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在韩素梅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也屈膝而跪,随着叩头不止,太祖没有理他。只呼韩素梅抬起头来,太祖只见她容颜依旧,只不过因多日奔波,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粉面上早已泪水模糊。
匡胤也不由心酸,唤她立起赐坐。
这时韩素梅才指着跪在地下的那中年男子一指,说道:“这是臣妾哥哥韩龙。”
匡胤便点点头,说:“韩龙平身!”
那韩龙站起,太祖也命在一边绣墩上坐下,这才对韩素梅说:“那年我离开襄阳,命你在襄阳等候,让陶家在陶洪老英雄派人去接你,为什么去到襄阳,却不见你和禄儿了?”
韩素梅垂泪道:“官家,原说一个月内定有人来接,那知臣妾等了二个多月,不见个人影到来,家中银子也快用光了,正在急得无法,恰好我这位多年出外经商的表哥,清明回乡扫墓,到家来看。说他在荆州已挣下了产业,因此接臣妾去荆州居住。”
匡胤道:“那你就跟他去了?”
韩素梅道:“原来臣妾还想再等,只是生活无着,表哥随身带的钱又不多,最后表哥说,像官家这样大大有名的人,终会打听到住址的,一旦打听到,就送臣妾来见。所认臣妾才同意去荆州暂住。果然,如今得见万岁,多亏这表哥将臣妾送来。”
太祖又问:“禄儿呢?如何不见来。”
韩素梅垂泪道:“自荆州后,常出去玩耍,前几年夏天去江里捉鱼,不幸溺死了,现葬在荆州。”
太祖听后,也觉惨然。叹道:“这也是他命中难享今日荣华富贵。”
因而又问韩龙在荆州作何生意。韩龙回答说:“不过是贩运些稻米,到汉中山区去卖,再从山区捎些山货到江陵府卖出,倒可赚上一些银钱度日。”
太祖猛然想起,那荆州江陵府,乃是高保融割据之地,虽然称臣,实则仍然独立称孤道寡。因问韩龙道:“那荆南高保融政绩如何?”
韩龙想了一想道:“荆州只有个高王爷,却没听说过有高保融,这保融是个官?”
太祖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韩龙是个十足市侩。便说:“朕所说的,就是那姓高的王爷,他对地方治理得怎样?”
韩龙道:“那还差不多,只是我从山里运山货去卖,他手下的士兵抽了很多税,有时还要拿走一些好皮货,使我差点儿折本。”
太祖见他浑身铜臭,说话庸俗无知,便不理他,问韩素梅道:“你姓韩,怎么这个表哥也姓韩?”
韩素梅尚未开言,那韩龙却听得清楚,抢着说:“俺家原来姓吴,叫吴龙,只因送妹子进京,将来妹子当了娘娘,俺自然就是个国舅,那有娘娘姓韩,国舅倒姓吴的道理,所以自然得改姓韩了。”
太祖越听越加讨厌,但看他千里送韩素梅入京的面子上,又是初来乍到,不好发作,想了一下,便吩咐随侍太监,领韩龙去见司礼大监,让司礼监通知吏部,给这韩龙一个承务郎官级,先安排于四方馆内住宿。并传旨在四方馆赐宴一桌,带韩龙去赴宴。
那韩龙听说有官可做,慌忙爬在地下谢恩,他也不知这承务郎是什么官阶,兴匆匆地随着太监去了。
这里太祖才吩咐排宴,与韩素梅共饮,畅叙离情。
且说那韩龙兴匆匆地回到四方馆,见人就说今日见到皇帝的经过,并且没大没小,上至四方馆使,下至馆内吏卒,见人就请,说一桌御宴,他自己一个吃不了,邀请大家品尝。
那四方馆,本是接待外国使臣,各地节度使来朝贺时住宿的宾馆,四方馆使乃是正五品官,如何瞧得起韩龙这个从八品的承务郎虚衔。又见他连馆内仆隶也都邀请,更不愿来,还是由于看他送妹进宫,据说是与万岁过去同居的妻子,还不知将来封个什么号,所以面子上不得敷衍一下,说有事走开。最后,只有几个低级吏员和仆役,参加了韩龙的宴会,大家见他粗俗无知,开口戏称他为“国舅”,倒把个韩龙奉承得忘乎所以。
第二天,果然吏部送来一纸诰封,和从八品的官服,韩龙穿上,摇摇摆摆,十分得意。他又向四方馆使说:“听说新官上任,都要游街夸官三日,俺既来京当官,也应当游街,出去看看,京城如此繁华,俺还没出去见识见识啦!”
四方馆使被他缠得没法,韩龙官阶微小,不够骑马的资格,但总是皇帝亲口任命的,破例拨给他一匹马,派了二个隶卒照顾,领他出去到樊楼、相国寺、繁台、金明池等地观光一下,并告诉随从说:“千万别让他出事来,不好交待。”
二个隶率领命,陪了韩龙,牵马出去游玩。韩龙要骑马,但又不会骑,二个隶卒只好扶他上马,让他坐稳了,紧扳马鞍,慢慢为他牵马徐行。先游了相国寺、樊楼,最后来到金明池,下马游了一圈,天已近午时,二个隶卒催他回四方馆吃饭休息,明天还要出城游繁台。韩龙没法只好上马,前边不远,就是御街,他正走着,只听前边净街锣响,他却不懂得是什么,只顾往前走。那二个隶卒,慌忙拉住马缰,说道:“快回避过小巷,前边北平王过来了。”
说着,牵马进入小巷回避,哪知走不十余丈,拐了个弯,正好有一家人家娶亲,突然响起鞭炮,那马蓦地一惊,打一个旋,扭头向原路跑了回来,二个隶卒一疏神,没揪牢马缰,竟让马溜了。
骑在马上的韩龙,见坐骑飞奔,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紧紧揪住马鬃,防止跌下马来,那马冲出小巷,正与郑恩仪仗相遇,那些步兵正在行,猛不防,刺斜里冲来一匹惊马,都吃了一惊,慌忙躲闪,韩龙的马早飞冲到郑恩马前。
郑恩马前的卫士,同样吃了一惊,忙举枪拦驾,韩龙的马见前无进路,忽然前蹄腾空,早已把个韩龙撩下马来,那马方才站住。
郑恩见状大怒,跳下马来,一把抓住韩龙后领口,喝道:“驴毬入的,你是什么东西,竟冲乐子马头!”
韩龙如何认得郑恩,见郑恩出言不逊,自恃是个官了,便说:“你眼睛瞎了,不见本官从马上跌下来吗?”郑恩大怒,用手用力一捏,捏住韩龙脖子,痛得韩龙杀猪般地叫起来,这时他才看见郑恩威风凛凛,心中骇怕,便说:“俺的马惊了,又不会骑马,才摔了一个跟头,多有得罪老兄了!”
郑恩听了,嘿嘿一阵冷笑,睁着眼喝道:“驴毬入的,就是宰相见了俺,也得尊声‘千岁’,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称俺老兄!”
说毕,一拳打去,顿时把韩龙鼻子打出血来,鼻梁骨也打歪了。韩龙如何受得了,只得嚷叫道:“千岁住手,小的乃国舅爷。”
郑恩倒愣住了,便问,你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韩龙道:“俺叫韩龙。”
郑恩仰天大笑,说道;“谁不知皇后娘娘姓杜,哪里又冒出个姓韩的来!”
举拳要打,韩龙连忙嚷道:“俺是昨天才送妹子韩素梅进宫的。”
郑恩听他这么一说,把正要落下的拳头收回,揪他圆领的手也松开了。问道:“韩家嫂嫂来了!”
韩龙听郑恩称“韩家嫂嫂”,登时又气壮起来,心想:“别看这人是个千岁,还得称我妹子是嫂嫂,那么就得称我为哥哥,我怕他作甚。”
于是便道:“正是,是俺从荆州城把她送到汴京来,现已住进桃花宫了。”
郑恩追问道:“她不是在襄阳吗?如何到荆州的。”
韩龙道:“是原在襄阳,后来俺看她生活无着,才接她去荆州的。”
郑恩道:“那么禄儿呢?”
韩龙道:“也接到荆州去了。”
郑恩道:“那么这次禄儿也来了吗?”
韩龙道:“没有,禄儿在荆州下长江摸鱼,淹死在江中了。”
言未毕,郑恩已经怒气冲天,一巴掌朝韩龙面颊上扇了过来,直打得韩龙鼻血未停,口中又吐出血来。
原来这郑恩在襄阳时,与禄儿关系最好,如今听说禄儿淹死在江中,如何不怒,指着韩龙大骂道:“驴毬入的,你既是韩家嫂嫂的哥哥,怎么不关心禄儿,让他小小年纪,到江中去抓鱼?明明是你有意谋害,却用假话来搪塞!今天乐子非把你打死给禄儿抵命不可!”
正想动手,忽然又想起禄儿曾经说起,韩家人都已死光,怎么忽然又冒出个韩龙来,莫非是冒充的吗?于是又喝问道:
“你究竟是谁?胆敢冒充韩家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不实说,看本千岁先扭断你一支胳膊。”
韩龙这时已吓得发抖,慌忙说:“小人实是韩家妹子的表兄吴龙,不信可以进宫对质。”
郑恩道:“那你为什么要改姓韩。”
韩龙道:“为的是想弄个国舅当当,果然天子封俺作官了,所以俺才游街三日夸官,不小心撞了千岁马头,还望高抬贵手。”
郑恩睁圆双目道:“驴毬入的,你为了当官,连祖宗都不要了,如此无耻,还配当什么官!”
韩龙道:“俺确是个官,俺有任命。”
他把诸封当成是任命状,从怀中掏了出来,扬了一扬,希望郑恩看他是个官的面子,不要再打。
谁知郑恩见了,劈手夺了过来,只用力撕了几把,早把诰封撕得粉碎。骂道:“你敢拿官位来吓唬乐子,凭你这比知县还低上三级的小官,俺能怕你不成,今日乐子就是要收拾了你,再去见万岁请罪!”
说毕,走进一步,抓掉韩龙的崭新乌纱帽,一脚踩扁,举起拳头,没头没脸地打下。
这时,四方馆的二个隶卒早已赶到,郑恩的侍卫也向他们问明了情况,才知这个韩龙确实与万岁爷有点关系,但都惧怕郑恩,不敢上前劝阻,如今见郑恩大打出手,怕闹出人命来,才拼命上前阻碍郑恩再打。功的劝,抱的抱,才把郑恩拉开。那韩龙早被打得失了魂,哪敢再停,看见宫墙不远,知道只有逃入宫内,才能保住性命。便顾不上混身疼痛,爬起来,没命地向宫门前跑去。
看看来到宫门,被守门侍卫拦住。韩龙忙乞求道:“请老爷高抬贵手,后边干岁赶到了要打死我。快让俺进宫,见俺妹子躲一躲。”
侍卫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不知是什么回事。幸亏有个守门小太监昨日见过韩龙,知道他是昨日进宫美人的哥哥,又见郑恩远远赶来,便对侍卫说:“这人昨日献妹子被万岁封了官,大概是得罪了北平王,被打成这样子了,先让他到宫门里,躲在太监房里,以后自有圣上处理,否则在宫门口打死人,就不妙了。”
侍卫方放韩龙进门,那小太监匆匆领他躲在太监住的平房内,让他不可出声。
郑恩因为被侍卫劝阻了一会,眼看韩龙逃向宫门,心中急了,推开侍卫,大踏步地赶了上来。可是来晚了一步,韩龙已进宫了。
郑恩来到宫门,喝道:“那驴毬入的跑到哪去了。”
守门侍卫道:“不曾有人来!”
郑恩道:“放屁,乐子亲眼见他跑进这门来的!你们有几个脑袋,敢阻挡本干岁。”
也不理睬他们,径自入宫。
一进宫,却犯难了,皇宫这么大,到那里去找韩龙呀!心中一想,韩龙说韩素梅在桃花宫,想韩龙必躲往那里,说不定二哥也这那里,正好见面评理。想毕便朝桃花富而来。郑恩自柴荣到赵匡胤当皇帝,多次来过,十分熟悉路径,也不必问路咱行走去。
守门卫不奉召唤是不能进入宫门,只有那宫中太监,才能入内。这时那些太监见郑恩闯宫,知道拦不住他,只好跟在郑恩身后监视。
郑恩怒气冲冲地来到桃花宫,守门太监见郑恩走来,飞报宫内。这时,太祖正在宫内与韩素梅饮酒谈心,听说郑恩来了。十分吃惊,正在惊异,只见郑恩已进了殿门。
太祖有些不悦,便道;“御弟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经通报就走进宫来,放王法制度于何处!”
郑恩仍然怒气冲冲,也不下拜,说道:“那韩龙不是好人,冒充国舅,在大街招摇过市,撞了乐子马头还骂乐子瞎了眼,俺打了他一顿,他却跑到宫内躲起来了。所以乐子追了进来。”
匡胤听了,脸气得煞白,二人打架竟然打入皇宫。想那皇宫何等尊严的地方,韩龙竟然能随便进来,他真有点不相信。
回头喝问太监道:“韩龙确实跑到宫内来了吗?带他来见朕。守宫门侍卫一并叫来对质。”
太监领命去讫。不一时,果然见太监领了几个侍卫和韩龙来到殿前,匡胤让他们进殿跪下。
匡胤喝道:“何人放韩龙随意入宫的!”
一个侍卫禀道:“没人敢放他进宫乱跑,只因北平王千岁,追着他要打,已打得头破血流,小臣们怕在宫门口打出人命来,没奈何,让韩龙先在宫墙内守门太监耳房,并没让他自由进宫。”
匡胤尚未开言,郑恩哇呀叫一声:“原来你们都在串通欺骗乐子,害得俺一直跑到桃花宫来。”
飞起一脚,把那侍卫踹了一脚。
匡胤大怒说:“郑恩不得无礼!宫阙之内岂容许你任性胡为。”
郑恩平素只怕赵匡胤一人,见匡胤发怒,只好说:“好了,好了,乐子规矩点就是。”站在那低头不吭。
匡胤这才扭头对韩龙说:“你怎么恁地不知小心,竟敢冲撞北平王仪仗,你可知罪吗?”
韩龙已吓瘫了,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小的看见北平王过来,便躲入小巷中回避,回避,谁知那那里那里里里正有人办喜事,放炮惊了马,小小小的不会骑马,马把小的摔了下来。跌到北平王面前,才被他打打了。”
匡胤这时脸上略有缓和,对郑恩道:“这韩龙是马受意外惊恐,无心惹祸,三弟就饶了他吧!”
郑恩道:“这事不说,他淹死了禄儿,又冒姓韩,想充国舅,这能饶了他吗?”
韩龙一听,哭道:“实在冤枉啊,禄儿偷偷去江里摸鱼淹死,俺也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他。”说毕,叩头不停。
匡胤有些不耐烦,喝道:“不许再说,你既为官,不管品级高低,都是朝廷命官,要有官体,像你这样,纱帽都丢了,满面鲜血不抹去,就来见驾,以后再如此失仪,定然斩首。”
韩龙又叩头道:“不是小的故意的,纱帽被北平王抓掉踩烂了,就是那诏书也被他撕个稀巴烂,却与小的无干。”
匡胤一听,登时气冲牛斗,心中暗想道:“三弟呀,你怎么这样屡屡与朕为难,现在竟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踩烂官帽,扯烂诰命,这犯的是藐视朝廷,欺君的大罪啊!朕如不闻不问,国家法律就受践踏,皇帝的尊严也要丧失殆尽。这叫朕如何运用皇权,驾驭百官,你视皇权如儿戏,怎知道这样要闹下去,要动摇朕的皇位和国家啊!唉,罢了,这次如再宽大你,朕这皇帝当不成了。”想毕,咬咬牙,喝命跪在地下侍卫统统起来。用手一指郑恩,厉声说:“把郑恩给我绑了!”
郑恩一听,说道:“皇帝二哥,你开什么玩笑,再玩下去,乐子火性就要发作了。”
匡胤哼了一声,说道:“动不动你就说火性,今天朕就要灭灭你的火性。”
喝令侍卫:“快把这目无君上的郑恩给我绑了!”
郑恩见那侍卫们拥来,大喝道:“那个敢绑!”
一个侍卫陪笑道:“郑千岁,万岁已下旨叫绑,你作为臣下的就应该听从,要不,只怕满朝文武不服。”
郑恩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得对,皇帝二哥即说了,乐子服从,绑吧!要文武百官看俺倒底还是服从皇帝二哥的。”
众卫这才大胆上前,把郑恩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匡胤见把郑恩绑定,蓦地喝一声:“把郑恩推出午门斩首!”
郑恩一听,啊呀一声,说道:“皇帝二哥你开什么玩笑!”
赵匡胤脸一板说道:“谁与你开玩笑!侍卫速速押出,午时三刻准时开刀!”
郑恩大吼一声道:“你真要斩!”
赵匡胤道:“就是要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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