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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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孽-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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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一幅地图,他扫了几眼,又比对着卷宗,笑道:“这三皇子的东华殿,原来还是距宫门最近的,段尧欢不去救他还去救谁,这岂不是天意?”
  周怀素闻言,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后又笑道:“青未你说的在理,他段尧欢既不顾大局,又逆天而行,果然是个百年难见的情种。”
  “甚么?”
  周怀素淡道:“没甚么。”又若有所思道:“我猜,圣上最近陆续除去的这些人——杜衡,李道元,吴广义,他三人必定曾与齐王有过勾结,虽然明面上没教圣上抓住把柄,可圣必定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将他们除去,而且不处极刑不肯罢休——若是没有深仇大恨,我实在想不出圣上何以做得这样绝。”又道:“况且我打探得知,杜衡早年的确与齐王来往密切,而李道元,吴广义二人更是与杜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他三人,势必同齐王脱不了干系。”末了又道:“由此可见,圣上至今仍对当年至亲之死耿耿于怀,亦对齐王以及与他有关联的杜衡等人恨之入骨。”
  庄青未点头道:“可不是,那时民间都在流传,说齐王受了凌迟之刑。千刀万剐啊,整整三天三夜,直到最后一刀落下才能断气。这还不止,听说圣上后来,又命人将他挫骨扬灰了。那得恨到何种地步,才做得出这样的事?现在人人都道圣上阴毒暴戾,我估摸着,正是从那时开始的罢。不过也难怪,圣上从前最爱惜他那个胞妹,据说为了鸾凤公主,他是连摘星采月这等荒唐事,都做的出来,我当时听说还不信,现在仔细想来,倒真是那么回事——单为她一人,到如今,已有多少人送命了?“见周怀素默然不语,便拿手肘碰他道:“怀素,你说呢?”
  周怀素抬头看他一眼,缓缓道:“你说的不错,圣上与她的那位同胞之人,果然是兄妹情深。“唇角微微上翘:“圣上这么痛恨齐王,无非是因为齐王害死了她的至亲,可若是她日后发现,其实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呢?”
  庄青未一愣:“你的意思是?”
  “譬如那人原本是不必死的,却因为营救不及失了生机,你说依圣上的性子,除了怪罪杀人凶手之外,还会不会迁怒到营救之人身上?“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圣上生性多疑,若此事再牵扯到朝事,那营救之人的不及时是否又会变成有意为之,那便更不得而知了。”


第36章 寒玉香
  有风自窗外吹入,带着深秋凉意,慢慢卷起几页泛黄卷宗,庄青未稍感寒意,盯着周怀素道:“你是说段尧欢?”摇头道:“不会,这事根本怪不到他头上,当时情况危急,想来他也是尽了力的,否则别说是鸾凤公主,便是当今圣上怕都……况且这已是四年前的旧事了,圣上若是起疑,也不必等到现在……”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周怀素笑道:“怀素,你说的是什么?我也糊涂,居然就这样被你绕进去了,圣上能起什么疑?难道怀疑段尧欢是故意不救鸾凤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却又能跟朝事扯上什么关系?”
  周怀素笑容玩味:“究竟事实如何并不重要,一切只要圣上相信就够了。”看着庄青未道:“你说的不错,圣上怕是一早就起疑了,至于为什么等了四年,大约是当年知晓内情的人,除了段尧欢之外,便只有他幸存不多的部下了,而其中知道最多的,自然是段尧欢的副将,此人流落民间已久,也只圣上耐心,在生死不明的的情况下居然一找就是四年,而如今,终于快要找到了。”
  庄青未大惊,此时也顾不上周怀素的话有哪里不对,忙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怀素,你跟圣上……你们……”
  周怀素道:“你还记得那时,那个经常在暗中监视我的影卫么?”
  庄青未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圣上派来的那个叫做云影的影卫?倒是个藏匿极好的,那日若不是你说圣上对你不放心,怕你未必尽心办事,所以势必派人跟踪监视你,又安排人在暗处观察,我倒是从来不曾发现他。”
  周怀素点道:“就是他,我所知道的,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他?”庄青未吃惊道:“不可能吧。据说风,云,霜三大影卫是先皇在他们年少时,从千万人中选拔/出来,自小训练,安排在三皇子与鸾凤公主身边,护他们周全的。而位居末位的雪影,则是林将军的遗孤,自幼由先皇抚养。他四人,可以说是自小陪圣上一起长大……风,云二人主司搜集暗报,监视追踪,而霜,雪则负责守卫宫禁,保护圣上。风谨慎多谋,云沉稳持重,霜呆板规矩,雪刁顽貌美 ,其中风最受重用,雪最受宠爱,他四人虽性情各异,但有一条却是一样的——轻易不会背叛圣上,毕竟圣上与他四人之间的关系,远非主仆那么简单。”
  周怀素淡笑道:“他四人统领亲军上十二位,又是直接听命于圣上,足见圣上对其四人的信任,他们自然不会背叛圣上。”摇头笑道:“青未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我的那些消息,的确是从云影那里得来的,却并非是他亲口告诉我,而是我以其人之道,聘风逐轻跟踪得知。”
  “风逐轻?是那个轻功逐风的风逐轻?可他酬金极高,鲜少有人能聘他做事,你若派他打探消息,那……”
  “是啊……”周怀素摊手道:“支付完风轻逐那十万两酬金后,我如今,已将从家里带来的二十万两,全部用完啦。”
  “等等……你……你是说我们才来京城不到一个月,你就已经花了十万两啦?”沉吟道:“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自打来到京城后,你不知将心思放在了甚么地方,往日喜欢的玉器古玩,或是什么珍贵稀罕物件,也未见你添置,而购置府宅奴仆,以及近来的吃穿用度,所需花费,皆由我一人承担,那你……也不见你如何走动,怎么……“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庄青未眯了眸子,慢慢凑上前去,狐疑地看着周怀素:”怀素,莫不是你夜里背着我,去青楼楚馆一掷千金了罢?”
  周怀素失笑:“冤枉啊,我几时去过那样的地方了?这唯一的一次,还不是你诓我去的?”又道:“至于那一掷千金,若真算起来,那有一半也是掷在你身上的。”见庄青未面露惑色,周怀素弯了弯唇角,与他慢条斯理道:“你不记得了?呐,那次的天山雪莲,掌柜肯卖我一个薄面,答应若我出三倍的价钱,他便不再理会旁人,独独将那雪莲卖给我,可你知道那雪莲本就是天价,又是三倍价钱……还有那劳什子血灵芝,仙人果……倒都是千奇百怪的,只却一样的贵,可你又偏喜欢……”
  庄青未想了想,倒果真如此,便叹气道:“好罢!”又道:“那余下的一半呢?”
  周怀素闻言敛了神色,道:“那余下的一半,我拿去打点宫人了,用来打探圣上的消息,为了……为了我们今后的仕途做打算。”
  庄青未看他一眼道:“你说的这些,我倒是半信半疑——你似乎,对圣上的事很感兴趣?好罢,你不说,我也不问,至于钱要怎么花,更是全随你开心,不够了再来拿,只要,别拿去鬼混就行。”
  周怀素笑道:“好好好。”合上卷宗,起身看着他道:“走罢,前些日子你总嚷着要我陪你四处走走,我那时不得空,如今事情已告一段落,恰巧你今日也来了,我便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庄青未闻言喜道:“这难道还有不好的道理么?”眼波一转,看着周怀素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拉过他的手一齐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一间店铺前,周怀素驻足打量一番,问庄青未道:“这是你开的药铺?”
  庄青未道:“也算不上什么药铺,不过购置了些寻常药材,请了几个懂医理的师傅,帮那些穷苦人家搭个脉、赠些药罢了。”
  周怀素点头笑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心善。”同他一道走入屋内。
  两人甫一进门,便引得众人一齐转头注目,众人见二人皆是容颜如玉,通身的风流意态,并肩立在那里,只觉光彩照人,当真应了那句蓬荜生辉,一时都有些怔愣,还是药柜前的朱师傅最先走过来道:“庄公子。”
  庄青未笑道:“朱师傅,我今个儿就是随便过来看看,你不必招呼我,自去忙你的吧。”转头笑看周怀素一眼,介绍道:“这是周怀素周公子。”那朱师傅听了忙道:“周公子好。”周怀素淡淡一笑,与他点头致意。
  周怀素环顾四周,见屋内坐满了就诊的病人,众人见二人走近,纷纷起身与庄青未道谢。当中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由一名少年搀扶着,走近与庄青未道:”若非庄公子善心救治,老朽这条命早就不在了……“伸手抚摸一旁少年的脑袋:“到时却要可怜我这苦命的孙儿,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一面艰难弯腰,道:“多谢庄公子……”
  庄青未见状连忙扶他起来:“老人家真是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老人攀着庄青未的手臂慢慢起身,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笑道:“庄公子这般人品相貌,他日定当有一桩美满姻缘,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有这样的福分。”
  庄青未淡淡一笑,正欲作答,却闻一旁周怀素开口道:“我倒还没见过有哪个女子配得上青未的,若他哪日成婚,他要娶的女子,也需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众人闻言皆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庄青未转头看了周怀素一眼,笑吟吟道:“他说的正是。”一面与众人点头告辞,拉过周怀素入了内间。
  虽只一墙之隔,内间却要安静不少,周怀素走入房内,见床上躺了一个半边脸被纱布遮住的少女,蹙了蹙眉,转头与庄青未道:“这是?”
  庄青未面色沉重,叹气道:“前些日子,朱师傅在采药途中,于山间小道上将她捡了回来,那时她身中剧毒,右脸被刀刃割下一大片皮肉,正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我用银针替她暂时压制住体内的毒性,又帮她处理了脸上伤口,她这才勉强留下了半条命。”
  “身中剧毒?是什么样的毒物?”
  “是被毒蛇给咬了一口,中了蛇毒,这毒蛇不是寻常毒物,我初时见了她脚踝处的伤口,竟分不出是哪种毒蛇,后来翻遍典籍,才知咬伤她的,是一种极罕见的毒蛇,唤做金环赤练蛇。这金环赤练蛇栖居于山间树林,但平素极少出来,几乎从未伤过人,所以才有了罕见一说,此番这位姑娘却被其所伤,大约是因为她采了林间的夕颜花佩戴在头上,这金环赤练蛇对夕颜花的香气极为敏感,闻其香气便立即循味出洞,变得极具攻击性。“目光扫向那少女的发间,叹气道:”她发髻上的夕颜花我已经替她摘除了,她也是运气不好。”
  周怀素闻言淡笑道:“她的运气是不好,不过呢,教她遇上了你,却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么样,可想出解毒之法了?”
  庄青未点头道:“这毒虽然难解,却也不是不能解,这配制解药最主要的一味药材,便是与那夕颜花相生相克的朝颜花,这花有些难找,但所幸总算教我给找到了,这余下的几位药材我手头上都有。最多不出两天,我便可以配好解药,救那姑娘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
  庄青未看着那几乎遮住少女一半脸的纱布,皱眉道:“只是这姑娘的性命虽无碍了,可容貌却是保不住了。我倒是可以取她身上其他部位的肌肤,覆于她右脸上,再用银针缝合,假以时日,倒是也能愈合。可她伤口太深,即便右脸皮肉长成,缝合所留下的疤痕却是决计去不掉了,如此她还是无法恢复其昔日容颜。”
  周怀素沉吟片刻道:“那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缝针后不留疤痕呢?”
  庄青未转头看向周怀素,想了一会道:“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只要练成了返魂香,便能起死人,肉白骨,令死者死而复生。这原本只是个传说,不足为信,可我师父曾对我说过,这返魂香就算不能肉白骨,但令伤口愈合不留半点疤痕却是轻而易举的。只是那时据师父说练成返魂香最要紧的一味寒玉香已然失传了,眼下也不知在何处,因此我恐怕是练不成了。”


第37章 留下孩子
  周怀素宽慰道:“既是你力所不逮,便也不必放在心上了,虽说于女子而言,容貌十分要紧,但无论如何,性命总是最重要的,她既大难不死,应当明白相较于活命,容貌不过一副皮囊罢了。况且你既能让她右脸皮肉重生,仅仅留些疤痕,多涂些脂粉总能掩盖一些,慢慢也就释然了。”
  庄青未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希望她醒来后,能想开一些。”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门口,忽然一个小娃娃急忙忙地跑进来,正一头撞在周怀素的怀里,周怀素低头见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模样倒是乖巧,只是一身衣裳已然破烂,头发也是乱糟糟地揉成一团,便蹲下身子,柔声问道:“可撞疼了?”
  那女娃娃怔怔地看着周怀素,一时竟忘了言语,好半天才道:“不……不疼……”一对眉毛忽然拧了起来,抬起一双小手道:“痒,痒死了……”
  周怀素这时才注意到她手上缠着一层纱布,便转头去看庄青未,庄青未低头看了眼道:“无妨,这是该换药了。”说完转身拿了一盒药膏过来,俯身解开女娃娃手上的纱布,周怀素见那孩子手上长着密密麻麻一片红疹,映得整个手背都发红了,微微皱眉,从庄青未手上拿过那盒药膏,道:“我来罢。”打开盒子,用竹签刮取适量药膏,小心匀在她手背上,末了取来纱布替她重新包扎好,对她微微笑道:“好了,可好些了?”
  那孩子低头小声道:“好……好多了……”过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对周怀素咧嘴一笑:“谢谢大哥哥,你人真好!”说完羞怯地跑开了。
  周怀素站起身来,听庄青未在一旁道:“这孩子身世可怜,父母早亡,是个乞儿。”周怀素点了点头,看着那孩子的背影与庄青未道:“给她置办身干净衣裳,好好待她,既是无父无母,便多给些银子,找户好人家好好抚养。”
  “怀素有命,岂敢不从?”庄青未笑嘻嘻道:“好了,我这个地方你也参观过了,听说如今香山那边的红叶正值观赏,我们一起去看看?”
  周怀素淡淡一笑:“好。”同他一道出了门。
  朝露殿内,小全子将一碗漆黑药汁置于案前,与宋卿鸾道:“圣上,听您的吩咐,按照杭太医临走前留下的安胎方子,奴才已将药煎成了,您快趁热喝吧。”
  宋卿鸾微微蹙眉,端起药碗,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了。小全子连忙奉上清茶,宋卿鸾连喝三盏,方觉口中苦味稍除。
  小全子略一踌躇,开口试探道:“圣上……圣上这是打算留下这孩子了么?”
  宋卿鸾淡淡“嗯”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全子道:“那……”
  宋卿鸾嗤笑道:“我这个样子,难道还能在宫中久留么?顶多再过两月,我就得寻个名目,将皇位传给承瑾,之后悄悄离宫,在宫外寻一处僻静场所,与太傅共度余生。”话说到后面,眼中竟流露出向往之意。
  小全子怅然道:“那也好,只是奴才以后……”
  宋卿鸾看他一眼道:“我走以后,你想继续留在宫中侍奉承瑾,抑或是就此离开,全随你——我平素赏你的那些,该够你过下半辈子了。”
  小全子苦笑道:“多谢圣上。”想起一事,强撑笑容道:“再有一月,就是圣上生辰了呢。奴才有幸,还能陪圣上这最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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