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韫当然不乐意,依旧抓得紧紧的。
女人没法子,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王韫,“我……”她看上去似乎是又要哭出来了,“我……太害怕了……一时忘记了礼数……对不住……冒犯你们了……”
王韫眼神一凛,又厉声道,“你这么说的时候早干嘛去了?道歉有用的话,还叫警察……”
“还叫捕快干什么?”
说得太快一时串戏了!王韫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害怕就害怕,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又是怎么回事?!”
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是怎么回事?
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
我夫君……
此话一出,杀伤力果然极大。
不仅荀桢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女子挂在眼眶上的泪珠也不再往下掉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王韫,又看了看荀桢,一双杏眼瞪得宛如铜铃,显得格外滑稽。“你们……”她指着荀桢,语无伦次道,“你们不是爷孙俩吗?”
爷孙俩……
王韫差点内心要憋不出笑出来了。
单看外貌她和荀桢真的挺像爷孙的,一个老一个小的,关系又不像寻常夫妻一样亲密。
“谁同你说我们是爷孙的?!”王韫强忍着笑意,摆出一副被人冒犯了极为火光的样子,甩开女人的手,转而一把拉住荀桢,挽住他的胳膊,冷笑道,“我看你脚好像也没什么事,刚刚站起来往人怀里扑,扑得不挺好的?倒是你眼睛有些问题吧?”
女人忙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被王韫抓痛了的手腕。
王韫骂得有些凶,吓得她裙摆下的鞋尖往后缩了一缩,上下动了动唇,想要反驳,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效果达到了。
看女人被惊吓得怔住了,王韫暗自松了口气,拉着荀桢的手,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乘着空隙跑出了客栈,把女子甩在了客栈里。
一出女子的视线范围,王韫长舒了口气,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被凉爽的夜风一吹,转而化为开怀的放声大笑。
太舒爽了!她从未如此舒爽过!装完逼就跑果然刺激!
直到荀桢善意地提醒道:“小友。”
王韫:忘记她还挽着荀桢的手了!
王韫触电似地甩开了荀桢的手,迅速站离荀桢两步远。
“刚刚冒犯先生了。”王韫看着荀桢的侧脸真挚道。
夜色太幽暗,即使借着月光她也看不清荀桢的神色。
她看到荀桢摇了摇头,轻声道,“事出有因,小友不必挂念在心上。”他的嗓音也渐渐地带上了些笑意,“刚才小友着实吓了我一跳。”
“嗯?哪里?”
“我不曾想过小友也有这么凶狠的时候,论起蛮横来,倒是不输玉烛了。”
“嗨呀!”王韫摆摆手,“我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我快怂死了。”
荀桢莞尔,“是,我知晓小友只是是色厉内荏罢了。”色厉内荏四个字他咬得极轻,好似从喉口中吐出,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出口的瞬间就被夜风打散了,但不知为何王韫听得有些面红耳热,竟然听出了丝丝宠溺和纵容的意味在其中。
王韫伸出手盖上了发烫的面颊,企图用冰凉的手指来缓解自己的一阵燥热,小声抱怨道,“我色厉内荏先生还不清楚吗?都叫先生看去了。”
荀桢眉眼平和,望着黑乎乎的田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叹道,“我看小友未必真的是色厉内荏,只怕是暴躁冲动才是真正的小友。”
王韫旖旎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诧异地看着荀桢。
她确实有些暴躁冲动,在家人面前像个炮仗一点就炸,当然也只是在她真正的家人面前这样,仗着家人的宠爱,所以才任性妄为,她妈就曾经戳着她脑门数落她。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她就收敛了自己乱发脾气的任性缺点,穿越后她更是基本不怎么生气了。
再看荀桢的神情,似乎含着怀念与不知名的温情,就像是在怀念自己往日的恋人一样温柔呵护,和平日里面对她的神情有些相像但又有哪里不同。
可惜荀桢未曾继续往下再提,而是收敛了神色,转头对着王韫正色道,“小友,你可看出刚刚那女子有些古怪。”
见荀桢提起正事,王韫暂且搁下满肚子的疑问,低声道,“是,怕是有什么想要隐瞒你我二人,故意引我们离去。”轻重缓急她分得清,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荀桢:“看来只有再回到我们初见那女子的地方看看了。”
女人果然骗了他们,当王韫和荀桢再回到见到她的小路上时。再一次听到了女人悲鸣似的哭声,好似隔着层木板似的含糊不清,女子啜泣着虚弱地喊道,“有人吗?来人啊!救救我!”
王韫扫视着田野,触目所及的田野间是无尽的黑,隐约能看到摇曳着的野草,但见不到一个人影,然而女人的哭泣声却不绝于耳。像是幽怨的女鬼一样紧紧缠着人。
怎么会没有人?那么这哭泣声从哪里传来的?
王韫皱眉,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到了田野上零星散布着的裸/露的棺木上,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头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哭声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第57章 棺材
好像是印证王韫的猜测似的; 哭声停歇了半刻又传来; 伴随着木板被砸的哐哐声,在幽静的夜中格外毛骨悚然。
王韫咽了口口水。
旷野上裸/露着的棺材有四五口,离得都有些远,一时间难以知晓到底是从哪一口棺材中传出来的。
要想找到哭声的来源,看来只有……一口一口地敲敲看了。
王韫怕吗?
怕死了,她人怂胆小生平最怕鬼怪之类的超自然现象。一路而来她就发现此地有着二次下葬的习俗; 王韫曾经听室友提起她们家乡之前有类似的习俗; 二次下葬就是棺材不入土,要等上三年时间; 才打开棺木,由儿孙抱着棉花捂在怀中,把棉花捂暖和了塞满骨缝,把棺材中的白骨整理整理再下葬。
当时就把王韫惊呆了。她室友告诉她随着国家提倡火葬; 二次下葬的习俗也渐渐消失了,王韫当时只当是听一桩怪谈啧啧称奇;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会有面对这种情况的一天。
一想到棺材中都是些累累白骨,王韫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是她不能跑; 显然有人女人被关在了棺材中,她要是跑了,女人会窒息而死; 她再怂也得想法子打开棺材把被关在棺材里的女人拉出来。
王韫做好了心理准备,下定决心侧头对荀桢连珠炮似地道,“先生; 我看棺材里有人,而之前的女人有些太古怪了,此事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我想着我去瞧瞧人到底被藏到了哪口棺材里,先生你回客栈去拖住她,再找些人来此地帮忙撬开棺材。”
荀桢闻言吃惊地看着王韫,他好像从未认识过王韫一样凝视着王韫,温言道,“小友所言极是,只是找棺材这件事不妨交给我,你回客栈吧。”
王韫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来。”
“再者,”王韫道,“我要是去喊人来此,人不一定会信我。”
她看上去年纪有点小,她要是叫人和她一起去撬棺材板,人家只会把她当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去撬棺材。换成她自己大晚上被小姑娘叫醒去撬棺材她也不信,但荀桢不同,荀桢年纪大,人们对年纪大的人总会敬重一些,对他的话也会多信上两三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不是找虐,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却硬要作。
可是她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若是超自然现象都不怕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吓到她了。她不想再叫荀桢挡在她面前,替她拦下一切了。
王韫看着荀桢,看着他丝丝缕缕的白发。
荀桢年纪大了,此事是她主动揽下的,王韫不想荀桢和她一起遭罪。荀桢早晚会离开她,王韫不是瞎子,她能感知周遭的事,荀桢教她练字带她去拜访罗安泰的叔叔,就像是老师一样谆谆教导着她,为的就是教导她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她突然很想表现给荀桢看,告诉他她可以的,她可以自己独立处理后宅的事,鬼什么的她也不怕。
吧……
大概……
在这种事方面表现自己细想起来挺中二的。
王韫表述了自己的想法后便不再理荀桢,她向着荀桢点了点头示意,便朝着棺木的方向跑去。
之前耽误了一段时间现在要快些了。
王韫跑出了一段距离,身后遥遥传来荀桢的声音。
王韫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能转头冲着漆黑的夜幕大声喊道,“我无事的!先生不必担心我!先生快些回去吧!我担心她趁机逃跑!”
喊完王韫就像牛似得一头扎到一口棺材前。
看着漆黑的棺材板,王韫默默捏紧了拳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心脏扑通直跳。
“出息点啊王韫!”王韫絮絮叨叨地念道。
可是谁知道漆黑的木板下是不是一堆尚未化完的白骨?
王韫想象力很丰富,以前她挺自豪的,此刻她真的很恨自己的想象力的。
她已经脑补出了棺材里的尸骨。挂着破烂的布条,覆着腐肉的森森白骨,头颅上覆着些稀稀落落的发丝,眼眶处只有两个巨大的黑洞,隔着木板死死地盯着她。
王韫一个哆嗦,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飙泪。
卧槽先生救命!我不要这么中二了!
可是她跑得太快了,荀桢已经被她甩在了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她喊再大声荀桢也不会脚踩七彩祥云来救她。
得了,硬着头皮上吧,王韫。
“别想别想,越想越怕。”王韫绿着张脸安慰自己。实在怕得慌,就做点啥转移注意力,佛经不行,王韫也不知道有什么佛经,况且一念佛经就像是承认了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存在似的。
这个时候就有点想点马克思之类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众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于是王韫唱起了红/歌。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从《解/放/军/进行曲》到《黄河大合唱》再到《没用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红/歌大法好,社/会/主/义/大法好!
回想着阅兵时见到的威武雄壮,正气凛然的兵哥哥们,唱着唱着王韫的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慢慢回落,就这么王韫附身屈指敲了敲棺材。
“咚咚”两声回响在田野中。
棺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断断续续地啜泣声忽远忽近。
王韫唱着红/歌健步如飞,一边往前走一边扯着嗓子喊,“有人吗?”
她的声音回荡在旷野里,惊起一树枝的飞鸦。
王韫喊了两声,兴许是她现在的位置离关着女人的棺材近了,女人听到了王韫的喊声,幽咽的哭声突然停住了。接着便是一阵疯狂的拍打声和她喜极而泣的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王韫大喜,终于不用再继续敲棺材了!
“你等等!我马上来!”
知道王韫的存在后,锤击棺材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夹杂着女人含糊不清的哭喊。
王韫大声安慰着女人,加快了步子循着声音来源跑去,她跑得急了,一时未注意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王韫一个踉跄了,向前跌去,摔倒之际,王韫下意识护住手里的烛台,高高举过头顶,免得摔下来的时候点燃草丛。
疼疼疼!
预想之中的疼痛袭来,王韫整个身子直接就砸在了泥土地上,刹那间,觉得不止是膝盖摔破了皮,她的胸都要被撞飞了,胸往地上一磕差点没把她撞吐血。
王韫倒吸一口冷气,从地上慌忙爬起来,无暇顾及自己的伤,王韫低头拿起绊到她的罪魁祸首。
是一个不知名的果子,很新鲜,像是刚刚才被人遗落下的。
此处偏僻,大晚上基本无人路过。
之前闻到烟味又钻入了王韫的鼻子里,王韫端起烛台,小心翼翼地照着眼前的路。
往前又走了两步,便瞧见了草丛中被打翻的一束香和果盘,草丛被人踩出了一大块痕迹,野草蔫蔫地垂着头,俯着腰贴着地。贡香被人踩断成了两三截已经熄灭了,圆圆的果子和着碎瓷片散落了一地。
要是摔倒这些碎瓷片上……
王韫想象了一下画面,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再往前看,一地狼藉前摆着一口笨重的棺材,其他棺木虽然历经风吹雨打但也能出来木质都不错,而眼前的棺材画风突兀,粗制滥造。
王韫扑倒面前的棺材上,敲了敲,“有人吗?!”
再无人回答她她就要打人了。
王韫话音刚落,棺木中便传来了女人清晰的哭声。
“有人有人!!”女人悲鸣了一声,砸着棺材板,哭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终于找到了!
王韫靠着棺材滑下,瘫坐在地上,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
“你不要怕,我已经叫人去喊人了,我现在不能撬开棺材,棺材板已经被钉上了。”王韫疲惫道。
有个活人在使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她虽然放松了,但王韫怕女人紧张,想着舒缓舒缓她的情绪,转移女人的注意,王韫安慰似地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好好地被关到了棺材里?”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本是刘山村人氏……不想被一对歹毒的兄弟瞧上……我……打夫君去了就一直寡居着……”
女人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颠三倒四,但不妨碍王韫敏锐地捕捉到了四个字,“兄弟”、“寡居”。
“我们要缉拿的是一对兄弟,本是乡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不知怎么得瞧上了个寡妇。”“寡妇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些姿色,性子也是个烈性的,他们兄弟俩一时暴怒竟把人踹死了。”
棺材里的是捕快口中的寡妇?她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刷微博看到了描写徐阶的一段话“公生而白皙,秀眉目,美须髯,端坐竟日,无跛倚,湛然冰玉。及接之而蔼然春/温,色笑袭人,有所谈论,霏霏皆芬屑。”我的妈好像先生啊!
第58章 无责任番外 二十年
暮春时节; 江南草长; 春风骀荡。
崔季宁醒来时天光正好; 暖暖的春光斜斜地宣泄了一地; 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
她缓缓翻身下床; 拿起床侧挂着的蓝白相间的衣裳。
掐指一算; 她已经在大学书院呆了有两个年头了。
崔季宁出生京中不值一提的小吏家中; 家里有数个兄弟姐妹; 与其他姐妹不同的是,她打小就爱念书习字,姐妹们聚在门外踢毽子时; 她便一人端坐屋子里念着些枯燥的圣贤书,梦想着有一日能去大学书院念书。
大学书院是大晋最负盛名的书院,由当年的大儒荀桢致仕一手创办。
大学书院二十年来弦歌不绝; 群英荟萃; 聚集了不知多少大晋的才子,寒门到士族子弟往来其中游学; 不论家世,但论贤能才学。
三年前; 在荀夫人和当今内阁大学士罗安泰的努力下; 大学书院终于正式开始招收女子。
崔季宁听闻此消息后欣喜若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