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
唯有心血，才会红得发黑，红得让人心惊。
玉鼎右手捂着胸口，却开始忍不住喘着粗气，似乎想把胸中莫名气息尽数逼出来。
过了五六息之后，好受了许多，身体也慢慢平静下来。
睁开眼睛，摊开的右手食指上沾了一滴血，血滴如血晶琥珀，黑红妖冶，如同里边封困了绝世妖魔。
看着自己流出的这滴心血，玉鼎目光复杂难明。
“绝情……绝情……”
打开二层木窗，玉鼎指间随意一震，那滴暗红之血“嘭”的一声在窗外化作一团扭曲血雾，一阵清风过后，血雾越来越薄，不消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玉鼎真人看着眼前血过无痕的空际，目光略微有些闪烁不定。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封灵古殿二层空旷场地。
因殿堂其余窗口尽数封住缘故，殿内略显昏暗，让人看不真切，透出一股陈旧以及另样的厚重气息。
玉鼎抬起右手，慢慢前伸，在空中微微顿了一下，可还是未停下，直直向前。
五指微曲，手上青色灵气顿时涌出，“蓬”的一声轻响，涌向整个古殿二层。
刹那之间，古殿二层犹如活了一般，空中出现许多淡薄的黄色云雾，越聚越多，无风缓缓飘动。
薄雾越来越浓，中心之处更如实质一般变成了浑厚的土黄之色，无光内敛，像是孕育着奇异，却更像是束缚这殿宇天地，隔断一切。
就在土黄色几乎蔓延整个殿堂之时，那正中虚空凝实的云雾之内忽然透射出点点清冷光芒，好似昨夜对峙那黑暗中的凄寂！
清光危险，更为古怪！
清光微微闪烁，将要消散，下一瞬间，猛烈如万古毒虺蛰伏，突然激射，阴冷之气，猛然爆发！
“嗡！”
在那清光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一模糊异物，目睹其形，正是一柄仙剑模样，仙剑兀地出现在虚空之中，上下轻微颤抖！
神兵，极道神兵。
叮叮……
轻鸣声响起，清脆，悠扬，透着冷冽肃杀。
神兵清鸣，声音越发急促，铮铮对抗土黄封印云雾，在土黄色云雾压迫之下不断挣扎，直欲破了这天地囚笼。
正在这时，那凝实土黄云雾也骤然异变。
云雾也似有了生命一般，土黄光芒阵阵，触发出一圈又一圈光晕，如静潭纹波往外扩散，透过了古老殿宇，显于后山上空。
玉鼎真人面色忽变，手如遭针刺急促缩回，只是身躯一震，喉咙剧烈滚动。
“噗！”
心血喷溅，淋漓如血雨！
封灵殿下守卫弟子突然发现淡黄光晕激荡，慌忙中纷纷抬头往封灵古殿看去。
古殿上空异象横生，层层光晕环绕，粒瓦之间也透出黄色光芒，如流水一般从殿宇顶上向下蔓延。
曾几何时，魔头夜袭也是这般模样！
在众守卫弟子惊疑之中，整座巨大古殿浑身散发浓郁光芒，殿墙流光阵阵，恐怕已是变得坚不可摧。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诸多弟子纷纷拔剑出鞘，其中一位弟子更是惊喝出声。
“莫慌，掌门还未离开。”
长老终究镇定，顿时开口喝叱，令众人安定下来。
其他人此时才想起来掌门真人进了古殿很久还未出来，有他留在此地，还能出什么大事？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两三张，抬头看去，果真能见得二层古殿一深蓝道袍身躯。
“有掌门在，自然没问题！”
一众弟子乍见掌门背影，瞬时肃然。
第328章 归处成谜
日落日升，黑白天色交替。
整条葬断仙峡着实平静，似乎从未有过甚异变。
可白云天上天下，宛如两个天地。
刚穿过覆盖峡谷表面的云雾，耳际顿时传来漫天凄厉尖叫声，只见漆黑崖壁内嵌着一张张惨白人脸，扎根崖壁的树木更是簌簌黑化腐朽化作数十张人脸，漫天怨灵疯了一般狂涌袭击来。
“退！”怀左真人镇定大喝，托在手心的仙剑剧颤，辟邪气息猛震，丈方圆怨灵震退。
眼下景象骇人，阴森邪气缭绕，密密麻麻怨灵凄厉涌上来，浩大场面直令人头皮发麻，比鬼域还要惊悚。
离恨天两位长老大惊，急忙御剑上升撤走，怀左真人断后，周围一大圈青焰光环在虚空中荡漾扩散开，青焰焚邪物，令得周围嚎叫一片，其顺势身躯拔空而起，急速穿梭上方云层，跃出古峡。
落到崖边，三人转身看向下方，一位长老心有余悸道：“怨灵何故变得如此激烈？从彷徨城到这一段全都反应激烈异常。”
怀左真人略凝重看向都山地域方向，道：“不知何故，但的确有未知异变，想来整条鬼峡应该都是如此了……只是捕捉不到任何大邪气息。”
怀左真人最后皱了皱眉。
从彷徨城南郊一直往西数百里，每次下仙峡都能看到无数怨灵正飘来飘去，发出凄厉尖叫声，怨念高涨，就像被大邪物带动激活了一般，可偏偏却又感受不到任何强大气息。
三人交谈了一会，只得返回彷徨城，在城内待一段时间再看看。
都山地域一侧，云游子同样下崖，只不过才冒头顿时吓得亡魂皆冒，手一哆嗦，整个人消失不见。
天都山上，未因仙峡异变而有何惊慌。
整个仙峡被天锁大阵封禁，千百年邪物不能出，连附近彷徨城数以百万计世俗百姓亦未忌讳与邪物相毗邻，何况是修士。
山上不见宗主夫人踪影。
找了所有地方，包括大殿，包括曾经的宗主庭院，包括曾经宗主修炼之地葬生崖，包括宗主夫人平常偶尔玩耍的瑰丽奇地。
怀随安有些心底生出浓浓的失落。
他未询问天都山众人，他也不知道为何他自己不询问。
“一边去一边去！”灌木假山小径上，小丑挥挥手，让他莫挡路。
怀随安一个激灵顿时赶紧让开，看着小丑的目光内仍有一抹畏惧之色，似乎惧怕魔道本是天生，即使在山上待了数年也未能消去这恐惧，如今宗主及宗主夫人皆未在山上，更令他有些心底惴惴不安。
“这么大反应作甚，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小丑边向前走边回头诧异道。
怀随安赶紧罢手，脸上勉强笑了笑。
小丑疑惑，暗道这人怎地还如此愣头愣脑的，随后摇摇头自顾往前离开。
小丑身影消失在一座殿宇角落，怀随安畏惧之色才缓缓淡去，想了想，也往前另一方向走去，向问姬所住庭院走去。
听得怀随安询问，问姬大惊：“小夫人独自出蛮荒了？”
“她那般娇弱，连御剑都不会！是了，神兽精气能保护她……”
问姬想当然说着，怀随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未多说什么。
问姬自顾喃喃自语一会儿，抬起头疑惑道：“你说宗主夫人要回去？回来？”
“是啊。”
“没听说啊？”
问姬疑惑出声，随后果断快步离开庭院向天都山大殿行去，怀随安一脸犹豫，最后还是跑出去跟上问姬。
大殿内，刘林、夜鸦、小丑等一众听得消息皆皱起眉头。
天都山上，宗主夫人从未来过。
“如今宗主受困业火塔，宗主夫人说要回来，不是回来这里等宗主么？”小丑诧异开口。
宗主与宗主夫人在山上一起待了数年，感情深厚，如今一个受惩，另一个不回来这里又会回去哪里呢。
众人唯有浓浓的疑惑。
怀随安迟疑一阵，忍不住道：“那个、那个宗主夫人不会真是宗主掳来的吧！”
宗主夫人来历成谜，谁也不细知。
怀随安声音一下低了下去，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如果是、是掳来的话，宗主夫人可能回去原来的地方去了……”
刘林摇摇头，“不清楚，只记得神兵之争后，宗主是带着宗主夫人一道回山，宗主夫人就一直住在山上，这几年她从没回去哪里。”
问姬苦笑道：“小夫人没说过。”
众人绞尽脑汁想，心底的回忆都是宗主夫人忽然就出现了，说古怪，却正常得一点也不古怪。
宗主夫人住在山上，仿佛就好像她一直都是住在这里一般，也从未见她有何思念、想家等心绪，而宗主夫人一直都过得无忧无虑，自然而然地，让人忽略了宗主夫人到底是从何处来。
众人默默想着，脸上唯有疑惑：如今人又回去哪了呢。
刘林沉吟一会，抬起头郑重道：“那就这样罢，就让守在古荒外围的弟子打探一下朱雀精气踪迹，神兽极为耀眼出众，该会留下一丝线索。”
若是正常情况，此自然是最好办法。
怀随安神情瞬时变得很复杂，张了张嘴，讷讷道：“宗主夫人、她、她会飞。”
大殿内众人齐齐愕然。
“那个……”怀随安感觉自己满嘴口干舌燥，极度艰难吞了口口水，“她、她没乘坐朱雀，她会御空……”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怀随安艰涩说着鸳鸯林舍一幕，过了好久，众人仍然仿佛在做梦一般，仿佛连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小丑呱呱大叫。
夜鸦满脸郑重，刘林沉默，而问姬唯有苦笑。
如今不用找宗主夫人了，找也找不到。
“那、那柄神兵怎么办呢？”小丑嘴巴也有些干燥。
小丑所指的正是紫舞平常玩耍的神兵“摇光”，如今正好好放在宗主夫人大椅前的案几剑匣内，曾经不知多少人为之拼死拼活，连通神境高手也打到天明，如今仍空置着。
不过出奇地，小丑眼睛内倒没多少火热。
刘林淡淡道：“这是宗主夫人的，宗主夫人不在意，可也仍然是她的，以后等她忽然记起来了，说不得会回来拿。”
“妖孽……”小丑嘀咕，一脸悻悻然。
而看着盛放“摇光”的剑匣，看着案几上不少有趣珍宝，不由令人心生感叹。
神兵仍在，人已不再。
似乎当初突兀出现，如今也突兀离去，一身空灵孑然，不留恋什么。
第329章 宗主诡影
随着时日推移，消息总扩散得快速，当怀左真人回山后，离恨天不少弟子即知晓邪魔受罪之事。
离恨天弟子暗中谈论，却不如世俗那般吵闹，只不过倒是让很多人都感叹震惊，一方面感叹邪魔实力已如此强大，能从古荒逃离，一方面又惊于法门业火塔的神秘和恐怖，那邪魔罪孽深重，不知得何年何月才能解脱。
曲水宫庭院里，何以安虽然已生白发，但身躯依旧挺得笔直，淡淡说着冷幽大概经历，二弟子柳亦轻唯有苦笑。
怀大一脸茫然：“师弟他怎会遭遇这么多事情？”
何以安负手淡淡道：“他是邪魔，再不是你等什么师弟。”
怀大干咳一声，讪讪点点头。
“法门业火塔真如传闻的那般邪乎？”赵不祝听得直咂舌。
“遗载特别所记，那恐怕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神异些。”
“那那个邪魔出来后到底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了？”
业火焚烧，净人身心一切不净，换句话说，不论心性、想法、观念，总会受到一些影响，赵不祝想不到冷幽出塔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是拿着念珠虔诚念一声“施主”，还是就一心隐于法门深处，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变成这般，他到底还是他么？
对于赵不祝询问，何以安淡淡道：“是变也是没变。”
“说是变了，他的确是变了些，从邪魔变成法门法僧，心性观念或许会变一些，可这些变化也算是他于业火煎熬中大彻大悟，初窥一丝法门至理，是故解脱后才会自愿入法门。”
“说不变，他只要没死自然就没什么变化，模样不会变，记忆全都在，与过去没什么两样。”
“业火杀阵，心杀之术，果真名不虚传……”赵不祝喃喃感叹。
何以安没什么说的，便是从容离开去。
怀大道：“要是像师父这样说，是好事啊。”
柳亦轻苦笑道：“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忏悔过去，获得新生，没想到冷幽他会走这一步，以后再见他，也不知变成了何样？”
“只是他始终与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不知道说是好还是不好。”赵不祝不可置否点头，随后补了一句道：“至少是进业火塔，总好过死了不是？”
三人谈话间，远处房内传来何清儿轻喊何以安的声音。
看了看天外，赵不祝面色淡然摇头：“哎，不过想来以后，冷幽不会与师妹如以前那般亲近了。”
“师妹肯定能察觉到冷师弟他的变化，只望她不要多想才是。”柳亦轻唯有苦笑。
丁正走过来，步伐从容，透着一股稳重。
怀大随口将冷幽受罚受罪一事说出。
“业火塔？”
丁正略微惊讶，随后点点头表示认同法门做法：“当时感到其几近坠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若是放在洗魔塔，想必不能镇住太久，而若业火塔真有传说中那般奇异，他受尽焚烧煎熬解脱后入法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他、于师妹、于我们都好。”
“好了，你们都去修行，莫要懈怠。”丁正语气缓和，脸庞也缓和，向三人挥了挥手。
三位不禁苦笑，不得不答应下来去修炼。
“丁师兄历练回来后变了好多啊，整个人变得温和好多。”怀大挠头憨厚道。
赵不祝啧啧叹道：“是啊，以前可都是那郑重得不得了的。”
“还有点像师父！”怀大插嘴。
“呵，毕竟是与水师姐一道历练嘛，水师姐就那轻淡不说话的样子，而且修为还高得紧，要是丁师兄在水师姐也一脸严肃，那可真就不好。”赵不祝笑道。
“不过听说水师姐还未领悟诛魔道境，奇怪……”
“是啊，水师姐修行资质万里挑一，人又这么聪明……”
赵不祝嘟囔一句，三人越走越远，到曲水宫后山清静地方修炼。
曲水宫一向安静，也只有丁正督促三位师弟修行，没什么特别大事。
至于三人所提的水云纱，玉屏宫玉霄巅上青光迷蒙，正是她在不辍周天运转灵气修炼，偶尔某一天也会看到青光飞舞，剑气激飞云间。
修炼了很久，水云纱收决，走到崖边玉脸幽静看着崖下如仙境般的美妙风景。
衣衫轻飘，美人独远。
很多年前，记得她到了这山上，玉霄巅上便有了这般景象，只是与以往不同，人在沉思之中。
玉琼真人走近。
水云纱转过头来拱手：“师父。”
来到水云纱身旁，玉琼真人开口道：“他进业火塔了。”
“业火杀阵，焚一切恶戾恶业不净，破一切虚妄偏执不真，让人受烈火灼烧痛苦，一日如千年万年，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水云纱轻道。
“他罪恶深重，或许很长时间不会出来了，不过他出来……”玉琼真人缓缓道：
“则是由魔入正了。”
由魔入正。
正魔正魔，何正何魔。
沉默了一会儿，玉琼真人缓缓开口问道：“你喜欢他么？”
衣衫无声轻飘，水云纱目光怔怔看着天外，此刻听得玉琼真人询问，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启薄唇轻道：“喜欢。”
水云纱玉脸幽静，无半分羞耻之色。
幽静得令人有些恍惚，仿若忘记了羞赧，忘记了过去一切，只剩下一个不是世俗喜欢的“喜欢”。
不可否认，如同冷幽一般，水云纱从未忘记谁，可只是也如冷幽一般，也只是未忘记而已了。
“以前那个他，还是入魔那个他，还是以后那个他？”
“以前的他。”
玉琼真人道：“师父不说甚好坏不分正魔亦或是为正为何入魔之类，不过或许借用法门比喻，杀人即是