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面的狗还在龇牙咧嘴,冲着小白猫离开的方位狂吠,黑皮巡警一个个举着手枪,都还来不及瞄准就已丢失视野,面面相觑一阵,又松懈下来,有人冲着地上呸的一口:“原来是只猫啊,我刚刚还以为是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第六十六章影子堂(下)
“这条蠢狗……”黑皮小队长踢了狗一脚,骂骂咧咧:“没事就知道斗猫……”
“呜汪……”狗有着灵性,发出委屈叫声,可惜它愚蠢主人听不懂。
而在小白猫离开相反方向,灰袍女子奔跑到两个街区之外,才停下脚步,雪白的手指摘下黑帽子,秀发披散下来,她蹲在一个小巷阴影中,似乎是个同伴被抛弃的小女孩,声音哽咽:“褚正……曹杰,楠小雨,我们当初为何要选择这条路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秋风在巷子里呼啸而过,这股影子堂吹过屋檐,发出呜呜声,仿佛幽魂在呜咽。
早晨是在鸟语花香中醒来,翻身坐起,面前南墙并无砖石墙壁,而是一扇扇木格联排的落地窗,大幅玻璃窗外是一丛丛翠绿芭蕉沿着满墙竖立,阳光辉映,宛是翡翠一样灿烂,与室内的幽暗相互映衬,似是一副画卷。
小白猫在墙潜行,她俯身靠近一只灰羽毛的小鸟,那鸟啄食墙上虫子,脑袋左右骨碌碌转动,它没有看到背后猎食者,突墙外传来小汽车的突突声,嘎吱一下急刹车的声音。
小鸟一惊立刻就振翅飞远,小白猫扑了个空,蹲在墙看着它飞去的方向,摆摆尾巴:“喵~~”
纪伦忍住笑,披衣推门出去:“苏小小眉,下来。”
小白猫跳到他肩上,很沉,纪伦摸了摸她:“你这只胖猫。”
“喵喵~~”小白猫不服的叫了起来。
昨天检查了一番,没有时间欣赏园子,就睡了,现在起来就有了逛一圈兴趣,这是古典小型园林,占地七亩,已靠近郊区了,这时代地皮不值钱,营造布置花费了些心思——据说是对某个与老卢侯做对大族抄家所得,院内古木森森,移步换景,各个角度都有着不同的风光。
主卧室出去的路要登上一座白石假山,山上有个平台和小亭、桌椅,可供主人落座小憩,亭子四面开口透风,俯瞰四方景色使人心中一阔,甚至可以看到院子外面街道——有个军服合身年轻女子伶着一个食盒下了公共汽车,脚步轻盈沿着街道走过来,是……轻云姐?
纪伦远远对她招呼地挥挥手,收回目光看看身后院落,脚下的假山其实并不高,又坐落在边角,古木掩映看不清园子全景,下山,一侧则是半亩荷花小池,绿色水面已是残荷飘零,不过水是活水,有着很肥的游鱼。
小白猫就又跳下来,对着水里的大鱼,认真挥爪:“喵!”
纪伦由她自己玩,水池一道水榭长廊通向外面,风水设计的很好,秋日晨起,太阳照下来就有点热了,但晨风还是昨夜余凉,顺着院子里建筑吹到水面上,残荷浮动,游鱼摆尾,小猫的毛发都给吹得飘摇,吹过长廊,纪伦也感觉到一片清爽。
打开院子大铁门时,外面小汽车发动机声音已停下来,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熟悉的绵绵声音:“轻云姐?”
“小梅怎么开车来郡里了?不是让你留在家里照顾老管家……”这是苗轻云清脆声音。
折寒梅语气无奈:“轻云姐,费管家在你们走后突犯病,吃药都没压下来,一直说心悸,镇医院擅长内科的李医生没了,黄医生不擅长这个,治不成,推荐转院找郡医院的专家团,昨天我就送他来了,想着找你……但费管家叫我瞒着你们不要说,我想想别的人可以瞒,还是得过来告诉小郎一声……去郡厅问来的地址。”
犯病来郡城?这么巧?
纪伦对老管家的事故不予置评,他现在是军职在身,家事基本不理会了,打开大铁门,对着门外交谈两个女勤务员笑了笑,说:“轻云姐,小梅姐,进来说话……费宏没事吧?”
“现在似是好了。”美少年……不,小师妹折寒梅笑吟吟,跟着苗轻云进来:“为什么叫轻云姐全名,叫我就是小梅姐,我很小?我哪里小了……”
纪伦其实是跟着苗轻云叫着,虽记忆不完整,但他心中就没把自己当成少年,笑了笑:“你哪里都很小。”
“喂!打你——”折寒梅当这小郎少年心性,有些羞恼了一番,消停下来,瞅瞅这处别院风景,道路左右古木森森别有一种异样,尤其是脚下的鹅卵石小径在阳光下闪着灵光,吸引她:“这路怎么有点发亮?”
纪伦随口敷衍说:“这卵石是特殊的翡翠伴生矿种,漂亮,但不值钱。”
“小郎懂得真多。”折寒梅笑着称赞,看看周围院落:“我能逛逛么?”
苗轻云拉了口无禁忌的小师妹一下,想要说话,就看见一身笔挺军服英俊少尉过来,她就又抿嘴低首,折寒梅手肘格了她一下,意味深长轻笑:“尽说我,轻云姐又是怎么过来了?”
“是相思……让我给小郎送饭来。”
苗轻云无视小师妹促狭,提了提手上的食盒,盒子提手上挂着一只小熊布偶和一串红豆手链:“专家团特配厨师,相思早上吃了一份觉得好,就说——要阿伦也尝尝这味道。”
“她说姜山少尉一看就是连自己生活都照顾不好,要阿伦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还叫我把阿福带给你,问你在军中什么时有假期。”
纪伦早就看见了食盒,但听到姐姐的传话隐意,心下还是暖暖,说:“过几天,就去看她……你以前来过这里?轻云姐。”
“没有,不过听姜山说起,夫人少女时在这里住过一年,夫人也讲过她以前的一些故事,小郎要听听?”苗轻云露出一个理解笑容。
“那给我讲讲吧?”
纪伦在假山凉亭里坐下来,食盒打开,一份份碗碟放在桌上,问了她们都已吃过饭,就让姜山上来一起分享:“都别客气,相思请客,州里专家团的大厨手艺,机会难得。”
姜山只好坐下来,不过一旦开始吃,他就不客气了,吃的速度很快,标准的军中风格。
纪伦则是慢条斯理,每样都尝一点,注意更多放在听苗轻云讲母亲……少女时有趣故事,名苏细眉的女子曾经存在过的点点滴滴……期间小白猫跳上假山,蹲在休息长椅上,看着几人:“喵!”
“小小你也想听么?”纪伦放下筷,安抚她的柔顺脊背,心中一片安宁。
“喵喵!”小白猫却炸了毛,一下跑远。
纪伦:“……”
折寒梅到纪家来得晚,基本在纪府主宅,也没见过几次苏细眉,未必真感兴趣,她只是礼貌露出倾听神色,偶尔左右打量院子,伸手捂住嘴巴,掩住哈欠。
纪伦看出来了,说:“小梅姐最近晚上没有睡好?”
“没有没有……”折寒梅身子一僵,连忙放下手,在轻云目光下端端正正坐好,吐了吐舌:“昨天开车太困,昨晚又很晚……”
纪伦就理解地一笑,对她:“去看看小小,别让她捞鱼掉水池子里了。”
“捞鱼?哈,这个我可以帮它……”折寒梅立刻睡意一空,高兴跳下假山,往小白猫跑去。
姜山放下筷子,看了看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怎么了?”纪伦微笑,说:“不好吃?”
“不是,这座院子有些……危险……”姜山欲言又止,不太放心,但与苗轻云目光对视了一下,他又沉默拿起筷子,重新扒饭。
两个男人一会吃完早餐,苗轻云讲故事声音不由放轻下去,她转口:“我回去相思那里,只有两个女兵在,不太放心……让小梅也和我一起回去,我坐她的车子。”
姜山看看纪伦和苗轻云,见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就知趣起身:“我去叫她。”
假山上只剩下纪伦和苗轻云,她皱眉思索着今天要做的事,手中收拾的碗碟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打碎,蹲下去捡起时又割破了手指。
纪伦无语:“轻云姐,昨晚你也没有睡好?”
苗轻云有点尴尬笑笑:“第一个晚上,不太放心让两个女兵守夜……小郎有话要带给费管家?小梅说他也在医院里。”
“费宏?叫他好好养病,多加珍重……你坐下别动,手指伤口别包手帕,我给你治疗一下。”纪伦手现一团雾气,握住她的手,只是一抹,这伤痕瞬间就愈合,只余一丝红线。
“轻云姐还有精神的话,继续说说我母亲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伦这时突听见“啪,啪,啪”,还带着女人笑声,似有似无,顿时一怔:“你听到声音了?轻云姐?”
苗轻云也是一怔,神情有点茫然:“什么声音?”
“哦,可能我听错了。”纪伦笑笑,帮她收拾了食盒,又说了些话,才一起下了假山。
阳光灿烂,花草繁茂,一路到了偏室,突苗轻云的脚步顿住,顺着她目光看去,纪伦看到房间窗户里,一对男女坐在床上,靠在一起。
小师妹折寒梅面带笑容,和姜山说着,笑嗔着打了他的肩一下,而姜山也一改平时的严肃,露出了开心笑容。
苗轻云捂着心口,靠着树干,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六十七章真命在梁山(上)
纪伦不由沉默了一下,回忆着自己观察的细节,说:“你和姜山……”
“不,没事,我没事……”苗轻云扶着树干,勉强笑着:“小郎进去吧,别和他们说我来过……”
纪伦同情地拍拍她的脊背,帮她顺了顺气,就一个人推门进去招呼:“你们在聊天呢?”
“刚刚说到去年的一场战事。”姜山笑了笑,神情毫无所觉,纪伦知道他聊起战斗来就没个完,倒一笑:“小梅姐也懂这些?”
“没有啊……刚刚跟丢了小小,一个人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出不去,跌倒崴了脚,差点要哭了,姜山过来带我出林子,去他房间里涂了点药水……把脱臼关节顺回去。”折寒梅卷起裤脚,给纪伦看了看她脚踝上涂着的红药水:“很痛很痛……”
纪伦:“……”
折寒梅眼睛大大,声音绵绵说:“我看姜山的急救箱很全,很多药瓶都还用过了,就问他以前受伤过几次,最危险时心中想什么,他说想念这个别院,以前他还很小时,上校带着他住在这里……然后我问他,那时院子是怎么样啊……”
纪伦:“……”
几个人都出来时,并不见别人,快要到院子门口时,才看见苗轻云在一棵大树背后转出来,她的神情已恢复正常,只是变得沉默,偶尔会打量自己的小师妹。
纪伦只是两个女勤务兵的照顾对象,并非她们的少主,一下子不好对这种私事说什么,送她们出门时,还听到美少年……不,小师妹折寒梅说:“轻云姐,中饭还要送来吧?你送,还是我送?”
“看情况吧。”苗轻云声音淡淡。
目送她们的车子离开,纪伦心忖刚刚应该是个误会,但折寒梅对姜山确实有点过于亲昵,难怪苗轻云沉默下来,女人对这方面最敏感……即便她不知道一句谚语,防火防盗防师妹。
事不关己,纪伦就没兴趣猜她们谁能成功,拍拍姜山的肩,笑笑说:“我说姜少尉,真人不露相,你可以啊……实话和我说,你喜欢的是哪个?”
“什么哪个?”姜山一脸懵懵。
“……”纪伦大致明白怎么回事,笑笑不理会。
这些青年三角恋,对少年纪伦来说只是看热闹,回到院子里,神态就有点严肃:“特别处没有什么指示?”
“让你休息几天,就这几天。”姜山笃定,丝毫不放松:“听安排,我们过几天就会去演武堂。”
“特别处也是军事单位,你会有三个月的军训,以习惯军中规矩和氛围。”
“至于术法,下午和晚上会有文化课,专门给你开小灶。”
“原来是这样!”
纪伦关上厚重的大铁门,重新布设好警戒法阵,有些感兴趣看着姜山:“对了,你带了枪吧?”
“是,早就领了标准配置武器,也有你的,就放在我的房间里,你跟我来……等等,你走错了,不是那一间。”
纪伦径自推开了姜山房间旁一扇门,感觉到里面有东西,比武器更吸引自己。
房间已经清理过,没有灰尘,靠墙一张单人床,被子是方块豆腐,整整齐齐叠在床铺上,简单的几件家具没有特殊,一个相框放在床头柜上。
远远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黑白相片,无法留下时光全貌,但也隐隐分辨出来是父亲和母亲,纪伦手指敲了敲门框:“这房间……”
姜山过来,看了一眼里面布置,说:“这房间以前是上校住……纪伦少尉你昨晚住的房间是纪夫人住,哦,那时她还不是纪夫人,在我很小时跟着父亲一起来过,父亲是来拜见老上级,那时我还是七八岁小男孩,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是个大姐姐印象,我就叫她姐姐,父亲让我改口叫她阿姨,她还给了我一个削好苹果,说吃了会平安……苹果很难吃。”
纪伦笑起来,怀疑母亲是故意戏弄小孩……少女时的苏细眉,明显有点精灵古怪,不喜欢被人叫老了。
姜山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这时平静说着一些往事,就尘埃里的旧照片,没有鲜亮,但关于苏细眉的事对于他,也明显是一段很清晰记忆:“……之后也算的上平安,再后来见到就只有一次,在纪府花园,看到她带着你和你姐姐,上校在花园之外抽烟,没有带我进去……”
“他也会抽烟?”纪伦神情古怪。
姜山想了想,说:“年轻时会抽,不过与纪夫人结婚后,就基本不抽了,只是拿烟闻一闻……别的同僚问他,他说妻子不喜欢他一身烟气的回家。”
纪伦闻言点首,母亲有过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时,那纪上校年轻时会抽烟也不是什么惊讶的事。
再扫了眼房间里的家具布置,看得出都是军人的简单利落,只在偶尔一点角落看到点缀的少女装饰,无声无息浸染着……结合苗轻云说一些故事片段,这或就是曾经纪上校,与苏小姐之间的故事了。
可惜的是,温柔乡最终并没有成为英雄冢,儿女情融化不了矢志为国的铁石心,就有了最后的悲剧,纪伦不置评父母辈的事,只摆手:“我再看看,你去准备一下枪支弹药……”
姜山举手敬礼,就回了他自己房间,听到一阵开箱子声,还军械声,看来寒梅小师妹说的不全,姜山房间里有的并不只是医疗箱,还有军火箱。
纪伦在床前坐下来,对着相框缓缓伸出手,手指在碰触到相片前,突停顿,啪的将相框扣在桌面上,不再看,似乎是一个人不再触碰尘封的往事。
“都过去了……”他自语着,现在这个家,需要是一个新当家,没有了母亲,他也还有新的要守护之人。
相框后面还有一个银烟盒,打开来是一排雪白卷烟,表面绘有一朵云纹,国产烟中最便宜一朵云,配不上奢华的银烟盒——不知道是纪上校的战利品,还是母亲送的礼物。
他拿出一支,手指间响指,橘红火苗凭空在手指间冒出,点上烟,抽了起来……久违的味道。
“喵~~”小白猫蹲在窗口,冰蓝色的猫眼瞪得圆圆,注视着烟雾缭绕里一亮一亮的红星,找不到里面人影:“喵?”
“是小小啊……”
纪伦挥挥手,让烟气散去些,能看清楚窗台上的小白猫,也不知道脑子里是哪根弦搭错了,就递给她一根烟:“你也要来一根?”
估计还没人给猫递过烟,苏小小眉低首,嗅了嗅纪伦手里的纸卷烟,尾巴一甩将烟扫掉,跳窗跑远了,大概是猫也受不了这屋子里的乌烟瘴气。
在隔壁听着人和猫的互动,姜山无语摇摇首,手上迅速将一排排颜色、花纹各异的子弹码好,填装进弹夹里,幽冷一排大小枪支,摆放在桌上。
暮秋阳光透射进窗口,照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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