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停电,整个偌大的房子,四百多平,一片漆黑!
顾三就守在客厅的沙发上,刚刚打了会儿盹,这时惊得一下站起来,房间里太暗他看不清霍城的脸,下意识开口询问,他却毫不理睬,径直走到卧室对面的客房,猛然把门抽了开。
顾三慌忙跟过去,刚到门边霍城却已走了出来,他转身,一句言语都没有,走出几步随手拧开下一道房门,进入,出来,再去下一间,往复第三轮的时候,顾三猛然反应过来,他在找人?!
找…Friday?…
顾三不敢说话,只能跟着,从客厅这头,找到客厅那头。
这个所谓的家里,家具少得可怜,甚至很多房间他从未去过。
这就是所谓的家,里里外外,空空荡荡,冰冷得,甚至让人窒息!
直至走过那空旷客厅,搜寻到屋子另一头最偏远的角落,一道最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直直打落在对面楼层最高的顶端f!
那房间没有窗帘,白光刺痛双眼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想起来,Friday,早就丢了…
他恍然失神。
全然无措的时候,电闪伴着雷鸣,将整个房间一瞬照的犹如白昼,他在瞬息的光亮中看清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影,模糊的,扭曲的,浸透在瓢泼大雨中,那雨声,就同那日一样,震耳欲聋…
其实他从来都不信,那些美好故事里的,所谓美好的结局。
因为那从不是生活,里面不会有死得过早甚至连面目都记不清的母亲,也不会有整日阴沉着脸只关心义信前途的父亲,当然也不会有笑着却永远像是没笑的,所谓兄长。
他们从不是家人。
在父亲亲口问他,那夜若非为了救他,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的时候,他就知道。
在哥哥偶尔出现的晚上,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身上的龙纹,问他是不是撑不过去了的时候,他也知道。
他以为他那时小,自闭症严重到话都不会说所以一定不记得。
他以为他当时病重,高烧到几乎神志不清所以绝对察觉不到。
但是可惜,他其实全知道。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为了让那个以为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人继续以为下去…
他怎么知道却是有一天,他会连那个唯一的一人都失去!
那一日同样下着雨,惊雷落下的时候,他跟着一群人站在一望无际的墓区,看着她的骨灰下葬。
人群中的父亲还是阴沉着脸,撑着伞的兄长站在他对面,神色毫无悲伤。
他的身边,穿着黑衣的莫锦云低着头,来参加葬礼她选的衣服领口却是低得不能再低,她的手就搭在莫锦心的儿子肩上,故作慈爱的表情,就像那是她的儿子一样!
结果最后,她自己编的梦,她自己亲手打碎。
当柸土覆瓮,封棺阖墓,她只余墓碑之上一列红字一抹清影,从所谓的家人眼中望进去,甚至就像是从未来到过这世界上!
所以,已死之人,也根本不该再有什么念想。
他们不会再看见以后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再默默庇佑着现世之人。
若非如此,那她看到如今的他,又会怎么想?
他所谓的家人,父亲,死后十年他从未真心祭拜过一次。
兄长,他回到临江,看到他另娶新妻阖家安康,独揽大权的样子恐怕再也记不起当年的亡妻来,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断了他一双腿,夺了他的江山!
然后,之后的年岁里,他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没有她口中所谓的幸福,也没有两个家庭感情的延续。
她期望的越来越多的家人,自她死后烟消云散,他一个人,像是什么都做不好,他养的猫都丢了,他唯一想要的姑娘,如今便是见他一面,都是勉强。
似浑身脱力一般,霍城缓缓蹲下身去。
垂首的时候,刘海掩去眉目间,一片空洞黑暗。
顾三跟了过来,小心在旁观察,过了很久他才干巴巴的开口,说Friday一定会没事的,它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躲过这场雨。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到处都充斥着善意的谎言。
那如果,一直是她,至始至终都是安浔,她又会怎么做?
他只知道,她从来不会说那些虚无缥缈的话,她不是心怀各种美好期望的姑娘,对待生活她比谁都现实。
所以,如果当年是她,便也不会再有那些努力将他置身光明的话。
她会告诉他,世界就是这么的黑暗没有真心的血缘只是摆设,人心必须你自己来判断,生活也必须你自己努力,才能好好存活下去。
所以,如果现在是她,便也绝对不会一味给他安慰。
她甚至会微挑着眉,用淡淡嘲讽的语气,说现在知道难过了么,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不多用点心?
这才是她的风格。
直白又务实,带着一针见血的痛,却也无需他再努力迎合。
她走过与他相似的人生轨迹,有着同他契合的思想态度,当他眼中看去一切和她眼中的是那样一致,他可以在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哪怕那是黑暗的,都没有关系。
而今晚,在这样的一夜里,梦回当年。
拨开那层层伤痛,当初最傻最天真的时候,那期望
候,那期望陪伴期盼家人期待有人能共度一生的美好愿望,他记了起来。
期间,当年那未曾描绘就全然破碎了的念想,在这一夜,在他最不喜欢的大雨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笔一划,一分一毫,每一寸,都深深的深深的,打上她的烙印!
这一刻,当思绪终是理清感情倏的自心底满溢,前所未有的,一瞬他竟像是忽而脱离了连日焦躁,心生安宁。
下一刻霍城起身,在顾三惊诧还未来得及劝阻的时候推门而出。
原来,那是世上唯有的一人,能包容他全部的黑暗,却能成为那暗中唯一的光。
原来,那亦是他的心之所向,独一无二,是他毕生所求,死都要拥有的姑娘!
他很想她。
一直很想。
他想见她。
现在,即刻,马上。
V263 口衔玫瑰!
大雨倾盆,风暴肆虐,在这样的夜里只有大脑缺氧的人才出门。
霍城就那样跑了出去,把最近一直提心吊胆的顾三吓了个半死。
他差点以为自家爷又发病了,直到跟到地下车库才看出人神智清醒得很,只是目的地他倒是猜对了,爷的确是要到安家去。
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上安家的盘山公路是个挑战,顾三主动提出他来开车。
此后从市中心一路开到市郊别墅山,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待到马力足底盘稳的越野车磨磨蹭蹭上到山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屹立在狂风暴雨中的安家大宅,看着就像个鬼屋,一盏灯都没有。
在铁门前的空地停好车,顾三擦了擦额头的汗,悄悄摸摸回头望上一眼。
爷这时候到安小姐都睡了吧,他这是打算再坐一宿呢,还是准备直接夜闯民宅去抢人呢?
顾三的脑回路清楚,三两下就给了霍城两个选择。
倒是霍城那边,一路上大脑似乎都还没从缺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直到黑漆漆的山顶大宅映入眼帘了,他才开始犹豫该怎么办。
再等一夜,显然不是他想做的。
只是直接闯进去,十有**会把安浔惹得更生气,后果会非常严重。
那…把人叫出来?
想到这里,霍城垂眼,再一次望上手机屏幕。
其实他已经想了一路,似乎只有这一个选择还算明智。
他在这么一个恶劣的天气过来,自带苦肉计光环,拼命求一求,不理就不走,最后最坏的结果,人还是追不回来,至少也表了一次忠心。
脑内百转千回绝对叫人大跌眼镜的情境分析之后,霍城在心底肯定了这个答案。
随后解锁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出去。
前排,顾三收回视线。
好吧,原来今天还是走深情路线。
亏得他之前都已经在考虑人抢回去后该安置到哪里比较妥当了。
看来果然还是他太鲁莽了…
——
这边,一车两人,主仆各怀着心思在大雨中停歇的时候,另一头,盘山公路上车灯若隐若现,一辆轿车极其小心的蹭过一个个弯口开往山顶,大雨洗刷得干干净净的车窗内,盘腿坐在副驾上的女孩笑中带着酒意。
“噗,Jason,你也太慢了,慢死了!这么点小风小雨你紧张什么?不会出事的,不会出的!~”
女孩散着一头栗色长发,手里居然拿着整瓶开了的红酒,笑容肆意。
话落她甚至扬手把酒瓶往驾驶座上的男人眼前晃了晃,前方恰好有个弯道,差点没把他吓死!
安淮死死把着方向盘,开口的声音难得严肃:“Cortlin,别闹!雨太大了轮胎会打滑,很危险,真的会很危险!”
“噗——,呵呵呵…”
秦可儿笑出了声来,脸上的表情懒懒的,还带着一丝玩味。
但是她到底还是把酒瓶子拿了回去,她知道他紧张,一路开回来,他甚至很少跟她说话,因为他不敢分心~
“呵呵…”
她又笑了,今晚似真的醉的有些厉害,她抱着瓶子缩到椅子角落,身上的长发和裙子都是湿的。
对面,安淮死死盯着前方,风雨太大,他几乎只能看清前方几米远的道路,每一个拐弯到来的时候他的心都提起,只是好在快到了,只差最后两个弯口。
安淮死死皱着眉。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湿透了的。
穿着这样的衣服做出这样的表情,他看着有些冰冷也有些陌生,秦可儿微微眯起眼来,她忽然笑道:“你是不是生气?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她说话有一个习惯,问出口的问题,必定要一个答案。
安淮在小心拐过最后那道弯的时候,眉头纠结得更深。
他的确生气,又气又疲惫,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样的台风天喝醉了,然后非要到海边去!
只因她的一时兴起,就不由分说的把他也扯了过去,甚至在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她还下车跑到了雨里!
他无法,只能追了出去,弄得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把人拖回来!
若不是前方设了路障她可能还要跑到海滩上去,她不要命了?她不要命他还要命呢!
安淮在心底狠狠吼了出来!
却是这些所有的斥责,从胃里升腾,在齿间绕过,最后却仍是深深卡在了喉管里,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沉默,再沉默,直至安家大宅终于出现在朦胧夜雨中的时候,他才终于整理好情绪,沉声开口。
“我没生气,只是吓到了,Cortlin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那里很危险,非常可能出事!我希望我们能过平平稳稳的日子,而不是天天提心吊胆,生活在混乱中。”
他这一句,放缓着语气,实则已经说得很重。
秦可儿,她是个有些奇怪的姑娘,爱刺激,爱冒险,甚至有时候让他感觉有点疯;
当初他刚和她交往的时候并没有看出这一点,随后慢慢发现了,两人又有了感情他似乎也能尽力包容,只是这一次,她回来,这一面似乎变得愈发变本加厉了…
安淮话落,秦可儿没接话。
她不开口,眼神却一直死死盯在安淮脸上,当车开始减速的时候,秦可儿
始减速的时候,秦可儿笑了,笑着她抱着酒瓶子,忽然倾身朝着安淮靠了过去。
“那至少,说明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关系了呀~”
带着酒气,她痴笑着在他耳边轻言一句。
下一刻,车还没停稳,她居然就伸手一把掰过他的头,深深吻了上去!
那个吻肆意,带着酒香甘甜,把安淮吓了很大一跳!
他下意识猛得踩下刹车,车子在风雨中打滑,狠狠一晃!
形势一片混乱,晃动最厉害的瞬间秦可儿也没松手,她笑了笑,死死抱着安淮的脑袋,吻得更深!
唇齿交缠,雨声隆隆的车内气氛瞬间旖旎。
安淮惊了一跳却到底是没有把人推开,他心里有些烦躁,半配合着秦可儿的疯狂,直到她亲够了,打了个酒嗝笑着缩回去,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深深看她一眼。
原先在美国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住在一起。
交往几年,感情稳定门当户对,若不是之前安淮突然回国,等秦可儿大学毕业,他们应该就会顺理成章的结婚。
而今晚,风雨交加夜深人静,他带着浑身湿透了的女友回家,都是成年人了,之后的发展两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今夜,整整一夜,他心里的烦躁却一直没能压下去。
便是此刻,刚刚有过亲密接触,那烦闷的感觉却愈发严重,安淮不想被秦可儿看出来,下意识回避,一偏头,这才在前方风雨深处,看到了那辆停泊在家门口的黑车。
安淮愣住。
那车,车型和车牌都陌生,却是偏偏,在看到的那一眼,他竟是一瞬想到了车主的身份!
瞳孔在那一刻抑制不住的紧了紧,安淮抬眼望上前方大宅,二楼,右边走廊倒数第二间房,那树影半掩的两扇窗内此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了?”
“那车是谁的?”
安淮没动,秦可儿好奇的凑过来,问他他却是不开口。
那视线紧凝的地方,午夜两点,关了灯的卧室,她是在家还是不在?
他其实,并不知道…
风暴夜晚,这黑车出现在安家门外,是来送人还是来接人?
他也,毫不知情!
扣在方向盘上的掌心无意识缓缓握紧,这一刻安淮甚至有些难以呼吸,湿透的衣衫让他浑身冰凉,下一刻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喂!你怎么了?…那车有蹊跷?我说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你是不是冷?”
秦可儿伸手扯了安淮一把,一瞬把他从魔怔中拽了回来。
安淮回头对上秦可儿的眼,她有着他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来的敏锐,他根本不敢暴露!
微微摇头,安淮很快避开了秦可儿的视线,将车子再次发动。
缓缓开过路边黑车,缓缓开进铁门,最后上了坡道进了停车库,两人一身潮气从车上下来,安淮低着头,忽然开口。
“那是安浔…”
“嗯?”秦可儿就跟在他身后,“妹妹?那是妹妹的车?”
安淮顿了顿:“不是,是安浔的…男朋友…”
他不知为何要这样勉强自己开口,仿佛是要拼命消除秦可儿哪怕一丁点的怀疑。
他那么努力,说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那声音甚至不像他自己!
他们已经进了安家大厅。
秦可儿眨了眨眼:“哦?妹妹原来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把酒瓶放到桌上,莞尔一笑:“呵呵,这种天气把男朋友叫到家里来啊——”
秦可儿勾着嘴角,拖长着尾音:“没看出来,原来妹妹还挺会玩的嘛~”
她忽而暧昧道。
话落,在安淮因这一句愣神的时候她扬手勾上他的脖子,借着酒劲,把人一把压到了门板上!
她火热贴上来的时候,体温透过轻薄衣衫传递,像是烧着了一般烫。
美人在怀,明明一切都水到渠成,却是突然间,他像是一下完全失去了兴致,忍不住扭头避开那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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