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封禹早早起床,带着茶叶罐子就往蒋梧阙住的宅子走,眼里隐隐怀着期待。
一路上脚步轻快,嘴角上扬,踏进堂屋看见蒋梧阙,封禹那句憋着坏的“我想起来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刚要说出口,就听蒋梧阙微微笑着,疏离又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少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半分也无昨天下午那副骗他喊姐姐的赖皮模样。
封禹将要吐口的话,就这么被她给憋了回去,顿时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怕是昨晚就能猜到自己会从母亲那里得知当年的情况,今天才故意这么疏离。
蒋梧阙瞧见封禹放在桌子上的茶罐,眼底笑意浓郁,连声音都轻柔了不少,“这是你给我带来的吗?”
封禹从昨天到今天一连输了她两局,现在见她伸手要摸茶罐子,鬼使神差的快她一步将罐子抱回怀里,“不是。”
蒋梧阙还没完全展开的笑意就这么凝滞在了嘴角。
她吃瘪的模样终于让封禹觉得心气顺了不少,他眼尾挑起笑意,声音轻快,“这是用来做茶鸡蛋的。”
“臣就是奉母帅之令顺路来看看殿下昨天睡的可好而已。”说完封禹如来时一般,抱着茶罐子脚步轻快的离开。
蒋梧阙站在堂屋门口,笑的颇有些无奈,她扬声唤十五,故意说给还没走远的封禹听,“等小将军茶鸡蛋煮熟了,你去讨几颗过来。”
封禹脚步一顿,头都没回,心想那你可等着吧,这茶鸡蛋怕是煮不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神色怀疑)我总觉得十一年前的事情,我和我家夫郎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封禹:(低头看剧本)没错呀,英雄救美
蒋梧阙:……我已经沦落到靠脸吃饭了_(:зゝ∠)_
第6章 赎人
蒋梧阙来边疆得有三五日了,护送她过来的侍卫都已经启程回去,她却半分也无离开的打算。
侍卫长走之前,蒋梧阙披着银白色狐狸皮滚边大氅,抱着手炉,一步一喘低咳不断,从袖筒里掏出奏折递给她,满脸歉意声音疲倦,“旧疾发作,实在不能远行,你将这份请病奏折交给母皇,她看过便能明白。”
侍卫对于蒋梧阙的话自然不敢有异议,跪下行礼,高举双手收下奏折后,转身骑马离去。
蒋梧阙在边疆逗留蒋梧雍怕是求之不得,她病死在这里别回去更好,奏折递上去哪怕皇上不悦她都会帮忙说好话。
侍卫们前脚刚走,蒋梧阙后脚就换了身衣服去集市。
虽是冰天雪地,她手中却握着扇子一把,扇骨轻敲掌心,桃花眼波光流转左右闲看,半分也无刚才那副抱病在身的模样。
深州的集市自然比不得京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不大的地方却也热闹着呢。
路边各种买卖的吆喝声不断,酒肆茶馆人来人往,此地民风开放,更有不少男子未遮面纱上街闲逛。
蒋梧阙这副风流文人打扮,在边疆实属少见,引来好几个男子的目光。
十五跟在她身后,被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抬手挠了挠脖子,快走一步跟蒋梧阙小声说:“主子,好多人都在看您。”
蒋梧阙勾唇一笑,眼中流转的波光带了分邪气,半扯扇子遮住嘴巴,侧头问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我吗?”
十五嘿嘿一笑,“因为您长得好看。”
蒋梧阙嗤笑一声,抬手用扇骨轻敲她脑袋,“错,”她收起扇子,手背在身后,颇有自知之明,“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傻子,大冬天的还拿着扇子。”
这种不管季节随身携带纸扇之人,在京中酒肆茶馆处处可见,都是些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但边疆众人民风粗放,像她这种冬天带纸扇的人就很少见了。
别人觉得她是个异类,自然免不了多看两眼。
蒋梧阙在京中可是病鸡一只,她若出门随手携带的只能是手炉。她一直眼馋着那些拿扇子装风流的人,这次远离京畿,终于可以随心随意。
深州的花街柳巷都是傍晚黄昏开门,客栈酒肆茶馆却是昼夜不歇,里面唱曲的说书的清倌很多,至于书说的是不是真的好曲唱的是不是真的甜,这个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长得漂亮。
这些清倌真正清的其实不多,只要有钱,就能将人拉进楼上包间里,至于做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人知道了。
蒋梧阙喜欢去茶馆听书,但从来没去过楼上,都是坐在下面的大堂里,主要因为她钱少,包不起那雅间。
十一说银子都是留着将来给夫郎的,不许她寻花问柳四处乱花。
没银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蒋梧阙她来茶馆的确是为了这里的茶。
上回封禹把茶罐子抱走,事后他既没给她送回来,也没煮成茶鸡蛋。蒋梧阙天天喝白开水觉得嘴里寡淡,就来茶馆坐坐喝点别的。
今日说书的还是昨天那位老者,声音虽然不如清倌清甜响亮,但抑扬顿挫的沧桑语调配上历尽风霜的岁月经验,才能将故事说的更加生动诱人。
娓娓道来的故事,不紧不慢的语调,紧扣的情节,迭起不断地高…潮,勾着听众的好奇心,带着你一步一步接近书里的真相,读懂主人翁的感情。
一段故事说完,众人沉浸其中,直到听见扶尺响起的那一瞬才怅然回神,为书里主人公的结局唏嘘不已。
蒋梧阙来的不巧,那老者今日份的书刚说完,正弯腰收拾桌子上的家伙事准备离开。
说书人并非都是为了养生糊口才出来做事,有些纯粹是兴趣爱好。
这些人她们都有自己的规矩,比如我哪天来说,说多少个时辰,从什么时候开始说都是由她们自己定的。
这些人不一定缺钱,但就是享受自己说书时众人沉浸在她故事里的那份成就感。
她们来茶馆说书,既给茶馆带来生意自己又能赚点吃酒钱,茶馆老板也是欢迎。
除去知晓这里说书人规矩的老茶客,其余新来的听众见老者收拾东西不再说了,都会出声阻拦。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先生别走啊,正听着有感觉呢。”
这位老者听众最多,每每她开讲,茶馆总是坐满了人。她的故事与旁人似乎不同,听着格外真实,像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一般。
时间岁月化成老者脸上的皱纹,曾经的经历却沉淀在她的心田,最后放下了,释然了,才拿起一块扶尺,面对眼前的小小方桌,将这事以旁观者的角度娓娓道来,说给后人听,说给曾经的自己听。
蒋梧阙边看众人挽留老者边用手中合扇轻敲掌心,扭头让小二送了壶好茶过来。
十五坐在蒋梧阙手边,听她开口点茶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怀里。
钱袋子今个忘带了。
早上殿下丝毫没提要出去的事情,等侍卫们回京了她才出来,十五一忙就忘了自己昨个换了衣裳,钱袋子放在换下的衣服里没拿出来。
蒋梧阙点的茶已经送了过来,十五刚想探头跟她说没带钱的事,老者那边就有了新的情况。
有人抬手拦住老者的路,“我们主子想再听一段。”
老者自从说书以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当下拿着自己的东西神色平静,摇头婉拒,“今天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您主子要是想听,可以明日此时再来。”
那人皱着眉头,像是反应了一下老者说了什么,随后才又重新开口,固执的说着,“我们主子就想今天听。”
听书的众人见那人态度不依不饶的为难一位老者,顿时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同她理论。
那人显然不是众人的对手,几乎被说的还不了口,眉头拧的死紧。
她身后坐在桌旁的主子显然也没想到就是想听个书,会把事情闹成这样,不由出口喊了那人一声,摇头说:“算了。”
她站起来,朝老者拱手道歉,“很好听,您说的书。”
听完这句有些颠倒的话,蒋梧阙用扇骨敲手心的动作轻微的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朝十五侧身,低声吩咐,“待会儿跟着这主仆两人。”
十五一愣,虽然不明白蒋梧阙为什么突然怀疑那主仆俩,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大堂里闹哄哄的,老板立马从后面出来安抚,抬手抱拳解释道:“老者不是茶馆里固定的说书人,大伙儿要是喜欢她的故事,下回赶早来听好不好?听书图的是消遣乐呵,咱们有什么事不如一笑而过?”
她说完拍手,示意清倌上场,“我这茶馆里新来了个小公子,人不仅长得好看,书说的也是一绝,现在让大伙来听听我有没有夸大其词。”
瞧见漂亮的小公子出场,众人才又坐了回去。
老者离开后,那主仆两人显然是对小公子的人和故事都不敢兴趣,付了钱也就起身走了。
十五也不动声色的起身,临走之前对蒋梧阙说道:“主子,今个出来的急,忘记带钱了。”
说完没等蒋梧阙发火,十五就脚底抹油的跑了出去,留下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干瞪眼的蒋梧阙。
银子这东西在京城时都是十一掌管,来边疆后都是十五装着,换句话说就是蒋梧阙出门手里不带钱。
正巧小二过来,笑着问道:“您可用再点些零嘴瓜子?”
小二是看见十五先出去了,怕蒋梧阙喝完茶就走,这才特意来问问她是不是还要点别的,如果不要,方不方便把账先结了。
蒋梧阙沉吟片刻,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那再来盘红豆糕。”
“好嘞。”小二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红豆糕很快就送了过来,口感似乎不如她平时吃的细腻,但味道还算不错。
那小公子书说的一般,声音太轻阅历不足,撑不起来书中的故事。
蒋梧阙百无聊赖的吃了两口红豆糕,还惦记着刚才离开的那主仆俩,就抬手唤来小二。
小二以为她要结账呢,忙不迭的走过来。
蒋梧阙将自己的扇子递给小二,在她不解的目光下笑着说道:“我那随从今个出门急没带钱,你可以拿着我的扇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二打断,“您是用扇子抵押?”
“不是,”蒋梧阙接着说道:“我是让你拿着我的扇子去将军府走一趟,让封少将军来接我,他会给你钱的。”
小二满脸狐疑,她见蒋梧阙气质不俗谈吐不凡不像个骗子,这才接过扇子,“那你等着,我去试试。”
半盏茶后,将军府的门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跟正蹲马步的封禹说道:“少将军,门外有人拿着一把扇子,说有人用此信物指名让您去茶馆赎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没钱算什么,我有夫郎来赎我╯^╰
封禹:_(:зゝ∠)_
第7章 你不需要知道
边疆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全,深州里也并非没有北疆的探子。封禹抿唇看着蒋梧阙的扇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带着钱袋子出了府。
蒋梧阙毕竟是个皇女,听曲吃茶也没什么。
封禹一路上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压住心底生起的那点微弱火气,想他也是三品的少将军,怎么就成了她八皇女的跑腿下人。
封禹夹裹着一身冷气踏进茶馆的时候,蒋梧阙正嘴角含笑姿态慵懒的倚在椅子上听书。
方桌后面的清倌媚眼轻挑,声音甜腻,说的虽是男欢女爱之事,脸上却无半分扭捏的羞涩,引得堂下女人高声喝彩。
封禹身上的冷气陡然又重了几分,走到蒋梧阙面前,将钱袋子递给她,余光瞥了眼那清倌,直接了当的问道:“可需臣去楼上给您包个厢房?”
蒋梧阙瞧见封禹当真过来赎她,嘴角本来噙着的三分疏离笑意顿时变成了七分亲近,一声封禹还未吐口,就听他张嘴冤枉自己。
蒋梧阙站起来,抬手用扇骨轻点他眉心,半是无奈的嗤道:“你想什么呢。”
她岂是这般饥不择食之人?
再说她要是真想要男人,在京中多的是,何必来这里。
封禹措不及防挨了她一扇子,力道很轻却带着股痒意,他忍着抬手摸眉心的冲动,转移注意力的问她,“十五呢?”
“十五出去办事了。”蒋梧阙低头拿起封禹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小锭碎银子,递给一旁等着的小二,全程动作流畅的仿佛在花自个的银子似得,随后又将钱袋子系好递给封禹,问他,“今日有事吗?
封禹犹豫着说道:“这两日都没什么事情。”
蒋梧阙笑,“既然无事,不如陪我去找十五吧。”
封禹将钱袋子塞回袖子里,想要拒绝,“您自己去找就好。”说着站起来准备回去。
“封禹。”蒋梧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封禹一愣,回头看她。
蒋梧阙趁封禹反应过来之前松开手,笑着轻声说道:“你得去保护我。”
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拒绝,蒋梧阙又补了一句,“你曾经说过的。”
“不许耍赖,我可都记得呢。”
封禹稀里糊涂的就被蒋梧阙带出茶馆,半响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十五追踪人的时候一路上都留下痕迹,蒋梧阙顺着暗号找过去。
对方来深州似乎也没什么目的性,四处乱逛,最后停在一个糕点铺子里。
老板见店里来了客,忙出来招呼,面团子似得脸上浮出笑容,“两位想要买点什么?我这店里各种糕点都有,甜的咸的,软的硬的,带果仁的不带果仁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店里没有的。”
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深州的一个普通小铺哪里有那么多种类的糕点,但老板眼睛尖,瞧着这两人不像深州本地的,这才肆意夸大。
之前出手拦住老者的侍卫侧头问身旁的主子,“您要哪些?”
被叫主子的女人身形修长,脸庞轮廓深邃神色冷峻,此时却在糕点铺子里低头认真挑选形状可爱的点心,声音犹豫不决,“他喜欢,甜的。”
“甜的?”老板眼睛一亮,立马凑到女人身旁如数家珍的掰着手指头介绍道:“我这里的甜糕点有很多种,桂花糕、红枣糕、红豆糕、米糕……”
她一口气说了十多种,那女人却眉头皱着,显然是没怎么听懂。
商人狡猾最爱夸大自己的东西。
女人转头看向侍卫,言简意赅,“你吃。”每种吃一口,要是好吃就给他买回去。
就在侍卫试吃糕点的时候,蒋梧阙找到等在店铺外面的十五。
十五看见蒋梧阙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展开,就想起茶馆的事,忙问道:“主子,您结账了吗?”
蒋梧阙笑而不语,侧身露出后面的封禹,低调的跟十五炫耀给自己付钱的人,丝毫没觉得一个女人花男人的钱多不好意思。
十五看见封禹,顿时了然,立马拱手道谢,“多谢少将军。”
封禹摇头,眼睛越过面前的十五往糕点铺子里看,眉峰拧起,轻声对蒋梧阙说道:“那两个似乎是北疆的人。”
北疆人跟大蒋人的区别并不大,但封禹跟北疆打交道多年,还是能分出其中细小的差别。
蒋梧阙轻合手中纸扇,眯眼思虑,“出门身边还带着侍卫,此人身份怕是不低。”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前几日听闻北疆的三皇女耶律棋来边境了。”
封禹微怔,显然没想到整日就知道吃茶听书的蒋梧阙还会知道这事,一时间有些惊讶。
蒋梧阙打眼一扫就知道封禹的想法,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店铺里买糕点的两人走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转身将他遮在身下,另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给他整理衣襟领口。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