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战庭如今在朝中地位显赫,都知道他认回来妻儿,又知道他家那小女儿才刚刚及笄,要办及笄之礼,大摆宴席,燕京城要前来凑这个热闹的自然不会少,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高官贵胄,一个个的,平时都愁巴结不上萧战庭,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怎么也不能错过。
再说了,大家都知道萧战庭这小女儿和涵阳王的婚事算是没戏了,自然不少人有了自己的盘算。
那小女儿相貌一等一,又有这么有权势的一个爹,便是自小养在市井又如何,那也是抢手货啊!
是以这一次的镇国侯府宴席,所来宾客,真是心思各异,一个个都送了厚礼,只盼着能捞点好处。
若以往日萧战庭的性子,自然不喜这些,不过那是孤寡单身汉的想法,如今有了妻儿,便会觉得为人处世还是通融一些的好,广为交际,才能给女儿找个好夫婿,总不能一棵树吊死在那什么白湾子县的霍家六少爷身上。
于是这一日,萧家真是分外热闹,外面为男宾,由萧战庭带领两个儿子来负责招待,外有萧战庭那两个生死之交,正阳侯和平西侯,也都过来当帮手了。
萧杏花呢,则是在薄夫人的协助下,带领着两个儿媳妇招呼女宾。来的人可真多,汝凌侯夫人,安南侯夫人等等,燕京城经常走动的全都来了,还有正阳侯和平西侯家的女眷,也都纷纷过来。除了这些夫人,就连后皇太后那边,都亲自下了懿旨,给佩珩赏了礼。
再看这镇国侯府家的姑娘,生得秀美精致,身形纤弱,可是举手投足间却沉稳大气,哪里有半分乡下姑娘的气息,一时也都不免暗暗惊讶,想着之前太后娘娘的寿宴上见过,还带着小女儿家的羞涩之气,如今倒是不同往日了。
这边萧杏花陪着诸位夫人说话,有那和佩珩约莫同龄的,在佩珩完成了及笄之礼后,都让佩珩带着去了后院,赏花赏水赏景的。其中有上次和佩珩结交的长芮县主和王容香,见了佩珩自是颇为亲热,还送了些礼,当然是姑娘家的玉戒指或自己编的小配饰等。
佩珩带着她们去后院自家菜地里玩,给她们看种出来的那些瓜果。在场几个姑娘都分外惊奇,她们见过葡萄架石榴树等,却没见过这地上爬秧的藤。
王容香蹲在那里瞅着,便见到枝叶映衬的秧子下,窝着一个青瓜蛋子。那瓜一半在土里,一半在外面晒着,上面还有细细的茸毛。
她惊奇地道:“咦,这是什么?”
第78章
长芮县主听她问,也凑过来,提着裙子弯腰去看:“难不成是西瓜?”
一时几个小姑娘都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讨论,有的说是西瓜,有的说是香瓜,也有的甚至说是茄子没熟的时候。
佩珩过来,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笑。
她们挤在一起像赏个珠玉宝石一样围着瞧,不知道的还当什么宝贝。
“这个啊,就是甜瓜,如今还生着,等熟透了,便成了半黄半绿。”
“啊?原来这就是甜瓜呀?”
“我今早出门前还吃了一块冰镇的,不曾想甜瓜没熟的时候竟是这样!”
她们只吃过丫鬟们已经洗好了切成的,还不知道甜瓜小时候竟是这般模样。
佩珩以前看着这些贵门女孩儿,多少心里会不自在,觉得人家是自小生在金银窝里的,和自己不同。如今见她们竟连常吃的甜瓜都不知道是何模样,心里也是颇为感慨。
一个是看着她们那好奇的样子分外可爱,并不是自己之前以为的高高在上模样,反而像是邻家要好的姐妹;二个是发现,其实原本都是小姑娘家,并没什么不同,自己生在市井间,所经历所知道的,她们是一辈子不会体味到的。而她们生在金银窝里,其中体会经历滋味,自己终究会慢慢品尝到的。
因这么想,反而从心里彻底放开了,当下笑了笑,便带着她们,去给她们讲这个什么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这个半边对着日头,以后就会更甜。
这个瓜挨着梗的地方是后长出来的,所以不如前面开花的头部来得甜。
她一番介绍,只把连同长芮县主在的小姑娘听得敬佩不已,不由得诧异道:“我等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知道吃瓜,却不知瓜!佩珩好生渊博,竟是什么都知!”
一群小姑娘正热闹着,便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大家开始只以为又是管家领了哪家的夫人或者姑娘过来了。
谁知道抬头一看,却是宁祥郡主。
宁祥郡主一来,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虽都是小姑娘家,可是各家父母谁没个消息,大家约莫知道,外面那些传言,都和镇国侯夫人有干系。
可是这些传言怎么传出去的,谁也不会忘记,是那天在安南侯夫人家,薄夫人说出来什么彭阳县的什么龌龊事。
薄夫人如今和镇国侯夫人交好,又认了佩珩当干女儿,瞎子都看得出来,人家关系铁着。
可见这事由薄夫人而起,却不是薄夫人惹起来的。
那个人是谁?
看看宁祥郡主就知道了。
听说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远嫁岭南夏侯家。
各家小姑娘如今都是定亲或者要定亲的年纪,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往上数三代,便是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也没听说过谁家郡主嫁去岭南。
可见这必然是有缘由的。
缘由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是以如今,看到宁祥郡主过来,大家都不吭声了。
宁祥郡主倒是看上去颇为平和,笑了笑:“这是认什么呢?”
对于佩珩来说,看到宁祥郡主可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若无别人,她都是恨不得直接给她一个耳刮子。
不过有外人在,她倒是也学会了装。
柔顺大方地笑了笑:“正看看这瓜果,郡主什么时候过来的?那边亭子有果茶,郡主要不要过去尝尝?”
“好。”宁祥郡主也和她一般笑了笑,分外温柔地道。
一时几个姑娘依旧在旁边看那瓜果,有的还按照佩珩所说,摸索着摘了个熟透的,几个人说是要掰开来尝一尝。
这种事情,对她们来说也是新鲜极了的。
这边佩珩陪着宁祥郡主来到旁边的亭上,八月的秋风轻轻吹过,分外舒爽。
在离开了刚才那群姑娘后,宁祥郡主脸上的笑便不见了。
宁祥郡主就要远嫁了。
因她做的那些事,连太后娘娘都不太待见,她几日求见都不被允,反而是被父亲禁锢在后院,闭门思过准备出嫁。
也是最近,她百般讨好,哀求说心里终究歉疚,趁着这次佩珩的及笄礼,她想亲自上门,表达下歉意。
博野王看女儿说得真诚,又想起自家王妃早逝,底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最后也是心软,想着她要离开燕京城,去那茫茫万里之外,以后是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便也允了。
宁祥郡主来到这宴席,人人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自然对她颇多冷淡,她心里也觉得无趣,这才来到后院。
“看着倒真是人模人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个侯门千金!”宁祥郡主上下打量了佩珩一眼,轻笑了下。
佩珩从她那一眼中,感到了十足的不屑。
轻笑了下,她丝毫不曾在意她的目光,依然用温和的语气道;“恭喜郡主,早听说了郡主的好消息。要说起来,岭南那可真是一个好地方,上次听太后娘娘说,宫里一些稀罕的瓜果,都是那边骑着快马运过来的,寻常人根本吃不到。郡主过去后,倒是可以日啖荔枝三百颗了。”
恰好前些日学的一句诗,虽说古时的岭南和现在所说并不是一处,不过并不妨碍她正好用上。
这话说出来语气有多温柔,听在宁祥郡主耳中就有多讽刺。
她今日过来本就气不顺,如今听佩珩这么说,自然是越发堵心,当下不免冷笑一声:“看不出,你这小小姑娘,还学会了这挖苦人的本事。不过想想也是,你跟着你那修脚的娘,还不知道在市井间学了多少!不说其他,只说这勾搭男人的手段,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郡主真是说笑了,论起勾搭男人来,佩珩和郡主哪能相提并论。郡主不是一心想着我爹吗,为了能勾搭我爹,真是连脸都不要了。最后还没成,这不就是要被远嫁岭南吗?”佩珩也随之冷笑了声:“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也就比我大一两岁吧,那张脸还不如我娘嫩,还有脸在我爹面前晃荡?”
宁祥郡主心里本就充满不忿,而佩珩正是春风得意好时候,如今失意人对上得意人,心中酸楚自是不必提,更何况被人这样挖苦嘲讽。
她眯起眸子,盯着佩珩老半响,忽而便道:“萧佩珩,别当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勾搭我堂哥涵阳王,为了这个,萧大哥把我堂哥都打了,你当我不知道?”
第79章
原来那一日,萧战庭一个拳头过去,把涵阳王打得半边俊脸肿了起来。
之后虽说涵阳王连宫都不敢进,在家闭门不见客,可是依然有些亲近的,约莫知道怎么回事。这其中自然包括宁祥郡主,以及宫里的皇上,唯独不敢让太后知道,特意瞒着罢了。
皇上倒是颇为乐见其成,听到这个哈哈大笑,只说萧战庭半辈子得了这么个女儿,还不当宝贝一样护着,哪里肯让她嫁给自己那个大了十二岁的弟弟!
宁祥郡主却是越发不甘,想着当日自己为了讨好太后,特意带了佩珩去见涵阳王,谁知道佩珩却将自己好一番戏弄。
她左右也是要远去岭南的人了,临走前,自然要狠狠地整佩珩一把。
佩珩听此,多少也意识到了其中关节,不过倒是不慌不忙,挑了挑眉,淡淡地道:“我爹和涵阳王两个人,平日并不熟识,便是说打起来,总也有缘由的,我一个姑娘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倒是说因了我打起来?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是之前皇上要赐婚于我和涵阳王殿下的旧事?”
她轻描淡写地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连皇上太后都不再提,宁祥郡主,你倒是跑过来特意说嘴,这是给皇上找心事吗?”
宁祥郡主听闻这一番话,倒是颇为意外,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佩珩一番。
不曾想,才月余不见,这小姑娘竟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言辞如此犀利?
其实佩珩说得也没错,这件事连皇上都不愿意提起了,自己若是再提,反倒是在惹事。
她脸色变了变,不由越发冷笑:“不曾想,一个市井贱胚子,也能飞上枝头。”
这话是如此难听,完全不像个郡主说出来的,不过佩珩听了后,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她笑了笑,却是故意道:“等我及笄之礼后,我爹自然会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吧,嫁到这燕京城,从此后当个贵家少奶奶。我还有两个哥哥,以后两个哥哥都有出息了,自然能庇护我这一辈子,给我撑腰,让我当一个享福的少奶奶,一辈子不用愁。这么一说,我这个市井贱胚子,倒真是飞上枝头了呢、。反倒是郡主你,明明生于皇家,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机缘,怎么偏偏要远嫁到岭南这种地方?听说夏侯家世代镇守南疆,茹毛饮血,野蛮粗暴,只是不知道郡主能否熬得住?另外,如今佩珩看在往日交情上,送郡主一句话,南方阴湿之地多嶂毒,望郡主一路顺风!”
说完,也懒得再理她,径自扬长而去。
宁祥郡主其实是这些日子被父亲管教在家,大门都不得出,好不容易这次父亲要过来镇国侯府,她才哀求了可以一起过来,来之前却是再次保证过不敢多说话的。
如今来到后院,见了佩珩,心中不甘,总想着临走前再给她一个难堪,谁曾想,一番话下来,她反倒是被佩珩刺得心口都疼。
当下她冷冷地望着那走向一群小姑娘的佩珩,微微眯了眯眼。
是,她要嫁去岭南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总有一天,她会设法回来,再回到这花团锦簇的燕京城!
佩珩狠狠呛了一通宁祥郡主,心中自是舒坦了许多。待回到众女孩儿中间时,便见长芮县主正关切地望着她。
长芮县主白白净净的,圆润脸盘,看着就一副富贵态,此时关切地望着人时,颇为温柔。
她心里有些感动,便对长芮县主笑了笑:“原也没什么,不过她是要远嫁岭南了,心里不好受,找我来说说。”
众人默然。
宁祥郡主远嫁岭南,却找佩珩来说,众人多少明白这其中意思的。不过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也就没人说破罢了。
长芮县主见她面上颇为自然,知道她倒是没吃亏,也就放心了,当下笑着招呼道:“瞧,我们几个看着你这主人不在,偷了几个瓜,正商量着怎么敲开来吃呢。”
佩珩看过去,只见王容香手里捧着一只虎皮纹的瓜,旁边汝凌侯家二姑娘手里抱着一只红皮薄脆,当下不由噗地笑起来。
“瞧你们,摘的这个不够甜!咱们还是得挑个熟透的,那才甜!”
于是一行人等,兴致勃勃地继续在佩珩的带领下挑瓜,筹划着挑好了后,去旁边的溪水旁洗一洗,直接就在凉亭上吃。
“这样子倒是比起丫鬟们送上来的那些号,那些都是切好的冰镇甜瓜,反而不如找个有滋味!”
小姑娘家总是会对新鲜玩意儿兴致勃勃。
于是她们挑好了瓜,洗好了,又掰开来,掰开的时候里面浓稠甜美的汁液还溅到了裙子上,不过一群人也混不在意。
正说笑分吃着这瓜,就见旁边王嬷嬷急匆匆地跑来了。
“姑娘,夫人那边出事了。”她把佩珩招呼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对佩珩说道。
佩珩一听,不免吃惊:“我娘怎么了?”
王嬷嬷摇头皱眉:“不知道,只说正和几个夫人说着话,忽然就晕倒了!”
这个时候旁边几个姑娘也听说了,都忙道:“你快去看看夫人那边吧。”
佩珩心里担忧母亲,只能让嬷嬷赶紧去请来二嫂陪着众位姑娘,自己却匆忙告别,前去母亲所住的福运居。
她过来的时候,因两个嫂嫂招待客人抽不开身,只有薄夫人带着几个嬷嬷丫鬟在守着。
她走上前,担忧地问薄夫人:“干娘,我娘到底怎么了?”
薄夫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拉了佩珩出来外间:“大夫还在诊脉。”
已经诊了足足一炷香了,却没个结果,她现在也是提心吊胆的。
这个时候,萧战庭听说了消息,也进来了。
“怎么样?”他是在前厅听说夫人晕倒,便先让自己两个儿子招待客人,自己却跑过来看萧杏花。
薄夫人摇摇头:“不知,还等着消息。”
佩珩心里原本七上八下的担心,如今看到他爹,倒是一颗心落了定。想着娘身子一向硬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么一想,反而安慰起她爹来:
“爹,你放心就是,我从小到大,就没见我娘怎么病过,她身子好得很。想来是这一段时日为了我及笄之礼,太过劳累,这才累倒的,休息一段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萧战庭听女儿这么说,自是希望如此,点头:“但愿如此。”
谁知道他刚说完这个,就见那大夫走出来。
当下几个人忙迎上去。
那大夫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侯爷,你我平日都是相熟的,往日我也曾承蒙侯爷照拂,如今我也有话直说了。”
萧战庭忙道:“有什么话,请但讲无妨。”
那王大夫才叹了口气:“先对侯爷说声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这话一出,众人都被震了下。
薄夫人是眨了眨眼,有点不知道说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