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苏轻鸢皱眉。
族长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苏轻鸢忽然展颜一笑:“既然族长放心把她托付给我,那便带回去吧。”
冬妹子忙又跪下磕头。
铃兰儿在旁边跪着,满心里不是滋味。
这会儿,谁也没心思理会她。
眼看陆离和苏轻鸢上了车,铃兰儿终于得了个机会,抓住了冬妹子的手腕:“小九,咱们神雀的平安和荣耀,以后就在你的肩上了!”
冬妹子一脸懵懂:“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进京去服侍娘娘,哪里管得着神雀的平安和荣耀?”
“傻丫头,”铃兰儿压低了声音道,“荣耀和富贵都是争取来的!你生得好看,又是自幼修习媚术的,只要你想争,谁是你的对手?如今你且记住姐姐这几句话,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冬妹子仰头一笑,眉眼弯弯:“姐姐的话,小九不懂,也不想懂。小九命薄,上苍给小九的东西不会太多,但总不至于让小九挨饿。至于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永远不会争,更不会用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去争!”
铃兰儿脸色一黑,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
冬妹子踮起脚尖,凑到铃兰儿的耳边低声道:“姐姐还是死心吧。你那点儿媚人之术,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铃兰儿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
冬妹子反而抓住了她的手:“姐姐,小九再劝您一句——若不想死,就不要追上来了。”
铃兰儿脸色大变。
马车中,苏轻鸢盯着陆离:“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陆离掀开车帘,恰看到铃兰儿怒气冲天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重新坐了下来:“那小姑娘沉稳大气、聪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所以呢?”苏轻鸢黑着脸追问。
陆离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你不是老担心那几个小太监教坏了钧儿么?那样年纪的孩子,真正懂事的不多,懂事而又心术端正的就更加难得。——你不想把这宝贝带回京城去?”
苏轻鸢闷闷地道:“希望你此刻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166章 生一支蹴鞠队吗?
同样是那条路,一往一返,两样心情。
苏轻鸢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把儿子抱在怀里。看着那张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她便觉得天也蓝了、花也香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烦恼了。
陆离一边吃醋嫉妒,一边又无比骄傲——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是他的!越来越美明艳照人的娃他娘也是他的!
总而言之,这一路上虽然时常发生父子俩争宠的闹剧,但总体而言还是十分愉快的。
离京城还有一百余里,路上已经遇到了两批前来迎接的金甲将士。再往前走,队伍越来越壮大,驿站之中渐渐地出现了一些官员,而且越靠近京城的官职越高。
苏轻鸢眼看着好好的微服出行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巡游,实在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进京之后,马车所经过的每一条街道都是张灯结彩的,布置得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苏轻鸢有些糊涂了:“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离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咱们离开了这段时间,他们太无聊了。”
“会吗?”苏轻鸢又不傻。
陆离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迎出城外三十里的文武百官跟在马车后面,发现陆离完全没有跟他们打声招呼的意思,不免哀怨。
苏轻鸢倒是掀开车帘瞅了两眼,发现队伍中没有自己想见的人之后,便又坐了回来。
陆离笑问:“回家了,怎么反倒不高兴?”
苏轻鸢皱眉:“钧儿怎么没有来?他是不是讨厌咱们了?”
“也许,是吃醋了。”陆离一本正经地道。
陆钧诺是在朝乾殿的门口出现的。
马车驶过朝乾殿门外的甬道的时候,陆钧诺带着养居殿、翊坤宫的宫人内侍们以及他自己的几个小太监,跪在路边拦驾。
陆离扶着苏轻鸢一起下了马车,缓步走了过去。
陆钧诺抬起头来,小脸绷得紧紧的:“请皇上恕臣弟欺君之罪!”
陆离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你可知道?”
陆钧诺低下了头。
苏轻鸢糊涂了:“什么‘欺君之罪’?钧儿做什么了?”
陆离冷笑道:“咱们离京没几天,京城里就通过金甲卫传来消息,说这小子的心疾犯了,危在旦夕,叫咱们快点回来呢!”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轻鸢有些恼了。
陆离叹道:“告诉你做什么?让你一边惦记儿子、一边担心钧儿,两头烦恼吗?”
苏轻鸢气急:“可是万一……”
陆离攥住她的手,无奈道:“他以为朕不知道呢!所谓‘心疾’,只不过是先帝苏贤妃为了避祸,编出来骗人的谎话而已!他一个小屁孩,哪里来的什么‘心疾’!”
苏轻鸢瞪着陆钧诺,见那小子心虚地低下了头,便知陆离所言不假了。
“钧儿,你在搞什么鬼?!”苏轻鸢有些恼怒。
陆钧诺扯住她的衣角,急道:“钧儿不是故意说谎害姨母担心的!定国公偷偷跟我说,皇兄已经留下了退位诏书,要把皇位传给钧儿,不回来了……钧儿不想当皇帝,不想皇兄和姨母在外面不回来,所以……”
苏轻鸢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所以你就假装犯了心疾,骗我们回来?这是谁教你的?”
陆钧诺忙道:“是师傅教的!小狗子也说这个主意好,因为南越江山后继无人,皇兄是一定会回来的!”
苏轻鸢抬起头,看着躲在人群后面的段然,眯起了眼睛。
陆离叹了口气,向苏轻鸢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冬妹子带回来了吧?如今钧儿身上几乎没有了正常孩子的顽皮稚气,只剩下了一些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坏心眼!他那个混账师傅和那几个调皮捣蛋不干正事的小太监,可以拖出去砍头了!”
段然哭丧着脸,唉声叹气:“不是吧?亏我还绞尽脑汁帮钧儿想法子骗你回来——早知道你要砍我,我干脆让你死在外头算了!”
陆钧诺扯扯苏轻鸢的衣袖,可怜巴巴的。
苏轻鸢心软了,忙扶他起来,叹道:“你皇兄吓唬你呢!钧儿最乖了,一点也没有坏心眼!”
陆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还要向着他说话?慈母多败儿,你懂不懂!”
“慈母?”苏轻鸢微笑。
陆离的脸上立时绷不住,又笑了:“我的意思是,长嫂如母!将来钧儿若是不成器,你要负一大半责任!”
苏轻鸢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我家钧儿怎么会不成器!”
陆离知道今日这案子是没法办了,只好叹气,认输:“罢了,你愿意宠他就宠他吧!”
“谢皇兄!”陆钧诺高呼一声,跳了起来。
苏轻鸢扯扯陆离的衣袖,低声道:“你其实还是担心钧儿的,否则不会这么着急赶回来。——我都知道。”
陆离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了。
这时,乳母抱着小聿修下了马车,立时引起了一片欢呼。
苏轻鸢有点儿吃味了。
这帮老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她和陆离两个人平安回来,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娃娃让他们欢喜吗?
嫉妒之余,她又有些得意。
她是孩子的娘,当然乐于看到自家孩子受欢迎的。
翊坤宫众人已经喜极而泣。淡月扑上来扯住苏轻鸢的衣袖,一个劲地问:“那是小皇子吗?你真的把他找回来了?”
落霞她们只顾忙着围上来看那小娃娃,连准备好的吉祥话都忘了说。
还是朝中群臣有眼色,忙跪了下来,齐声道贺。
段然早已忘了刚刚差点被砍头的危机,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哟,还真给找回来了?给我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陆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回来:“你还是不要看了。我听人说,孩子小时候看见丑八怪,长大之后容易变丑。”
段然目瞪口呆。
和靖公主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嗤”地笑了出来。
段然立刻委屈巴巴地回到了她的身边:“我,丑吗?”
苏轻鸢大笑不止。
落霞等一众小宫女终于想起了苏轻鸢,忙簇拥着她,嘻嘻哈哈地拐到了旁边往永安殿去的路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苏轻鸢觉得莫名其妙。
彤云笑道:“淡月姐姐果然没说错,娘娘已经把日子过糊涂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轻鸢回头,看向远远地跟在后头被段然缠住了的陆离。
后者抬头笑道:“你忘了?今日是修儿过百晬。”
苏轻鸢愣住了。
陆离追过来牵起她的手,笑叹:“时间过得真快,是不是?”
苏轻鸢低下头,黯然良久:“是啊……”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上将军府的柴房里奄奄一息呢。谁能想到短短一年时间里,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仿佛只是打了个盹的工夫,她的儿子,居然已经三个多月了。
苏轻鸢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她自己还是个宝宝呐!
陆离察觉到苏轻鸢的情绪不太对,立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苏轻鸢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离牵着她避开众人,走到园中凉亭里坐下,笑道:“小英子已经去拟旨了。咱们今日便把修儿的储君身份定下来,免得那帮老东西惦记着。”
苏轻鸢抿了一下唇角,笑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定那么早。万一你还要活八十岁,修儿岂不是要在东宫的位子上坐八十年?他会疯的!”
陆离抬手在她的额头上拍了一把:“再活八十岁?你是想看我变成老妖怪吗?”
“那万一呢?”苏轻鸢忧心忡忡。
陆离失笑:“这样吧——等修儿到二十岁的时候,我便把这个苦差事交给他,咱们俩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专心生娃,好不好?”
苏轻鸢前面还在笑,后来就黑了脸。
专心生娃?
他准备干什么?生一支蹴鞠队吗?
迎上陆离求表扬的目光,苏轻鸢咬牙切齿:“要生你自己生去!”
“阿鸢——”陆离用下巴蹭她,撒娇。
苏轻鸢捏着他的下巴,磨牙:“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呢!二十年后我都成了老太婆了,你找旁人生去!”
陆离有些委屈:“我倒想找旁人,只怕你不肯……”
“嗯?”苏轻鸢瞪眼。
陆离慌忙举起双手:“我的意思是说,到时候我会找人照顾你啊,而且二十年很快的,那时候你还不到四十岁,哪里就变成老太婆了?”
苏轻鸢“哼”了一声,背转身去,怒气未消。
陆离环住她的腰身,笑道:“这次咱们消失了两个月,把那帮老东西吓坏了。他们张罗着给修儿办百晬宴,是为了向咱们——尤其是向你——示好呢!”
“我可承受不起!”苏轻鸢闷闷地道。
陆离揽着她在假山石上坐下,笑道:“怎么承受不起?你是咱们南越的皇后娘娘!”
苏轻鸢撇了撇嘴:“这个‘皇后娘娘’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的心里还不知道要怎样骂我呢!”
“你放心,”陆离正色道,“他们今日认了你,就没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要史官笔锋一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模糊掉你进宫和修儿出生的时间。你一直是我的皇后,修儿是咱们嫡出的皇长子,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姨母,姨母!”陆钧诺在不远处大叫着,向这边跑了过来。
陆离拉着苏轻鸢站了起来。
陆钧诺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急道:“姨母,弟弟哭了!”
苏轻鸢急了,拔腿便走。
陆离忙拉住她,无奈道:“那小东西一天能哭十八遍,你次次都要急成这样?”
苏轻鸢站定,叉腰:“你说谁一天哭十八遍?我儿子什么时候那么烦人了?”
陆离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道:“昨天就是……”
苏轻鸢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说!昨天要不是你抢着抱他,他能哭那么多次吗?我抱的时候不哭,乳母抱的时候也不哭,只有你抱他才哭!”
陆钧诺眨眨眼睛,大声叫道:“我知道,弟弟不喜欢皇兄!”
陆离黑脸:“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陆钧诺吓得打了个哆嗦,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弟弟、弟弟他……”
陆离伸手将他拎了过来:“你执意要提‘弟弟’两个字,今后可以考虑改口叫我‘皇叔父’。”
“咳咳咳……”苏轻鸢在旁边扶着假山石,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离忙丢下陆钧诺,转身来帮她拍背。
苏轻鸢拍着胸口,边咳边笑:“陆离,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明明是钧儿屡教不改!”陆离觉得自己很委屈。
陆钧诺更加委屈。
“母后”不许叫了,他只好改回“姨母”;如今“弟弟”也不许叫了,他又该改叫什么?
复杂,麻烦,不明白。
苏轻鸢到底挂心儿子,勉强忍住了笑,便牵起陆钧诺的小手,急匆匆地赶到了永安殿。
只见小聿修被乳母抱着,正揪着一个老臣的胡子,“咯咯”地笑得欢畅。
陆钧诺忙解释道:“钧儿没有说谎,刚刚弟弟是在哭来着……”
苏轻鸢知道,小家伙乍见这么多生人必然不适应,哭两声也是常有的事,完全不必在意。
于是,趁着众人笑得热闹,她便牵着陆钧诺一起在桌旁坐了下来。
陆离依然瞪着陆钧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陆钧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苏轻鸢把陆钧诺搂进怀里,低声道:“你皇兄的性子一向可恶,你只不用理他就完了。他不喜欢你唤修儿作‘弟弟’,你以后只叫名字就是了。”
“叫‘修儿’?”陆钧诺不太确定地问。
苏轻鸢点了点头。
陆钧诺似懂非懂。看着陆离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又不敢多问,只好胡乱答应了一声。
这时文武百官已经落座,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陆离把自家娃抱过来逗了一会儿,怒气渐消,心情愉快了许多。
于是殿中的气氛愈发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之后,礼部尚书何正儒举着酒盏站了起来:“小皇子历经磨难终得平安还朝,正合‘否极泰来’之理,将来必定福泽绵长。微臣恭祝皇上、娘娘、小皇子洪福齐天!”
陆离举了举酒盏,表示对这番话挺受用。
何正儒饮下盏中清酒,又拱手道:“礼部回禀,大婚规制仪节已经准备妥当,仪仗、吉服等物尚需待皇上、娘娘过目之后,再行增补。”
陆离点点头:“知道了。”
何正儒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坐回去。
看到陆离似乎不愿多听的样子,他悄悄地攥了攥拳头,鼓足勇气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
“有什么事,明日朝堂上再说吧。”陆离有些不耐。
何正儒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落座,仍旧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我朝自太祖以来,一向有广选民间女子充实后宫的传统。如今宫中只有沈贵嫔、良嫔二位娘娘,且皆无所出,皇上正该及早打算才是!”
陆离面无表情地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沉声道:“此事以后再议。”
何正儒急道:“距封后大典只剩一个多月……嫔妃最好赶在大典之前进宫,否则皇后娘娘册封之时身边无人服侍,也太不成话!”
陆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何正儒身边却又有另外一个人站了出来:“皇上,何尚书言之有理!若是六宫空虚,皇后娘娘这‘六宫之主’的威严和荣耀也便要大打折扣了。何况将来宫中杂事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