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事的。
方长庚很清楚自己要走科举这条路,不像本朝有些文人墨客选择通过游历结交名流扩大名气,从而得到上位者的赏识入朝为官。既然如此,搞“邪门歪道”肯定是不可取的。
方长庚想到沈赫不让沈霖再去书院的举动,或许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吧。
不过方长庚还是较为隐晦地指出了沈霖这个问题,不料沈霖对他十分温和地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是岁考,我就随性一点这么答了,学政不会计较的。”
方长庚有些佩服沈霖的个性,换成是他可不敢这么考验上头的想法,毕竟岁考要是出了问题,之后的乡试也没机会参加了,他不能冒险。
而说起乡试,沈霖就一肚子火:“我就不信下回我还能轮到臭号!当时折磨得我差点把卷子给撕了。我想好了,这次我一定要带团棉花进去,要是还靠近臭号就把鼻子塞住,你们也是。”
其余人暗暗憋着笑点头,心里对沈霖倒霉的经历还是挺惋惜的。
毕竟乡试三年才一次,后面的会试也是三年,他们哪有那么多三年能浪费呢。
结束了岁考,每个人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周其琛搬到了府学来住,每隔三天回去一次,理由是料想当中的“家有娇妻无心学习”。
而方长庚也没好到哪里去,徐修对他的要求越来越严格,时常把他的文章批得一无是处,有时方长庚并持己见,两人甚至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没想到的是这老头是个受虐狂,越是这样对方长庚的态度越是认真,不像最开始那么敷衍随意了。
岁考成绩出来,方长庚、徐闻止还有沈霖是一等,周其琛为二等,方沅君则落到了三等,但都保住了他们廪生的名额,虽然他们也不在乎这个。至于方长庚,现在家里有足够的银子供他读书,他也没必要冒着风险给人做保或是接其他私活,所以对廪生这个名头也不像以前那么看重了,就把那四两廪饩银作为自己的零花钱多买两本书而已。
只是这回陈斌只考了四等,教谕说考四等的廪生开始停发津贴,等下一次岁考考了一等才能恢复,要是考得更差,就要取消廪生的名额了。
方长庚猜测是陈斌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结交朋友上,荒废了学业,果然岁考成绩一出,就很少见他呼朋唤友的身影了。
今年府学放假较早,年底前方长庚就回了家,看着方启明背着二丫把她送上了花轿,老李氏还急切地提醒:“别让你妹妹脚沾地!”
等二丫坐到花轿里,何氏亲自上去给二丫换上婚鞋,然后喜滋滋地看着轿帘落下。
男方家里比较讲究,备了五乘轿,让不少村民都围着啧啧赞叹。
轿夫起轿两面开道,唢呐、锣鼓还有鞭炮声齐鸣,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热闹极了。
大丫站在院儿里看着迎亲的队伍远去,有些羡慕:“看来林家挺看重妹妹的。”她成亲是没这么大的场面,因为男方家不在这里,所以很多东西都从简了。现在这么一对比,就显出差距来了。
高福小心翼翼地扶助她的腰,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当初是委屈你了,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办一次酒!”
大丫嗔怪地看他一眼:“瞎说什么呢!哪有办两回酒的道理!”
何氏和小李氏她们在一旁笑着看着,都觉得大丫一点都没嫁错。
热闹过后,家里除了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的方长庚和方启明,就只剩小宝、三丫还有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的幼清。老李氏和方万英看起来似乎也老了一些,让方长庚一时有些感叹。
过完年,方长庚已经十四岁了,饭桌上何氏还开玩笑:“看看,长庚都有小伙子的样了,再过一两年也能定亲了。”
小李氏竟然还觉得对:“定亲可以早一点,别像你哥那样。咱们用不着找家境特别好的,那不合适!只要姑娘聪慧懂事就够了!”
这话明显是含沙射影了,方启明闷头往嘴里塞饭,想了一下觉得不对,扭头就对方长庚道:“你可别听那些妇人之见,你自己喜欢最重要,晚点成亲也没事,免得将来后悔。”
小李氏气得举起手装作要打他,不过现在方启明成年了,她也不会真下手,只怒道:“你都二十了!你看看村里还有谁到了你这年纪没成亲的?反正今年要是刘老爷还不同意,你也别害人家姑娘了,缺不缺德你!”
方启明嘀咕了一声:“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吗……”
方长庚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免得自己也被连累。至于娶亲,他连想都没想过。不管怎么说,他总要先考上举人,不然像周其琛那样新婚还与妻子分居,未免也太惨了。
去府学前,还真有人来找他做保,还寻思着他年纪小可以少给点保费,被方长庚拒绝了。老李氏他们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方长庚就跟他们解释:“要是替知根知底的考生做保还好些,运气不好碰上不符合规定还隐瞒内情或是在考场作弊的人,我也跟着要被问责,严重的还要全家被发配流放,甚至丢掉一条命的。”
老李氏顿时记住了,连声应到:“以后谁在上门来找你做保,奶都给你赶出去!”
方长庚顿时哭笑不得,但知道老李氏只是说得夸张了一点,并不会真的这么做。说到底是满心替他着想,无底线地关心他而已。
他有这样好的家人,没理由不好好读书报答他们啊……
第55章 准备
第五十五章
在方长庚还埋头在府学和秋叶山庄两头奔波时; 一个似乎和全天下人都有关系,但对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感想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皇上废太子了!
话说昭武帝英明一世; 但于繁衍子嗣却不太给力,除了是嫡长子的太子; 只有三子五女; 实在不利于为皇室开枝散叶。但昭武帝偏偏对后宫佳丽没什么兴致,四十岁以后就很少踏足后宫; 许多人都说是因为先皇后。
先皇后为昭武帝育有一对龙凤胎,后来不幸被感染水痘; 抛下两个年不过四岁的幼儿殡天,昭武帝悲痛欲绝,此后一连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 而出现在崇德殿的第一句话; 就是立他的嫡长子为太子; 此后更是倾心教导,对其他几位皇子几乎很少过问。
但事实证明; 昭武帝难得糊涂的举动只是没有悬念地验证了“溺爱是摧毁孩子健康人格的一大危害”这个道理,哪怕对象是货真价实的龙子凤孙。
总之这个太子很不像话; 小小年纪就让自己殿里的小太监们自相残杀表演给他看; 十分热衷于这种血腥残忍的游戏。像这样欺辱摧残太监宫女还勉强算是小事; 后来严重到对自己异母兄弟下手,在众目睽睽下把二皇子推下水池; 差点闹出人命。
皇帝察觉这一点后一直处在后知后觉的懊悔之中; 始终不舍得对太子下狠手; 而太子兴许被身边人提点了几句,也开始收敛,维持了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状态。
然而就在去年皇帝寿宴上,太子酒后吐真言,说想做皇帝,这样就没人能再管他。昭武帝当场面色大变,群臣大惊失色,这件事为今年年初在东宫搜出龙袍埋下了导火线。
而后者事件一出,昭武帝失望透顶,再也忍不了卧榻之侧有这样的威胁,在将太子关入天牢后便下旨废太子,让其他三个皇子终于看到了一点人生的曙光。
不过能明确的是,以后朝堂各股势力的争斗一定更加激烈,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必然是暗流涌动,关系错综复杂。而好处是,阻止了将来大昭出现一个凶残暴君腐蚀昭武帝辛苦筑就的根基。
所以读书人们纷纷庆祝这个好消息,听说江南有一位才子还为此写了一篇赞颂昭武帝顾全大局、英明神武的疏奏,虽然不能递到天子手里,却在文人圈中广泛传阅,甚至还流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永州府。
不过方长庚却觉得这人有点傻。
昭武帝对废太子感情之深简直是苍天可鉴,今天闹到这个地步一定是皇帝也不愿见到的,怕只怕这废太子已然成为他心中的“不可说”,是大忌讳。如今一个无名小卒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目的去写这么一篇戳他痛处的狗p玩意儿,无疑是撞皇帝枪口上。
没看到满朝大臣都战战兢兢地闭了嘴,谁都不敢在皇帝面前冒一个和废太子有关的字眼么?
他的想法让徐修有些意外,毕竟方长庚这样的家世背景,从来没有接触过权谋之争,竟然也能分析到这种地步。哪怕意义不大,但将来做了官,明哲保身还是够用的。
不过说到底这和方长庚并没有太大关系,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徐修越来越用心的培养中迅速成长,然后在这年八月通过了学政为选送生员参加乡试的科试,获得了考举人的资格。
其他四个人也都过了,也就是说,他们明年就要出发去省城参加乡试了。
带着这个好消息,方长庚又回了一趟家。
*
傍晚。
堂屋里。
“真的?!”老李氏一脸“我没听错吧”的表情,然后一拍大腿,“我的乖孙!明年就是举人老爷了!”
方万英在一旁瞪了老李氏一眼,沉声说:“你这老太婆,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咱孙子是能去考举人,不是已经考上举人,咋呼啥呀?”
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方长庚:“孙子,你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要紧张,没考上也没事,就当是去锻炼了一回,下次把握就更大了……”
话没说完被老李氏一把推开:“去去去,乌鸦嘴,就知道说丧气话!我找人给孙子算过了,人家说这回能中!前些日子我不是还去南边山上的寺庙了,摇了一卦,是上上签,老和尚也跟我说是大吉哩!”
然后她话锋一转,和方万英是差不多的意思:“不过你爷爷有句话说得对,没考上也没事,奶巴不得你多在家里待两年,不要去那什么,什么京城,那么远的地方考试哩。”
方长庚觉得他爷奶年纪越大越回去了,有事没事就拌嘴,在他看来简直幼稚得不行。
不过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也是他们感情好的表现,让他觉得很有生活气息。
没过多久,小李氏和方大山也从镇上回来了。
前不久家里就拿出这两年攒下的继续扩建了酒楼,手头还剩余两百两。因为生意好,所以他们这回不得不雇了人手,除了厨房还要小李氏盯着,方大山农闲时跟着媳妇儿,以及老李氏定时去查账单,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家。
晚饭时桌上摆满了菜,再和方长庚当年刚出生时在饭桌上看到的酱油汤一对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方启明这段时间一直是最忙的时候,但听说方长庚难得回来了,就打算回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去镇上。
“我打算在镇上买个宅子做仓库,不然现在每年采收的药越来越多,都没地方放了。”方启明狼吞虎咽地扒饭,显然是饿惨了。
小李氏心疼地看着他:“不是都说了,你生意上的事你自己做主,不用问我们。”
方启明傻笑着点头,一副心情甚好的样子。
等家里人都放下筷子,方启明开口了:“刘老爷答应我和君兰的婚事了。”他竭力不让自己仰天大笑,可惜谁都看得出他眉飞色舞毫无掩饰的表情。
小李氏和方大山对视一眼,求助似的看向老李氏,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老李氏这时候就无比正经和镇定,淡淡道:“那就按规矩找媒婆下聘书去吧,咱们把该做的礼节都做到位了,至于别的咱家没有的,也要跟人家说明白,不能等迎亲那天再让人后悔。”
方启明放在桌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面上却沉淀下来,低沉道:“奶,我知道的。”
第二天方启明就忙中抽空找媒人下聘书了,小李氏笑骂了一句:“这会儿就这么急着娶媳妇儿了!”
方长庚笑着说:“哥不急的时候您嫌他不懂事,现在急了,您又看不顺眼,娘,你以前可没这么难讨好。”
小李氏觉得自己要被这两个小子给气死,没好气道:“那也看你们是不是真心实意讨好我,看你哥,以后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我还是早点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算了。”
方长庚立刻正色道:“娘,我才不会像哥这样,我要好好孝敬你的。”
小李氏顿时乐了,揉揉方长庚,心满意足地说:“还是我小儿子好。”
方小宝在小李氏脚边蹦蹦跳跳,急吼吼地表忠心:“娘,我最好!我比大哥二哥对你都好!”
小李氏神情越发柔软,把小宝抱到腿上,亲了小宝白面包子似的脸颊一口,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你们都好,娘有你们,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方长庚猜小李氏是想起自己逃荒失去双亲和哥哥的经历了,也不想提起小李氏的伤心事,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小李氏缓过来了才继续说话。
为了迎亲体面,方启明果真用自己赚的钱在县城买了一个三进的大宅子,怎么也要好几百两,但家里所有人都觉得是应该的。
方长庚在方启明定下人生大事后回了府学,耐心等待乡试的到来。
第56章 乡试(上)
昭武十五年; 亦是庚子年八月(农历),桂花飘香的季节; 三年一度的秋闱(即乡试)即将开考。
这一回的考试地点远在省城——承天府,中间光行程就要花去六七天; 因此他们提前半个月就出发了。
沈霖和徐闻止家里都有马车; 方长庚和方沅君还有周其琛则租了两辆马车,还有一个是装箱笼的; 除了书、文具、换洗衣物,他们带了被褥、锅炉、茶叶等零散的东西; 这些都是沈霖提醒他们的。
其实与府试、县试类似,一到考试物价飞涨是必然的,如果不自己把该带的都带齐; 那就只能等着被商家狠宰一通了。
乡试一共进行九天; 分三场考; 每考完一场就能回自己住处睡一晚,所以他们打算去省城租个院子; 一来安静,二来宽敞; 三来实惠。
好在沈霖有经验; 当初乡试就是自己租的院子; 所以这回他们又去租了那个小四合院,而且直接定了两个月; 直到乡试放榜为止。
这样算下来; 方长庚也只要花二两租金而已; 要是住客栈,那就是这个数的十倍还多了。
五个人里就方长庚和方沅君没有书僮,收拾东西都是自己来,另外三人就潇洒多了,连汗都没出。好不容易把东西都安置好了,几人打算一同去街上逛逛,再去城东参观一下贡院。
因为一切都已经备妥,所以他们五人都很悠闲,不过还没找到住处的秀才们就苦逼多了,苦着脸四处问店,或是站在门口和店家讨价还价,不能说是看尽众生百态,但许多现象确实让人开了眼界。
刚经过一条较为隐蔽的巷口,沈霖忽然停住脚步,朝另外几人“嘘”了一声,等方长庚他们都疑惑地看向他时,他才用一种神秘的表情和语气轻声笑道:“你们可知这条巷子里有什么?”
其他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顿时察觉到什么,目光纷纷看进那条极深的巷子,只见尽头只有一扇紧闭的红漆木门,在大白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这扇门就是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盯着盯着,似乎就能听到乐音和女子低柔婉转的笑声。
不过这并不包括方长庚。
他年已十五,如果是世家子弟基本都安排通房或是侍妾。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