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想到这儿心思一定,开始思索起来回头要怎么把这些事禀告婆婆。
她没考虑多久,之前派去长公主府的下人就回来禀告,说长公主亲口说了,让她随时过去。
横竖两位管事说情无果,不得不依着宋宜笑的意思,去把人打发走,燕国公府里暂时无事。宋宜笑闻言,当下就收拾收拾上了马车。
到了长公主府,晋国长公主却没在正堂见她,而是让人引了她到后园水榭。
还没进去,只远远望见湖畔花树之间隐露的一角飞檐,已听得隐隐丝竹之声。
“娘在听曲子?”宋宜笑见状,就问带路的丫鬟。
那丫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意思,顿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乔先生在为殿下弹箜篌。”
“乔先生?”宋宜笑看那丫鬟的表情,也猜到这“乔先生”的身份怕是有些不一样,联想起传闻中自己这婆婆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喜好,嘴角微微一扯,只重复了一遍,却不敢细问这乔先生的情况了。
事情也跟她猜测得差不多……到了水榭外,丫鬟进去禀告,里头乐声立刻停止了,却过了好一会,才传出长公主的声音,让宋宜笑进去。
这中间宋宜笑垂手敛目,根本不敢抬头:不仅仅为了表达做为儿媳妇的谦卑;更要命的是,因为水榭四周的窗都是大开的,只垂了一重薄纱遮蔽视线,以她的年岁,耳力可以清晰的听到内中穿戴衣物的窸窣声……
以至于她获准入内后,除了看向主位上的婆婆外,眼光丝毫不敢乱瞟。
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心虚呢还是怎么想的,免了媳妇的礼,着她入座后,待下人奉上香茗,就指着自己不远处的一名男子介绍:“这是府里的先生,姓乔,乃当世箜篌大家。”
宋宜笑这才朝那边看了一眼,抿嘴浅笑:“先生好!”
……这乔先生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玉色盘领衫,革带乌幞;生的眉阔目朗,肤色白皙,轮廓刀凿斧刻般利落分明,颔下短髯颇美,气质儒雅;怀抱箜篌的姿态更是优雅雍容,萧疏轩举。
他显然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水榭里虽然有些伺候的人,但不是内侍就是丫鬟,方才匆忙穿衣的人都有谁,不问可知。
但这会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尴尬,平静中甚至还带着些矜持,只看举止,还真有大家之风:“不过手熟罢了,当不得‘大家’之称!”
又对宋宜笑微微低头致意:“四奶奶也好!”
晋国长公主知道儿媳妇过门没多久,还不到空闲的时候,主动求见,必有缘由。虽然对那乔先生颇有些恋恋不舍,但寒暄了几句之后,还是暗示他告退下去了。
等水榭里只剩婆媳两个,她微笑着问:“你这孩子今儿不来,我正要打发人去问呢:听说亲家昨儿个给你添了个妹妹?如今人怎么样了?你那妹妹生得跟你像么?”
宋宜笑忙道:“谢娘关心,那边都好呢!只是我还没见过妹妹,因昨儿个接信时才从东宫赴宴回去,不及沐浴更衣,怕酒气熏着了她!”
“只瞧你的模样,你那妹妹往后必定不差的。”长公主对儿媳妇的娘家妹妹、还是异父妹妹,兴趣也不是很大,提起来无非是应个景。
倒对昨天东宫小宴之后发生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司空家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据说在路上晕了过去?”
“媳妇不懂歧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宋宜笑没想到这昨天下午的事,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大概说了下经过,但没提卫银练劝酒的事……毕竟司空衣萝发病,原因在不在这里,还没准信……只道,“当时随便寻了户人家求助,恰好叩开了皇后娘娘之侄苏解元的别院,那别院的老管家却是心善,不然当时在大街上,媳妇跟卫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长公主听到苏少歌,却不似简虚白那样明确表示出疏远之意,反而笑得有些隐晦道:“苏家那孩子,我也见过一面。才学且不说,相貌是极好的,我瞧这帝都年轻一代中,除了阿虚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容貌气度能及得上他了!若不是皇后的嫡亲侄儿,我倒想常常请他过府一叙,他那双眼睛……”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跟前是儿媳妇、不是女儿或心腹……虽然说此刻的宋宜笑面色庄严不苟言笑,俨然婆婆不是在大失身份的品评某个年纪比自己长女长子都小的俊秀男子,而是在讲述什么涉及社稷民生的国家大事,但那种“媳妇什么都没听到、媳妇什么都没听懂”的心声,也让长公主好一阵耳热。
不过也就是耳热,毕竟长公主刚刚还跟那位乔先生“水榭一叙”,这种级别的尴尬,转个身也就忘记了。抚了抚鬓边花钗,就换了若无其事的神色:“这事情确实突兀,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问了些细节,确认儿媳妇在这件事的处置里没什么错误,她微微颔首,“真阳皇姑膝下就两个孙女儿,向来爱如珍宝,但望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早些好起来才是!”
话是这么说,长公主语气却很平静,显然跟真阳大长公主这个姑姑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至于司空衣萝这个晚辈,那就更加只是面上情了。
宋宜笑进门不久,虽然上回婆婆教导了一番,但对于夫家的人情状况,终究没到深入了解的地步,这会自然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附和不发表意见。
长公主唏嘘两句,就把这事丢到脑后,笑问:“还有其他事儿么?”
待听宋宜笑说了厨房伺候不周的事,长公主娥眉微蹙:“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
沉吟了会,就道,“这样,也不要再拖下去了,正好我最近添置了些产业,正缺人手!既然你们夫妇根本用不着现在那么些下人,不如把多余的分来给我,身契也一并送来……银钱就照……”
“娘您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对于长公主这个决定感到很惊讶,自己上回明晃晃的提议,婆婆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点了个头,没有直接替儿子媳妇解决麻烦的意思。
现在,怎么就要主动帮忙了呢?
心中虽然不解,但她嘴上还是赶忙道,“您又不是外人,燕国公府里下人的情况您还不清楚吗?如今要人,那是您一片爱子疼媳之心,怎么还能提钱?这要传了出去,媳妇的名声且不说,夫君也要被骂不孝的!”
长公主也没争……横竖她是简虚白的亲娘,如今攒再多家私,往后总也少不了小儿子的一份。所以听媳妇这么讲,就颔首道:“那你看着办吧!”
宋宜笑见她露出送客之意,忙道:“其实媳妇今儿个过来,是受了夫君提点。”
“噢?”长公主放下茶碗,诧异道,“阿虚怎么说的?”
“夫君昨儿个说媳妇年轻,见识浅薄,应该常向太后娘娘,还有娘您请教!”宋宜笑想到亲娘的叮嘱“自己对丈夫好的地方,那必须让婆婆知道”,遂一脸贤良淑德道,“所以媳妇今儿一早起来,送夫君上朝后,就惦记着来给您请安了!”
果然长公主听说她一大早起身,就为了伺候简虚白上朝,露出一抹满意:“阿虚也太不像话了!你才多大?这见识嘛,也是一点点长进的,就是他自己,如今还不是在边做边学?如今天渐渐冷了,也真难为你那么早起来为他忙前忙后!”
宋宜笑想到今早的真正遭遇,昧良心昧得特别高兴:“娘您言重了,媳妇如今过了门,那就是夫君的人了,能得夫君教诲,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只恐自己过于愚笨,扫了夫君兴致!至于照料夫君,对媳妇来说,既是媳妇本份……”
羞涩垂首,“……也是媳妇的福份!”
这番不要脸的话得到了长公主的大加赞赏,当场赏了她一对羊脂玉如意簪,还对左右道:“我儿得佳妇如此,更复何求?”
“娘谬赞了!”宋宜笑喜滋滋的捧着簪子,爱不释手……心里想的却是回头简虚白知道自己得到这对簪子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什么脸色?
真是想想就觉得心情好!
长公主赏完她后也没耽搁,吩咐人备了鸾驾入宫觐见太后。
这回宋宜笑也享受了把之前裴幼蕊的待遇了,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清熙殿,太后看到女儿、外孙媳妇来,非常高兴:“方才皇后带妃嫔们来请安,还提到你们哪!”
“她们说什么了?”晋国长公主在太后下首坐了,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拨了拨茶盖,笑问,“是说我那亲家新添了女儿的事吗?”
太后瞥了她一眼,方笑道:“衡山王府又添子嗣了吗?哀家倒还不晓得……不过倒也跟韦王妃有关系,冠伦那孩子,哀家记得比阿虚媳妇还大一些?”
侍立在婆婆身后的宋宜笑一怔,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陆三公子确实长于臣妇!”
大几岁她就不说了,毕竟陆冠伦跟她一没血缘二没名份,对人家男子年纪那么清楚,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这年纪的孩子,提起来基本就是跟说亲有关系。”晋国长公主闻言就问,“母后,我说的可对?”
“衡山王府养出阿虚媳妇这样懂事聪慧的孩子,足见王府的教养与器量。”太后微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想把女儿许给冠伦的人家多如过江之鲫,这不,衡山王太妃都撑不住了!前两日进宫来,求哀家给她拿个主意呢!可哀家这两年精力不济,之前魏王、梁王选妃都是托了清江去办的,哪儿帮得了她?方才皇后她们过来,倒是商议了会。”
宋宜笑听到真是陆冠伦的婚事,不由竖起了耳朵:毕竟一来陆冠伦对她不错,她是真心希望这位陆三公子能有个美满幸福的婚姻的;二来这事涉及到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宋宜笑虽然不想帮亲弟弟争位,也希望陆冠伦娶个贤妻,往后兄弟和睦妯娌友善,自己的异父弟弟妹妹们也能有个好环境成长。
只是……太后才要跟晋国长公主说详细,外头宫人进来禀告:“简公爷在宫门外,托人传话过来,说要宋奶奶立刻前去,有要事!”
清熙殿上下闻言都是一怔,太后诧异问:“什么要事?”
宫人声音不高,但说的话却让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奴婢听说,司空家的一位小姐,没了!”
第88章 准梁王妃逝世
好一会,太后才抱着万一的希望问:“是哪个司空小姐?”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准梁王妃!”
“准梁王妃?”太后震惊的看向宋宜笑,“不是听说那孩子昨儿个被接回司空府时,还好端端的?”
“当时司空妹妹虽然还没醒来,但呼吸平稳,大夫也说可以移回司空府后,再进行诊治。”宋宜笑在听清那宫人的禀告时就瞠目结舌了,这会听婆婆咳嗽一声方回神,强按住汹涌的心绪,微带哽咽道,“怎么会……怎么会?!”
司空衣萝,才十四岁!
比她还小一个月……这样年少的女孩儿,平常也听说有什么病症,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宋宜笑心里翻江倒海,死死咬住唇,方忍住了失声痛哭的冲动,情绪激荡之下,原本桃花般的面容,青白交错,隐见泪痕。
好在太后与晋国长公主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也没注意到她的失态:“方才皇后与崔贵妃一道领了太子妃过来给哀家请罪,说昨儿个太子妃的妹妹年少好事,劝准梁王妃多喝了几盅,结果准梁王妃回去的路上就不舒服了,亏得阿虚媳妇搭手,又遇见了皇后的侄儿帮忙,这才没出大事……这才两个时辰,好好的孩子竟然就……”
“准梁王妃与阿虚媳妇关系不坏,她没了,阿虚媳妇去送一送是应该的。”晋国长公主毕竟是宋宜笑的婆婆,惊讶完了,本能就关心起自家晚辈了,“但算算时间,这会司空家灵堂都没搭好吧?怎么阿虚就要催着他媳妇过去了?是不是……司空家跟卫家闹起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是该弄个清楚的!”太后闻言,脸色微变,但沉思了会,还是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阿虚既然喊他媳妇,那先让孩子过去吧……玉果你也去!有什么消息,及时递一个回来,好叫哀家知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年长宫女闻声出列,沉静道:“奴婢谨遵懿旨!”
宋宜笑这会也没心思计较觐见太后的种种目的了,只求赶紧出宫去把来龙去脉弄个明白,强撑着道了句:“遵命!”拔腿就走。
到了殿外,那玉果转过头来,低声提醒:“您唇上的胭脂好像有点花,要不要擦一擦?”
宋宜笑下意识的拿帕子按了按,低头却看到湖水绿的丝绸上浸了一簇血渍,方想起来自己早上根本没擦胭脂……她深吸了口气:“谢姑姑提点!”
玉果没再作声,只微一点头。
有她领着,宋宜笑很快就出了宫。只是到了宫门前,却不见简虚白的影子。
倒是附近的侍卫过来一人询问宋宜笑的身份,确认正是燕国公之妻,那侍卫就道:“简公爷本来要在这儿等奶奶您出来的,但东宫那边催促,就先过去了。走之前留了口信,请奶奶速至东宫说话!”
宋宜笑诧异问:“东宫?我听说,是司空家出了事儿?”
“回奶奶的话,卑职方才看到司空家的人与卫家的人都去了东宫,未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公爷才请您也过去。”那侍卫看了眼玉果,又道,“燕国公府的马车在那边,奶奶可要卑职替您喊过来?”
“有劳将军!”宋宜笑颔首,示意锦熏递了个荷包过去……许是因为玉果在的缘故,那侍卫笑着推辞了。
东宫其实就在旁边的宫墙之内,离宋宜笑没多远的地方就开了小门。但作为外命妇,却得从正门求见,那就要绕到前面一条街上了。
宋宜笑在东宫大门前下了车,说明身份来意,侍卫们忙打开门请她进去……还没转过照壁,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还夹杂着劝阻的话语。
“难道有什么紧要公文?不然谁敢在东宫门前驰骋?”宋宜笑一行闻声都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停步回首,却见一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的骏马,在数骑的追逐下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几乎是擦着东宫侍卫阻拦的戟尖停下的。
马上骑士跟没看到近在咫尺的兵刃似的,利落的一个滚鞍,落地之后方冷笑着回首望了一眼,语带讥讽:“我到都到了,你们有本事,在储君居所之前把我绑回去?!”
这骑士赫然是个与宋宜笑年岁仿佛的女孩儿,因一路驰骋,原本梳得整齐的垂髫分绍髻略显蓬松,鬓间一支珍珠步摇,在她说话时兀自摇晃不休;穿鹅黄短襦,束腰茜裙,体态修长窈窕,明媚中别有一种这时候女儿家罕见的健美。
她容貌很是秀丽,眉如翠羽,肌肤胜雪,一双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此刻却满是怒意,冷声呵斥着晚到一步的随从,“还不滚回去!想在东宫之前闹事不成?!”
宋宜笑与玉果对望一眼,正诧异这位主儿是什么来历,就见她偏头对神情警惕的东宫侍卫道:“我是司空家的次女,闻说我爹娘、大哥都在东宫,同太子殿下夫妇还有卫家人商议我姐姐之逝的事情,也想进去听听,还请几位帮忙通报一声!”
玉果听了这话,微一蹙眉,拉了拉宋宜笑的袖子。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眼下卫家与司空家既然就司空衣萝的离世起了争执,自己作为证人,不适合提前与司空衣萝的妹妹接触。
当下脚步一移,转入照壁之后,直奔正堂。
正堂这会已坐满了人……作为主人的太子夫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