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胤闻得徐铉道来,不由冷笑道:“李煜又是不来,派说客来了!”
当即在便殿召见徐铉。那徐铉由翰林学士卢多逊陪同来看,三跪九叩大礼已毕。匡胤便开言道:“朕令你主人入朝陛见,为什么又违背朕命不来呢?”
徐铉道:“李煜以小邦之主,先后削去帝号,取消国号,以臣服于万岁,确是一片忠心,每年纳贡粮食、珍宝,一年比一年增加,好像儿子恭敬父亲一样葆敬陛下,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陛下既已下诏书,召他来京,当然应当来的,只是病体缠绵,确实无法来京,还望陛下见怜。试想李煜既事陛下如父,陛下也应视李煜如子,不要因为他不能来京,就怪罪于他吧。”
匡胤冷笑道:“李煜既然事朕如同父亲,朕自然要待他如子,父子当然要亲如一家,可是现在为什么却要分成两处吃饭?他有病不能来京,难道来京后,朕就不会给他治病吗?如再不来,朕只好亲自带兵,到金陵探望他的病了。”
说毕,转过脸来,对卢多逊说:“你带他走吧,朕言尽于此!”说罢,也不看徐铉一眼,拂袖而起,径入内殿去了。
徐铉见匡胤不多说一句话,便走出殿去,觉得十分尴尬,无奈只好随着卢多逊出来。停了二日,知道匡胤不会再接见他了,便告辞回金陵去了。
赵匡胤在宫内寻思,上次李从善来,竟然送宰相赵普白银五万两行贿,这次徐铉又来,不知又会搞什么名堂,于是趁着一个黄昏夜晚,也不知会别人,换了便衣,只带了二个侍卫,趁着夜色朦胧,到赵普家来。
赵普闻知慌忙出门,迎接匡胤进厅坐下。
匡胤道:“前几日江南李煜又派徐铉来,可曾又送你什么东西吗?”
赵普摇头道:“这次却没有。”
匡胤目光在厅内睃巡一会,只见墙角整整齐齐挂着十个瓷坛。不像是中原物品,便对赵普说:“那些是什么东西?”
赵普道:“今日吴越王钱俶使者来京,送了臣一封信,还有十坛海产,让臣尝鲜。”说毕,指着桌上的信说:“也是刚到,臣才拆阅书信,还来不及收藏起来,万岁便到了。”
匡胤拿起信来,看了一下,果然写着“奉上海鲜十坛。”便道:“中原远离海岸,很难吃到海味,既有此物,何不打开尝尝,朕今晚又可与卿共同一醉了。”
赵普听后,即命仆人抱一坛到桌前,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海鲜。只见金光闪闪,那里是什么海鲜,却是满坛瓜子金。
赵普不由脸色大变,脑门上急出汗来。这样巨大的贿赂,偏偏被太祖撞上。
匡胤看后,半晌没说话,良久才吧了一口气说:“他既送来,朕批准你收下算了。他大概以为国家大事,统统出于你这宰相之手,所以才这么优厚!”
说罢,板着面孔走了。赵普恭送出门。回来以后,一连数日,心中懊丧不已。停了几日,见太祖对自己一如依旧信任,才逐渐放下心来。
谁知却又出了一件事,原来这赵普因为有了钱,便盖了一座十分豪华的新住宅,闻听关中秦岭一带盛产巨大木材,可作梁柱,便派了府中办事官员,前往关中采购,购了一批大木,编成木筏,从黄河中运到汴京来,结果房子盖好,还剩余不少木材,赵普便让人拿到市场上高价卖掉,牟取厚利。
这事被一位御史发现,便上了奏章弹劾赵普。内容是:“秦陇大木,朝廷早有诏令,严禁私贩,今宰相赵普派人前往购买,已属违旨,而又在市场上高价出售,更为非法。身为宰相,如此牟利,怎能表率群臣。”
匡胤见了这件奏章,不由大怒,说道:“赵普已捞得不少了。还如此贪心不足,真是欲壑难填!”
当天便下诏免去赵普宰相职务,改任河阳节度使。任命原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的薛居正、代赵普为相,吕余庆、卢多逊为同平章事,为副宰相。
又过了几个月,匡胤见李煜仍不来汴京朝见,心中恼火。现在全国基本上统一了,岂能容许他仍割据江南,分裂国家。
于是将宣徽南院使曹彬和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召来,让他们到荆南整顿水师,准备沿江东下,扫平江南。
临行时,匡胤交待说:“此次征江南,千万不可像征西蜀时那样胡乱杀人。”
曹彬道:“臣最反对杀人,当年在西蜀,臣实际上并未妄杀一人。当时王全斌下了命令,让将降卒二万七千全部杀死,臣并未在他的命令上签字副署。”
匡胤道:“此命令你还保存着吗?”
曹彬道:“臣知这样枉杀,事后万岁必将追查责任,所以将文件保存下来了。”
匡胤让他取来看了,果然其他正副元帅和监军都签有名字,独缺曹彬一人没签名。
匡胤因道:“你既没签名,此事你便没有责任,当时为什么却要与王全斌等一同认罪呢,为什么当时不拿出此文件,证明你无罪?”
曹彬道:“臣与王全斌等共同受命伐蜀,虽没签名,但也未能制止不让他杀人。臣实有罪。因估计到事发以后,万岁必然处斩诸将,他们都死,臣焉肯独生?因而没有拿出此文件,所以保留此文件,是因为臣尚有老母在堂,打算把这文件交给老母,如果处死请将时,还要同时斩杀家属,臣即让老母拿此文件作证明,以保全老母性命。”
匡胤听后,叹息道:“卿真忠臣孝子,对同僚又义薄云天了。”
当下想了一下,命太监取出一把尚方宝剑,授于曹彬说:“今任命你为元帅,潘美为副无帅,征讨江南,如果有人妄杀一人,自副元帅以下,你都可以随时用此剑斩下其头,先斩后奏。”
说毕,又目视潘美,说道:“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潘美吓得脸色苍白,与曹彬同声说道:“明白了。”
匡胤道:“既然如此,你们于出兵时,务必将此要求,宣谕到全军每一个将士。”
曹彬,潘美领命而去。
过了不久,忽然房州刺史来报,说前周幼主柴宗训,被匡胤封为郑玉,迁居房州,不幸于三月初一日去世,匡胤听了,十分哀悼。下旨停止视朝十天,全体文武官员一律素服守丧,并谥柴宗训为“周恭帝”。依皇帝之礼,把他葬在周世宗柴荣坟墓一侧。
丧事刚了,又来了一个江南举人樊若水上京献书。原来这个樊若水极有军事才能,在江南应进士考试多次,没被录取。便又给李煜上书。提出治国建军的一些意见,李煜全不加理睬。樊若水觉得在江南毫无出路。便钓鱼于采石矶边的江上,用小船载满丝绳,把绳一头系于南岸,然后驾舟到北岸停住。看拉出丝绳的长短,以测量长江的宽窄,这样往返几十次,把采石矶边长江的宽窄算得十分精确。便带了这数据,来到汴京向匡胤来南之策,自称可以预制浮桥,能三天内在长江上搭起浮桥,十万兵马,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可全部过江。
匡胤便令学士院考试樊若水的文才,果然十分出众。匡胤便赐给樊若水进士及第,授以团练推官之职,让他到荆南曹彬帐下效力。
不觉已到开宝七年夏天,曹彬、潘美来京奏报,南征准备已经生请示出兵日期。
匡胤为了出师有名,便又派了知制诏李穆为使臣,亲赍诏书,到金陵第三次召李煜进京。
李穆来到金陵,见了李煜,若劝他应召进京。李煜打算听从李穆的意见,可是枢密使陈乔和清辉殿学士张洎力劝李煜不可入朝。李煜因以病为辞,只同意派另一个兄弟李从镒前往。
李煜见说他不听,只好正色道:“君王已下诏让你进京,去不去你有权自作主张。不过你如不去,万岁必兴兵来问罪。朝廷兵甲精锐,物力雄厚,区区江南恐怕绝无抗拒能力,所以你必须认识考虑这事,否则将来兵临城下,后悔就晚了。”
说毕,便辞别李煜,同了李从镒,回京复命去了。匡胤听了李穆奏报出使情况,认为李穆警告李煜说的:“你如不去,万岁必派兵来问罪。”一段十分得体,等于先向江南打了招呼,这样宋兵征讨江南便出师有名了。因而表扬穆一番,也把李从镒留在汴京。
那江南君臣,也觉得李穆说的是实话,便整顿兵马,修缮城池,准备迎敌宋军。
宋太祖开宝七年十月,宋太祖、赵匡胤终于发出诏书,命令曹彬为元帅,潘美为都监,曹翰为先锋。以马军都虞侯李汉琼,四方馆使田钦祚等人为将,起水陆兵马十万,进军讨伐江南。
同时,派客省使丁德裕带禁军一干人从扬州乘船出海驶抵杭州,带去圣旨,任命吴越王钱俶为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丁德裕为监军,共同起兵从南面配合曹彬,夹击金陵。
曹彬、潘美分兵二路,一路以二万水师,从荆南江陵出发,乘樊若水设计的战舰,从长江顺流东下。另一路则为马步兵八万,经庐州抵采石矶,屯兵长江北岸,等待浮桥过江。
由于从汴京到长江北岸,全是宋境,不需作战,所以曹彬、潘美等主要将领,全随水路出兵。
本来,宋师自从周世宗柴荣征服江北淮南以后,南唐称臣,便建立了每年派兵船巡江一次。所以这次曹彬等乘船东下,江南沿江各地驻防军队,还以为是宋兵一年一度的例巡,所以并不拦阻,后来发觉这次来军舰队,不同于往年。待打听出来是南征大军时,宋兵已经到达池州(今安徽贵地)。江南贵池守将戈彦,听到宋兵到来,弃城逃跑,曹彬领兵占了池州,接着便在池州附近的石牌口江面上,试验架设浮桥,按樊若水设计的预制件进行装配,果然不出三天,便把浮桥制成。车辆马匹,南来北往,如履平地。曹彬即命稗将传今采石矶大营,调马步兵二万,先从石牌口浮桥过江,由先锋曹翰率领,由陆路直奔铜陵杀来,曹彬和潘美,则乘兵船顺流北上,以作声援。
江南铜陵守兵不过三千余人,又无勇将,如何能敌得这数万精锐宋兵,直如摧枯拉朽,战斗不到半天,使把江南守兵打得落花流水,俘敌八百余人,缴获战船二百余艘。
曹彬挥军乘胜前进,占了芜湖,江南当涂要塞守将魏羽闻听宋军到来,知道无法抵敌,只好开城投降。曹彬大军进驻当涂以后,前边就是采石矶了。
这采石矶又名牛渚山,乃是一座狭长形石山,江水便分为两股,分左右二支河道,绕过石山,又汇流到一起,因而采石矶便成为江中的一座孤岛,由于左右两支河道水面较狭,岛中地势较高,可以控制两岸,所以成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同时采石渡口又是南北过江的交通要道。所以,江南派有二万余大兵,驻于此处,从江中岛屿,到南岸之山,扎有水陆营寨,互为犄角之势。
曹彬与潘美商量,由曹彬率舰队从水路出击,潘美率骑步兵沿长江南岸,攻击江南旱寨。
大军行抵牛渚山下,只见江南兵,在江中遍竖木桩,船只不能通过,曹彬便令船只靠岸,自己带一批士兵下船,与潘美合兵一处,并力攻打江南旱寨。
镇守旱寨的江南兵马副部部署杨收,闻知宋军杀到,便引骑步兵一万人,冲出寨来迎敌。
潘美手执金背大砍刀,正遇杨收,二人交手二十余个回合,杨收不敌,拨马便走,潘美如何肯舍,飞马赶来,看看来得近前,潘美抡刀确去,却砍中杨收坐骑臀上,那马疼痛已极,一个竖立,把杨收掀下马来。宋兵一拥而上,将杨收活捉。
曹彬挥动大军掩杀过来。那江南自从柴荣征淮南以后,至今已有十七年过着太平日子,现有士兵,绝大多数是近年招慕的,从来未经过正式战争,如何能抵挡得住这久经沙场,南征北讨的宋军,又见主帅被擒登时大乱。四散而逃。
曹彬引军乘势突入旱寨,却见寨内江南兵已逃散。江边尚有与江心牛渚山住来交通的船只数和艘,于是便立即组织士兵上船,向江心牛渚山上冲来。
岛上江南守兵,望见旱寨,已被宋兵夺去,早已心慌,又见宋兵杀上岛来,驻守岛上的兵马都监孙震,忙指挥宋军放箭抵御。
曹彬一手执盾牌,一手执佩剑,指挥着船队向岛上疾驶,船只离岛岸还有数尺,曹彬便一跃跳到岸上,众军士也纷纷上岸。杀奔出头。江南士兵稀稀拉拉地放箭,如何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宋兵?不一时,宋兵便杀入寨中,两军混战起来,岛下宋兵利用船只往返载兵,上岛来的宋兵越来越多,江南兵见大势已去,只有少数人逃到岛北,乘着那里停泊的十余舰江南兵船逃走,其余的均投降了宋兵,孙震也被活捉。这一战,共歼江南兵二万余人。夺得战马三百余匹。最可笑的是江南本来无马,后来由宋太祖赵匡胤赠送给江南一批军马。而这次俘获的江南军马,有不少马臀上还烙有宋军马军的印记,于是只能算是物归原主了。
采石肌既破,金陵门户洞开,失去了西南屏障。曹彬、潘美便下令,排除江南兵在江中打下的木桩,清理河道,把兵船引入采石矶,又令拆除石牌口浮桥,迁至采石矶架设,准备接大军过江,直取金陵。
采石矶败兵逃回金陵,报告给枢密使陈乔,陈乔不敢怠慢慌忙报告李煜。李煜听后,吃了一惊,急诏众大臣商议。
当下清辉殿学士张洎道:“主上不必过于惊慌,据报宋后过江不过二三万人。闻听他们要在采石架设浮桥,运大军过江。这长江来号称天堑,在江上架桥之事,历代典籍上从无记载江上可以架桥之说。宋军把大江视同儿戏,架桥必不能成功。只要我们加强防守,渗入江南的二三万宋兵,不难歼灭。”
李煜听后也说道:“典籍上确未有过江上可架桥之说,孤也觉得宋军过于儿戏。”
当下议定,派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率水师一万人,天德军都虐侯杜真,率步兵一万人,水陆并进,往采石矶抗御宋军。
那杜真引步兵到达新林寨时,正与宋兵先锋曹翰相逢,两军大杀一阵,杜真大败。只好退回金陵。
郑颜华引水师船队在江上,望见杜真与宋兵作战,因惧宋兵厉害,并不令船只靠岸出兵救援,坐在江中自保。
待到杜真败退以后,郑彦华又怕回去受到李煜责罚,因此便指挥船队继续前进,去攻打宋军采石浮桥。谁知潘美已经严阵以待,在长江两岸和牛渚山上,布置强弓硬弩,看见江南船队来到。号令两岸五千弓奇手一齐放箭。这里长江航道狭窄,江上船只尽入射程之内,箭如飞蝗一般向船上落来。伤了不少江南士兵,其中还夹杂有火箭落到船帆之上,燃起熊熊大火,黑烟滚滚,江南船队大乱,郑彦华见不能取胜,也收船逃回金陵。
曹彬引了大兵,乘胜前进,夺了金陵郊外长江上的白鹭洲。江南兵便龟缩金陵城内,依城防守,不敢出战。
这时,报马来报,吴越王钱俶与监军丁德裕也从浙江出兵,攻到江南常州了。
曹彬见江南兵东西受敌,料他不敢出城扰乱。因年关来近,便令大兵扎营于白鹭洲至采石肌之间,进行休整过年,待年后再行出兵。一面写下战报,派人报送进京。
………………………………………………
第45章往事只堪哀
李煜归降以后,被软禁于汴京。他孤孤寂寂写出了“往事只堪哀”的凄凉新词。谁知这时,汴京城中还有一个人,怀着同样不堪回首忆当年的哀痛,正对月长叹。这人是谁?竟然是那威名赫赫、英雄盖世的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
短短的十余天休整,使战云密布杀声震地的江南,暂时出现了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尽管曹彬知道江南兵马们完全没有力量来袭击宋军。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戒备。除夕晚上,他带了卫兵,亲自巡逻一个通宵。
新年一过,曹彬便下令各将,分兵去夺取金陵外围的溧水,句容等县,和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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