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今日初战,这员周将实属熊罴之将,不胜此人,难胜周兵!”
杨业点点头:“王将军所言甚是。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来日,可以这样……”
杨业将身子凑过去,比划着给王贵说了他的计划。军事家的习惯,虽然没有外人,一说到机密,也把声压的很低很低,使人难以听得见。
王贵听着,脸上绽开笑容,不断点头。
第二天,后山兵叫阵。杨怀亮一马当先,单讨昨日那员将出战,他高喊:“昨天和我对阵的叛将,今天敢与我决一高低吗?”高怀德对匡胤说:“昨天被他逃掉了,看我今天定要将他拿获!”说罢,一马驰到阵前。“来将通名!”
“你爷爷高怀德便是,今日叫你知道你死于谁手!”
杨怀亮听说心中猛一吃惊:他知道他原姓高,叫高怀亮,他有个哥哥叫高怀德,看来将面貌与自己酷似,好像自己照镜子似的,“莫非真的是我哥哥?那么,父母今日何在?”
他正在痴痴地想,那边高怀德一枪已经点到面门,他急忙把头一偏,那枪又横扫过来,杨怀亮一抖手,闪电般的速度,雷霆似的力量,将钢鞭向枪杆磕去,速度和力量是成正比的,这也是他的看家本领。岂知这一鞭竞磕了个空,高怀德的枪干瞬间收回,枪尖划了个圆弧,又向腹部刺来。这是高家抢的追魂三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虚实结合。只要对手梢一疏忽,露出破绽,让这三招逼住,招招都要命。躲过这一招,躲不过下一招。许多人交马不数合就被高怀德挑于马下,常常就是吃了这个招数。
今天也算是一个巧合:一个是高怀德看这个年轻人了不起,不想他昨天竟和自己战了几十个回合,心中有点憋气。今天要快速取胜,想挽回点面子;恰恰“高怀德”这三个字引发了杨怀亮的思索迟疑之间,给他这追魂三枪留下了施展的机会。行家都知道,即使本领不相上下,谁入了别人的招数谁就被动。何况杨怀亮自小离家,并未得到高家枪法的真传,临阵经验又比乃兄差了一些,入了这追魂三招,这第三枪按说他是难得躲过的。
杨怀亮毕竟是一员勇将,见枪尖临身,用鞭磕已经来不及了,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把腰向左一闪,右臂向下一插,用太极拳的“化”法,滑着向外一开,只听“刺啦”一声,杨怀亮右肋下的战袍被撕开一个大口,枪刃划破肉皮。杨怀亮暗喊“不好!”勒马跑出圈外,向本营逃去。杨业给杨怀亮的作战任务,就是要诈败诱敌,而且要做得像,不留痕迹,使对方不产生怀疑。而今天杨怀亮做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真实,因为一时疏忽,挨了一枪,诈招设使,就真的败下来了。杨业见状,驱动人马望后便退,这边赵匡胤、郑恩带着大军压将过去,山后军弃甲拽兵而逃,看去着实有点溃不成军。从未遇到过敌手的高怀德,今天见敌手已经受伤,决心把他捉拿回营,打山后军一个下马威。他艺高人胆大,连连加鞭,穷追不舍,早已孤军深入。
高怀德追到铁笼原,忽听背后一声炮响,杀出一彪人马,拦住了他的退路。这是杨业事先安排的伏兵,杨业的总管冯益带领三千人马,把高怀德不足两百的精锐,一步步向后逼,一直逼进铁笼原。
这铁笼原是个葫芦形的山凹,口小肚大,而且是个死胡同,不像蛇盘谷还有个大尾巴蛆似的一线天后路,出进就前边一个狭而长的口,周围是陡峭的山崖,不用兵把守,里边的人难以攀登。当然,里边的人也不用担心后边的防卫——上边的人也难得下去。这是个困人的地方,也是个困守的地方。里边把守着,外边的人也不大好进。
铁笼原,名副其实,高怀德这只“虎”,就这样被困在宠子里了。
赵匡胤的大兵,被杨业的大军返身抵住,很快就稳住了阵脚,眼看着是溃败散乱的军队,眨眼间就散而复聚,阵形俨然。杨业佯败,诱敌困将,很出色地表演了一套“能而示之不能”的伎俩。
由“整”而“散”容易;由“散”而“整”实难。用于演习尚可,用于实战则险。留心于韬略的赵匡胤,从这次战争中,就看到了杨业娴熟的用兵谋略。很情绪化的郑恩,对高怀德有一种天然的兄弟亲情。不仅是他武艺高强,而且他过去的身世遭遇,今天的形只影单,他的铁义坦城,都在郑恩心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使他像对兄长一般地尊敬、钦佩高怀德。如今高怀德被困,气得他哇哇怪叫:“好个驴毬入的杨业,耍阴谋诡计困住我的高家哥哥,得乐子今晚去把偷出来!”这一个“偷”字,启发了赵匡胤,他想:“杨业大胜,必然庆功,趁他麻痹大意,今晚何不偷营?”于是他对郑恩说:“不用你一个人去偷,今晚二哥陪着你一块去偷!”当晚二更时分,郑恩领二千人马,悄悄来到北营,后边匡胤领兵接应。这时只见北营更点不明,寂无人声。郑恩发一声喊,冲进营去,一看,原来是座空营。郑恩大叫:“中计!”勒马便回,出得营来,只听一声炮响,左边杀出杨怀亮、右边杀出冯益,拦住了去路,两面夹攻。郑恩满腔怒火,左冲右突,杀出重围,正遇上前来接应的赵匡胤。
“二哥,有埋伏!”
赵匡胤说:“你领中军突围回营去,我来断后。”
郑恩向前冲去,迎面又杀来一将,原来是杨业的偏将王贵。匡胤、郑恩奋勇拼力,夺路而走,路上又与杨延平相遇,混战一场,方摆脱汉兵,却远远望见自己营中火起,原来杨业早已安排了杨延平、王贵二人,在赵匡胤、郑恩离营之后,抄小路迂回袭劫了周营。周营大败,损失惨重。
听说杨业困了高怀德,并反袭了周营,世宗怒不可遏,他拍案而起:“朕当亲自督军,与杨业决一雌雄!”
当即率领大军,到汾水原按下营盘,离杨军相去二十里,准备决战。
奉杨业将令,杨怀亮与冯益领本部人马,固守山谷,杨业用兵娴熟,这次遣将却大为不周:无巧不成书,他哪里知道,派去的义子杨怀亮竟会是被围的高怀德的亲兄弟!高怀亮在战场上听高怀德报了姓名,一时犹豫,接着就发生了困原、夜袭等一系列战争。使他来不及办理其它事情,但是,他脑子里始终挂了大大的问号:高怀德是不是他的哥哥?
从姓名、相貌、枪法上看,杨怀亮认定那高怀德就是自己的兄长;但天下之大,无巧不有,同姓名的不少,相貌近的也有,因而不敢最后认定。自幼失散,企盼亲人,特别是渴思与父母相会之情,一直萦绕于怀,眼前高怀德若是自己的哥哥,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他一直想获得这个答案,但一直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真是:正瞌睡时送来个枕头。杨业派他和冯益去守谷口。冯益原来在郭威登极之后,已向周朝递了贺表,因在刘崇势力范围之内,被刘崇蚕食过去,调离了原郡,分到山后杨业处供职,他感到自己不仅不受到刘家的重视,而且对他还有点戒备,因而一直小心翼翼。
杨业对于杨怀亮,视若亲生,并不因为他是义子而另眼看待;但他毕竟是外姓人,其关系中的微妙差别还是有的。
冯益的处境和杨怀亮在杨家的地位,这两个人自然就有些接近,他们二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如今,杨怀亮有了重要的心事,又恰好是冯益和他一块防守谷口,于是他毫不隐讳地向冯益道出了心曲:“冯将军,被困于谷中的高怀德,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
“怎么,他就是高怀德?”
“是的,我们交战时他亲口说的。”
“那么,你的父亲是不是高鹞子?”“是的,本名高行周,外号高鹞子。”
“不是你哥哥还能是谁!他就是潼关元帅高行周的儿子呀!”
杨怀亮一听,眼眶里的泪水就滚滚打转:“想不到我竟把自己的亲兄长诱到了这里!”
“公子怎么打算?”
“……”杨怀亮有点吞吞吐吐。冯益有点急了:“我只知道你原来姓高,但不知你就是高元帅的儿子,如今亲兄长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手足之情,天伦之义,我义无反顾;只是苦无良策。”
“你可修书一封,射入谷中,若果是你兄高怀德,咱们再议营救之策。”
杨怀亮离会,就要对冯益下拜,冯益一把拉住:“不要如此,事不宜迟,快快修书!”
谷中的高怀德,像困在笼中的猛兽,和赵匡胤被困蛇盘谷一样,他气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正是这两员从没吃过败仗的英雄,打起仗来,艺高胆大,无所顾忌;追赶敌人时,敢于孤军深入,穷追到底。而这次,恰恰又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数天之内都因此而受到敌军的诱惑,而情况又极其相似。想到这一切,高怀德于恼怒之中又有一点滑稽感:他和赵匡胤都并非暴虎冯河,有勇无谋之辈,但二人都先后中了敌人的诱兵计,成了敌人的笼中物,难兄难弟,遭遇竟如此相似,该从中吸取点教训了!
赵大哥被困,他恰恰遇到了史魁,如今哪里会再出个史魁第一?
赵大哥吉人天相;我高怀德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我的一生吗?
想起自己的父亲高行周,戎马一生,英名盖世,最后却身首异处;而自己的军戎生涯刚刚开始,就这样急急结束,他感到实在的不甘心,因而又有些黯然。
千思百虑,高怀德被困的第一晚整夜不曾合眼,忽怒忽喜,忽忧忽悲,真可说是百感交集。
第二天高怀德感到昏昏沉沉,一夜的折腾,使他感到十分疲累。
“启禀将军,信!”
正昏昏欲睡的高怀德,猛然精神一振:“哪里来的信?”
“从山上射下来的。”
高怀德接过信,急忙撕开。只见那信上写着:
后山杨业元帅帐下将军杨怀亮,原姓高,山东郓州人氏。今奉命守谷,忽忆日前两军对垒中将军自称为“高怀德”者,不知果系胞兄抑或是巧合,请予回信示知,别有商量。军中机密,事不宜迟,立候回音,以便酌处。”
读完信,高怀德两手发抖,双目泪垂,他梗咽着说:“我的弟弟,是我的弟弟!失散十几年的弟弟找到了!”
他立即命左右,刺了点马血,以空心草棒作笔,就在原信后边,像刻字似的,好不容易写下了几行字:
郓州高怀德,高行周之长子,有一弟高怀亮,失散已十有二年,如今该是二十四岁。今于困厄中相会,天意也,望速定夺。
箭书射下之后,冯益陪着杨怀亮一直在山上等候回音。约有一顿饭工夫,忽然听到“嗖”的一声,一条白线从山谷直奔苍穹,没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量,是拉不了这样的强弓的,二人心中暗暗称奇。
“回信了!”冯益说着,和高怀亮一起并马向落箭处奔去。
读着信,高怀亮泪流满面,对冯益说道:
“冯总管,果是我的亲兄,若能设法将他救出,小将没齿不忘!”
冯益说道:“什么忘不忘,我原来也是周将,为刘崇所逼,无可奈何羁留于此,心中含恨,脸上蒙羞,救出你兄长,咱们共投大周,我也正好将功抵过。”
二人计议已定,于当晚举火为号,杀出山谷,投奔周营。他们将此安排用箭书通知了怀德,并安排心腹秘密给周营报了信,请届时接应,又往谷中送了粮草,为晚上起事,作了周密的安排。
当天晚上,皓月当空,在谷中的高怀德,既兴奋又焦灼不安看看夜静,仍然没有消息他开始着急起来:“莫非有诈?”
说话不及,忽听“轰!”的一声炮响,高怀德把手一挥,一马当先向谷口冲出。刚刚冲出谷口,耳边听得一声:“哥哥!”这一声真叫得他撕心裂肺,月光下一看,果然就是与他交过手的那个执鞭的小将。
“我的好弟弟!”两人就在马上紧紧地抱在一起。
“高将军,事不宜尽,不敢久误了!”冯益急切地说。两人分开,泪眼相看,高怀亮赶紧向高怀德介绍:
“这是冯益将军,这次全仗冯兄相助!”
“感谢了!”高怀德在马上抱了抱拳。
“不用客气!”
高怀亮把鞭一举:“哥哥,咱们走!”
三人率着他们的从众,向关下杀奔而去。
杨业人未解甲,正在中帐中假寐,听得后山谷一声炮响,他猛然惊起。“不好,出事了!可能是山谷困的那员周将杀出来了,延平,快去接应!”
杨延平领本部人马刚出帅营,见一彪人马向南击逃,他飞马追去.一将回头将他拦住,看时原来是冯益。他问:“冯总管,出了什么事?”
“高怀德跑了。”
“在哪里?”“前边!”
杨延平向南一看,一彪人马已经向关南走得很远,他有点纳闷:正在葫芦里装着,怎么就跑出来了?”
他正在费神思索时,冯益一加鞭,那马箭离弦一般也向南飞去。杨延平还以为冯益是去赶敌人,于是他纵马追去。
杨延平弄不明白高怀德是怎么从那间葫芦似的山谷里出逃的,实际上他如今是被装进了“葫芦”里了,他对发生的事情,哪里会知道呢?
他正在追赶着,忽然闪出一将。迎面拦住了去路。他一看,原来是杨怀亮。
“贤弟,不要追了。”
“大哥,为什么不追?”
“人是我放的,他是我亲哥哥高怀德。”
“啊!”杨延平这才明白了:“父亲待你也如同亲生,你竞然……”
“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
“放走高怀德,你怎么向父亲复命?”
“请贤弟代为禀报父亲;养育之恩,没齿不忘,后报有期!高怀亮我走了!”在杨氏兄弟中,杨延平是极喜爱怀亮的,而今忍无可忍了:“不行,你得留下!”杨延平说罢,挺枪向高怀亮坐骑刺来,高怀亮用鞭架过,也不还手,说了声:“贤弟保重,小兄失陪了!”说罢策马而走。
杨延平怒气冲冲,拍马追了过来,忽听一声大喝,接应的周将郑恩已经赶到。他举起枣木杠,向杨延平劈头打去,杨延平急用枪相迎战不数合,杨延平有点抵敌不住,自知事情难以挽回,拨马便走。
这次的失误,其实是杨业造成的,他娴于用兵,但这次他竟然不知道被他因在谷里的周将是何许人也?他爱将,观战时他就喜欢上了高怀德,把他诱入谷中,成了自己的笼中鸟,网中鱼,什么时候要伸手而得,没想到煞费苦心经营的“葫芦计”,不仅没有得到这员大将,反而失去了高怀亮和冯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业为自己的失误而懊恼不已。因而听了杨延平的汇报后,长叹一声,半晌无话可说。
………………………………………………
第23章立志整禁军
北征回师,柴荣决心整军,他说:“现今一百个农夫还不够养活一个士兵,难道我们能用百姓的膏血,去养活一个没用的兵吗?
赵匡胤和郑恩,因高怀德被困,率了一支兵马,前来设法营救,却好半路上与高怀德兄弟相遇,一齐杀退了杨延平的追杀。才问高怀德如何逃出葫芦谷。
怀德便把与兄弟相认的情节叙述一遍,并介绍高怀亮、冯益与匡胤、郑恩相见,俱各大喜,一同引兵回营。当晚,匡胤便领了高怀德、高怀亮、冯益,一同到中军大帐来,拜见了世宗。救出了高怀德,又添了两员大将,还得了许多兵马,周世宗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封冯益为御营团练使,高怀亮为副先锋,二人谢恩后,怀德兄弟又拜谢了赵匡胤等诸将。匡胤说道:“当初我被困蛇盘谷,也是赖请将相助,才得以脱险,同朝兄弟,何必言谢!”
郑恩大叫道:“二哥所言极是,谢可不必,不过怀德兄弟相聚,大喜一件,贺倒应该!”
众人鼓掌道:“黑娃子这回真说到点子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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