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站在走廊上，挥着手看两人走远，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熟人。
“宋美人~好久不见！”
宋晚只闻其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见人，就被一个熊抱给淹没了视线。不过这标示性也足够强了，她不看脸也能认出来人，一边从热情的怀抱里挤出来一边道：“好久不见啊，苗苗。”
理了理头发，她就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导演来蹭饭~”说着，谢嘉禾就侧过了身，让宋晚一见包厢内坐着的各位。
人不多，都是宋晚认得的，任慧心、龙昆、王汝宁还有他弟弟王汝康。前两个与宋晚交往不浅了，而后两个，宋晚只是久仰大名，之前没有过交际。王汝宁是国内知名大导，现在就正在拍的《叶里藏花》，选了谢嘉禾做男主角。至于他身边坐着的那个一身肌肉的高壮大汉，是他的弟弟王汝康。王汝康现在还只是王汝宁的御用首席摄影师，并不怎么广为人知。宋晚知道他，是因为上辈子一些事情的缘故。因为这个，她的眼神也多在这人身上转了转，心中冒起些许想法，但面上只做不知，笑着就上前和众人打招呼。
任慧心笑着就把她拉入座，说她来了人就到齐了，就开席了。宋晚坐在任慧心身边，谢嘉禾就挨着龙昆坐。宋晚猜今晚这局，是那二王借着任慧心的名义办的，而王汝宁因为谢嘉禾和她的关系，又把他请来作陪。不得不说，请谢嘉禾来作陪的确是个好主意。他这人嘴甜话多又热情，不仅把席上的气氛炒得火热，还和第一次见面的任慧心、龙昆聊得十分欢乐。
而此时坐在她身边的王汝康则给宋晚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宋小姐，不嫌弃的话，能否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哪敢，您两位大王小王纵横电影界，我怎么敢嫌弃。”宋晚伸手就接过了名片：“只是我没有名片，给您手机去个电话可以吗？”
王汝康古铜色的脸上浮出腼腆的笑来，带着些许反差萌说道：“当然可以。”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王汝康又带着那腼腆的笑开口了：“宋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我自己现在筹备着一部戏，拍的是玉飞音，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兴趣合作。我之前看过《十年薪》的预告片，觉得宋小姐十分适合玉飞音这个角色。”
宋晚纵然原先猜到一点点，但真正接到邀请的时候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她明白这部戏是王汝康的处女作，他在自己哥哥手下做了二十多年的摄影师，终于决定自己独个出来在电影圈里闯一闯。所以对他来说，这部戏意义重大。这样一部重要的电影，以王汝康的哥哥的人脉，他要是想找一位影后级别的女演员也不是难事，但他却选择了自己，这对宋晚来说，是一种肯定。可虽然被这肯定感动，但面对《玉飞音》，宋晚还是不能欣然接下邀约。
而就在她沉默地思考如何婉拒的时候，谢嘉禾作为今晚的说客之一就先帮腔了：“美人~听说小王哥当时可是一眼看中了你。就是在看《十年薪》预告片的时候吧？你和王导一起看的来着。”
王汝康有些害羞地挠头点了点。
正如谢嘉禾所说，他是在《十年薪》预告片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宋晚。《玉飞音》这部戏在他心中构想了十年多了，玉飞音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该由什么样的人来演，他也想了十年多了，但心里也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直到看见宋晚的连珂。原本是他哥哥在为《叶里藏花》选男主角，谢嘉禾那边毛遂自荐。当时谢嘉禾唯一一部电影作品还没有上映，所以王汝宁只能去看刚刚出的宣传片，他当时正好在一旁，于是就一起看了。这支短短的宣传片看完，他哥哥找到了心目中的男主角，而他则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女主角。
不过短短一分三十秒的预告片，宋晚的连珂在其中也不过是数个镜头，但对于王汝康来说，足够了。其中有一个连珂舞女打扮献舞的镜头，那一抬头之间，倔强、烈性，身处卑位却没有丝毫奴颜媚气，太迷人。
之后他又去找了宋晚原先所有的影视作品一一看过去，令人遗憾的是，她在之前的电视剧中的表演都乏善可陈，只是一个靠脸吃饭的花瓶美人。不过她进入电影圈之后的表现却足够让人眼前一亮。虽然宋晚同谢嘉禾一样，目前参演的电影都还没有上映，但从时间不长为数不多的几支预告片中就可以看出她的惊人变化。连珂就不说了，短短几秒便是惊艳的程度。在《东宫西宫》之中，也可以看出她演技上的进步，在华妃这个人物的塑造上算是合格的，几个镜头还可以看得出华妃身上有延续连珂那种迷人的倔强和烈性。但一个演员如果在不同角色中只能展现一种性格特质，那她的戏路无疑是局限狭窄的。关于这一点，宋晚又在《盗亦有道》中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她在其中饰演一个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短短几个镜头中展现出来的那种大小姐的娇俏，比之华妃和连珂又是不同的。
三支预告片看下来，王汝康惊喜地认为自己是发现了一块璞玉，粗粝的外皮石衣下面抱着的是一块宝玉。之前的影视作品不足以磨去外壳，《盗亦有道》、《东宫西宫》的导演并未察觉、没有用心去磨着外壳，《十年薪》中虽然遇上了孟其芳这样的大导，但限于戏份时间的缘故，也没有磨去这外壳。若是能经由他之手，经他之手，磨出这样一块和氏璧，也将会是他导演生涯中的一大美事了。
是以，王汝康是真心想要争取到宋晚来出演他这部戏的女一号。不过他这人虽然长相是水浒的画风，但内心却偏向于红楼梦画风的，对着宋晚本人表达起来比较含蓄、腼腆。
任慧心也跟着说：“晚晚，你别看小王自己没有拍过片，但他跟着哥哥跑片场也跑了二十多年了，不是个外行人。光是这镜头上面，胜过现在很多所谓的大导演的。当年我那个最美镜头啊，就是出自他的手，那个时候哦，小王还是个毛小子，才刚刚入圈没几年呢。他一直都是个厉害的。这点大王最清楚了，是不是？”
王汝宁被点到名，停下夹凉菜的筷子，点头跟着说了一句：“是这样。”
“你看，小王是真厉害。所以他找上门的时候，我就应下来要帮她这个忙的，不然就算是多年交情，没有真本事，我也不会帮着开这个口。”任慧心拍了宋晚的手又继续说：“而且啊，他和我说要拍玉飞音，说中意你来演，我当时就觉得你两有缘。原先我们刚认识那会，你不就和我唱过几句《空城计》吗？现在圈里像你这样小年轻懂戏的可不多，我猜你就会对这个有兴趣……”
席上谢嘉禾、任慧心、龙昆帮着王汝康说了一篓子的好话，王汝康也是一脸真诚恳切的样子，这样热情的攻势，宋晚好不容易才顶住了，最后只委宛地说自己回去会和经纪人好好考虑一下。她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婉拒了，任慧心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遗憾。
还是王汝宁先出来打了个圆场，说：“小王这部戏要拍估计是要拍上一整年，是个大事，宋晚是得好好考虑下的。没事儿，合作能不能成，今晚这席酒的交情都还是在的。”听这话，他都替宋晚的拒绝找好台阶了。
不过王汝康却还没放弃，最后酒席散了的时候，同宋晚在酒店门口分别的时候还再做了一回努力：“宋小姐，我真的很希望能邀请到你来出演玉飞音。这件事，还请你好好考虑。”
他说得诚恳，宋晚差点心里的想法就松动了，狠下心点头告别，坐进车里她还是想着之后要挂电话正式拒绝。
陈嘉也坐在车后座上，刚刚透过车窗就见到了大王小王等人，车门一关就发问了：“今晚任慧心请你是有什么事？”
“王汝康，王汝宁导演的弟弟，找我演玉飞音。”
“王汝康啊，终于打算拍他那个《玉飞音》了？”陈嘉知道王汝康，这人靠他那手镜头在圈里还算是小有名气，也知道《玉飞音》，前几年业内就有传言说小王要自己筹拍电影了。她是知道，但她对此下得评语却不好，陈嘉最后对宋晚说：“对你来说，《玉飞音》不及《貂蝉》。”
从导演名气来看，从剧组配置来看，更重要的是从未来的奖项票房来看，陈嘉的判断是目前的《貂蝉》远胜《玉飞音》。
对于这两者，宋晚知道的比陈嘉要多，她将后背靠在车座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是，《玉飞音》不如《貂蝉》。”
☆、第56章 家人
车上，陈嘉了解今晚酒席的来龙去脉，最后下了这样一个评语：“《玉飞音》不及《貂蝉》。”
宋晚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应道：“是，《玉飞音》不如《貂蝉》。”
她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因为见过了王汝康和他的《玉飞音》的结局。上辈子，王汝康的确是用心拍了，《玉飞音》也可以说是相当具有诚意的一部作品，然而，有些时候，并不是用心就能取得成功的。当年，这部《玉飞音》完全沦为陪跑者，票房奖项双双失利。在那之后，宋晚也在没听过王汝康重整旗鼓再导些什么戏，窝回他哥哥的剧组里做了个小摄影师。
娱乐圈就是这样，有时候你砸千金也不一定能听见声响。她是个穷人，没有多少资本可以依仗，挥霍不起。所以她必须谨慎，每一步都不能踏错，不能冒险。
宋晚将头倚在车窗上，低低地又叹了口气。
车内一时无话，倒是驾驶座上的林晓晓满含遗憾地说了一句：“可惜，玉飞音啊，宋奶奶可喜欢她了。小时候就记得她总说什么这位是女人中的豪杰，活呢就要活得像她一样。”
宋奶奶是小时候林晓晓和她待的那家孤儿院里管厨房的一位老奶奶，孤身一人也没有亲人，一直都待在孤儿院里。宋晚就是被她从门口捡回来的，名字也是宋奶奶给取的，就是跟了她姓。宋奶奶这个人慈祥又和蔼，院里的孩子们都喜欢黏着她，有时候宋晚和林晓晓被院长和其他阿姨骂了，就跑去厨房找她。宋奶奶总是会给她们塞上一两口好吃的，然后抱着哄她们。
宋奶奶是个戏迷，最爱玉飞音，平日就喜欢和孩子们讲这一位。她总说玉飞音活得不容易，但偏就是在这不容易里活出了精彩。玉飞音是女老生，在她那个年代，京剧就是男人的天下，女老生没有唱出名头的，也没有被人看得起的。在玉飞音之前，还没有一个女老生被当成角来捧过。那时，玉飞音刚刚登台唱戏，还没讨得看客的喝彩，先得了名旦松鹤鸣的青眼。两人来往一阵，渐生情意，可此时松鹤鸣的父亲不愿接纳玉飞音，这个老固执同世人一样，认为松鹤鸣有了情就难入戏，会被玉飞音毁了，且也觉得玉飞音配不上自家儿子。而松鹤鸣本人，他也不敢接玉飞音入门。是以两人情断，玉飞音潜心苦练，硬是在群男人之中冲杀出来，唱出了名堂，被时人封为“玉皇”。她自己向世人、向松鹤鸣证明了，她不但不会毁了任何人，还能成就自己。
宋奶奶喜欢玉飞音的戏，更喜欢玉飞音这个人，常常都要和她们讲的。直到临走前，宋奶奶都拉着宋晚的手，叫她好好学玉飞音。只可惜，上辈子她不听话，没学成，到头来把自己毁了。所以这一回，她得好好学，把张宴宴那些人都给踩到脚底下去，风风光光地把这出戏给唱好。
宋晚倚着车窗，看路旁盏盏路灯往背后倒去，轻声跟了一句：“是啊，宋奶奶最喜欢玉飞音了。”
林晓晓也没再继续开口，她心里也想得明白，喜欢是一回事，演不演这个戏又是一回事。一个是一线导演精心筹备的冲奖作，一个是万年摄影师初闯影坛的处女作，虽然未来是个未知数，但单从这前期来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车行一路，三人再没谈起《玉飞音》这个话题。到了以后，宋晚让林晓晓送陈嘉回去，自己一个人便上楼去了。先蹑手蹑脚地回自己的家里换掉高跟鞋收拾收拾，才提了药酒去对面敲门。
虽然今早孟其芳没有拦她出门，但宋晚晓得，他对自己不顾惜身体高强度工作一直是不赞同的。她还挺担心孟其芳会生气的。
敲三下门，等上几秒，门便开了，一只手机先伸到了她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华夏电影》发布的一条微博，文字内容大致就是简述了今天邀请到龙昆和两位新任龙女郎来拍摄封面，下面配了九张拍摄过程的工作图，其中大半都有宋晚和她脚上那双细跟高跟鞋入镜。
“呵呵”干笑两声，宋晚一手把孟其芳举着手机的这只手臂按下，另一只手提着药酒在他面前晃了晃，强行转移话题问道：“你昨天说要帮我擦药酒，还算数吗？”
孟其芳上前就把人打横抱进屋去，边走边问：“你上午还说穿平底鞋，算数吗？”
宋晚理亏，低头认错：“工作需要嘛，不想让你操心。你别生我的气。”
孟其芳把人放在沙发上，掐了掐她的脸：“你不能骗我。”
“下不为例！”宋晚勾了他的脖子就主动去亲了一下侧脸。现在她觉得自己找到一点点小窍门，亲一亲哄他高兴。
但哪有她想得那么好糊弄。
孟其芳侧过脸就吻住了她的唇，压在沙发上来来回回亲了好久，亲得她不住告饶。宋晚被亲得面红耳赤，不知道多努力才找出力气按住了孟其芳伸进她上衣里的那只手，一面往后缩一面红着耳朵连声地保证：“不骗你不骗你不骗你……”
孟其芳原是带着点气恼，吻着吻着那原来的怒气都无影无踪了，变得单纯地专注地只去追逐那粉嫩的柔软。唇齿相交，意乱情迷。宋晚来之前洗过澡，发丝肌肤之间都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芬芳，闻起来让人舒心，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本来还只是隔着衣服掐着她的腰，偶尔间衣摆撩起就碰到了里面的肌肤，娇嫩细滑，不由自主地探了进去。
被按住了手，孟其芳咬了咬她的唇，然后从这意乱情迷中找回理智，收回手，将衣摆拉回原位。含着唇瓣喘匀了气，他坐起身顺带把身下的人也拉起来，开始重新谈正事：“不要骗我。你不能因为有些事情你猜我会生气会担心，所以就选择不告诉我、骗我。我愿意为你操心，不要骗我。”
他说得认真，所以宋晚即使脸烫得不行，也还是抬了头正视他，认认真真地答应了：“恩，不骗你。”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但你不能生我的气……不能生太久。”
孟其芳点头成交，俯身就要再吻一下。刚刚有了那一段，宋晚现在心跳得还快到不行，脸也觉得热到烫手，才不要让他得逞，身子往后一缩，右脚就踏在了孟其芳的胸口上：“脚疼！”
孟其芳笑了笑就放过了她，坐回去捉住那只小脚放到自己腿上，伸了手去讨药酒。
“我洗过澡来的，真的不嫌弃吧？”虽然昨天这人明确表态过，但鉴于原来的洁癖属性，宋晚还是忍不住再确定一下。
“不嫌弃你。”
孟其芳拿过药酒，搓热了掌心才往上到了点，双手合握住宋晚的脚踝慢慢开始揉着。
宋晚最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有了那么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一段，可当孟其芳热热的掌心贴上的她的脚踝的时候，她原先还在飞快跳着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孟其芳的动作慢慢的，又很小心，像是把她当做了六岁的小娃娃一样。
很久很久没有被这样疼爱过了。
宋晚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这种令人心安的感觉，是家人的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孤儿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