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村老树下休息了好久,云游子才拍拍屁股动身,向着古村西侧一轮廓怪异的大山行去。
大山外观好似一轮曲月,内侧正怀抱着一个破旧古道观,而古道观名字也因大山得名月观,除了隐于世外之外,倒无甚特殊地方。
云游子宝贝果真是出了名的多,他蹑手蹑脚向前去时,从身上翻出一面金色六边轮盘,不停朝前方三十来长远的月观照着,十足的小心翼翼,最后见得无甚异常,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怡怡然向着月观走去。
借着漫天闪闪星光,依稀能见得围墙是淡淡的朱砂红,正中大门正敞开着,两扇门板早已不知落在何处。
四周寂静。
云游子背负着双手一脚便踏进了月观大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很是放松写意,只是当他眼睛四处随意扫了一转时,忽然全身寒毛竖立。
“唔!”云游子全身打了一个哆嗦,心底凉气呼呼直窜!
眼前坐着的,正是一黑雾袅袅的魔影,从里边传出的断断续续恐怖的吸气声。
怨魂心结!都山乱魔宗似人非人的绝世凶魔!
他满脸惊骇,右手忙不迭地伸到怀里一阵猛抓乱掏,可此时心慌得要了老命,手抖之下扒拉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好死不死有一个玉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月观较里边深处,一儒士打扮中年从里边又一大门急出,正是乱魔宗代宗主刘林。
他神色不由一愣,诧异道:“云游子?你不在彷徨城里好好待着,大半夜跑到这地方作甚?”
大门口处云游子一张老脸直哆嗦,手也不停抖着,只在这时全身忽然一顿,终于是摸到一张遁地符,老脸一舒展,立时淡定从容起来。
月观颇大,左右两边皆有殿宇,前方远处红墙上还有一道大门,通向背靠大山的清修主殿。
深处主殿还有四位乱魔宗弟子正捣鼓着什么,大半夜仍然未休息,听得刘林惊喝声纷纷跑了出来。
云游子步子往前慢慢挪去,不动声色间,离得那绝世至凶至邪邪物远远的,呵呵和气道:“彷徨城里人太多、太闷,本仙只是出来散散步而已,刚才一切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呵呵……”
“哦,对了,刘代宗主你们来这又是有何事?”他看看右看看打量着两边破败荒废的道观殿宇,往殿宇大门内黑黢黢的殿内瞅了一眼,随口反问道。
“老头你也真不知好歹!”
一个乱魔宗随从寒着脸冷哼一声,手中长刀刷的一声拔出,划出寒冷的辉光,便是向云游子毫不犹豫当头砍去。
云游子老脸一凛,全身寒毛竖立,当下连连惊叫:“停停停!本仙与你们无冤无仇!”
可乱魔宗弟子仿若未听见,一刀往他脸门砍来,在刘林及时喝止后才堪堪停住。
魔道之人,果真肆意杀戮!
紧紧捏着遁地符,云游子心惊肉跳,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刘林手持仙剑,面庞却无多少杀气,有儒士的一股儒雅得道气息,看起来还算是魔道中少有的心平气静之人。
他审视着云游子,突然出声道:“你云游子可是个出了名的喜欢钻各种深山老林寻东找西的奇人,百来年过去了,难道你还真没来过此地?”
刘林带着一分取笑意味,可明显的是话中有话,不容再让人遮遮掩掩。
“这个嘛……”
云游子神情一顿,生怕魔道妖人耐不住性子,无奈之下,只能扯着老脸干笑道:“本仙还真的来过,此地也没什么重要稀奇的,就只是清霄真人在此地隐居过一段时间,呵呵,想必你们也是打听到了此消息,才来此地想寻甚清霄真人遗留的甚心得法宝奇珍之类的罢……”
安静的深夜里,从某一地方一直传出断断续续的轻微呼气吸气声,足像是一只厉鬼即将爆发噬人,直让听着恐怖声音的云游子内心一阵心惊胆战,眼皮止不住不断狂跳。
“心得,法宝,奇珍……”
刘林隐隐总感觉眼前这自封本仙的老头似乎藏掖着什么怪事,不过见得云游子目光有意无意一直放在那凶魔身上,不由仔细沉吟起来。
刘林神情渐渐郑重,缓声道:“听闻你修为不怎么高,不过闯了百来年深山老林所得的稀奇古怪法宝却是多得紧,你过去看一看有甚稀奇古宝可对付‘他’?”
云游子瞥了一下那魔影,不自然笑道:“刘代宗主,你可莫开玩笑,怨魂心结恐怕唯有两大天境大人物以浩然天地清气或无边宏愿法力才能压制得住,哪能是本仙能抵抗……哪怕就是极道神兵轮回古宝在手,本仙也万万不可能抗啊!”
“怨魂心结?”刘林面露诧异。
云游子见得刘林戏谑,长袖里立时滑出一面金色六边轮状玉盘,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在轮盘上稳重而又缓慢滑动,神色一下变得神圣肃穆。
盘上刻着一个个最为古老的梵文符号,清晰异常,在他手指时快时慢又复杂繁琐地滑过一遍之后,整个玉盘渐渐散发出庄重的金色光芒,梵文符号忽然活了一般,在盘上徐徐变化。
有金光水纹荡漾,“啵”的一声轻响,整面玉盘忽然融化作了一面水镜,透映出前方道观景象!
云游子有些气喘,不过身躯一松,怡怡然笑道:“此法宝有名婆娑界盘,破一切迷惑幻境幻象,所有鬼魂凶戾污秽尽数现形!”
云游子本应为一个超然脱俗的修道散仙,此时手中却拿着一个法门至宝,老脸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他有些过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全身一震,手一抖,婆娑界盘差点儿脱手掉落!
云游子神情呆滞满是难以置信,结结巴巴,“你、你……”
“你……你……”他憋得老脸发烧通红,右手颤抖指着那恐怖的黑衣凶魔,心底的震撼憋了大半天,才睁大了眼睛喃喃惊道:“竟然是人!”
……
第138章 诡变
午夜子时。
婆娑界盘内,一道黑衣凶魔依旧真实,身旁缓缓围绕着其转动的道幡有无数张人脸浮现,凄厉扭曲。
人影独坐不动,周身上下笼罩着的黑漆漆气雾范围更加大,原来似乎只是在周身两三尺,可如今已有有丈来宽,足足扩大了三倍有余,有道幡沉浮,被束缚其中的怨灵正挣扎嘶叫。
魔焰滔天,袅袅扩散,如同郎朗乾坤天地出现了一团巨大污秽,污天染地!
魔影缓缓站起,不理会云游子冒失之举,拖着僵硬的身躯向着月观深处走去。
云游子目光一直停在人人忌惮的凶魔身上,等得凶魔已经去了深处主殿时,他才失神喃喃:“是人……好浓郁的怨气……”
心底千料万料,实在未料到。
“完了完了!”云游子身子又一个哆嗦,激动道:“刘林你们赶紧离开,有多远离多远!”
刘林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四个随从见得他大吼大叫的,手中长刀一举,不由寒着脸怒斥:“你这老头我看忒是不想活了!”
“你等……唉!”云游子看得几人杀气腾腾的,气得直叹气,也顾不上与几人解释,身子打着颤转身便是向着月观深处慌慌张张走去,也不管更恐怖的凶魔在里边。
刘林面色略微疑惑。
“若是有甚,你我等都逃不了!”云游子跟中了邪似的念念叨叨着走进了通向月观清修主殿的大门,隔着一堵红墙都能听见其在里边不断念些什么,胡言乱语,拗口难听。
刘林沉吟一会儿,便是跟着一道进去。
月观深处是一个开阔的院子,两边是两道将月观围起来的破旧红墙,尽头十来阶古石阶上,清修主殿背靠大山,主殿两扇门也不知脱落到何处,在星夜下恰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莫名渗人。
星夜下,除了两边红墙,其他地方包括古朴的石阶颜色皆偏暗,说不出的压抑,整个院子倒是空荡荡的,中央只有一个正在打坐的魔影。
云游子不断从怀里掏出一大叠泛黄的驱邪避煞镇魔纸符,沿着墙壁正走到哪贴到哪,一脸正儿八经念着拗口的咒语,说不出的张皇惶恐。
院子中央,漆黑气雾袅袅,渐渐地,地上土地染了一分黑暗,向着四面八方徐徐扩散。
云游子口中叨念不断,忙活了好大一会儿,最后甚至清修主殿的石阶也贴了六七张,才满头大汗停了下来,直抹着热汗。
刘林随口道:“云游子你是在作甚?”
这老头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必有甚隐情才是,刘林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看向云游子的神情也有几分凝重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游子无奈,声音几近有了些哀求的意味,只是见得刘林无动于衷,不由叹气道:“实话跟你们说了,此月观底下极有可能诞生怨魂心结!”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气哼道:“你说你们别处不去,却偏偏要来这个鬼地方,若是真个引出一个难缠至邪至凶邪物,只怕是真要害死无数人!”
“难怪了,总觉此道观哪里不对,每次来都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刘林皱眉。
云游子没好气道:“如何?还不赶紧走?”
刘林摇了摇头。
“你们!”云游子真有些急了,这些个魔头冥顽不灵,实在是该诛!
只是事实已超出了他的预料,没有说走就走这般简单。
刘林吩咐四位随从远离月观,随后转身凝重道:“我等自然可以离开,只是他却是不能。”
“哎哟我的祖宗唉!”
刘林示意地方,正是院子中央,魔影盘坐周围方圆黑意逐步往外扩大,像是一片黑暗的种子发芽,将四面大地尽数染黑,连地上空际也阴暗了下去。
云游子下意识瞥了一眼,还在哀叹着的神情霎时变得僵硬。
“道境,道怨……”
云游子神色复杂,道:“都山老鬼想超脱想疯了不是?这些年一直在秘密捣鼓些什么,除了厉鬼咒外,甚至是弄出了让自个失心疯吃活人心脏的道怨心咒,眼下把人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恐怕也是他多年的杰作吧。”
“算是,也不是,只是我等万不可主动靠近,否则只会被误伤。”
“唉,本仙又不是天尊僧祖,既然请不动你们这些凶神,那就本本分分尽力就是了,若真出甚至凶至邪邪物,可别怪到本仙头上来。”
云游子连罢罢手,彻底拿乱魔宗一众没辙,他感到不安,从怀里又掏出好一叠驱邪避煞镇魔纸符,老脸心痛尽数将其用完。
花了一阵子贴完纸符之后,他便坐到清修主殿前面台阶上不断捶腿。
一眼望去,满院尽是古黄纸符,一张张随着微风荡起,让这四方月观有种莫名阴森的感觉。
彷徨城,天上漫天星辰熠熠,在几颗极为夺目的星辰间,忽然斜斜划过一道美丽流光,云游子与刘林侧头同时看了看。
“七柄星剑要出世了……”刘林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轻道。
云游子手里捏着一张遁地符,怡怡笑道:“还早着呢,这几日消息定是封不住的,你们五个大魔宗想要全部独吞,恐怕是难之又难!”
刘林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院子中央,魔影周围丈开空间阴暗渗人,看着看着心底皆会无名生出一种闷躁,有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地上黑暗,阴暗空间仍在徐徐往外撑开,只是速度变得已经很慢,肉眼几乎已分辨不出。
已经无风,满院子古符复又沉寂下去。
刘林与云游子两人越来越说不出的烦躁,仿佛这片天地都变得阴暗,抬头看去,天上一颗颗璀璨的星辰光芒都变得冷了几分。
魔影四周阴暗空间未继续扩散,而两人眼尖之下,瞥到一张古黄纸符徒然发出淡淡黄光,只是纸符还未有所作用,下一刻就悄然染上一抹黑意。
不知何故,道观好似有了动静,只见眼所过处,一砖一瓦、一墙一壁皆散发出淡淡的黑烟,两边的红墙莫名如同沾了一墙的血水,格外变得狰狞。
整座月观黑雾挥发,好似一座魔观彻底苏醒……
刘林惊疑不定看了看院子中央老祖的得力手下,又看向整座正在变异的月观,喃喃道:“这是怨魂心结还是只是他引得道观变异了?”
“鬼知道,说不得两者都是!”云游子立时站起身来。
院子中央地上,古黄驱邪避煞纸符完全变黑,下一刻,如同从中央向四面骤然急速扩散!
“不管是甚,如此多的驱邪纸符都压制不住,大凶,绝世大凶!!”
云游子毛骨悚然,体内有一股凉气直窜,老脸肃重无比沉喝道:“走!越远越好!”
他右手紧握着的遁地符散发出淡淡黄光,从其指缝中散出。
刘林还未反应过来,云游子整个人便已经凭空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遁地符灵气波动。
“这老东西……”纵使刘林看起来如何儒雅,可他面庞仍旧忍不住微微抖动,随后亦是头也不回便疾掠出去,出了月观后大喝一声,带着四位随从急速远撤。
第139章 出世
道观在袅袅蒸发,漆黑气雾摇曳升腾,从远方看去,如同正在安静无声燃烧,诡异,死寂,没有任何呐喊和挣扎。
风呼呼地吹过耳际,如刀刃一般刮得人后背生疼,身躯不断下坠,下坠,坠落向无尽黑暗深渊。
太虚殿内。
自己的确不是清白的,的确接触过魔道,因此受到惩处本就该罚,只是另一点,自己的确未有修习任何魔道诡异秘术。
可掌门等人早已掌握了所谓的罪状,每一条足以令众多心向正道之人信服,若不承认修习甚道怨心咒,最后便是依照离恨天戒律被绑在诛魔柱上赐死。
本以为承认了罪过便是结束,自毁修为便是了尽头。
可终究还是没想到,在太虚殿内能逃过一死劫,在古道莲台上最后还是未能逃过……
怨气噬体,万般阴暗恶念邪念冲击心神,本就应该在平静不惊心境下死死咬着牙挺过去,只是又为何心底总无缘无故响起那道声音,那道沉静而不怒自威的声音,纵使能屏蔽所有激斗声、暴喝声,那道声音依然字字重敲心底。
如魔尊所说,为了清霄真人遗物,为了那剑胎甚至是在太虚殿内莫名动了真怒,为了那剑胎竟是自主认为爆发怨气噬体之时自己支撑不过去动了毒手……
玉鼎真人功参造化,甚至已感悟了太虚道境,心底定是无甚波澜私心、做事无心无愧,否则太虚道境必当破灭,在古道莲台上定会明显被其他宫座一眼看穿。
到底何故沦落至此……
玉鼎真人所作所为终究是正确的?为了正道?
只是无论是如何,自己的确未挺过去,最后还是“被”挺不过去。
自己既然吃了众多人沾染怨气噬体,若真是受怨气噬体无穷无尽的折磨痛苦死状惨烈彻底死去,那自有所谓的“果报还自受”,当死得无怨无悔,可惜,事与愿违,自己不该那般死的。
……
时光交错,旧尘恍然若梦,睁开眼,便是生死轮回。
我又是谁呢,我便不是冷幽么?
一念已成了执着,纵使历遍了千万轮回,亦依然常在,纵使走尽无尽黑暗,终究还是走出生死囚笼,千年,万年,又会忘了自己是谁了么?
是啊,我是冷幽。
没有死去,最后还是没有因为坠落无尽黑暗深渊死去。
诸多思绪和记忆涌上心头,有自己的,有师姐的,有曲水宫赵不祝他们众人的,亦有水云纱的,有梁丘明的……
仍然记得,怀大从小到大便为众人做饭,从未有过抱怨,赵不祝神气的样子,从来是一副欠揍模样,柳亦轻呵呵笑着,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修成传说中的道虚极境……
仍然记得,梁丘明玉树临风的不俗风采,一直噙着和煦笑意,与师姐边走边为她说各种趣事,后来在沙暴里他那灰头土脸与苦笑连连……
仍然记得,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