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是灾星?”苏轻鸢瞪圆了眼睛。
陆钧诺扁了扁嘴巴:“好多人都这么说啊!钧儿有过好几位哥哥姐姐,最后却都死了,后来母妃也死了、父皇也死了……大家都说是钧儿的命太硬;现在外公起兵造反,旁人都说是为了钧儿!他们说钧儿已经克死了父皇母妃,今后恐怕还要克死母后和皇兄,还有……还有母后肚子里的弟弟!”
“是么?”苏轻鸢冷笑。
落霞忙在旁劝道:“娘娘犯不着跟那起子闲人生气——奴婢即刻叫人去查,再听见有人这样嚼舌根子,一定严惩不贷!”
苏轻鸢攥着陆钧诺的小手,冷声道:“今后你若再听到这样的话,直接把人抓起来打死就是,不必手软!”
陆钧诺重重地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道:“钧儿一点都不喜欢外公!他很凶!”
“我也不喜欢他。”苏轻鸢诚实地道。
陆钧诺得到了认同,立刻咧开嘴笑了:“所以,母后和皇兄一定要快点打败他!听说现在京城里人心惶惶呢,百姓们都很害怕!百姓们本来过得好好的,外公因为一己私利,驱策着南越的将士来祸害南越的百姓,这是逆天而行、鬼神不佑,他一定不会成功的!”
苏轻鸢越听越诧异,眉头很快拧成了疙瘩:“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是定国公啊!”陆钧诺昂着头骄傲地道。
“定国公?你怎么会见到他?”苏轻鸢更糊涂了。
陆钧诺笑得眯起了眼睛:“是皇兄安排的嘛!皇兄说我师傅太不成器,怕他把我教坏了,所以才安排了定国公闲暇时候来教我念书!定国公虽然凶巴巴的,可是他讲的书很明白,钧儿现在已经懂得很多道理啦!”
“原来……”苏轻鸢猜不透此事主何吉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钧诺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其实母后不用那么害怕皇兄的,皇兄是个好人!”
廊下,正匆匆向这边走过来的某人微微一愣,放轻脚步快速走到了门口。
苏轻鸢伸手揉揉陆钧诺的小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又是个好人了?”
陆钧诺认真地想了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是觉得,皇兄其实也没有他原本想象的那么凶,至少他对母后还是很温柔的嘛!
可是,母后为什么还是怕他呢?
难道,皇兄是个面慈心狠的大魔王?
陆钧诺打了个寒颤,许久才怯生生地道:“我也不知道……其实,钧儿的心里也还是怕皇兄的。”
苏轻鸢伸手捏捏小家伙的鼻子,想笑他,又笑不出来。
陆离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朕到底怎么你们了,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苏轻鸢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陆钧诺更是夸张,“哧溜”一下子从苏轻鸢的腿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钧儿该死,皇兄万岁万万岁!”
陆离随手将小家伙拎起来,丢给了守在门口的朱嬷嬷:“带出去!”
门口立时清静了。
陆离在苏轻鸢的面前蹲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这么久了,你还是怕我?”
苏轻鸢偏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嘁!臭美!谁怕你了?”
陆离抓住她的两只手,用力攥紧:“阿鸢,你不必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钧儿。”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内鬼的事有眉目了?”苏轻鸢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陆离皱了皱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不信我?”
苏轻鸢低下头,依然不肯与他对视:“没什么信不信的。你饿了吧?我这就叫人传膳。”
“阿鸢!”陆离有些急了。
苏轻鸢仿佛全然注意不到他惶急的神情,她只想抽回她的手。
陆离无奈,只得用蛮力将她拉进怀里,咬牙道:“我这样费尽心思为你们筹谋,你还是只担心我会害你们?先前我已经对你说过,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我不敢保证将来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钧儿必须尽早开始学习治国之策,以免将来事到临头措手不及——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我会害他?我若有害他之心,用什么办法不能下手?我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周章!”
“你如今当然没有害他之心,”苏轻鸢终于沉声开口,“可是将来呢?如果将来天下平定、四海安宁,你已经不必担心再出什么意外的时候,钧儿却已经学成文韬武略,成为天下景仰的贤王——你敢说那时候你仍然不会有害他之心吗?”
陆离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沉默许久。
苏轻鸢咬住唇角,终于抽回了手。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陆离哑声质问。
苏轻鸢背转身去,不肯与他目光对视。
陆离用力抓住她的双肩,气得双手发颤:“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完完全全地相信我?当初我毒害先帝,一是为了父母之仇,二是为了你——你只因为那一件事就把我归作阴狠歹毒、目无孝悌人伦的那一类,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你跟我讲‘孝悌人伦’?”苏轻鸢轻声反问。
陆离用力拍了拍额头,愁得心脏都揪了起来:“阿鸢,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我不想跟你翻旧账,”苏轻鸢缓缓地转了过来,“我只问你,烧死你父母的那场大火未必与先帝无关,先帝之死更是你亲手所为——你和钧儿之间的杀父之仇是抹不掉的,你真的可以完全心无芥蒂?你真的可以一直相信钧儿不会对你有不臣之心?”
陆离黯然良久,无言以对。
苏轻鸢苦笑:“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可是人心里的事,是管不住的!我知道你此刻对钧儿没有恶意,但我保不定他将来不会恨你怨你,更加不知道多年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宁可钧儿无才无能,做一个安享富贵的闲人——只要他成不了你的威胁,你们两个人就可以一直相安无事下去……”
话未说完,陆离忽然用力将她拉回了怀里:“阿鸢,你怕我忌惮他,也怕他将来威胁到我,是不是?”
苏轻鸢闭目不语。
陆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你煞费苦心地选了最不成器的段然来教钧儿读书,只是因为怕我忌惮他……谁知道你竟要算计得那么周全,一边顾着他,一边又顾着我……你不累吗?我和钧儿的事,等他长大了,我自会跟他摆到桌面上来谈,哪里用得着你费这么多心思!”
“这么说,是我多管闲事了?”苏轻鸢闷闷地问。
陆离勾起唇角,笑了一笑:“你若不嫌累,管一管其实也挺好的。不过,你偏心钧儿太多了,我有点不高兴。”
“我哪里偏心钧儿了?”苏轻鸢不服气。
陆离收紧双臂把她搂得紧紧的:“还说不偏心!钧儿来了,你就把他抱在怀里,可是我呢?每次都是我主动抱你,你还推三阻四的!你有心事宁可跟钧儿说,在我的面前却一个字也不提!今日若不是我回来撞见,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装糊涂?”
苏轻鸢无言以对。
陆离强迫她靠在他的肩上,苦笑:“你究竟还藏了多少心事不肯对我说?咱们的孩子都快要生下来了,你还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成不成?”
“别只说嘴,你倒是掏啊!”苏轻鸢眯起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第131章 咱们假戏真唱吧!
隔了一日,散朝之后,苏轻鸢同陆离一起乘了銮驾、带了仪仗,大吹大打地出了宫门,直奔北燕驿馆而去。
驿馆之中,北燕武士以鼓乐相迎,穿着紧身舞衣的女子引进院中,使臣躬身迎接,寒暄之后迎入花厅,分宾主落座。
“北燕使臣”轮番起身向陆离敬酒,口中说些“世世交好”、“惠泽万民”之类的场面话,十分殷勤。
陆离来者不拒,不过多时便已微醺,废话多了起来。
“皇帝大概是醉了,小路子快拦着,不许他再喝了。”苏轻鸢皱眉吩咐道。
“北燕三皇子秦皎”起身笑道:“饮酒不醉,岂非辜负了美酒嘉筵?太后娘娘放心就是,北燕驿馆也是皇上自己的家,难道还怕醉了无人照料不成?”
苏轻鸢见状便不再多管,渐渐地将注意力放到了歌舞上。
宴上继续觥筹交错,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北燕使臣也已醉得七倒八歪,不成个样子了。
门外又鱼贯地进来几个小丫头,往每张桌子上送了两壶酒,之后便站在旁边伺候着,没有退下去。
苏轻鸢留意到那几个小丫头的步态和站姿,心里就有数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丫头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旁:“殿中丝竹虽好,听得久了也难免令人心躁。奴婢服侍太后出门清静片刻可好?”
苏轻鸢扶了扶手边的茶盏:“哀家不曾饮酒,你们还怕哀家酒醉不成?”
“嘉筵良辰,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小丫头抿嘴一笑,显得十分娇俏可爱,只是眼神有些呆滞。
苏轻鸢向“秦皎”使个眼色,笑着站了起来:“想不到北燕驿馆的丫头竟这样伶俐——哀家依你就是!”
“秦皎”笑着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酒盏。
已经醉倒在桌旁的陆离心中一紧,忙装作提壶斟酒,在桌下悄悄地踢了小路子一脚。
苏轻鸢跟着小丫头出门,穿过花园假山,进了一处隐蔽的楼阁。
小丫头扶着苏轻鸢直接转过屏风,在内室的床上坐了下来:“时辰尚早,太后不妨先在这里歇一歇吧。”
苏轻鸢来时早已将这楼阁细细地打量过一番了。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她便抓住那丫头的手,笑问:“你主子在哪里呢?”
“殿下一会儿就来。”小丫头笑了。
苏轻鸢重重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一看你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你是宫里的人!我问你,你是怎么出的宫门、又是怎么混进驿馆来的?念姑姑在哪里?”
小宫女忙跪下来,低声道:“奴婢是昨日奉了念姑姑的命令,从地道出来的。驿馆里有人接应我们,不用费工夫就进来了。”
“接应你们的是谁?三皇子知情吗?你们一头在宫里、一头在驿馆,应该不方便联络吧?”苏轻鸢继续追问。
小宫女笑道:“三皇子虽不常进宫,可他身边总有人时常进宫的啊。太后放心就是,念姑姑的安排,一定万无一失的。”
“时常进宫?你说的是和靖公主身边的丫头娇儿?”苏轻鸢一惊。
小宫女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苏轻鸢的脸色难看起来。
娇儿不是和靖公主的贴身婢女,而是秦皎身边的一名女官。和靖公主住在宫里的这段日子,这丫头每隔两三天就会在宫城和驿馆之间往返一次。如果是她在中间传递消息,念姑姑怎么可能不知道秦皎已经偷偷离京?
苏轻鸢飞快地在小宫女的手腕上画了几笔,抬头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最重要的问题——念姑姑在哪里?”
小宫女眨了眨眼睛,怔怔地道:“就在刚才的花厅里。”
“她在那里做什么?!”苏轻鸢大惊,忍不住站了起来。
小宫女正要回话,外面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正是那“北燕三皇子秦皎”进来了。
“你下去吧。”他一进门便向那小宫女吩咐道。
“等一下!”苏轻鸢急了。
“秦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捞进怀里,轻笑出声:“你喊她做什么?箭已在弦上,太后莫非想反悔不成?”
他这么一挡,小宫女便快速地退了出去。
“你放开我!”苏轻鸢急得直跺脚。
“秦皎”捂住她的嘴,笑得邪气:“哟,这都到了床边上了,还带抵死不从的?原来太后喜欢的是这个调调?”
苏轻鸢咬了咬牙,狠狠地在那家伙的腿上踹了一脚:“段然,你个蠢蛋!你误了大事了!”
“秦皎”愣了一下,缓缓地放开了手:“怎么说?”
苏轻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急得直喘粗气:“刚才那丫头说,念姑姑在花厅!你想想看,她要看好戏,应该到这儿来看才对,她去花厅干什么?那地方那么乱,陆离身边带的人又不多——不行,他恐怕有危险!”
扮作秦皎模样的段然想了一会儿,重新捏起了兰花指,嫣然一笑:“我当什么事呢,就为这个啊?你放心就是了,陆离是属狐狸的,旁人咬不着他!”
“念姑姑的手段,你是不知道!”苏轻鸢脸色发白,忍不住又站了起来。
段然伸手将她按了回去,笑道:“你是糊涂了!陆离带的亲随和侍卫都是咱们的人,‘北燕使团’还是咱们的人,你怕什么?你真当陆离是瓷的,一碰就碎?”
苏轻鸢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仍然不放心:“可是念姑姑的巫术厉害,还有许多连我都不懂的东西……而且,如今我有些疑心,她或许早已经知道秦皎不在京城了!如果是那样……”
“将计就计”这一招,念姑姑只怕比她玩得还要顺手!
苏轻鸢越想越觉得不安,心中“怦怦”乱跳。
段然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放心,她不知道。”
苏轻鸢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段然眯起眼睛笑了:“怎么样,是不是忽然发现我比陆离好看多了?要不咱今儿干脆假戏真做算了?说实话,我也惦记你那么多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想娶和靖公主,不过是因为她眉眼间跟你有三分相像而已,如果你肯跟我……”
苏轻鸢随手拍出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招呼在了他的脸上:“你顶着北燕三皇子的脸,确实勉强还能入眼,至于你自己的本来面目——嘁!”
段然有些恼了:“喂,你刚刚吃什么了,嘴巴这么毒?我段某人再怎么难看,至少也比那娘娘腔强一百倍吧?”
“‘娘娘腔’?这个称呼有意思!改天我要把你这句话学给和靖公主听。”苏轻鸢眯起眼睛笑道。
段然脸上一僵,随后又笑了:“这么说,咱们更该假戏真做了!有了你,我还理会什么‘公主’不‘公主’!”
说罢,他呲了呲牙,装出凶恶的模样,作势要向苏轻鸢扑过来。
这时,一声响箭破空,段然立刻严肃起来。
苏轻鸢站起身,忙着要出门。
段然慌忙拉住她:“你给我站住!陆离安排得很周全,除了花厅以外,整座驿馆里只有这座阁子周围不会被引爆,你这会儿出去……”
话音未落,外面已起了轰然一声巨响,连脚下的地面都颤了几颤。
苏轻鸢紧咬着嘴唇,坐回床沿上抱住了肚子。
段然紧张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喂,你……没事吧?”
苏轻鸢不及回答,爆炸声已经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你们到底在驿馆埋了多少火药?”苏轻鸢颤声问。
段然咧嘴一笑:“总有七八十桶吧?每一间屋子里头都有,咱们这阁子底下也有两桶,假山下面也有——如果陆离他们撤得及时,花厅那边也会炸……”
苏轻鸢忍不住,又站了起来。
念姑姑先前在花厅,发生爆炸之后当然也会选择跟在陆离或者“北燕使团”的身边,那样一来,炸掉整座驿馆又有什么用?
伤不到念姑姑还是小事,怕只怕陆离反遭了对方的算计!
段然还要过来阻拦,苏轻鸢急得直跺脚:“咱们必须找到陆离,这样乱七八糟地炸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
段然伸手拦住门口,沉声道:“你放心,驿馆外面还有弓箭手。今日除了咱们自己的人以外,谁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弓箭手?”苏轻鸢有些发懵。
又是火药又是弓箭的,这阵仗是不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