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支走两个初来乍到的奴婢?”
但,作为自己的陪嫁,尤其是韦梦盈认为“锦熏年纪小,虽然忠心却不够机敏”推荐过来的巧沁,之前没能拦住翠缥也还罢了,一晚上过去了居然毫无所觉……宋宜笑觉得怎么都该给点脸色看了!
净面擦手,又穿戴好了,她才走出帐子,坐到妆台前,让锦熏给自己梳妆。
女子的收拾繁琐,她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但一个灵蛇髻才梳了一半,简虚白那边虽然就翠缥一个服侍,却已经装束停当。
宋宜笑从铜镜里看得清楚,以为他会冷着脸出去独自用饭,但简虚白洗漱毕,却没理会翠缥低声的建议,而是让她去外间沏了盏茶进来,朝西窗下的软榻上一坐,平静的看着她绾发。
“这是什么意思?”宋宜笑心中诧异,忍不住催促锦熏动作快点。
然而简虚白还不只是等她一起出去,锦熏替宋宜笑梳好了发,插上珠翠后,正要拿起台上的胭脂,他却忽然走了过来,拣起一只螺子黛:“我来。”
锦熏闻言大喜,二话不说退到一边……虽然简虚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淡,语气里也没多少温存,但肯在新婚次日,当着下人的面给妻子画眉,显然还是有着鸾凤和鸣的意愿的。
巧沁也是暗松口气。
两个丫鬟的开心却没能感染到宋宜笑,她这会看着简虚白已经不是疑惑,简直是惊悚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简虚白虽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也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就昨儿个的扫兴程度,这位就算为着面子,特特等自己一道出房门,也没必要替自己画眉啊!
他这么放低身段的献殷勤,叫宋宜笑怎么能不猜疑?
然而如今下人在跟前,尤其那个翠缥正死死盯着呢,她再不安也不想表露出来,反倒带出一抹羞涩的笑,乖巧的任他描画双眉。
简虚白放下螺子黛后,锦熏在巧沁的暗示下也不多给宋宜笑折腾了,随便扑了点粉,就住了手。
夫妻两个出了内室,移步花厅用饭,简虚白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中间亲自给妻子夹了两回菜,也显得很体贴了。
宋宜笑这会已经被他的反常弄得七上八下,之前猜测过的他娶自己没准是为了灭口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感到整个人都不能好了……但这会还没机会给她缓一缓,早饭用完,略喝了盏茶,看天色大亮了,下人就上来提醒,他们该去晋国长公主府敬茶了!
晋国长公主府离燕国公府不算远,但也不近。
毕竟长公主府初建时驸马还姓窦,先帝可想不到自己女儿会嫁三次,所以当初选址时,是照着跟窦府来往方便挑的,自不会考虑跟简家来往方便不方便。
简虚白今日没有骑马,跟着妻子一道上了车。
上车时,因为车辕比较高,宋宜笑基本是他半扶半抱上去的。他这么做时,视四周下人如无物,坦然到理所当然。
只是两人并肩坐到车内之后,却都沉默不语,且神情淡漠。
“喜欢的话让车后的下人去买一点?”宋宜笑以为这种沉默要一直保持到晋国长公主府了,但她无意识的望着车外一个小摊子时,简虚白忽然用温柔的语气道,“或者过两日我空了,陪你出来转转。”
宋宜笑转过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以及毫无情绪的眼,忽然之间灵光闪现,缓缓道:“不必,我只是好奇才看了看。”
顿了顿,“毕竟才过门,府邸的路都不熟悉呢,哪能往外跑?”
简虚白垂眸定定看了她会,薄唇微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说的却是:“这些都不急,你高兴就好。”
宋宜笑回他一个羞涩甜蜜的笑,心中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佩服:“这位在朝中到底被逼得多紧,以至于全没心思理会后院之事;还是燕国公府的下人们奴大欺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让我速度摆平后院,昨儿个晚上忍到现在,还不停的在人前表示对我的看重……以他的出身也真是难为了!”
这位主儿昨晚明明被自己气得不轻,却愣是忍了下来,今早起还想方设法的给自己面子……这些面子怎么可能是白给的?
宋宜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简虚白希望自己尽快发挥正妻的作用,为他打理好后方了。
而自己没有强大娘家撑腰,燕国公府又有一班连对简虚白都倚老卖老的刁仆,简虚白要还对自己流露出不喜,自己日子都过不好,还谈什么打理上下?
想清楚此节,宋宜笑试探着提了“府邸”二字,果然,他高兴了。
“这位还真是志存高远!”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若有所思,“才十七就是国公了,只要他不犯那些大忌讳,这辈子都注定富贵连绵,又何必操劳到这等地步?”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本来以为收拾了翠缥后,还得花功夫把简虚白哄好,才能保证自己坐稳女主人的位置。如今简虚白这么顾大局,倒是省了她一番心思。
“但这么一来,翠缥这丫鬟……”宋宜笑心念未绝,马车却已驶入长公主府,忙敛了思绪,整理衣裙,预备给公婆一个好印象。
晋国长公主派了长史薛世仁来迎接儿子媳妇,宋宜笑本以为简虚白在燕国公府跟来的路上已经抓紧机会表达了数次爱妻之心,在亲娘的府邸中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谁知他不但当着薛世仁的面,亲自扶了宋宜笑下车,连被引去正堂的路上,也一直拉着她手不放。宋宜笑挣了几挣都没能挣开,反倒惹来薛世仁善意的调侃:“殿下早起就念叨着两位哪,要看到公爷跟奶奶这样恩爱,定然极高兴的。”
宋宜笑这会也猜不准简虚白的心思了,只好边绯红了双颊低头,边任他拉着自己走……话说自己婆婆贵为长公主,应该不会心胸狭窄到见不得儿子疼媳妇吧?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被简虚白牵到正堂,晋国长公主夫妇这会都已高踞上首,底下左右两排席位也坐了人。
宋宜笑作为新妇,进门后自然不敢东张西望,但匆忙一扫,也发现堂上人不少……却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喜静,尤其今天是自己跟简虚白成亲次日、前来敬茶的日子,照常理怎么也该有些热闹劲儿的,如今这情形,实在叫人担心是不是赶上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好在长公主态度很和蔼,接过茶后,语气柔和的道了声“乖”,呷了口茶水,就赏下一对羊脂玉绞丝镯子:“这是本宫当年下降时,先帝所赐,却是衬你肌肤。”
宋宜笑赶忙谢恩。
继而敬公公简离旷,简离旷虽然没有为难,但神情十分冷淡,放下茶碗后,一言不发的让人取了套文房四宝……晋国长公主扫过一眼,他才淡淡道了一句:“拿去玩吧!”
宋宜笑看出他眉宇之间的不耐烦,倒是庆幸自己跟简虚白是单过了,不然虽然公公一般都不会管儿媳妇,但这种不对盘的长辈,老照面的话总有闹心的时候。
两位长辈之后,自然轮到兄弟姐妹们了……宋宜笑这会才能光明正大的打量这些同辈,这么一看,不由愕然:晋国长公主跟第一任驸马生了清江郡主、寿春伯姐弟;跟第二任驸马没来得及生育;跟现任驸马简离旷则生了简夷犹、简虚白兄弟。简离旷虽然还有个嫡女简夷绵,但简夷绵不是长公主所出,昨儿在燕国公府喝完喜酒就回夫家去了,这会自是不在。
也就是说,她需要拜见的大姑子大伯子,应该是三位。
加上寿春伯夫人,也才四个人。
但现在坐在位置上的,赫然却是五个人……一边跟清江郡主寒暄,一边眼角带住末位上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宋宜笑嘴角微微一扯,事情,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76章 她不爱这个,还是给孙儿吧!
“我家平安儿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现在不方便出门,还请弟妹多多包涵!”清江郡主喝过茶后,给了两份礼,解释,“他孝敬婶母的东西,我替他带来了。”
宋宜笑连忙道谢,又问起卓平安的身体。
清江郡主笑着说已经在痊愈了,也谢了她的关心……这位大姑子之后,是轮到寿春伯夫妇。
寿春伯窦柔驰跟清江郡主是同父同母,浓眉长目,肤色白皙,颔下留着短髯,穿戴中规中矩,瞧着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倒是他的妻子柏氏,未语先笑,眼波灵动,虽然是三个孩子的亲娘了,却依旧活泼爽朗。
这两位给完见面礼,就轮到了简夷犹。
宋宜笑还是头次见到这个深受公公偏爱的大伯子……简夷犹比简虚白大两岁,今年十九,兄弟两个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简虚白更精致些,但绿衫玉冠的简夷犹依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然佳公子。
尤其一双与简虚白一般无二的凤眼,黑如点漆,深如海渊,明亮到锐利。
……他对简虚白夫妇的态度,是不冷不热。
既没有故作兄弟情深,也没有冷若冰霜,有种公事公办的意味。
喝完茶,拿出见面礼,用平淡的语气道了句:“愿你们往后恩爱和谐,白头到老。”
就表示结束了。
简虚白显然对这兄长也没什么好感,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手就把他给的见面礼丢到纪粟身上。要不是纪粟反应快,十成十会掉到地上了。
这轻慢的态度落在众人眼里,简夷犹跟没看见一样,什么都没说;上首的简离旷却沉了脸,看了眼晋国长公主才没作声,只捏紧了手中茶碗。
“坐吧!”给简夷犹敬完茶,简虚白就挽了把妻子的手臂,低声提醒她随自己在简夷犹下首落座。
这时候,坐在末位上的那半大女孩儿,接过下人递上的漆盘,走到他们跟前,垂着蝶翅般的长睫,轻声道:“四哥、四嫂,请吃茶!”
简虚白先拿起一盏茶递给妻子,自己也端起另一盏,方介绍道:“这是娘的义女,姓聂,名舞樱,我们都喊五妹妹。”
“五妹妹好!”宋宜笑暗自庆幸自己多准备了两份见面礼,喝了口茶后,示意锦熏取了一份给这位“义妹”,对婆婆也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只是义女,何必列入排行?新媳妇进门敬茶这样的场合,又怎么会出席?
同样是长公主义女的裴幼蕊,这会可不见人影!
再说,这聂舞樱虽然眉眼还没长开,但轮廓中可不难看出长公主的影子!
“闻说婆婆府里养了好几个面首……”这心念一转,宋宜笑赶紧掐断,再怎么说长公主也是她长辈,且到目前为止对她不坏,自己这样腹诽,实在不应该。
只是这么个小姑子,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回头少不得跟简虚白好好请教请教了。
聂舞樱之后,因为卓平安没到,就是寿春伯夫妇膝下的孩子们上来拜见婶母。
寿春伯夫妇现在有二子二女,三嫡一庶,不过如今见礼的只有嫡长子窦安谨跟嫡长女窦安怡。因为余下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且近日都不大舒服,柏氏替他们告了罪,没带过来。
宋宜笑喝了他们捧上来的茶水,给了礼,又夸奖了一番,两个孩子心满意足的退回父母身边……长公主看了眼天色,就道:“这么着,咱们府里的人都认过了,你们且去你们叔父那儿吧。横竖他就一个人,说几句话也耽搁了不什么。等给你们叔父敬了茶,再进宫谢恩不迟!”
太后亲自下懿旨赐的婚,成亲后自要入宫谢恩。
简虚白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走人,而是彬彬有礼的依次向兄姐嫂子们道别。只是他连那个“义妹”聂舞樱都点了点头,惟独对简离旷、简夷犹,正眼都没瞧一下。
“这父子、兄弟之情疏离到这地步,以后定是个麻烦事儿!”宋宜笑冷眼旁观,暗暗头疼,“现在婆婆在,长公主身份压着,内不怕公公拉偏架,外不怕众人嚼舌头。可一旦婆婆……到那时候,公公只凭一个‘孝’字,也能叫简虚白没好日子过!”
她记得,晋国长公主比简离旷大近十岁呢……
不过眼下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种远忧还是回头再说吧!
宋宜笑在心里记了下来,也不再多想,专心跟上丈夫的脚步。
简虚白走时虽然公然落了简离旷跟简夷犹的面子,但显然他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路上走时没有表露,可一进马车,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三叔身体不大好,三婶早年难产去了,膝下也没子女侍奉,你往后多上心些。”马车驶出长公主府了,他心绪才平息了点,淡淡开口,“三叔向来疼我。”
宋宜笑想起来两人初见的那次,可不正是简离邈找到绸庄哄侄子的?丧妻无子的叔父,对侄子侄女们难免格外宠爱,偏偏简离旷偏心长子,也难怪简虚白对自己爹满不在乎,对这叔父倒十分看重,拜见之前还专门叮嘱了。
她郑重颔首:“我记下了!”
简离邈住的宅子其实比晋国长公主府离燕国公府还近,是一所三进三出的四合院。虽然才从占地广阔的国公府、长公主府过来,却丝毫不觉得这儿拥挤……只因地方不大,人更少,一派凄清寂寥景象,又哪里挤得起来?
“阿虚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须尽丈夫之责,遇事莫忘体谅妻子,好生过日子。”简离邈确实身体不大好,才进他住的院落,就闻到淡淡的药味,接待侄子、侄媳妇的屋子,虽然分明焚过香,可那股药香依旧挥之不去,显然是久经药气熏陶了。
不过宋宜笑对他印象很好……不仅仅因为这位叔父容貌非常出色:不是简虚白这种华贵公子的昳丽;也不是姬紫浮那类纨绔子弟的飞扬桀骜;亦非袁雪沛的沉稳内敛。
他剑眉星眸宽肩窄腰,面白如玉,鼻挺唇薄,穿一袭半旧石青盘领衫,束革带,斜倚锦榻,面容虽然因着病症的缘故苍白到毫无血色,可举止之间却毫无病人的颓唐萧索,反是一派磊落。
区别于陆冠伦的端方,他的光风霁月之外,更有一种前朝名士的风流恣意,引人倾倒。
最重要的是,他眼神明亮,炯炯如寒夜星辰,但看简虚白、甚至包括第一次见面的宋宜笑时,却满蕴温和。那种由衷的疼爱,哪怕七岁之前的宋宜笑,也没怎么从亲爹宋缘那里得到过。
……那时候,宋缘虽然也算怜爱独女,但专注关心的,是妻子韦梦盈。
“三叔这话说的,好像我会欺负她一样。”简虚白在这个叔父跟前十分放松,敬完茶、拿了礼,闻言就笑着抱怨,“不定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呢?”
宋宜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简虚白这话还真不是假话,但他在父母面前都没说,在晋国长公主府里还拉着自己演戏来着,到了这三叔跟前,慢说演戏,倒像要告状了。
她不免若有所思。
好在简离邈铁了心给侄媳妇拉偏架:“我瞧你媳妇斯斯文文的,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就算真欺负你了,结发之妻,让着点也是应该的!”
“以后好生孝敬这位叔父!”宋宜笑听了这话眯了眯眼,虽然知道简离邈不可能对才进门的侄媳妇比侄子还亲热,但至少他摆出了这个态度……且他对简虚白的影响力,从刚才寥寥数语已可窥见,宋宜笑当下就决定,接下来尝试抱一抱这位叔父的大腿。
没准,比讨好晋国长公主还有皇太后都管用呢?
反正简虚白亲口让她对这位多上心的!
简虚白不知道自己一句调侃,就让妻子留了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