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这般修饰。”
视线下移,落在她敞开衣襟下的一截锁骨,以及向里延伸温润细白的肌肤和薄纱勾勒下起伏有致的身躯。
他唇角勾起,慢条斯理道:“这衣裳倒是不错,不妨捎几件回去,以后轮换着穿?”
“胡说什么!?”
白姬心慌意乱地拂去他的手。然唇边还留有他指尖轻抚过的热度,滚烫滚烫,恍若被火烙印一般,久久不散。
“咿?”百里眉一挑,明知故问道:“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语落,他长臂向前一伸,将她整个人往怀中一捞,头便那样贴了过去。
温热的鼻息落在颈间,如羽毛轻抚肌肤,有些热,有些痒。
白姬浑身僵直地坐在他膝头,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搁。片刻后,才想起来问他:“你、你在作甚?”
耳畔传来他理所当然的声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喝酒啊。”
“……”
登徒子!
白姬虎着脸从某人怀中挣脱,转头,百小里与阿柳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只是张大嘴定定地看着这里。
她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二人瞬间回头。
“公子,吃菜吃菜!”
“唔,好酒好酒!”
百里笑吟吟地坐回椅子当中,撑头望白姬:“阿浔乖,玩够了便随我一同回去罢。我听闻锦都的桂花鸭尤其出名,稍后让百小里在富春楼订一间雅室,让你尝个鲜。”
“谁告诉你我来玩的?”白姬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我来这里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另有打算?”百里声音低了低,说:“阿浔,你莫不是指那桩失踪案吧?”
“不错!”
白姬两手抱臂,一脸正色道:“我留在此处密切监视楼中情况,一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正好通知你们,来一手里应外合。”
言罢,她十分满意地点头:一听便是滴水不露的好办法!
“不行。”百里一口否决,几乎没有任何余地。
白姬瞪眼:“为何?”
“太危险。”百里摇摇头:“我不同意。”
“但是,你必须承认,我藏身于此处能够获得更多你们所得不到的信息,说不定能得到意外收获……”白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分析:“你还是不同意吗?”
“唔……听起来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百里低眉浅笑,眸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
向来推崇独善其身之道的阿浔竟愿意主动帮忙,这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他伸手抚上白姬的脸,温柔道:“阿浔,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拼,跟班只要会铺床暖床,其他的——善良如我,是绝对不会计较的。”
白姬望着他,撇过头,神情有些别扭。
“那是你的想法,我可不想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百里怔楞,随即失笑。
反驳的话就在嘴边,然看着阿浔一本正经的脸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揉了揉额角,他最终还是选择退后一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自也没有阻拦的权利。不过你须记住,万事小心为上,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白姬望着百里,露出笑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还有——”百里打断她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从没觉得你无用,不要妄自菲薄。”
“我知道。”白姬低头,可她不想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庇荫之下,懦弱无能却又心安理得地活着。
第43章 荆棘守护
倚香楼占地极大;前后两层,前院备有红倌平日起居和接待客人的房间雅室,而清倌则不具备这样好的待遇;通常是十来个人挤在后院的大通铺中。除了练习必要歌舞之余,还得负责额外的洒扫打杂工作。
当白姬从一片嘈杂喧闹中睁开眼时;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你醒啦?”阿柳端了碗杂烩粥站在她身旁,促狭地笑道:“日上三竿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才醒,懒蛋!”她将粥碗递来:“饿不饿?要是我没给你留;这些可都进别人肚子里头去咯!”
白姬接过碗;“多谢。”
抿了一口;蹙眉,这滋味——勉强可以饱腹吧!
阿柳在邻铺坐下;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件绣到一半的荷包来。
白姬小口喝粥,“绣得不错。”
“哎?当真?!”阿柳猛地抬头,有些手足无措:“我头一回绣这个,没经验,还以为上不得台面呢……”说着,耳根有些泛红。
“不会,针脚细密,线也收得很好。”白姬瞥了一眼,假装没看到那荷包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在这里,姑娘们向钟意的公子赠送荷包绣帕,款曲陈情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看阿柳那耳根羞红欲言又止的模样,白姬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
她三口两口将那粥喝完,用帕子抹了抹嘴,对着镜子整齐了衣裳。
“走吧,妈妈不是请了教习指导我们练舞吗?”
在倚香楼里,清倌不需要接客,不过陪酒和歌舞却是必须熟练掌握的。
由于昨日判官的一通告状,令鸨母对白姬的印象十分深刻,遂今日练习,她被第一个拉出作为典型,被狠狠教育了一顿。
“我不管你们来这之前是良家子还是官宦家庭出来的小姐,来了我倚香楼就得遵守我的规矩,做清倌儿的若是连最基本的歌舞都拿不出手,那我干嘛成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
听到好吃好喝,白姬眉头一蹙。她想起今天早晨这光可鉴人的稀粥……
“你——把方才王教习指导的芙蓉曲从头到尾地跳一遍!”
鸨母有心杀鸡儆猴,让白姬出出洋相,也好挫挫这群成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的锐气!
阿柳朝白姬递去一个担忧的眼神,白姬回以安抚的笑,低声应了一句“好。”
语落,她缓步上前,步伐轻盈如燕踏流云,竟是个练家子!
芙蓉曲的精髓在于柔,腰肢放低,这样身姿便可更轻柔,两肩要打开,手臂舒展,如此方能体现芙蓉拒霜的傲然。白姬全神贯注地投入舞蹈当中去,一步一跃,一颦一笑,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一曲舞罢,竟将那芙蓉的婉约,娇艳,傲气描绘得淋漓尽致。
鸨母两手叉腰,暗自窃喜自己得了个好苗子,然面上却不透漏分毫。
“你这小娘皮,不是会跳吗!?为何昨日在客人面撂我的脸子?!”
白姬垂眸,一本正经地扯谎道:“回妈妈的话,我倒是想跳。可惜那公子看也不看,劝他吃酒也不吃,只是冷着脸子坐在那儿一声不吭。没想到,竟是个恶人先告状的!”
鸨母想起判官那张生人勿近闲人莫扰的冰块脸,不禁又气又怜。也对,就连自己这样容色出众风情万种的女子难得主动都得不到那人的亲睐,更别提像阿云这样嘴上毛都没褪干净的小丫头了……心念一转,对白姬的话,不由信了几分。
“算你运气好,别说妈妈我不给你学好的机会!若下次再有客人告状,你就给我仔细着自己的皮吧!”
白姬蒙混过关,有惊无险地退了下去。
其余人纷纷涌了过来,艳羡崇拜的目光将白姬整个环绕。
“方才你跳的那段真美,教教我们吧!”
她跳得很美……?
怔楞片刻,白姬失笑。
旁人或许有所不知,然自己却心知肚明。真正的芙蓉曲早在琅嬛旧都大火时,伴随皇宫一起焚烧殆尽,流传至今的不过是幸存下来的乐师靠记忆谱写出来的一小段罢了。
虽然还叫芙蓉曲,却早已是名存实亡。
白姬眯眼,她犹记得当年丽妃一曲舞毕艳惊四座,从此成为乾贞帝面前最得宠的嫔妃。那时,她的衣着打扮,妆容甚至一颦一笑,皆成为人人仿效的对象,便是连素来目空一切的坠露亦对她刮目相看。
丽妃喜欢桃花,乾贞帝便命人在其寝宫前栽下大片桃树,桃树性娇,并不适合帝都气象,隔年枯了十几株,然帝王为博得美人一笑,挥洒千金,又栽下上千株,引来温泉水灌溉,终于在第三年——迎来桃花开放。
十里桃花,漫天绯云。
赏花宴上,丽妃在落英纷飞之下慢慢起舞,时隔多年,白姬早已不记得她面容究竟有多美,却记得她一袭白衣,铺天盖地的桃花瓣如雪落下,轻轻软软地砸在她的发间,衣袖,裙摆。而她只是旋舞着,轻盈地笑着,恍若一名跌入这尘世间的仙子,曼妙身姿在他人眼中留下惊鸿一瞥,至此难忘。
继她之后,再无人能将这芙蓉曲跳好,不是有形而无神,就是有神而无形,能做到形神俱备的唯有丽妃一人,仿佛这首曲子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旁人来跳总觉得少那几分浑然天成的风姿。
白姬很认真地在出神,完全没有留意身边一片乌泱泱的哀怨眼神。
“阿浔,你就教教我们嘛——”
“对啊对啊,若是再练不好可就要挨王教习的鞭子了,阿浔你忍心看我们一个个皮开肉绽吗?!”
“阿浔……”
临街的一棵老榕树上。
“嘿!没想到白姬在这还挺受欢迎的!”百小里趴在树干上偷看。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小姐姐!”睚眦横卧在树下,一边舔着在乾坤戒中睡得横一道竖一杠的鬃毛,一边自豪地傻乐。
“话说回来,”百小里低头,扫了睚眦一眼,面露嫌弃。他问百里:“先生,这只宠物狗生得也未免太粗糙了些,与您那斯文帅气的形象一点也不搭啊!”
睚眦怒而抬头咆哮道:“你爷爷的说谁是狗呢!?”
“矮油,笑死了。”百小里一脸贱笑:“你不是狗难道是龙啊!?”
“……爷爷我要真是龙你怎么着?!”
“你要真是龙那我就去亲那老鸨一口!”
“都给我闭嘴——”
百里斜倚树干,左手撑颊支在膝盖上,凤眸没精打采地垂着,目光穿透层层树叶落在白姬脸上,竟有些莫名的失落以及怨念……?
百小里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没看错,真的是怨念。
他问:“先生,您怎么了?”
百里长叹出声:“阿浔都没告诉我,她会跳舞……”
“……”
“咱们在这儿整整蹲了一上午,您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百里幽幽道:“我不放心她。”
百小里听不明白:“您既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干嘛还要同意让她留下来?”
“你不懂。”
咳——我真的是不懂,某只傀儡人两眼望天。
“蠢货!”睚眦的声音自底下传来:“小姐姐平素虽然闷声不吭,看着好相与,其实最是个执拗的性子,而且吃软不吃硬。若是主人拦着她,她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留下来,如此一来,反倒适得其反。”
“若是这样,就得靠哄啊!姑娘都是需要疼需要哄的,管她愿不愿意,先说点好话哄回去再另想别招啊!”
“我没有不放心将阿浔留在这里。”百里淡然出声:“她很聪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又谨慎,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那您方才为何——”
百里抬眸,幽幽道:“正所谓,刚极易折,慧极必伤。”
“哦,是了……”睚眦闷声道:“我爹说,聪明的人都不长命。”
百小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道:“知道的太多总是死得太快。”
“哎——”两人似有所感悟,同时长叹出声,又齐齐转头看向百里。
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主银(先生)你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不让白姬(小姐姐)知道?”
百里一袭青衣几乎与树荫融为一色,阳光忽而穿破云层倾洒下来,将他整个人分隔成明暗两爿,连同神情也变得诡异莫测起来。这一刻,那个温文尔雅,满面笑容的道士面具仿佛被双无形的手猛然揭下,他眼泛冷光,蓦地收敛的嘴角抿成一道凛冽的直线。
然下一瞬,复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微微一笑。
语气格外轻柔。
他说:“就算是有,也是为了她好。”
“恕我直言,”百小里抬头望天:“你这样护着她,不是在为她好,反而是在害她。这就等同于父母抚育子女一般,害怕她高飞会折断翅膀所以将其禁锢起来,不是变相地在剥夺对方的自由吗?一旦形成依赖,离了你她什么也做不了,难道这样便是你最终想要的结果?这不是爱,是残忍。”
“你说得不错——”
百里左手撑脸,嘴角微勾,瞳仁里映照出白姬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落寞的笑容来。
“有时,我真想将她绑起来,哪也不去。这样她便只能留在我的身旁,只能看着我。诚如你所言,我想要折断她的羽翼,却又惶恐会失去这份耀人的美丽,所以踌躇不前,所以犹豫不决。到头来,说是为她好,也无非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罢了。”
他长叹:“你说我残忍,但阿浔之于我,未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第44章 引诱
莲花池畔;风吹起阵阵涟漪。几条红鲤从荷叶下嬉戏游过,一根白嫩的手指伸入水中,去戳那雪白的鱼腹。
清冽中透着几分郁闷的女声响起——
“百里你可知;鱼的记性很短,这条小鲤我天天都来逗弄;可它一次都没认出我来。”
“这样不是很好?”他微垂睫,眸中难掩笑意,伸手亲昵地去揉她绵软的发顶:“就算被欺负了也很快就能忘记;省心省力。”
啪——手被人无情地拂去。
“实在对不住;”她两手抱臂;眉头轻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嘴角勾起意气风发的笑容:“我可不是鱼,记性好着呢,而且我不仅记性好,还特别记仇,你可千万别惹我啊!”
“记仇……吗?”
百里垂眸,眸中滚动着莫名悲哀的光芒。
忘川河畔,烂泥之中,望与君长此相歇,抵足而眠,寸心一片,纵使化作枯骨犹未悔。
“主人,莫要听木头人胡说!我们龙族的媳妇儿都是抢来的,强扭的瓜吃着吃着不就甜了?!”睚眦在树下嚷嚷道:“不过你也犯不着将小姐姐绑起来吧,什么折断翅膀……难不成小姐姐是鸟人?!”
“真服了你了……”百小里扶额,“听不懂就不要乱插嘴,还有——木头人是几个意思?!”他十分高冷地笑道:“好歹我也是先生用精血化成的木头人,比起你这只随便从大街上捡来的狗要来得珍贵许多!”
“什么?!”睚眦拔地而起,在树下咆哮道:“你这嚣张的木头人,信不信爷爷我现在就把你啃成一把烂木头!?”
百小里两手枕头作悠闲状:“怕你啊,来呗!”
“你——”
“安静。”
百里从树上一跃而下,衣袂翩飞如仙鹤展翅般轻盈落在地上,撩了撩被风吹散的长发,凤眸微敛,举止慵懒中透着几分优雅。
他抬手,制止了正要飞身上树的睚眦,将其收回乾坤戒中,转头对百小里道:“你不是说要查案吗?还不快去,在这儿磨磨蹭蹭地作甚?”
百小里坐直身体,皱脸作委屈状:“我也想啊,可就凭我这点三脚猫本事,也就糊弄糊弄那些脑满肥肠的达官显贵,若说起查案,在此处盯了半月有余,可是一点头绪也无啊!”他眼放精光:“更何况,像您这样的高手当前,小透明如我怎么敢私自卖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