上天气不太好,她悄悄溜进他房间看他睡得好不好,结果晃眼看见扒在床头柜上的大虫子差点没吓死!
他睡觉前把虫子放到床头柜上了。
换句话说他躺下前还拿着玩了玩。
莫锦心知道的,这是霍城第一次收到来自她之外的礼物,他很珍惜。
明明平时像个小大人一样看过的书都要踩着脚凳放回原处才行的,她都想象不出来他睡前捧着一只大虫子珍惜的玩一玩再放到枕头边陪着自己睡觉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晚莫锦心在床头蹲了很久。
看着孩子的睡颜,看他长大了,愈发细致却也愈发冰凉的眉眼。
她并不希望阿城变成三叔那个样子。
只是她更不希望他受伤,所以她又期望他能快快强大起来,是那样矛盾。
这是莫锦心陪伴霍城五年多来,第一次觉得他像个普通男孩子的夜晚。
她不知道这样的普通能维持多久。
她只是欣慰这一段曾经出现过,不管多长,至少能成为他将来回忆中最宝贵的片段之一。
V381 锦绣前程,天天开心(下)
那一年的暑假,是他们最开心的一年。
那一年,那个一家人的承诺,那个以后会幸福的期许,从没有一刻这么真切过。
莫锦心和方耀文的感情越来越稳定,两人不过刚刚念完高一,已经有了些老夫老妻的样子。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有分歧,比如对将来的规划。
方耀文的父母都是医生,希望他高中毕业之后出国读医,他想让莫锦心跟他一起去。
莫锦心和方耀文恋爱之后变得更加努力上进,她也觉得学医很好,将来想从事护理方面的工作,只是高中毕业就走显然太早了,她想她至少是要留到霍城成年的。
这些小摩擦偶尔让小情侣闹两三天矛盾。
只是这些小插曲都不是事,当年的他们都觉得将来很远,日子很长,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来商量决定以后。
而现在只要感情甜蜜,就像什么都不会再成为阻碍。
再后来,秋日的凉风刮走夏日炎炎,转眼冬天又到了,十二月静悄悄的踏着落雪而来。
每年的十二月都是莫锦心神经最紧绷的时候,因为当年霍城的母亲就是在这个月离世的,他很容易在这个月生病。
这一年她也是小心了又小心,从身体到心理上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家脆弱的小弟。
结果却还是事与愿违,霍城在母亲祭日前的两天发烧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每年这时候霍城生病都是她来照顾的,那天放学后莫锦心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当晚住去霍家。
莫锦心高中后住校,已经很少回莫家。
不过她不回别人也不怎么回,她知道父亲常年都住在堂会,还知道妹妹小云天天在外头野,打着义信的旗号招摇撞骗。
莫锦心匆匆来匆匆去,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跑下楼,却是不期然在门厅撞见了刚刚回来的妹妹莫锦云。
莫锦云比莫锦心小几岁,初中开始就没好好念过书,这一次回来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跟彩虹一样,大冬天里居然光着两条腿穿着短裙,喝得醉醺醺的,靠在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身上。
莫锦心惊呆了。
三秒之后还是莫锦云先反应过来,她咧嘴朝莫锦心一挥手:“嗨,姐!”
莫锦心还在僵硬的时候莫锦云已经拽着那个男人一歪一拐绕过她往楼梯走。
莫锦心瞪着眼一回头,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手掌罩在莫锦云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看什么呢看!”
莫锦云尖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诶,那个是你姐啊…”男人的声音粗哑而猥琐,“啧,你姐跟你差很远啊,不会还是处女吧?”
“嘿你皮痒是吧!处女怎么了,谁不知道处女看起来爽睡起来糙啊!傻逼!”
耳边绕着的污言秽语简直能让莫锦心晕过去!
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僵硬着回头,一抬眼,竟看见母亲张慧靠在门廊边冷笑着盯着她。
那眼神盯得莫锦心浑身发毛,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云,小云…你们就让她这样把那种男人带回家里?”
她颤抖开口。
对面张慧的笑容和眼神变都没变,片刻之后才突然咧嘴笑出一抹阴森的弧。
“怎么了?小云怎么了?你嫌弃她呀,你怎么能嫌弃她呢,你们不是差不多的么?”
张慧笑笑开口,对着自己亲生的大女儿。
“你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要看不起谁。不过就是小云回来卖,你是出去卖,都是一样的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一天莫锦心是逃出莫家的。
推开大门她没头没脑一路直跑到刺骨的寒风里,很远很远了,张慧那怨毒疯狂的叫骂声都还在耳边绕!
她说姓莫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骨子里都是卑贱的血!
“你们天生就会背叛!”
“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
那一天后半夜,市郊开始下雪。
细细绒绒的雪丝落在地上结成薄薄一片,掩去了山丘轮廓,给大宅添上几点白妆。
莫锦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她太累心里也太委屈,不知不觉就靠在卧室的躺椅上睡着了,醒来后室内温暖潮湿,她揉了揉眼睛回过神,赶忙跑去床边看霍城。
他还在睡,她用体温计量了量,温度已经退下来了。
她有些累就坐在了床头地毯上,趴在床沿看着孩子熟睡的脸。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想,心里虽然很空,却也觉得安稳。
半个多小时后霍城醒了过来。
“饿不饿?还难受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莫锦心凑过去。
那双小钉子一样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吃冰的。”
“好。”莫锦心笑了笑,伸手在霍城头上揉了一把,起身下了楼。
今晚霍家无人。
今天是祭祀日,霍城的母亲,义信的前当家夫人,六年前就死在这一夜。
今晚整个义信上山悼念,没谁会管他们,三叔不因霍城又病了去不了怪罪下来就很不错了。
平时莫锦心并不太惯着霍城,只是今晚他们心情都不好,她想给他弄点好吃的。
大冬天,冰箱里没有雪糕也没有饮料,莫锦心翻找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能弄什么,最后只找到了一盒冰。
只是一杯冰水怎么看都太寒碜,生病的人可是很挑剔的。
莫锦心站在冰箱前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她惊得一回头,一眼看见漆黑的大客厅角落有个黑色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那影子随即开了口:“莫家的…大丫头?”
话落人就从阴影里出来了,瘦高,纤长,微湿的刘海下一双眼看着有些阴沉,光影间一张脸,扬着一丝淡淡冰冷的气息。
莫锦心两秒之后才隐约认出他来:“你是…霍岷哥?”
男人盯着她,听见这一句嘴角抽动了一下,笑过他已经走到流理台前,随意靠上去,扫了她一眼:“嗯啊,很久不见了,没想到锦心妹妹居然还记得我?”
不知是不是那双眼太冷,一句锦心妹妹叫得莫锦心莫名发寒。
她干干笑了一下,拿好那盒冰:“嗯,记得的,虽然不常见到…那霍岷哥我先上去了,阿城还等着我。”
她说完就要走,只是她端着一盒冰上楼是要做什么?观察出女孩的紧张,暗处霍岷冷笑了一下。
“你对阿城很好。”
他忽然在背后淡淡道。
莫锦心没法当作没听见,她只能停下步子回过头。
霍岷又道:“阿城挺幸福。”
这句话他说得语气很淡,嘴角的笑容也像是没有一分多余情绪。
莫锦心无言,心底的态度到底是隐隐有了变化。
莫锦心和霍岷一点都不熟,也并不知道他和霍城的感情如何。
虽然以上一辈复杂的关系来看他们两兄弟应该不会太要好,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莫锦心从这一句里听出了淡淡的羡慕,还有一点点寂寥的味道。
霍乾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据说他很爱故去的妻子,但是显然他对他们唯一的孩子并不好。
霍岷的母亲连被爱都谈不上,他们母子早早就搬出了老宅,霍岷的待遇可想而知。
将心比心,那一刻莫锦心有些同情霍岷。
停顿的下一秒对面霍岷垂了下眼:“我记得二楼的储物室里有个刨冰机。”
一句突然岔开话题,莫锦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抱着一盒冰,尴尬起来。
对面霍岷起身:“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吧,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可以用刨冰机做一份,加点蜂蜜味道就很好了。”
说着他越过她,自顾自朝楼上走去。
那一晚,莫锦心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者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想,这里是霍家,家里还有人,能出什么事?
霍岷和霍城类似的经历,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很想给霍城弄一点好吃的,有些拒绝不了刨冰机的提议。
或者还有之前在莫家受的刺激,这一晚她很累情绪也不对,走神的时候,危机意识似乎也渐渐麻痹了。
霍岷没有离开,他先一步去了二楼储物室。
小小的房间打开,他站在门外瞥了一眼,说前面架子第二层的那个应该就是。
没有防备的女孩走了进去。
她踮起脚尖拿下那个白色的盒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
身后储藏室的大门忽然关了,喀嚓一声,锁上了。
她惊得猛一回头,晦暗的灯光下,对上一双含着冰冷戏谑的眼!
…
一夜梦魇,风雨飘摇,屋外绒雪还静静下着,掩去屋檐,掩去小巷,掩去路边水沟里枯黄的落叶,掩去整座城市深处最卑劣的罪恶。
可怜的女孩,她不知道之后的时间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明明不该,明明不必,她明明在几年来让她能感觉最安稳平静的地方,而这一夜破碎所有,将她生命里好不容易再次编织起来的所谓梦想,全部撕裂!
她在最惊恐无助的时候抓到手边一个重物,狠狠砸在身上男人的脑袋上!
那一下几乎用尽她全身力气,砸得非常重,那一瞬间就有血溅到了她脸上,她抬眼看到的,却是血污里一双根本无法用人眼来形容的眼!
是不该,是不必,如果只是为了睡一个女人,他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霍家的地方,去动莫家的女儿?
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而她,当然必须毁在这一夜不可!
血流如注,浓腥的液体大滴大滴的落在女孩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双眼死死盯着她!
如同恶魔,将她生生拽入无间地狱,撕裂血肉,吞噬殆尽!
他掐住她的脖子。
他没有停。
…
那一夜的雪下了太久太久。
久到山河都变了颜色,久到像是一夜,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莫锦心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从储物室跑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三楼那间大卧室。
冲开门的时候,她没穿鞋,一身的衣裤扯得七零八落,拼拼凑凑裹在身上。
她双手抱着自己,枯干的长发沾着血沾着泪,凝成暗色的一簇簇,半掩的面容上已经没有泪水,淤青上覆着血污。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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