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向我,我站起来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第106章
到底我们是不是亏成这样; 我私底下自然有一本账。当初买粮的钱,到后面分批出掉何止翻倍; 这些钱都是听雨在那里处理; 而春梅姐那里也是有一笔,这里也赚了不少。在海陵这里其实田皮上倒腾来去,基本上不会吃亏。不过我们低于市价卖粮; 维持这么久; 养活那么多人却是事实。随便找个人来,都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说这些出来也是经过我心内合计; 从目前他们的金融知识来说绝对是可信的。不管我自己信不信,只要你信了就行。
葛筠坐了下来对着常远叹道:“殿下也知道贤弟的赤诚之心,有些事情他也是没奈何啊!”
“我也知道殿下的难处,看到了危机而不告知; 就失了臣子的本分。所以我据实以告。葛兄; 若是最为简单的,就是让京城,扬州还有江南的那些富户,都站出来,出一臂之力。然他们能够带头捐赠银两与粮食,广开粥铺; 赈济灾民。”常远说着然并卵的提议,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人心是复杂的; 捐赠是从口袋里拿钱出来,拿出一部分是可能的; 但是要拿出大部分,一两个可能有,大部分人是不肯的。但是站在葛筠大人面前的常远说这个话一点都没错,因为他拿了他财产的大部分。所以要求别人多拿点,一点都不稀奇。
就我个人而言现在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可能更为理想的是尽兴基础建设,国家发行高息债券,募集资金用于基础建设,而基础建设的工程包给一些商人,让商人雇佣饥民,这样才是一个良性循环。跟我们让阿牛的那帮子人,进行盐田的建设,承包房屋的修缮,乃至后来的府衙修缮和窑厂的开立都是一个道理,他们有了出路了自然就不去要饭了,要饭是产生不了社会价值,而且是消耗社会成本的。这些话,我也不打算跟眼前的葛大人去说,要手把手地教会他,太难。即便是这样做,延续了大周几年的国祚又如何?
葛筠和常远还在一起闭门商量,我在外面,让寄杉带人出城去觅几个虾蟹回来。寄杉悄悄的问我:“奶奶,我等会儿是活蹦乱跳回来呢?还是挂了彩回来?”
我一愣,看向他道:“什么意思?”
“让葛大人知道,咱们这里生活不易!”他嘿嘿一笑,这家伙机灵劲儿不下与寄槐吗?
我瞪他道:“别真出事儿,带几个人一起去。咱们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你可明白?方才倒是忘记嘱咐你了!”
他笑着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去吧!”我笑了笑,他那么能耐,打不过跑还不成?想来我是多虑了。还是想想晚上吃比较实在。
到了咱们家后面的园子里,一大片的菜地,前些日子渥的韭黄,我扒拉开了上面封住的河泥,嫩黄嫩黄的颜色刚刚好,炒个肉丝。
笋丁包子来几个,再采些嫩蚕豆,剥了豆瓣炒雪菜是我们江南的本地的鲜中带甜。不知道寄杉那个家伙买什么鱼回来,海里的鱼和雪菜烧一起,那是鲜地不要不要的。
去年没什么种,种了一堆的黄豆,如今每天磨一缸豆浆,卤水家里还有,等下烧开了豆浆点一钵头的豆花,配上辣油和海陵本地的小虾干,刚刚好。
小九儿看见我在剥蚕豆,就蹲在我旁边,拿起豆子帮我一起剥,我看她弄得有模有样,就叫花儿一起过来,把豆子交给她们俩了。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能玩在一起,刚好给小九儿做个伴。雯雯如今被我派到铺子里帮忙,反正我不认为咱们家的人都是缺腿少脚的需要人伺候。
我自个儿去了厨房,把雪菜放水里漂洗,切成碎末,放着备好。拿了两个干辣椒,切了段。
“奶奶,奶奶!不得了了!寄杉哥在城外跟人打起来了!”杏花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哦,知道了!”
她看我没什么反应,再说:“奶奶,打地很厉害的!”我想想寄杉出去的时候那坏坏的笑,就放心了说:“随便他去,打累了会回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成天一会儿奶奶不好了,一会儿爷不好了,我们俩被你吓都吓死了。这些啊!都不算事儿!”
想想昨天深夜,事情做到一半,常远爬起来走了。我倒是无所谓,可常远这不进不出多难受,多来几次,身体出了问题,我一辈子的幸福,就折在他们手里了。
杏花讪讪地走了,我继续做晚饭,直到外面的姑娘们十分凄厉地惊叫,才把我给吓了出去,我长大了嘴巴合不拢,这浑身是血,是怎么回事?做戏是不是太浮夸了些?等我回过神来,才问:“寄……杉,这是怎么了?”
“奶奶,寄杉哥跟那帮子镜湖的暴民打起来了,然后就成这样了!”跟着寄杉的一个小伙子跟我说道。
寄杉倒吸了一口气,哪里有我的亲卫的风流倜傥,如今完全是一颗猪头,他嘶嘶地说道:“奶奶!”
我又气又好笑地道:“快进去歇着,杏花去请大夫了吗?”
“请了!请了!”
“没事儿,奶奶,都是皮外伤!”寄杉歪着嘴说道。我一想他这么卖力表演,要是没人看见岂不是白演了?
“杏花去请你家爷过来,说寄杉受伤了!”
“奶奶,爷和葛爷听见寄杉哥跟人打起来,立马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杏花对我说。我一听就对着寄杉说道:“那你先去歇着,等下让大夫给你看看。”
得了,看他空着双手,就是啥都没买回来。算了,我调整一下,拿点糟肉出来,顶一顶才好。我切配好了,看着时间还早,洗了洗手。
看见大夫背着个药箱进来了,我跟着他进了寄杉的屋子,大夫要揭开他的衣服瞧,那小子还不好意思道:“奶奶,您出去一下!”
“行!”
“哎呦,杉爷,您这伤地不轻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在外面听见,心里一惊,这不是演戏,这是真的啊!
等那大夫出来我问道:“老刘,寄杉怎么回事啊?”
“身上伤地挺多的,那些人真够狠的!不过还算好,背上那道口子不深,就是血流的有些多。”我听里立马走进房里,寄杉正在哼唧。
我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没事儿!”
我板着脸问他:“什么叫没事儿!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我不是跟你说的吗?带着人出去,万一人多,就跑。买点虾蟹,要你搭上命去?”
寄杉低头说:“我正好撞见那群人在拆风车,这车子一拆,咱们那些田里的苗子不都死了吗?本来就干!我就上前劝,他们不听,就打了起来。”
“人挺多的吧?”
“还好,就几十号人!”
“你能啊!一个人打几十号不要命的。”我骂他:“寄杉啊!不管什么东西,那都是物件,你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命还是值钱。”
“我也没想会打成这样,不过我也没吃亏,奶奶,我把那领头的打了!”
我已经无语了,他这还觉得自己占了老大便宜了,人家是不要命的狂徒,他跟人去拼命?这个时候,常远带着小葛大人走了进来,常远一看见我坐在那里,他问我:“寄杉怎么样了?”
“伤地有点重,不过命还在!”我说:“你好好骂骂他,拼命三郎的架势。”
“爷!”
“躺着!那群人已经魔疯了。”常远说道:“你也该听你奶奶的,这种事情干嘛去拼命?”
看完寄杉,我走了出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到了我脚跟前,弱弱地,用袖子抹着眼泪说道:“奶奶不要怪师傅,是我不好,连累了师傅。他是为了救我才被他们劈到的。”
“行了,你师傅没事儿了,你进去看看他!”
“哦!”
自从常远打算训练乡勇,就选了几个略微有天分的孩子跟在我们那几个亲卫身边,这个孩子手眼灵活。想来也是意外,算了去杀只母鸡,给寄杉补补。
今生不同前世,在这样物质匮乏的时代生存,我珍惜每一点食物,鸡血收了起来,鸡肠剪开来细细地洗了,鸡肝,鸡胗……
“娘!”雯雯带着蕴哥儿进来,小九儿手里还抱着一条小花狗,看起来是还是小奶狗,她嘴里也叫道:“嫂嫂!看!”
说完把狗放到地上,我还蹲在地上拾掇鸡零碎,那小狗儿闻着味道,一路到我这里,我抬头看他们说:“想养小狗是吧?它要是舔到我杀的鸡,我把它炖了给你寄杉叔叔吃。”这话一说出口,小九儿就冲过来抱住了小狗,滴溜溜的大眼睛说:“嫂嫂,我们能不能养!”
“养啊!喜欢就养着,咱们家地方大。”
“能多养两只吗?”她继续毫不知情地卖萌。蕴哥儿走到我身边问:“娘!”
“养吧!你让你寄松叔,去后边儿给他们弄个窝!”我冲洗干净母鸡。就听得几个孩子欢快地叫起来。
常远走过来问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孩子们要养条狗,我同意了!”
我将母鸡斩了块,打算进厨房做晚饭,就听见春桃过来说:“奶奶,来了一队人,说要住咱们家。”
常远走出去看,我提着菜刀,跟着出去,看见小葛大人,带着他的随从大约二十来个人,一起进了咱们家。看见常远就说:“贤弟,这几日叨扰了!”
晚饭的时候,平日里我们不分主仆,都是吃一样的饭菜,人多,分成了两桌罢了。今天我看着他们带来的几个狼吞虎咽,搞得咱们家的姑娘们几乎都来不及动筷,我抬头看着小葛大人道:“您这是打算住几天啊?”
“等镜湖的事情完了,我就走!”他这么回答。
镜湖的事情,你住海陵来干嘛?我去!
第107章
秉烛夜谈这个词语从已经喝了一坛子米酒的葛筠大人嘴里说出来; 他拉着我家男人的手,对他说道:“耀亭贤弟啊!当真是读万卷书; 不如行万里路。你说着一路上走下来; 我才知道我跟那何不食肉糜的傻子没有任何区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今日一定要与你秉烛夜谈。”
常远无奈地对我笑笑,夜已经深了; 他对我说:“你先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也累了!”
“你才应该好好歇歇; 连着几天都没有个安稳觉。”我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们并不想跟小葛大人关系搞得十分亲近,毕竟总有一天面皮总要剥下; 我们总会有反目的时候。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率真,他是带着一份赤子之心在做官。如同我的前世一样,家境优渥; 一路顺遂; 也就会有一份天真在。总是觉得很多困难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克服,却不知道其实大多数人还在起跑线上的时候,他已经在了终点线上。如果我不是到这个世界,我是不会知道很多情况下,即便我努力了,其实能达到温饱已经是有运气成分在内了。
所以当千里饿殍一路走来; 开仓出来粮仓半空,半是黄沙; 黄河决堤派发下来的修堤款项本身就不多,最后还一分都没有真的用到这河堤上; 他内心是崩溃的。在这个时候,他在这里遇见了常远,常远给了他一个在这样的大旱年景了不一样的答案。常远可能像是他寻找已久的一本书,他很想在这一本书了尽快地查询到答案。
我进了房,吟风已经把蕴儿小朋友清洗干净了,带着在我们的房间等着。我进去的时候,这个小子正在和吟风完翻绳。见了我非要我陪着他玩,我挑出了绳结,他正挠头不知道怎么办?
吟风边教他,边对我说:“奶奶,扬州延寿堂今儿来信了,说您让置办的伤药已经置办下去,过几日就能全到齐了。小白大夫说等到了,他会尽快炮制。”
我点了点头道:“你和小白办事儿,我都放心,我等会儿跟你爷说一下,让寄杉带人陪着你到扬州多住些时日。”
吟风一跺脚道:“奶奶这是做什么?有了听雨妹子和寄槐的事情,您就整日想要促成这个,促成那个?”
说罢,她对着蕴哥儿道:“哥儿,你阿娘让我要走!以后姑姑就不能带你了!”
这话一出,蕴儿愣了愣反应过来,扒拉住我的膝盖,只一句:“姑姑!姑姑!”叫着叫着就大哭起来,我抱起孩子对着红了眼的吟风道:“你昏了头了,去吓他做什么?我拿你当贴心人,才让你去做这些事情。这些药是为紧接下来的大乱做准备的。你和寄杉去做我才放心。”
“奶奶让寄杉一个人去便是了,何苦一定要带上我。”
我边哄着蕴儿道:“姑姑去几天就回来,要不你跟她一块儿去?不过不能跟阿娘住一起了,九儿姑姑和小花姐姐还有阿雯姐姐都不去,你去不去?。”这是威胁。
他看看我,又看看吟风,一副两难抉择,这小表情也是绝了。我拍了拍他带泪的脸:“先让姑姑走两天,过些日子阿娘带你去姑姑那里住几天,行吗?”听了这话,他想了一想,才点头,我接过吟风递过来的帕子给他擦了眼泪。
我对着吟风说道:“寄杉带几个大老爷们过去,我这里是为了保护他,毕竟世道乱了。难免让人觉得我是在看着他,再好的情分,也经不得猜想,所以你过去,你为人软和,与人为善,这样合伙才能长长久久。”
说到这里,蕴儿被瞌睡虫给找上了。吟风点点头道:“我去便是,奶奶这里如今都是新近一两年的人,我也不放心。”她接过蕴儿抱着他到了小床上,掀开了被子,把他轻轻地放下,再盖上被子,直起身来面对我。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倒是不放心你,我风里来雨里去的,说实话与那林家母子在一起,也过了下来。你不如听雨那般泼辣,不过人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你不去试试,你是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顺便也让寄杉去养两天,这次伤地有些重。”
洗完澡我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将头发用帕子略微绑了一下,到书桌前铺开了纸,提笔给春梅姐写信,我让她开始收缩一些业务,毕竟世道开始不稳,虽然酝酿到京城要很久,但是反应的时间上,需要打一些提前量。
又给寄槐和听雨写信去,临州那里庄子已经扩大了几倍在饥荒的日子里,很多有十几二十亩地的农民也开始不得不卖地,只为了能有一口粮食。听雨和寄槐收了一部分的农田,还有部分他们却是用借粮的方式,跟当地的农民做了交换,现在借他们一斗,明年种出来的庄稼还一斗。这自然是亏本的买卖,不过临州这里的粮食大部分经过转手,赚地盘满钵满,这些算是帮本地的农家度过难关。赚钱的同时要兼顾社会责任。
我让听雨用百亩地种植玫瑰,也收了不少流民作为长工,酿酒需要时间,从收玫瑰花到酿成,到窖藏,没有七八年味道不会独特而醇厚。
这一写就听更鼓声传来,已经了半夜三更天了,我站起来伸了伸腰,在这时,门口传来门臼的吱呀声,我转头看去,常远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看到我问:“怎么还没睡?”
“想了些主意,一时兴奋所以没有睡下。怎么不谈了?”
“他醉了!”常远摇了摇头道:“也是难为他,手里没钱,下边有推诿,这样想要做点子事情,不容易。”
“他人不错!”
“是不错,前生他为我奔走,竭尽全力。”
“唉……”我叹了一叹,这样的人注定是一个理想者,在王朝的颓败的末期,会被现实一点一点剥去身上的那一层层的理想,抑郁而终。
我推了推他,时辰太晚,他还不去好好洗个澡?他进了净房,我原想着在床上躺着等他,谁想才沾着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他贴上来,我咕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