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岑垂着头,自然也听明白了管平话中之意。
既不是太子,那便只剩下七王爷魏祀,可既有长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也绝不是一个好对象。管平却没什么心再说起这件事儿,这些天朝臣们见天儿的说,他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便看着陈岑,“说起来,你与宋家小姐的婚事如何了?”
陈岑垂着头,“陛下丧事过后三月。”
陈岑是朝中官员,天下官员都是皇帝门生。管平垂头继续处理事情,陈岑很快告退了,待他走后,管平才抬起头——说起来自家那新入门的妇人到真不是个省心的,先头柳至然,如今又是个户部侍郎。
若非他是个铁打不入的,难保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礼部侍郎年纪轻轻,相貌又英俊,尤其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很多东西都取代不了的。如今各自婚假了,倒也安生——他既娶了那宋家小姐,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何况那陈岑若是还有什么心思,既然娶了宋瑜,若对不起她恐怕第一个绕不过她的就是自家夫人了。
一石二鸟的管都督看着眼前的奏折,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只觉得阴了几天的天气也突然变好了一样。
——
三日回门的时候盛明珠自然没有回去,等到了半月后,魏帝那事儿告一段落,她才抽空回去一次,管平却没得空回去,如今帝位悬而未决,他忙的除了夜里那点儿功夫,其余都没有时间。
还好这几日家中父亲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她一个人回门,芸娘倒是没说什么。只让金枝倒了水,娘两坐在一起说了些体几话。
“你这婚事也不知道成的是不是时候,刚嫁过去便赶上了这么一件事儿?”芸娘皱着眉头,新婚夫妻蜜里调油那些个事儿怎么说她也都是个过来人,哪能不懂。原本想着凭着女儿这样的身段与美貌,这段日子腹中便能见喜了。
女人家要想在夫家安心立命,有个孩子总能安心。便是她自己个儿,也是有个明珠之后才渐渐安心下来。盛明珠知道她娘担心的是什么之后,嘴里的水果都吃不下去了,“这才什么时候,我瞧好多家夫人成婚好些日子都不见动静的。”
“你年纪还小,可女婿却不一样,三十而立的人了,这没个后哪说的过去。”芸娘看了她一眼,“你懂个什么。”这成亲早还好说,要是过了些年还是没个后就说不准了。这天底下女子二嫁的少,男子纳妾的却多。
“那也非我之过。”
盛明珠揉着手里的帕子,成亲之前想过相敬如宾,安安生生。可女子的心眼儿大概天生都这么小,她只要一想到管平纳妾,夜里还想着齐人之美要进她的房间,就恨不得一刀切了他那根不安生的玩意儿。
“如今先帝丧期还未过,倒不能怀上,不过这三个月也马上要过了,你可得好好打算。”
盛明珠只囫囵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又与她娘说了一会儿话,便匆匆忙忙又趁天黑前回了管府。马车缓缓从管府的门口过,外头门房瞧见马车,认出是自家夫人的,便等着轿子先进了门,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出来时,将帖子给她。
“金枝姐姐,这是今儿侍郎府送来的帖子。”
金枝接过那帖子,到有些新奇。因着魏帝的丧期还没过,一向热热闹闹的大魏,已经许久没有贵女办什么活动,往日里三五天一次的游园,赏月,诗会更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如今突然又接了这么一个帖子,还算是自家小姐嫁过来之后以管夫人名义收到的头一个。
便冲那门房一笑,“行,我会交给夫人的。”
魏帝的丧期三个月,盛暑都过了。不过早秋天儿还是有些热,冰盆子没撤,盛明珠一进屋就脱掉了外衫,又换了一件绸布的灯笼裤子,让金嬷嬷取了些冰镇过的西瓜。西瓜价格贱,虽尝着味道不错,可到底吃起来不雅。
不太得上层人士的喜爱。
今岁盛明珠嫁到管府里头,往年消暑的果子便成了西瓜。郑管家一度觉得夫人善财,又善美食——原本硕大的西瓜被切成丁,混入冰中,或者用纱布揉成汁儿在放入井中凉一凉,夏日里吃着都十分味美。
“什么帖子?”
盛明珠自己寻摸了许多新鲜吃法,最爱的还是蹲在地上吃瓜。用帕子擦了擦水,便开了那帖子,看了许久,又奇奇怪怪合上了,金枝凑在一旁,好奇道,“夫人,怎么了?”
“宋姐姐要成婚了。”
还是和陈岑。之前宋瑜和陈岑住的那般近,陈岑每日过来探望时,盛明珠倒是升起过那样的念头,可直到魏帝去了,陈岑做了礼部侍郎之后,她便没再想过了,可没料这消息却来的突突然然。
当然不是成亲的请帖,如今丧期还没过,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不过是宋姐姐想提亲告知她。
“大人回来了?”她正想着,管平却已经回来了。
这几日许是朝堂中的事情不忙了,他比往些日子回府的时间多了许多。管平刚进了里屋,外头天气还炎热,原本一头黑发如今好像冒着眼儿一样,她倒是会享受,美人榻上铺着一张竹席,只穿着灯笼裤和薄薄的衬衣,旁边瓜果还冒着丝丝冷气。
只把头上的官帽摘了,又从她手旁摸起一只瓜默默啃着。
盛明珠微微转了身体,因着内宅没什么人,她穿的很清凉。衬衣里头便是肚兜,从美人榻上下来,刚想把衬衣腰带系好,突然被人拦着腰抱起,缎子一样的长发随着她的倾倒缓缓流谢在竹席上。
他吃瓜倒是吃的快。
管平抱着她,外头炎热,她惯来会享受,一身肌肤又软又冰,“好容易抽空回来,陪我歇一会儿?”
盛明珠刚从娘家回来,一中午马车坐的也乏了,本身就是想解解惹在小睡一会儿,便没拒绝。只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他道,“宋姐姐要二嫁了,你知道吗?”
管平眉头微皱,像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二嫁?她不是还未生产么?嫁谁?”说话间又散开她头上的钗,墨黑长发缓缓从指间淌过。盛明珠对上他的眼神,便觉臀部好像顶一个撬棍,有些羞臊,“跟你说正经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沈侧
“我在认真听。”管平有一搭没一搭说着。
盛明珠嫌弃的看了一眼他,尤其臀上还有那么个东西在。大夏天的,便稍微离他远了会儿,半眯着眼睛问道,“一会儿你还要出去么?”这些日子他总是忙碌的,盛明珠等了许久没等到身后人的回来,回头看了一眼。
他已经闭上的眼睛,睡熟一般。眼睛闭着,睫毛纤长,日头斜照在他面上,安静起来的他比平日里严苛的管督主多了几分青年人的青涩。着实有些困了,盛明珠背过身,手臂轻轻搭在他腰上,很快也陷入了短暂的睡梦之中。
——
宋瑜生产之后才过了魏帝的丧期,也是等大魏都除了丧,她才与陈岑晚婚。
两人成婚之时,管平却没那等子功夫来,可毕竟如今陈岑官职低微,又是他手底下的人,便派人送来了一株价值名贵的红珊瑚作为贺礼。盛明珠则带了一对玉佩过来,在洞房前交给了宋瑜。
“宋姐姐,怎么突然与陈岑成婚,若不是之前接到你那封信,我还不知道——”
前些日子魏帝突然去世,她与管平婚事之后便总忙忙碌碌的。而宋瑜那时候却刚生产完毕,两头都是一头事儿,两人也许久没见面了。宋瑜到底不是头婚,这场婚事也没多隆重,如今婚房里头盖头早已经卸了。
她穿一件水红色的衣衫,比之前稍微胖了一些,人还是十分秀气。
“陈大人怜惜我们母子可怜——”宋瑜笑了笑,做了娘的人总跟之前做姑娘时有些不一样。盛明珠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宋瑜看着她,“管大人待你好,心中又有你。从前我总觉得他不是良配,可如今看你的样子,才发现从前是我目光狭隘了。”
其实相配不相配,到没那么重要,而且她的眼光,一向都不怎么好。
盛明珠看着她,外头声音渐渐停了,如今夜色也深了,“宋姐姐是个好女人。不要太多记挂之前的往事,陈岑是个好人,婚事既是约定,也是经营,我相信宋姐姐日后定步步开花。”
婚事本就是经营来的,如同她娘那般。
芸娘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前面十多年和他爹有矛盾,姑且可以当做是枕上霜,朱砂痣。可如今这两年的对于夫妻的经营盛明珠却看在眼里——年轻时候的爱恋靠着一腔热血,等年纪渐渐大了,热血便转成了满腔脉脉的温情。
——
管平只送去了礼,人却没去。
盛明珠下半夜才回的府中,到了屋子之后,金枝伺候她卸了头上的金钗。管平还未睡,从一侧出来,挑起纱账,“怎么回来这么晚?”
盛明珠一边摘掉耳饰,一边同他说话,“同宋姐姐说了会儿话”又看着他,“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么?”
管平看着她,“成婚有些时日,我还未曾陪你回过娘家。”
“明日我休沐,陪着你去盛家。”
盛明珠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休沐?
便是她个不在朝堂的妇人也知道这几天朝堂急红了眼的样子,他撇下那么大一堆事情去休沐,“你就不怕在多生出什么乱子么?”
管平只攥着她一缕发,“不忙,先去躲个清闲。”
盛明珠垂着头,也不说什么了。管平侧躺着,她从一侧过去,还未走到一半儿却被人拦腰抱住,微微叫了一声,很快便被人压在了身子底下,那人声音微微带着些粗粝,“这些日子我倒是悟出个道理——倒不能像先帝那样子嗣过多,麻烦。”
盛明珠推了推他,他解开两人身上的衣服,“咱们一男一女便好。”
素了好几个月,如今的管督主自然不想浪费这大好的漫漫长夜,尤其明儿个他又不用处理那些烦心的事儿,直到满月成钩,才慢悠悠的喊了下人叫水。微微清理之后,夫妻二人才一同睡了。
——
次日醒来时,管平却是一天都陪在她身边,先去了盛府,用过饭之后回来两人又一同去街市上逛了逛,直到夜里才回的。只是刚一回府门房那里便炸了,只说今儿来来往往过多少个大人。
他人一回府多也没多在外头逗留,直接就进了书房。盛明珠今儿一天看着他也早腻了,回了房之后便让金枝整理出自己的衣物——
“夫人,郑管家说马上要到冬天了,府中下人的冬衣还未裁制,是不是吩咐下去?”金枝道。
说的是马上到冬天,可如今不过才深秋罢了。管平上上下下主子连同下人不到白人,不过这冬衣裁剪起来不比夏天的衣裳,而且主子还好,冬日的衣裳也穿不了几回。下人每日要干活,也没得时间去烘干衣裳。
粗使的仆人的和丫鬟一般都是料子重的冬衣,一整个冬天也不见得洗上一次。郑管家从前后厚待仆人,照例冬日是三身儿冬衣的。
盛明珠想了想,“吩咐准备吧,还是照郑管家从前的规矩。”
金枝正准备说话,外头金嬷嬷却来了,手里拿着封帖子,等到了跟前才道,“夫人,外头来了辆马车,说是来走亲戚的。”说着便把帖子给了盛明珠。
普通的帖子,暗红色。盛明珠掀开看了,名帖上落款是沈——没有写名字,可左下角有个十分隐晦的图腾,普通姑娘肯定不认识,盛明珠梦中隐隐约约见过。
又连忙把册子合了起来——沈侧。
沈侧是镇西将军,可这镇西将军,却镇的不是大魏的西。当年的大周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中原古国,事实上在大魏入关以前,大周便已经四分五裂,残存的不过是老早大周皇室的一点血脉,外头拉扯起棋子另立国度的多得是。
沈侧便是西面横空出来的一支强军——从默默无闻到如今许多小国闻风丧胆的将军。盛明珠收起这帖子,她脑子本就活泛,很多东西想想便能串到一起。据她所知,当年的昭仁皇后娘家便是沈家。
如今这沈侧居然来到大魏拜访管平——盛明珠多多少少猜出来一些,又问金嬷嬷,“来了些什么人,管家让人进来了么?”
金嬷嬷垂着头,恭敬道,“主子在书房,还不曾出来。所以郑管家让老奴来问问夫人怎么处理?”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管平如今虽说是定国侯,可沈侧非本国人,贸贸然接了他这帖子,又让外头身份不明的人进来。
如今又正是风头浪尖儿上,万一被扣下个通敌卖国的名头也是一桩麻烦。
“这事儿,我倒想做主。”
盛明珠天生怕麻烦,而且仅凭猜测总会误事,把帖子给了金枝,轻口道,“去书房给他。”金枝来回跑了一趟,等回来时,外头门房已经直接得了管平的令,让人进来了,盛明珠便带着金枝和金嬷嬷出去见客。
她许多事情不知道,自也不清楚管平喉咙里卖的是什么药。
沈侧和大魏的关系虽说没到开战,可到底贸贸然让这样一个势力进入府中,被外人知道不是安稳的存在。盛明珠到底也算半个将门之女,晓得大魏如今的情形,盛国公府去了,祖父去了,压根没有什么可用之将。
何况要真是她想象中那个沈家——当年大魏派人抄了沈家泱泱大族一个家底儿,如今沈侧大权在握,又回了大魏京城,想要做什么,还就真不言而喻了。
盛明珠心里走马灯一样跑了许多东西,很快就到了前厅。管平却没出来,远远便看着府外头的下人开了府门,那马车上只简简单单金框上挂了一个【沈】字,看的出是富贵人家,可京城里这样的富贵人家十分多,也并不是很招摇。
“这些东西轻拿轻放,弄坏了你们十条命也赔偿不起!”
略微娇俏的声音从马车上传了出来,紧接着便见轿帘被一双素白的小手掀开,一双黑亮的眼睛跃人眼前,是一张十分俏丽的脸蛋,妩媚中掺杂着英气。这少女下马时也不似大魏贵女那般,自己直接跃下马车。
“都说让你轻拿轻放了,这些都是我老远带给表哥的特产,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盛明珠皱着眉头看着,听外头那少女不断训斥府中下人,一路走过时又点点平平,等她快进来时候,才微微把目光从窗外移开,又让金枝重新添了茶水。未等茶水倒好,人已经进来了。
沈蓉成年之后第一次来管府,与十多年前来时不同。她先四处望了一下,目光滑过盛明珠,微微愣了一下——她在关外时便知表哥成亲,娶的是大魏的女子。眸光顿了一下,很快就又移开了,脸上笑容未变。
金枝在旁边皱着眉头,盛明珠只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并未说话。
一盏茶的时间,金枝走过去,那姑娘还在四处看着,头一次来主家拜访,也没报个家门,等金枝给她斟茶时,沈蓉却突然回头,笑着看她,“不必了,我喝不惯茶。从前我来府中做客时,都是表哥陪我饮酒。”
说着又看着上座的盛明珠,“说起来,表嫂模样生的真好,怪不得迷得表哥这么快就完了婚事。”
金枝退到盛明珠身后,“夫人,大人老家亲眷有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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