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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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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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莲灯走上前一步,逼视着昔日敬爱的兄长,眼神凉到了底,声音也没了往日的欢愉。
  “所以,哥哥,就因为这一点,你是否对她做了什么?”
  “就?你可知她在平家村所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什么,是立刻将你击杀。就因为这一点,她必须死。”叶莲予直视着叶莲灯的眼睛,眼底的怒气直直改过了温凉的声音,“还有,莲莲,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到我的头上,我从不杀人。”
  “这么说,她果然是已经死了吧。”叶莲灯眼神黯淡了几分,确认了叶莲予的眼神后,她轻轻嗤笑了一声,“是,你从不杀人,却有无数人死在你手下,真是好手段,不愧是莲谷第十二任谷主!”
  叶莲予以为她还在责怪自己这一点,便略带解释意味地道:“她有她的夙愿和劫难,她并非死于我之手,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那鬼郎君和越卢呢?”
  “鬼郎君的父亲身患重病,我替他治好了,他便也听命于我。”
  “那阿爹阿娘的死因呢?邢疏白的死因呢?”
  叶莲予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有掩盖不住的愠怒。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能不能先回答我,哥哥。”叶莲灯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你让邢疏白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叶莲予没有迟疑,但眸子并没有看着她,叶莲灯也正好别过了头,只听到熟悉的生音说:“是。”
  “明昭曾对槐逸说过,早就察觉了当年他有一个合作对象,就是他与之联合发动了宫变,那个人是不是你?”
  叶莲予点头。
  叶莲灯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你的势力在多年以前便已伸向了擎玉宫,那邢墨呢?他成为了擎玉宫的副宫主,成为昔日自己所厌恶的邪道一方,是不是也是你亲手策划的?你要从心底毁掉一个人?”
  “我说过,我无意于杀人。”叶莲予转身,似乎已经不想再看到叶莲灯的眼睛,“沭阳之变,说到底还是擎玉宫、北图、昭晏三方机具野心的势力挑动的,我不过是在背后静静看着,顶多是个并不参与的知情者而已。这个江湖太过颓废迂腐了,我只需要轻轻牵动毫厘,并能让他悉数分崩离析。至于邢墨,他的性命让我挂心的价值,他变成今日这样完全是他和槐逸做的的选择。”
  看着眼前银衣人幽冷的背影,叶莲灯闭上眼,已不想再多言。
  叶莲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莲莲,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人性,而人性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你懂吗?所谓正邪,你在江湖这十年难道还是没有看清?”
  “所谓人性,是在没有挑唆下的最原始的状态,这十年里你用血良苦想让我看到的仅仅是恶而已,哥哥,你眼底看到的只有恶,这是一种悲哀。而我,宁愿再回到泥潭中去,挖掘藏在其中的晶莹善意。”
  叶莲灯说罢,便转身往大门走去。她这一次回来本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如今,心头却有一种将一切都看淡了的释然。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
  然而,仅仅一瞬间,叶莲灯便被制住,叶莲予不知何时已近了她的身。她顿时瘫软无力,被他揽在怀中。
  她大意了,她忘记了这是莲谷谷主,天下间最善于用药之人。
  “你不许出去!”叶莲予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轻声道,“过不了一两年,天下会大乱,你必须留在莲谷。”
  叶莲灯的意识渐渐模糊,手中紧握的剑掉落在了地上。
  “而且,”叶莲予理了一下叶莲灯的头发,并不理会她眼底顽抗的挣扎,“傻莲莲,你觉得我从你进屋后便把这些真相全都告诉你了,还会再让你离开莲谷吗?”
  “你看记忆是会骗人的东西,你说过,只是你忘了,但我却一直替你记着。”叶莲灯终于睡去,叶莲予看着她浅淡的睡颜,语气温柔无比,“你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吗?等你醒来,我便慢慢告诉你。”
  忽然,一阵山风拂来。
  一朵洁白的落花从飘零而过。
  叶莲灯从离谷到归来,正好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啊!可能有逻辑bug,完结后统一修复。
  …
  ps:这是一篇“全员恶人”的文文,但每一个角色都很复杂(求生欲max)。


第81章 捌拾 面具
  冬月初九,昭晏。
  初雪降临,寒雾笼罩着整个皇宫。
  宁绝正了正衣摆,摒退了服侍他穿衣的宫女,踏入了雪中。
  软雪被他一踏,便留下一个深色的脚印。
  “殿下。”凌初站在宫门口,微微拱手行礼后静静地跟了上去。
  “都部署妥当了吗?”他的声音含笑,依然有一种决绝的杀伐之气。
  凌初语调恭和:“成王败寇,就在今日一举了。”
  这些天来,舜承帝亡故,宁绝拿出了生前便逼迫他拟好的诏书,只要今日再告知百官此事,确认了登基日期后他便是昭晏新一任的国君。
  想到这里,他觉得心情甚好。
  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初雪,宁绝嘴角扬起一个动人的弧度。
  凌初静静瞧着。
  路过漪澜殿时,因为宁绝的命令,那里的宫门仍敞开,不经意间瞥过时,宁绝习惯性地心头一惊。
  他脚步微滞,目光留恋地往里面探索,好像随时会走出一个抱着瑶琴的白衣姑娘来,朝着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后,飞快地朝他扬起剑。
  但仅是片刻后,他的眸光便沉寂了下去。
  他想起来,那是永远也不会实现的错觉。
  即便漪澜殿的宫门永远为她敞开,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嘴角的弧度渐渐地被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低声自嘲:“呵,还是习惯不了么。”
  说罢,便转过头加快步伐往前去了。
  凌初将他眼底的失望尽收眼底,跟在他身后始终默默无言。
  昭德大殿上,群臣恭敬地立在两侧。
  宁绝走上去,他一拂袖,坐的却不是昔日的摄政王的位置,而是径直坐在了王座上。
  刹那间,群臣激愤。
  虽然大多数人都属于宁绝一党,但仍有不少人处在中立或者敌对阵营。
  故而当即便有大臣激愤道:
  “殿下,您是否坐错了位置。”
  “还望殿下莫要僭越啊!”
  而最惊讶的莫过于益王宁煜,他一直以为自己和他还要再斗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结束,没想到宁绝居然现在就已经大胆地坐了上去。
  “皇兄,父皇仍健在,你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说到“谋朝篡位”四个字,大臣们对此相当敏感,立即就安静下来,衬托得宁煜温雅的声音多了不少逼视的意味。
  宁绝始终保持着微笑,命太监拿出诏书说到:“父皇七日前身体不适,正好当时本王去看望父皇,见他居然回光返照又能说话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颁布了最后的懿旨,那便是传位于本王。但是,父皇并不想声张此事,说朝中有不轨势力力图瓦解我宁氏王族,本王便等待父皇的头七过了再宣布此事。待本王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父皇以国礼下葬。”
  说罢,在群臣惊愕的神情中,他吩咐身边的太监将诏书念了出来。
  昭德大殿当即又炸了,臣子们交头接耳,一时间对这样的变迁显得惊慌失措。
  宁煜不依不饶,又问:“新帝之事,事关昭晏国祚,谨慎起见,不知皇兄可否让御官查探一下诏书的真假?”
  宁绝从容笑笑,依言许可了查探。
  御官查过后并无异样,朗声称那确实是先帝手笔。
  宁煜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他又道:“因为父皇需要静养,皇兄便将父皇独自一人迁至豫泉阁照料,我等都不能探望,所以谁又知道皇兄所说是否确有其事?若皇兄想要篡改事实,岂非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宁煜一党有一些较为莽撞的大臣似乎是为了凸显自己对他的忠心,当即附和:
  “是啊是啊!不能仅凭殿下一人之词!”
  “殿下并不能一手遮天啊。”
  跟着附和的人虽不多,却也此起彼伏。
  宁绝嘴角的笑意更盛了,又命人拿出了一个书卷模样的东西,看起来老旧残破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其经历了岁月变迁后保存完好,材质依旧。
  是云昭縠。
  宁绝不紧不慢道:
  “此乃百年前临熙皇室留下的云昭縠,想必大家应当有所耳闻吧,此物是天下王权正统的象征,并且昭晏组训有言在先,但凡拥有云昭縠的皇子便有资格即位。关于这一点,朝堂上有不少三代遗老,必定对此不陌生吧。所以,如今,本王即位有何不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但仍有不识抬举之人,依旧道:
  “云昭縠乃是历代野心家必争之物,且不说此物真假,但你千方百计寻来此物不过是想要粉饰真相罢了!我昭晏国祚岂能毁在你手里!”
  而宁煜则哑口无言,依旧震惊云昭縠的出现中,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这一方的大臣们究竟有多不知收敛。
  “殿下手段残忍,多次处死对我昭晏忠心耿耿的大臣,着实对不起这帝王之位!”
  “殿下设计谋害先皇陛下,狼子野心,众人皆知!”
  声音仍在响着,大殿里静的出奇,听那臣子们的激愤,倒像是上演了一场陈年冤案一朝得雪。
  然而,声音很快就停了。
  一个黑影在朝堂上晃悠了一两下,朝堂便立刻安静了下来——除了钝物坠地和衣摆窸窣移动的声音。
  凌初的刀很快,顷刻间就抹过了那几人的脖子,但却只留下了一条极淡血痕,可见刀的锋利。
  凌初随意地擦掉了刀上的血,利落地插回了鞘中。
  重新立在了宁绝身侧,他的眸光依旧是温凉的明净。
  声音温和平淡,却是滴着血的:“此乃新帝,谁敢不从?”
  短短一瞬间,仅仅几个字,便让群臣们认识到了情形之可怕。
  局势上演到这个地步,谁都能猜测内幕究竟如何,但在王权斗争面前,他们这些三代老臣也好,朝中新秀也罢,都不过是王权的附庸而已。
  因为血脉的原因,不论是谁继承正统也轮不到他们,他们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变迁而已。
  何况,宁绝身为摄政王多年,此刻朝堂上的大臣们大多数都是宁绝这一党,对于宁绝的野心也都略知一二。有异议的仅仅是少数人,但没有人能拿出证据,在此情况下,若想继续在今后的朝堂上立足,即便他们不相信遗诏的真实性也必须相信。
  于是,事已至此,宁绝一党的大臣便立即找准时机带头跪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
  原本嘈杂地站立着的密集人群顷刻间肃静下来,慢慢地跪伏在地上跟着那声音高呼:“吾皇万岁!”
  只有两三名大臣犹疑地站立着,身旁几名大臣当即使了个眼色将他们拉了下来。
  宁煜本以为会有拥护他的大臣们持节到最后,但没想到他们只是在他投来的眼神时左右为难地摇了摇头,然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很快,满堂只有宁煜一人站着。
  “三弟,你可是有何意见?”
  最后,连宁煜也弯曲了膝盖,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他脸上的不甘第一次冲破了温和的面具,压抑着不悦道:“臣弟并无任何意见。”
  宁绝让他们平身,随后又一起像往常那样听他们启奏政务,最后再决定了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之后,退朝。
  宁绝坐在龙椅上,坐在昭德大殿最中央、最高处,看着群臣们议论纷纷地离去。
  宁绝的眉眼一弯,桃花眼李光影流转,他微微一笑,看着昭德大殿外的大雪纷纷扬扬起来,映在他眼底,宛若年少时的流光。
  宁煜一人留到了最后,他知道宁绝登基后一定会处置自己并不急于这一时,便愈加不甘。
  他看着高坐上罕见地失神了的宁绝,又看看始终站在宁绝身侧,目光一直驻扎在宁绝眼里的凌初。
  他微不可查地轻哼,厉声问道,言辞间已经失去了昔日里伪装出来的翩翩风度。
  “皇兄,为何暗卫的统领可以站在你身侧,他不过区区卖命的走狗,岂能受我文武百官的跪拜,他难道不用跪吗?”
  宁绝毫不掩饰地哼笑了一声,撑着腮看着宁煜,悠悠笑道:
  “记住了,他并不是本王的暗卫,而是本王的近侍,是本王光明正大的统领。”
  …
  登基的那日,宁绝早早地就起了,或者说一夜未眠。
  凌初一直守在屋外,听着殿内清浅的呼吸声。
  “凌初。”宁绝唤他。
  “属下在。”凌初没有推门而入,只是低低应到。
  “怎么忽然自称属下?你不是一直很狂妄么?”屋中传来杯盏与桌子碰撞的笃实声音,宁绝轻笑着道,“进来。”
  凌初没有说话,闷闷推开门,看到了已经自己穿好了外裳的宁绝。
  而外裳,指的则是龙袍。
  微微的酒味飘荡在空气中。
  宁绝明黄的外袍附在雪白的中衣之上,没有束上腰带便随意地垂落在胸膛两侧,从他所在之处看去,就像宁绝冲他袒露着胸膛一样。
  “愣着干什么,过来,替我束腰。”
  宁绝看着自己,笑意明媚,眼底没有他看惯了的杀伐。
  凌初讷讷地走过去。
  他接过腰带,沉默着环过他的胸膛。
  贴近时,他听见了宁绝整齐平稳的心跳声。
  没有迟疑,很快,他便替他束好了腰。
  他平复了心绪,缓缓地深呼了一口气。
  但是这是在冬天,白色的水气很容易便能看见。
  “你很紧张?”宁绝揶揄道。
  凌初微微侧过身:“没有。”
  屋内光影昏暗,屋外的光照射进来,在宁绝眼底投出一抹修长的剪影,将他的喉结也清晰地刻画了出来。
  不知为何,宁绝却说道:“怕什么,倒像个姑娘家似的。”
  凌初笑笑。
  一瞬不瞬地看了宁绝一眼。
  而后,他缓缓蹲下,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淡漠温和:“殿下,今日起,您便是高坐上的帝王了。”
  然而,头顶的回应迟迟没有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凌初微微抬头,对上了宁绝浸染了愠怒的桃花眼。
  后者孤傲地俯身,贴近凌初无波的眼眸,两张绝美的面孔仅有咫尺之隔。
  洁白的水汽荡漾在空气中,宁绝冷冷问:
  “你是想提醒我高处不胜寒,登上帝王之位,便是孤家寡人了吗?”
  凌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默地看着那双眼睛,微微翕动着眉睫。
  半晌后,宁绝愤怒地起身。
  转身拂袖道:“从此以后,不许再轻易跪下。”
  凌初缓缓站了起来,与他背对而立,道:“好。”
  …
  正午的时候,晴光正好。
  举行大典的地方在昭德大殿前的园中,另一边是已经搭建好的高台。
  上香祈福后,登上高台,接受群臣三叩九拜之礼后再由法事作结,便是礼成了。
  上香后,宁绝身着龙袍,戴上了冕旒,在凌初的陪同下走上了帝王的高座。
  百官当即跪地三叩九拜着高呼:“吾皇万岁!”
  宁绝正襟危坐,看着行完礼后伏跪着的人群,并没有叫他们起身。
  而是忽然觉得好笑。
  ——没有任何愉悦的登基大典。
  他的心底空落落的。
  他忽然心声感叹:“阿姝也走了。”
  凌初不言。
  宁绝眸中有失落,但很淡很淡,“莲灯也走了。”
  凌初却道:“恕属下直言,叶姑娘从来没有‘来’过。”
  “哈哈哈哈,是啊,没有‘来’过,又何来‘走了’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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