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我还不是为了你！”火焱的扇子好似变作了教训她的兵器，时不时就是当头一棒，“你可知道若是得罪了他，兴许你连修仙的机会都会付诸流水！”
凌嫣然捧着头，甚为不满，“这帝君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权利？看他的架子恐怕比我们皇帝还要大。”
“人家有身份，架子当然大。”火焱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旁人就是天天窝在九重天界，千百年都未必能见到北华帝君一面。”
凌嫣然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火焱说道：“神界的皇帝称为天帝，北华帝君是天帝最小的孙辈，不过虽是孙辈，他的法力修为却已胜过自己的叔伯，即是我们这样的上古神坻，也不尤对他敬佩几分。”
“之前便听你说自己是上古神坻，这和一般的神仙有何区别？”
“上古指的是盘天开鸿、天地开创之初，由天地灵气自然凝聚而成的神坻，经过千百万年的吐纳磨练，幻成人形，进而稳定六界天地。不过那段年岁算到如今，已是过了太久，很多上古神坻都已羽化西去，既是我也会有些事记不清楚。而如今神界的仙人，多由仙界飞升而来，也有像帝君这般享了父母宗族的仙灵出世的仙人，可照理来说，他们的修为再精进也总不比我们这些上古神坻，所以北华帝君能有现下惊人的仙法修为，算是天界的一大奇事。”
凌嫣然这会对那位帝君不尤愈发好奇，“没想到他竟这样厉害，只是这样厉害的人，却生了这么一副冷漠的心肠，他在天界里头一定没有什么朋友。”
对于她的这个论据，火焱心领神会地笑道：“朋友？恐怕北华帝君自己压根就不想交什么朋友，千百年来，若非天帝召见，他轻易不会踏出自己的乙寰宫。”
原来这位帝君是个自闭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这会他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近年的确听仙子们说起过，时常见到北华帝君出入天门，许是对什么东西有了兴趣，也不一定。说到底，他法力再高，可按年岁，在神界也不过是个孩子的年纪。”
凌嫣然狐疑道：“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难道他歧视凡人？”
火焱瞥了一眼思虑过多的女子，“想来不过是他瞧出你乃水烟转世，所以才多瞧了两眼。”
“他和我的前世熟识么？”
火焱摇了摇头，“北华帝君甚少与旁人往来，我也从未听说水烟与他有什么交情。”
凌嫣然敲着面颊继续问道：“说起来，我做神仙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说我是水神，那我也是上古神坻？”
提起往昔如兄弟姐妹般的同僚往事，火焱的神情不尤柔和了下来，眸中回忆追思道：“水烟，那可是天界除天后与几位王母之下，最美的神女，风姿绰约，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里便不知有多少神坻甘愿拜于她的温水柔情之中，即是几位天君、帝君都对她十分钟情赏识。”
凌嫣然听得心花怒放，“原来我竟这样讨人喜欢。”这委实是一件让她觉得欣喜而有面子的事情。
不过顷刻，火焱就挫灭了她的喜悦，“我说的是水烟，不是你。”
“有什么区别？”不甘面子被扫，凌嫣然驳道，“她是我的前世，我自然也有万人迷的潜质。”
“乳臭未干，如今你除了面孔尚与水烟有几分相似之外，气质学识仙术，无一可同水烟相较，就不要做白日梦了。”
凌嫣然对此很不服气，“等我修成了仙，不就能变得和以前一样出众了吗？！”
火焱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缓缓道：“那就等你修成了，再说吧。”
凌嫣然这刻总算明白他们之间的想法差异，火焱将她与水烟看做两个人，助她修仙得道不过是鉴于往日同僚之情，而她却将前世今生都视作她自己，断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再听见下辈子要做乞丐之后，便被这人吃得死死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就见男子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道：“后日午时你出府来，为师会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男子。”
凌嫣然听着仍是觉得别扭，却也不再多想，到底他是承了诺，带自己来仙界走了一遭，无论这渡情劫里头究竟是个什么名堂，她凌嫣然总要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这男的，不是随便都行得么？”
“废话，你有仙根，我总要找个有慧根的，渡你也是渡他，这才叫两全其美。”
“哦，神仙果然不一般，到哪都想着渡人呢。”
诚然凌嫣然的这句话并没有多大赞美的情怀在，不过是随意的一句敷衍，只是火焱听着颇为润耳，甚为自豪地纠正道：“往后，要唤我师傅。”
稍后，被重新丢回凡间的凌嫣然，看着自家熟悉的回廊景致时，神色不尤变得有些恍惚。明明离开之时还是烈日当空，可这会已是黑夜星火，不知家里可用了晚膳，若然错过，一定又逃不过爹爹的责骂。
“小姐！是小姐！”空旷的后院，小厮的叫唤声响彻云霄，好似劈开夜幕的雷电，一时间听不出是太过高兴，还像是活见了鬼，“快去告诉老爷夫人，找到小姐了！”
小厮侍女们提着灯笼，急急冲到她的身边，焦切得询问道：“小姐，您这是去哪了，我们整整找了您一夜，老爷夫人可都急坏了。”
“一夜？”凌嫣然心口霎时如被大石倾轧，“现下是什么时辰？”
小厮答道：“已经过子时了。”
她在仙界不过待了片刻，人间一晃竟然已过了大半天？凌嫣然倏地瘫坐在一旁的回廊上，如临大敌地吐出两个字，“完了。”
随后果不其然的是，当夜凌老爷将自己在战场上的勇猛果敢之势豁然爆发出来，怒喝穿云之音听说即是邻家的统领府都听得一清二楚。凌嫣然心中感怀，她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爹爹除了武艺高强之外，嗓音也十分浑厚高昂，不愧是承了爷爷的血脉，原来凌家个个都有副好嗓子。只是名伶余音绕梁三日，每每回味起皆是满腔感怀，可是她爹爹的音调，委实让凌嫣然的耳朵始终处在嗡嗡作响之中，不得安歇。
这夜几近后半夜，凌嫣然才得以回房入睡，也是这一日她第一次做梦，没有梦见往昔做惯了的那个梦境，甚至一直画面清晰却半点无声的梦境，在今个夜里全都反了过来。朦朦胧胧的景物里，她只依稀晓得坐着的是个男子，立在一旁的是个女子，两个人轻盈地说话声，在脑海中格外分明。
女子音调温婉柔和，问道：“帝君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赴宴？天后的千秋宴，您都想缺席了吗？”
只是男子并未应答，女子倒不气馁，又道：“听闻帝君从不与人往来，看来的确不假，只是今日我方知晓，帝君的冰冷竟都是伪装出来得呢。”
“放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陪着男子的音调愈发冰冷犀利，他抬眸瞟了女子一眼，复又垂下眼眸，语气里尽是不屑，“区区一个小神，也敢来管本座的事，给我滚！”
“帝君不愧是天界骄楚，果然猖狂。”女子半点不怕，反倒坐在了男子身边，语调依旧如三月春雨，却又坚韧如刚，“小神的神位的确不高，不过凭着上古神坻这个称谓，倒还能在天帝面前赢得几分颜面，若然帝君想与小神切磋一下仙法，小神也有能力可奉陪一二。”
无语的静默中，有那么一刻，凌嫣然仿佛能够看见朦胧隐晦中，男子略略露出的惊异瞳眸，以及那一抹改变了弧度的嘴角。
梦境醒来的一刹，凌嫣然茫然地盯着床顶，半晌不能从梦中回神，那之后的对话内容霎时就变作飘渺的烟雾，记不清晰，然而不知为何，梦中那个冰冷的音调，却让凌嫣然想起了那个面相冰冷的北华帝君。
为什么自己会梦见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生无可恋
之后又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凌嫣然方对于自己梦见北华帝君之事，寻了一个圆满的理由。想来她第一次遇见神仙，心中必然多有雀跃，奈何火焱除了登场方式颇有仙家水准，实则言辞举止都与凡人无异，倒是那个北华帝君，尽管面相不甚亲厚，语气也略显嚣张，奈何人家玄衣英俊，一派清冷霜华，虽是难以接近，可仙家气魄却的确让人敬若神明。
如此，也难怪她会梦见他了吧，他毕竟是个神明嘛。
而作为凌嫣然一夜偷跑出去的惩戒，凌老爷罚她禁足三日，可想着火焱的嘱咐，这日午饭过后，她便换上男装，偷偷攀墙跑了出去。恐怕唯有这个时候，凌老爷才最是懊悔，怎么会让自己的嫡亲女儿偏偏承了父业，学了武功。
凌嫣然不是第一次穿男装，自小随爷爷去梨园听戏时，都是男装打扮，打着凌家远亲的名号。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甚好，如此一来，就算一不当心惹出些什么事端，也不会太辱没凌家门楣。
闲晃之间，火焱犹如鬼魅一般忽然就走在了漫无目的凌嫣然身侧，红发红衣，竟显他火神的张狂，凌嫣然为此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师傅，您好歹是个上神，出入能不能别像鬼怪一般吓人。”
火焱这会不以为意，对于吓着凌嫣然一事，反而觉得很是有趣。这刻他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瞳眸中流露出清晰的鄙夷，“怎么这身打扮？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
凌嫣然学着风流公子的模样，展着扇子笑道：“男装才好行动不是，何况今个可以先探探底，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喜好，才更有利于做好日后的对策嘛。”
鬼精灵。火焱未再多说，只是摆弄着折扇道：“今日我是隐了身型跟在你的身边，交谈对话，你只需直接在脑中与我诉述便可。”
凌嫣然听后试了一试，果然十分方便，不过她觉得这种仙术委实有窥探人心的嫌疑。
“我才不屑窥探你那些无聊的事。”火焱在脑中与她说道。
“哼，你没偷瞧，那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凌嫣然往他的方向一眼狠瞪，偏巧对面正走过一个路人，惊得对方一阵莫名，凌嫣然急忙收了面色，却见火焱挑了挑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好了，这窥探人心之术，若然你当真排斥于我，我也是瞧不见的。”火焱折扇一展，既是旁人看不见，他也要做出一副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样，“走吧，为师已为你算出那个有缘人的所处之地，随我来。”
夏日午后，烈阳高照，没有一把纸伞遮顶，委实有些炎热，凌嫣然小步走在路上，脑中却半点不停歇得和她的新任师傅做着交流。
“师傅，徒儿有问题。”
“说。”
“我不太明白，仙家不是应该无情无欲？为什么我偏生要来渡情劫？而且神仙可以成亲生子吗？”
火焱一边打量着路边婀娜多姿的女子，一边侃侃道：“你都说是仙家了，那是仙界的规条，因他们若想飞升入天界，与天同寿，就必然要寡情戒欲，方能精进修为，否则顶多修到一个地仙，也不过千百年就会消散了。至于神界中人，本就是六界中最少情薄欲的，所以才会无心情爱，实则神界对嫁娶之事，并无多大管束。”
这会火焱瞄上了街尾的豆腐西施，驻足了几步，手上的折扇摇得风生水起，一双凤眼眯得厉害，若然不是他隐着身型，凌嫣然真想一脚把这个登徒子踹回天上去。
“你这样，也叫少情薄欲？”
被点破的火焱，一点也不恼，依旧处之泰然，“凡事总有些例外嘛，不过正因神界少沾情事，但凡遇上了，付了一颗真心出去，便多不能自拔，亦不懂得如何从中抽身，如此陷于七情六欲之中，最终受尽情肠的折磨。”
不知道为什么，稀疏平淡的话音停在凌嫣然的耳中，总觉得有些伤感，大概又是因为她吧。
“那这就是我堕天的原因咯，受不住恋人先一步离去的伤感，继而殉情。”凌嫣然幽幽笑道，“对了，那个人会不会也轮回转世？我若遇见他的话，说不准还会喜欢上他吧？”
火焱一直扬着的嘴角骤然有些僵硬，他只告诉了凌嫣然最为简洁的一段故事，甚至那一点内容都称不上是一个故事，她与那个凡人之间到底有多少纠葛，他半点都没有透露，因为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有轮回了。
“你就让我省心一些，神界那么多个男人，水烟却偏生爱上一个凡人，哪怕是个地仙也比凡人要好。”火焱的音调有些厌弃，如今的他只想将凌嫣然带回九重天界，至于那段磨人的过往，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好了。可到了末了，火焱还是不放心得加上一句，“你可不要学她。”
凌嫣然转悠着眼珠子，对这个问题颇为锲而不舍，“你曾说过，神界魔界并不排斥对方，那神魔两族可能通婚？”
“可以，不过两界素来性子不合，互不对眼，加上鲜少来往，所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凌嫣然敲着手上的云扇，不解道：“既然神魔可以通婚，为何与凡人就不行？”
火焱皱着眉头一叹，看美人的心思顿时荡然全无，“魔界与神界一般，寿与天齐，可是凡人却连区区百年光阴都活不到，要知这点年岁与仙人不过昙花一现，又何况是能生存千千万万年的神族。这样的两个人，感情陷得越深，日后也只会徒留痛苦。”原本不想说的话，不知为何就这样说溜了嘴，“被留下来的水烟，就是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才会想不开。”
凌嫣然叹惋地啧啧嘴，半晌感叹了一句，“这大概便是生无可恋吧。”
火焱微微一愣，少顷睨了女子一眼，嗤笑道：“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的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骄阳似火，直到凌嫣然毫不在意地将自己心底最直白的想法脱口而出时，火焱顿时觉得这句没有半点粉饰的话，又快又狠得戳痛了他的心口。这话像极了水烟跳下堕天时的表情，决绝地没有半点留恋，他就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能为了情爱，连性命都不要了。
“横竖就是，不想活了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梨园之缘（上）
“师傅，你神魂出窍了？还是，也不想活了？”
凌嫣然瞧着火焱有些发愣的面色，一脸狐疑，好在火焱立即又恢复了花花公子的本色，神情高傲，“哼，你可不要小看自己的师傅，本上神乃是天界公认的美男子，你可知道有多少神女、仙女围着我转。”火焱上下瞟着凌嫣然的装扮，嘴角扬得有些招人怨恨，“本上神和某些小姑娘不同，可是十分吃得开的。”
烈日的热度让凌嫣然觉得有些燥热，她在想是不是应该寻个法子，好好治一治这个自恋的神仙。
“到了。”火焱随着寻找到的气息，停住步子，凌嫣然抬头一看，竟是“梨园？”
“不错，为师在这感到了与你颇为匹配的灵气。”
凌嫣然皱着眉头，委实不喜欢听到他这样的描述，不过看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心情倒愈发放松了起来。她踱步至瓦砖阴影下，细瞧着门前的牌头，只单写了一个名字——庆云班。
单是一个名字呐，凌嫣然漠然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这样也好，梨园是我自小玩乐般的场所，若对方的喜好与我相似，总是比较容易喜欢上对方吧。”凌嫣然展开扇子，唇角带笑，“也亏得我今日着了男装吧，万事一定能水到渠成。”
火焱是不晓得为何凌嫣然对于自己着男装一事，觉得如此欢喜自信，反正他更喜欢夏日里那些轻纱裙摆，高腰紧束的苗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