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危及的就是她的性命。
后来已经没有了路,杂石堆积,寸步难行。百里九一个呼哨,海东青俯冲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之上。他一声苦笑,心里暗自庆幸,这次多亏带了海东青出门,原本是想利用它探寻杀手阁设在一线天阳峰之上的穴口位置所在,没想到竟然有了用途。
他需要海东青提前帮他们查探诺雅的位置,假如,太子的人果真追到了这里,那么海东青有足够的优势,可以先自己一步发现他们的行踪。
他拍拍海东青的背,一扬手,指引了方向,海东青立即腾空而起,逐渐浓缩成一个黑点。
几人继续前进,转过一片乱石刺荆,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道随着暖风飘过来。他们对此都颇为敏感,立即精神一震,顺着血腥味道兔起鹘落,眼前杂草开始有践踏过的痕迹,偶尔还会有几滴近乎干涸的血迹。
百里九的心越来越沉,按照血迹凝固程度,以及孩童所言,事情发生应该已经是一天以前,诺雅能逃过太子的人的追捕吗?
沿着枯草折断的痕迹前行,冰魄突然出声道:“有人!”
几人顿住脚步,见前方地上果真横七竖八躺了有六七人。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百里九第一个跃上前去,那些人已经死去多时,手里握着佩刀,全都是胸口中箭而亡。
中的是弩箭!楚卿尘送给林诺雅的诸葛弓弩!原来她偷了弓弩出来防身,百里九心中一凜,哪还敢耽搁,继续加快搜寻的速度。
就在杂乱无路,几人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前进的时候,听到海东青一声尖利鸣嗥,嘹亮中隐含着愤怒,响彻天际。
百里九循声望过去,见天上一个黑点疾冲向下,犹如千钧利箭。
“是诺雅!”百里九不由一声惊呼,向着海东青的方向腾跃而起,犹如风驰电掣,将元宝几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场中已经开始了一场殊死的厮杀,海东青无畏地一次次俯冲,悍然守卫着场中央一人的安全,已经是羽毛凌乱,好像负了伤。
场中央那人身形瘦小,一身褴褛,满脸脏污,根本就看不清原本相貌,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严阵以待,已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
百里九不用细看,就知道,那个叫花子一样的人定然是诺雅无疑。他飞身而起,长剑掠起一道炫目银光,瞬间洒落斑斑鲜血,触目惊心。
“女人,乖乖地待着去,一会儿再算我们的账。”
瞬间犹如地狱修罗一般,长剑卷起凌厉的剑风,以气吞山河之势,向着对面惊呆的蒙面人笼罩过去。
顿时惨呼声起,百里九丝毫都没有留情,轻则断臂,重则丧命,哪里有他们的活路?
元宝与冰魄几人的脚步声也逐渐靠近,蒙面人情知不妙,仓皇招手:“赶紧撤!”
向着与几人来路相反的方向四散而逃,元宝带着侍卫追赶过去,只剩下了两人留在原地。
百里九转过身来,满脸怒气:“自以为是的女人,你想玩死九爷我才甘心是不是?”
百里九的样子有些可怕,尤其是猩红的双眼,令诺雅心疼还又心虚。好像今日的一顿责罚已经在劫难逃,她嘴一撇,蹙着眉头,眼睛里顿时蒸腾起朦胧水汽。
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晕倒没用!哭也没用,苦肉计也没用!”百里九恶狠狠地说:“少装!”
诺雅费力地抬抬胳膊,委屈地撒泼:“人家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你不闻不问,上来先是噼里啪啦一顿臭骂,那你还救我做什么,让我干脆就死在那些人的剑下算了!”
百里九无奈地讥讽道:“看看你自己这幅样子,丢进粪坑里恐怕都扒拉不出来,我真的怀疑,刚才那些人是怎样认出你来的。”
诺雅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抬起袖子闻闻,自己也一脸嫌弃:“原本是好好的,没人识得我,都怪我自己嘴馋,看见那点心走不动路。然后身上的碎银子没有了,给了那点心铺子的掌柜一个元宝,那掌柜的多嘴,四处乱说,就被他们盯上了。”
“怪不得我的人马四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扮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适才若不是海东青,我都不敢认。”
这样说起来,诺雅就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这身衣服花了我二两银子呢。好不容易从花子狗他们那里要来的。花子狗将我送出河北境内,才回去,真够义气。”
百里九的火顿时就被她挑了起来:“用这些鬼心眼对付九爷我,你还好意思这样沾沾自喜!林诺雅,你最好给爷一个合理的解释!”
诺雅讪讪地“嘿嘿”一笑:“你还不是一样瞒了我自己私自行动?”
百里九被她气得几乎抓狂:“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林诺雅,你是将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是不是?”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被自己摩挲得面目全非的信笺,一步一步逼近:“竟敢离家出走,竟敢去找别的男人,竟敢胡说八道,竟敢说让九爷我另外再娶一个,林诺雅,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你自己选择一个惩罚的方法!”
诺雅连连后退,讪讪地笑:“高兴死,舒服死,九爷觉得怎样高兴怎样来好了,只要你解气。”
“美死你!”
“貌似也不错!”
百里九不耐烦地低吼道:“林诺雅,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不是开玩笑!若是不能好好地惩罚你,有一就有二,以后你会再犯!”
“罚我端茶送水,暖床铺被,牵马坠鞍,当牛做马地好生伺候九爷?”一副破釜沉舟,大义凛然的样子。
“太轻!”
“那就,那就罚我一个月不准见你!这对于我来说,是最残酷的事情了!”
“休想!”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有一抹笑意一闪而逝。
果真三十六计,哄为上计,他百里九这就这点出息。诺雅有些愁眉苦脸:“那就罚我一个月不许吃肉!”
这算是什么逻辑?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哪里是不让吃肉?简直就是在割肉。
百里九努力绷着脸:“不行!”
诺雅知道自己错了,哪里还敢硬气,谄媚着笑脸,乖巧地道:“九爷说怎样就怎样好了?卖艺还是卖身,我绝对服从就是。”
百里九低头看那张脏污的小脸,满脸鄙夷:“你觉得自己如今这幅鬼样子,还能吊起爷的胃口吗?我没有将你一脚踢出三里地,已经是忍了再忍了。”
一脸嬉笑的诺雅身子摇摇欲坠,扶住了额头:“我觉得也是,爷,我好像也要被自己熏晕了。”
话还未说完,身子就果真软绵绵地歪倒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葬情谷
“你个笨蛋!受伤了怎么都不知道吭一声!”
诺雅失血过多,觉得头晕目眩,瘫软在百里九的怀里,眼冒金星,仍旧有气无力地嘴硬道:“我一直以为女人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流血是不会死的。”
百里九又气又笑又是心疼:“放心,你现在也不会死的!”
将她后背的衣服轻轻地撕开,小心翼翼地处理干净,从怀里掏出一瓶刀疮药,倒在干净的帕子上,颤抖着手敷在绽开的伤口处,仔细包扎好。
诺雅紧咬着牙关不吭声,百里九没好气地道:“痛就叫出来呗!”
“若是被人听到了,那多不好意思,会误会的。”诺雅羞涩地道。
百里九的手一颤,药瓶差点掉在地上:“林诺雅,请你时刻提醒自己,你是一个女人!不能这样不要脸。”
“嘶,”诺雅忍不住呼痛:“我这是在提醒你,九爷,我是个女人,所以你包扎的时候,能不能温柔一些。还有,那伤口尽量让它能够愈合得漂亮一点。我当初为了勾引你,淡化一身的疤费了吃奶的劲的。”
百里九心里暖暖的,嘴上依旧不饶人:“你的胸都是爷一手带大的,你身上哪里有疤,爷闭着眼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你费那功夫做什么?爷从来都不介意,一身的褶子,就全当是吃包子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诺雅忍不住恼羞成怒:“百里九!”
“哎!”应得痛快。
“你有没有闻到我一身怒火烧焦万物的味道?”
百里九提着鼻子闻,好像果真闻到了,焚烧草木的青烟味儿。正想捧场地应和两句,心里猛然一惊,抬眼去看,果真一片浓烟蒸腾而起,瞬间弥漫了半个天际。
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九爷,不好了!”元宝弹跳着疾驰而至:“那些蒙面人逃了两个,然后在纵火焚山!”
百里九心里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现在虽然是初春,万物复苏,但是这漫山遍野茂盛的枯草刺荆一旦点燃,可瞬间燎原!
大火借着风势,冒着滚滚浓烟,向着几人栖身的地方席卷而来。
“怎么办?主子?”元宝焦急地问:“以火攻火?还是撤退?”
百里九转向诺雅:“怎么办?”
诺雅有些慌:“我哪里知道怎么办?”
“好歹这里也是你的地盘,难道就没个地方躲避吗?”
诺雅摇摇头:“我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为了逃避那些人的追杀,七拐八绕地完全迷了路。”
“误打误撞会闯进这样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来,谁会信?”百里九不淡定了:“肯定是你的潜在意识里有对这里的印象,你是怎么进来的?”
诺雅环顾四周,除了高山,就是树木杂草,这景象委实没有什么特点,同外面那些荒山没有什么两样。她有些踟蹰:“那座山背后有一条极隐蔽的小路,直接通向山外。”
百里九循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大火燃起的方向,果真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向山的另一端。怪不得自己一行人进来,并未发现任何有人通过的蛛丝马迹。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
“主子,大火已经烧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赶紧撤吧?”冰魄焦急地催促道。
耳旁已经有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响,滚滚浓烟向着几人的方向飘过来,已经感受到了炙热的热浪扑面。
百里九有那么一刻犹豫,他知道,既然诺雅能够找到这里,那么,葬情谷就很有可能就在附近,若是今日撤出去,一场大火过后,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天煞,还有待商榷。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错过就功亏一篑。
“诺雅,是走是留,这个问题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愿意放弃,我们立刻就走。如果你愿意再想想,我们等你。”
诺雅果真就好好地想,她望着远处的山,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七零八落的片段。
大火越烧愈近,狰狞的火舌席卷了临近的树木和荆棘。诺雅望着那熊熊的火焰,面上逐渐浮现一层骇然之色,眸中满是惊恐,身子颤抖犹如风中枯叶。
百里九看她突然惊恐的样子,猛然想起那日锦娘同他说起过,诺雅被催眠的时候,嘴里就一直在惊骇地叫嚷:“大火”,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抱起她,轻声安慰:“不想了,我们走!撤!”
诺雅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捉住他的衣襟,蜷缩着身子,片刻平稳起情绪,斩钉截铁地一指东面那座山,对百里九道:“往那山上撤。”
诺雅的提议很危险,因为稍微不注意,几人就有可能被困在山里,然后被烟熏而死。百里九停驻脚步,有那么一霎那的犹豫,然后径直转了方向,向着诺雅所指的山脉腾跃而去,元宝等人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向东的位置,的确是一片绵延起伏的青山,树木明显要苍翠许多。若是能够沿着青山攀援而上,可能也不失为一条逃生之路。
诺雅已经平稳了情绪,觉得适才有个念头好像仅仅只是灵光一闪,如今特意去捕捉的时候,反而隐隐约约,变得朦胧起来。
她并不急着上山,从百里九的怀里挣扎着下了地,沿着山脚左右徘徊了一圈,犹疑道:“好像。。。就是这里。”
浓烟滚滚,有侍卫指着半山腰一处所在奇怪地道:“你们看!”
几人定睛,原来是有弥漫过来的青烟,至那个地方好像被什么吸引,转了方向,有些异常。
冰魄不待百里九吩咐,一个跃起,拨开石壁上密布的杂草藤蔓,露出一个仅余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来,浓烟向着山洞里席卷。
“九爷,这里有一个洞口,只是看烟的走向,辩分不出是否通向别处,还是一条死路?”
几人攀援而上,诺雅毫不犹豫地就要侧身进入,被百里九一把捉住:“让我先走。”
诺雅摇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百里九也不坚持,只是紧随其后,全身充满戒备,警惕地紧盯着前方。元宝身形较胖,卡在缝隙那里,半晌动弹不得,被几人连拉带拽,吃了苦头。
两人一马当先,沿着石壁向前,耳边听有泉声叮咚,这山涧里竟然好像是有活水一般。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眼前豁然开朗,骤然宽敞豁亮许多,果真是有一汪清泉向着外面流泻而出。
诺雅顿时欣喜起来,加快脚步,出了山洞,面前一片如霞似锦一般的杏林!
就是这里!
这里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坳,四周皆是山,没有其他出路,特殊的地形,使得里面气温比山外要温热许多,所以杏花开得也早,如今正是繁茂葱茏,如火如荼。粉的,白的,浅浅淡淡,现出晶莹剔透的色泽,然后层层叠叠地聚拢起来,整个山坳里都是朝霞一样的灿烂。彩蝶蜜蜂争相追逐,搅动起满谷芬芳,四处流溢。
诺雅站在洞口的位置,呆愣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移两步,再然后,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向着林子里面跑过去。
林子里,果真就像她画中那样,一座竹篱茅舍孤独地亭立在杏树与桃枝的包围里。
篱笆没有锁,可能这里也根本不需要锁,诺雅走进去,颤抖着手推开茅舍的门,“吱扭”一声,落下簌簌的灰尘来。这里,好像是荒了。
她走进去,正中的是一间堂屋,也只有简陋的一桌两椅。两侧则是卧室,上面布了一层灰尘,应该是有一些时日没有人居住了。百里九从生活过的痕迹,不难看出,这两间卧室,一间的主人是男子,另一间,有花瓶团扇,床头挂着香囊荷包,多少可以看出小女儿家的情趣。
诺雅径直走到床前,将床头挂着的荷包打开,里面装的,却是五六个残缺不全的剑尖或者暗器。
“就是这里,”诺雅捧着荷包喃喃自语:“与我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原来这里是你的家。”百里九说:“看起来挺不错,像是一个避世的世外桃源。”
诺雅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弯了眉眼:“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只记得门口的杏花树下埋了好多的酒,不比你府上的桃花酿差。”
屋子一直是密闭的,有些闷潮的好似要发霉的气味,百里九上前去开窗户,窗前的桌子上,用一个白瓷瓶压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这里好像有一封信。”百里九捡起来,掸去尘封,递给诺雅。
诺雅疑惑地接过来,打开来看,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寥寥大字:
诺儿:我去找你了,回来后不要乱跑,安心等我回来。瓶子里有这个月的解药。
拿起那只白玉瓶,拔开瓶塞,里面也只有一颗碧绿的药丸而已。
“这个月?难道我身上的毒每个月都需要服用解药吗?”诺雅翻来覆去地看,可惜也只有这寥寥几字,和一只瓷瓶而已。
百里九如获至宝:“有了这颗药丸,老汤头也许就可以配置出相同成分的解药,诺雅,你的毒有救了。”
两人的心都格外轻快起来,这些时日,一直压抑在心尖上的重担终于松懈了一点,可以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